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轮轧轧人声嘈嘈的火车,成了我近日的伴侣,我每个月至少要坐火车七八回,每一回至少要坐两三小时;我和火车,算得很有缘了。我不把火车当做火车,我只把火车当做搬演小说的活动舞台,火车里老的少的村的俏的种种不同的搭客———尤其是三等车中的搭客———都是活动舞台上生旦净丑的好脚色。我描写火车,不是说过“机轮轧轧人声嘈嘈”两句话么?“机轮轧轧”只有这般简单的声调;凭你写生妙手,也不能从“机轮轧轧”中,发生什么文字;著者那枝笨笔,更不消说了。至于“人声嘈嘈”里面,便可产生许多文字。休说我们做小说的,专在“人声嘈嘈”里面讨寻生活;便是古来几部大著作,———左传国语国策史记汉书以及一切史传———千百年来,脍炙人口,其实也只是一种介绍“人声嘈嘈”的留声机片罢了!我在火车中经验既多,耳闻目见的事,存在脑海中是记忆,写在纸片上便成小说,我这篇“火车中”小说,不过把脑海中的一部分记忆,随便写写;若要全部写出,便不是这区区数千言的短篇可以包括无遗的了。以上的说话,便是本篇———火车中———的楔子。哎呀!不好!楔子两个字太旧了!换一个时髦名词,可以叫做本篇的卷头语。哎呀!不好!卷头语虽然新鲜,毕竟拾人牙慧,凡是创作文字,不能人云亦云,经了再三的考虑,便把这第一段绪论,唤做本篇的火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