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格恩,不明白他的来意,就立刻请他到书房里来。格恩走进门,就直走到霍桑面前,双手握住带来的信,气急地说:“霍先生,这封信家父吩咐我转交给你。我们收到这封信后,全家都恐慌不安,现在已经请警察看守前后门,以防不测。”

霍桑立刻把信接过来,惊奇地说:“是谁写来的信,干嘛?”

格恩回答道:“江南燕写来的,你读了信中的内容可以明白,要警察看守实出无奈。”

我听到这里,真是觉得太意外。记得我们两人还测度过,这件案子不是真的江南燕所干,现在又有变化,那末刚才的推理岂不都是徒然,都是错误的了?

霍桑对信看了一眼,说道:“太出人意外!这封信是谁先拆读的?是警察局里的人?”

格恩说:“不是,信是家父拆开的。先生们离开才五分钟,邮差就送了这封信来。”

霍桑问:“警探还没有见到这信?”

格恩说:“见过。因为家父读了信后,惊慌失色,立刻把信送到警察局,并且要他们派人看守住宅。警察局本想把信保留作为证据。家父拒绝,认为必定要让先生知道,以便当作线索来侦查,因此命我晚上就送过来,希望你研究一下。”

霍桑点头,刚把信纸抽出来,格恩鞠了一躬就要告辞。

他说道:“请先生原谅,家父在等候,我必须立刻回家。不过有一件事,并不是太重要,但应该让先生知道。刚才据老荣报告,昨天晚上轿夫董三曾经到我家来过,方才警探查问时,一时忘记,未曾说明。”

霍桑忽然掀起盾毛,似有所获地问:“当真?轿夫为什么到府上去?什么时间?你知道详细的情形吗?”

“老荣报告:在吃晚饭时,听说家父想出外看戏,因此告诉轿夫董三把轿子预备好。董三到我家,父亲改变主意要跟洪福一起步行到剧场。董三也就走了,大约在八九点钟。”

“董三常在你家出入吗?”

“对,我父亲或姨妈出门,总是雇用他的轿子,因此彼此十分熟悉。”

“他家在什么地方?”

“十梓街七十三号,我家是六十五号,相隔很近。”

“抬轿子一定要两个人,还有一个同伴是谁?”

“他弟弟董四,他们兄弟二人有自备轿子,一向是被人雇用,以维持生活。”

“这两个人的外表形态怎样?能大略形容一点给我听?”

“董三身材很高,弟弟跟他差不多,但是不及哥哥胖,先生这样查问,是否另有见解?”

霍桑拿出笔记本,一边写一边说:“不是,侦探应该注意任何小节,细心调查有时能收触类旁通之益,要不怕麻烦才是。你能否耽搁一会儿,让我看这封信。”

格恩说道:“实在不能再留在这里,先生有什么高见,麻烦你再来舍间。家父要我特别向先生道歉,方才由于警探说话唐突欠礼,一时有点气恼,不曾向先生请教,明天请千万惠临!”

霍桑点头道:“可以,请转告令尊,不要过分担忧,明天早晨我一定再去问候!”

格恩愉快地应诺,鞠躬告退。我送他到门外,格恩就迅速走了。

这时候我头脑里的思想象万马飞奔,千头万绪。本来我私自想想霍桑的一切推理都合情合理,初以为守根看戏是临时决定,外贼未必知道,于是怀疑是屋内的人所干。现在忽然有个轿夫出场,董三知道守根出外看戏,消息外传并不奇怪。那末这件案子也应该注意到外贼,而不能完全注意住宅中的人了。看到霍桑听见格恩的报告,喜形于色,还小心记录在笔记本上,这一定和他的想法相附合。不过现在还有江南燕的来信,信中说些什么,虽还没有知道,当然与这件盗窃案有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是不是互相附合?还是和我们以前所推测相矛盾?我一边思索,一边回进书房,看见霍桑正聚精会神地看信,仿佛有透视到信纸后面去的神气。

我问道:“霍桑,信上说些什么?你已获得什么破绽没有?”

