杨龙友为了侯朝宗的被捕,心里很不高兴。苏昆生到过他寓所好几趟了,只是恳切的求救于他。他知道这事非阮大铖不能了,也曾跑到大铖那里去,却扑了一个空。

这两天,西师的风声很紧,他也知道。只得暂时放下了这条营救人的心肠,呆呆的坐在家里发闷。要拿起笔来画些什么,但茫然若失的情绪却使他的笔触成为乱抹胡涂的情形,没有一笔是自己满意的。他一赌气,掷了笔不画了,躺在炕床上,枕着妃色的软垫,拿着一本苏长公小品读读,却也读不进什么去。

他没有什么牵挂。他的爱妾,已经慷慨的和他说过,要有什么不测,她是打算侍候他一同报国的。所不能忘情的,只有小小一批藏书和字画。他虽然不能和阮、马争购什么,在那里面,却着实有些精品,都是他费了好些心血搜求来的。但那也是身外物,……说抛却,便也不难抛却。

但终不能忘情……,心里只是慌慌的,空洞洞的,不知道在乱些什么。

西师的趋向江南,他虽不怎样重视,却未免为国家担忧。在这危急关头,他诚心的不愿看见自己兄弟的火幷,而为了和阮、马的不浅的交谊,也有些不忍坐视他们一旦倒下去。

马府请他的人来,这才打断他的茫然的幻想,但还是迷迷胡胡的,象完全没有睡醒。

“哈,哈,龙友,不请,你竟绝迹不来呢!”士英笑着说。“有要事要托你一办。”

“这事非龙友不办,只好全权奉托!”大铖向他作了一个揖说。

龙友有点迷惘,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你和侯朝宗不是很熟悉么?”大铖接着道。

龙友被触动了心事,道:“不错,侯朝宗,为了他的事,我正要来托圆老。昨天到府上去……”

大铖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都知道,那话可不必再提。已经吩咐他们立刻释放他出来了。现在求你的是,托你向侯生一说,要他写一信阻止左师的东向。他父亲是左良玉的恩主。左某一生最信服他,敬重他的。侯生不妨冒托他父亲的名义,作信给左某,指陈天下大势以及国家危急之状,叫他不要倡乱害国。这封信必要写得畅达痛切,非侯生不办。”

“朝宗肯写这信么?”龙友沉吟道。

“责以大义,没有不肯写的。”大铖道。“你可告诉他,如今正是国家危急存亡之际,再也谈不到什么恩怨亲仇了。北廷顿兵于开、洛,其意莫测,老闯余众尚盛,岂宜自己阋墙?朝廷决不咎左良玉旣往之事,只要他肯退兵。侯生是有血性之人,一定肯写这封信的。”

“为了国家,”龙友凄然的说道,“我不顾老脸去劝他,死活叫他写了这信就是。”

“着呵,”士英道,“龙友眞不愧为我们的患难交!”

“但全是为国家计。国事危急至此,我们内部无论如何,是不能再自动干戈的!在这一点上,我想,朝宗一定会和我们同意。”

“如果左师非来不可,我们也只得拱手奉让,决不和他以兵戎相见,”大铖虚伪的敷衍道。

士英道:“着呵。我们的国家是断乎不宜再有内战的了。我什么都可以退让,只要他们有办法提出。我不是恋栈的人。我随时都可以走,只要有了替代人。”

“可不是,”大铖道,“苟有利于国,我们是不惜牺牲一切的。但中枢不宜轻动。这是必要的!任他人有什么批评,马公是要尽心力维持到底的!”

龙友不说什么,立了起来,道:“事不宜迟,我便到朝宗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