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进里面的客厅后,大家就坐下。守根吩咐佣人徐妈点灯,以便于检查,同时指向右边灯光明亮的一间。

“这是我的睡房,后面还有一间是女佣人徐妈的卧室。”他的手又指向卧室的另一边,“弯曲的走廊的末端,有一门可通到小花园,贼可能是从这门进来的。”

霍桑还未答话,看见女佣燃亮一盏很大的玻璃灯走过来,也没说什么就站起来递给守根,守根提着灯前面引导大家一同走向卧室门口,守根说道:“这是正门,平时都从这里出入,不过昨夜发生窃案后,踪迹很清楚,看得出他是从正门进去,我怕痕迹弄糊涂影响检查,所以把正门关了,从西边侧门出入。”

霍桑点头,于是绕过甬道缓步走进去。一进卧室,只见里面灯光耀目,满室通明,然而门窗却关得很紧。我们刚从外面的空旷处走进,立刻感觉到呼吸有点不顺,霍桑最突出发出重重的鼻息声。

霍桑说道:“为什么门窗关得如此紧?里面空气混浊极了,使人感到眩晕。”

守根说道:“因为内人病体不适,怕风。”

霍桑说道:“身体不适,室内应该流通新鲜空气,关紧反而不好,尊夫人是因为惊吓引起不适,如果有新鲜空气,神经苏爽,病或许全愈。”

守根听霍桑所说的一切,似乎并不完全同意,不过勉强打开一扇窗。的确,我们中国人,生病,往往有避风的习惯。其实这样有时反有害处。

我四处注意,卧室是长方形,布置精致而雅洁。睡床完全是红木质料,靠近墙壁,方向朝南,床周围挂着罗帐,一时看不见有人,但是微微听到里面有缕缕的呼吸声。床的右边都是堆放着箱柜,一共两幢,箱子上的锁都已经破裂。其中有三只箱子平放在地上,全都被撬开,衣服等被丢弃在旁边。

守根说:“这是强盗偷过以后的状态,我未曾碰过,也没有移动。”他的手指着地上的一只箱子:“这是收藏珍宝的箱子。箱子本来撂在近床边的柜子上,排东第二,现在里面的珍珠钻石等已被洗劫一空。”

霍桑问道:“收藏珍珠首饰就是这只箱子,其他还有别的箱子放首饰吗?”

“就这一只箱子,其他藏的都是衣服。”

“那末衣服被偷掉多少?”

“衣服没有被偷,只偷去首饰珍珠。”

“观察这许多箱子都被撬过,这是为什么?”霍桑检查箱子上的锁,再用力开最下面的一只箱子,细细地观察着。

我乘机问道:“强盗获得珠宝后,贪得无厌,所以每一只箱子都撬破,希望多些金银首饰,而衣服皮货他毫不在乎。”

守根附和道:“我也是如此推想,衣服太累坠,拿起来不方便,所以放弃衣服就拿首饰。”守根再领我们到床后面,移动***把它照在墙上:“先生请看,这是强盗留下的名字!”

我抬头,果然看见粉刷的墙壁上有“江南燕”三个字,字是正方形,长阔各约三寸,潦草得很。

霍桑从衣袋中拿出电筒使光照在墙上,一会说道:“这是用焦木炭写的,看来腕力很弱。”

守根说:“字体很怪,不常见到,因为匆忙留下,当然讲不到功夫了。”

霍桑没有说什么,从后面床边走出来,对守根说道:“好了,现在让我验一验他的脚印。”

守根拿灯照着地面,脚印不太多,从靠近床的箱柜起,可以清楚看到出入的脚印,脚印前掌宽阔,十分鲜明,后跟见得狭窄一点,比较模糊。霍桑拿出纸笔,照样子描绘下来,同时用手测度两脚印间的距离。

霍桑慢慢地说道:“脚印长六寸,象是新式皮底缎面鞋子印出来的,而且看得出已经磨损。从脚印上测度,这个人矮小。最近久旱不雨,但是脚印却象刚下雨后留下的,奇怪!”

我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地面干燥而能留下如此的脚印,叫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守根提着灯在前面走,霍桑弯腰曲背跟在后面循着脚印走到门边。距离正门约二丈,方向朝东。如果从正门进来,一抬头就看见箱子,右面是床,左边有玻璃窗。墙上悬挂着两张相片,一张是孙守根,另一张是一位少妇,衣服美丽,相貌端正佼好,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窗前有一只桌子,上面堆满了纸墨书籍。霍桑大约看了一眼,就拔掉门闩把门打开。

霍桑问道:“这扇门昨夜上闩吗?”