霍桑抬起眼睛,说道:“没有。我想这家伙可能熟读《水浒传》!”

我不懂他说些什么,睁目对他看。霍桑把信笺交给我。我看信上字迹粗大而古怪,只有寥寥三四句话。写的是白话文:“珠宝暂借一用,你若追究,俺宝刀雪亮,决不饶你狗命!江南燕”

霍桑笑道:“这种语气,很象《水浒传》中一类人物的口气,我所说熟读《水浒传》,没有错吧!”

虽然霍桑在幽默地取笑,但我却严肃地说道:“不管怎样,你可应该彻底研究其中有什么含意?”

霍桑说:“别急,我当然会小心加以察验!”

“这封信是真是假?和你以前所说的是否附合?”

“现在不谈是否附合,看来字迹与墙上写的相同。”

“当真,是出于一个人的手笔?”

“一点没有错,有两点证明:一是焦木炭,信纸上所用同墙壁上写的相同。二是字迹,壁上字迹很古怪,现在信纸上的字一样古怪,虽然字体小一点,而且涂改过,这是预防被人侦查研究。我断定这是出于一个人的手笔。”

“照你所说,这封信也是假冒者所写而不是真的江南燕本人?”

“完全正确!”

“那末你能不能用这封信作为线索?”

霍桑沉思了一下说道:“对,我希望它能做我的线索。”

我问:“你能辨别笔迹?”

霍桑反问我:“你意思要我凭此笔迹作为线索?不是的,这可太困难。信中的字迹是有意写得怪样,可以借来掩饰,不容易对照。如果我对所有嫌疑的人物,都要他们写一张笔据,事实上也不可能办到。”

“那末你依靠什么呢?”

“现在很难说,请你原谅。”一回,他又说道,“假定我所料不错,这信笺或者是全件盗案的关键。不过现在我自己还不敢确信,不能告诉你。”

“能不能简略地讲一讲?”

霍桑并没有回答,翻来复去把信封小心地加以研究,不停地点头。“可以,我不妨将这信封分析解释一下。此信已经迟到。信封上一共有十一个字。右面地址‘十梓街六十五号’中间是收信人名‘孙守根启’,左边不留寄信人的名字。邮票一分,可知道是本地发出,而信封上有三个邮局的邮戳,甲乙丙三邮局,各不相同,这可以看得出信被耽搁迟寄的原因。一分邮票上面的是甲邮局,时间是八年三月二十五日七时,这信是今天早晨从甲邮局发出,本来最迟今天中午可以送到,照格恩报告,信是我们离开后送到,那末已在七点之后,推考它迟误的原因,先应该知道苏州城里邮局的区域,十梓街属于乙丙两邮局的共同区域,平桥中界,西面属乙邮局,东面属丙邮局,孙家本来属于丙区,但是当甲邮局分发信件时,搞错发到乙区邮局,乙区邮局没有办法投递,退回到甲区邮局,再从甲区改送到丙区,一来一往,耽误了时间,乙区邮局的邮戳是十一时,丙区邮局印章是十七时(就是五时,邮局时刻是照昼夜二十四小时计算,时刻在邮戳中间一格的左边),这是很明显的证据。”

我有点不耐烦问道:“你老兄对这信封研究得如此精细,对案件有什么补益?”

霍桑说道:“怎么没有补益?就从这样的分析已经知道这封信投寄的时间与地点。”

我问:“还有其他的线索没有?”

霍桑忽然站起来说道:“够了。到这里为止,我不想多说。”他一边说一边把信笺折起,放入信封,再夹在日记薄中,回头对我说:“包朗,今天我想早点睡,明天为这件事势必要辛苦一点,希望你也早点上床睡觉。”

霍桑说完,向我点点头离开书房。才几分钟,我听见他熟睡的鼾声已经从卧室里面传到外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