守根说:“没有上闩,因为内人等我夜归。”

霍桑没有接话,跟着足印走出去。脚印经过庭院直到走廊下面的门边。

霍桑再检查这扇门,说道:“门上有挖撬的痕迹,但门栓并不坚牢,很容易被撬开。”

穿过门,就是后花园,门外还有一间小屋子。

霍桑立定问道:“这小屋子有人住吗?”

守根说:“本来是花匠冯二住,最近空着。”

“园丁住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不是,因为冯二爱赌,我屡次动戒,他不肯改过,所以我辞歇了他。这是两星期前的事。”

霍桑扬扬眉毛问:“这个冯二识字吗?”

守根说:“识字的。住宅里所有的仆役,除徐妈,大家多少都认识一些字。”

霍桑再往前走,一边用电筒照地,跟着脚印直到后门。现在脚印一深一浅间隔着,看得十分清楚。进去的脚印深,出来的脚印浅,弯弯曲曲直到后面。后面的大门好象是重新翻建的,不是旧式门,所以上面装了西式的门锁。门很厚重结实,深红色,门后有一块大石头,估计重约一百斤开外,知道是用来堵住大门的。

霍桑诧异地说:“我看这扇门的锁十分牢固,一定是被尖锥子撬坏。门后的大石头已被移动了六七寸。看形状是强盗打坏了门锁,再用力推门,门后的石块才能移动,这可不太容易,只有大力士才能做得到。门上的钥匙一共有几把?”

守根答道:“只有一把,我独自管理。”

守根说完,把钥匙拿出来,霍桑点头,伸手开门。由于石头压住门,只能拉开六七寸,仅容一个人侧身走出去。我们挤身出去,外面野草丛生,脚印也十分紊乱。

对门有一座旧庙,看匾额,是座蛇神庙。前面对立着两根大旗杆,上面的雕镂木斗还完整,还有一对石狮子蹲踞左右,为庙里泥塑的偶像守夜。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痕迹。

守根指着庙,对霍桑说道:“本来庙里有一个人看守,他的名字叫胡大,年事已高弯腰曲背。昨夜我家发生盗案后,他也一起被警察抓到局里去,说是要向他问话找线索。现在庙里黑暗无灯,恐怕人还没有被放出来。”说完叹了口气,有点叹息警察愚笨,连累了无辜的人的样子。

我乘守根跟霍桑在说话借着灯光,四面观看。门边长满了杂草,看不出什么痕迹。不过在三十码之外我看见沿着墙壁有一个低陷的水潭。我走近细看,那里十分潮湿,沿墙污水汇集,成了低洼的泥沼地。

我大为惊喜叫道:“霍桑,看这里,岂不是又有脚印了吗?”

霍桑用灯照着说道:“是呀!脚印是从这低陷的水潭里出来,经过杂草地,再从后门进去。但是找不到离开的痕迹,是什么道理?”

我说道:“我认为强盗来时,黑夜看不见,不小心脚踏进这个水洼,所以留了许多印子,后来鞋子已干,从野草地上逃掉的。”

霍桑疑惑地思索,说道:“包朗你重视脚印,当然很对,但要寻出真相不能单单注意脚印呀!”霍桑看了看守根:“先生住宅里还有其他便门可以出入吗?”

守根说道:“没有,除前后两门外,并没有别的通道。”

霍桑点头。此时忽然看见一个人有些跋脚,一拐一拐地向庙里走去。

守根问道:“来人是不是胡大?”

那人听到声音立刻止步,答道:“先生,是我。”

守根问道:“你被释放自由了吗?”

那人说道:“对,方才警察们曾查问我昨夜有没有听到声响,我回答说不曾听见,他们不相信,甚至还恐吓我。后来洪福去,先生吩咐他忠告警察不可连累无罪的人,总算我和老荣释放出来,现在我要谢谢先生呢!”

这人走近,我瞧他面貌,两鬓己白,面颊深陷,背驼象弓,形状既老又丑。

霍桑安慰道:“你是被委屈的。告诉我昨夜什么时间上床睡觉?你果真一点不曾听到声音?”

胡大说道:“没有,我因为夜里没有事,七八点钟上床睡觉了。昨天晚上睡得真好,所以什么声音都不曾听见。”

“最近几天,你有没有发觉有可疑人在这里东张西望?”

胡大用手抚摸下巴,沉思了一下说道:“有,前天下午,我看见有一个人在小巷口徘徊。”

“当真?你可能告诉我他的形状面貌?”

“我眼见这个人,只觉得他身材矮小,可惜没有看清他的相貌。”

霍桑本来再想问,忽然一个小男童从后门奔出来,报告洪福已经把老荣带回家,同时还有警察局的侦探一起来。于是守根向我们招手一起,回到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