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丐,不知何许人。江浙谓丐为叫化,因以为名。其为人似颠狂而实好义。恒乞食,有余,则与同丐中之病不能行者,故群丐皆推尊之。日者齐食于丧家,果腹而回,酣睡邮亭,悠悠自得。忽来一丐,蹴之起曰:“汝非齐叫化乎?”齐张目熟视,索不识者,曰:“呼我何为?”来丐曰:“吾向知汝好义,今有一技传汝,愿学乎?”齐曰:“愿。”来丐出红丸曰:“食此,能知人病之所在。”齐立吞之,又授之针,长尺许,曰:“既知病源,以此刺之,无不立愈。”齐恍然大悟,踊跃狂笑,而来丐已逝。遂游行乡市,遇跛者,针之即平。遇瞽者,针之即明。遇因风而哑者,针之即能言。于是齐叫化之名噪传一时,所到之处,病人环伺之。然齐必择人而施,其贫者不必求而治之,其富者必婪索满意而后投针。日得数金,呼同丐遍散之,不藏分毫。

有典商某,因风致疾,右臂已废,百药莫效。闻齐名,使人邀至,示之臂,齐曰:“易耳,必予我百金则立能复旧。不则半握而已。”商不得已,与之。齐针其肩成巨孔,曰:“不可封穴,俾风从此出。”拔针而臂即运动。自此逢节举发,则风从穴出,飒飒有声,而终身不复病矣。齐得金,济生葬死,数日立尽。又与群丐游于村落,见殡者四人,辇一白木棺,血涔涔下。齐熟视而呼曰:“若奈何杀活人于棺中耶?既露我等目,当为复仇。”挥丐群围之,棺不得行。辇者曰:“毋得卤莽,死者为予妇,因难产,胎上攻心,亡已周日矣。”齐曰:“必启棺予我观之。”辇者怒,正喧争间,有识者曰:“此齐叫化,良医也。汝盍启棺,伊必有说。”辇者大悦,以棺回家,出其尸致室中,齐以针刺心下,唤众出曰:“速命妇女伺之,将产矣。”众退媪入,哇然一声,子产而妇醒。齐大笑,不索一钱,掉臂竟去。

有金宦者,家佣少妇晕死于室,不知所以。家人佥曰:“齐叫化必能活之。”于是厚给丐者寻之至,视少妇,笑不可遏,曰:“伊夫何在?速呼来,尚可治。”宦家即唤其夫至,齐曰:“我活之,必重酬我。”宦者以巨金置几上曰:“若能立活,即持去。”齐又大笑,针少妇之腹,谓其夫曰:“我拔铁针出,汝以肉针入,即无恙,否则虽醒不久也。”其夫忸怩应之。遂去针攫金,推宦者出,反闭其夫曰:“莫管莫管我。”问,“宦何不谨于房事,而令少妇潜睹,致成欲闭耶?”宦者愧谢之,齐大笑去。或病家为父母故,衣冠设席,延为上宾,齐来大怒,不顾而去。问其党,佥曰:“欲得其欢心,须以矮几席地,丰以酒肉,俾独据而食之,则高歌喜笑矣。”试之果然。

时有与叫化同姓者,少年业儒,娶妇淫甚,瞥遇所欢,忍之不可,去之不能,徘徊门外,闷极而倒。齐适过之,为针其胸,吐痰升余而苏,对齐痛哭,齐扣其故,悉告之。齐大笑曰:“易耳。汝呼妇出,我为治之。”少年唤妇,齐突前以针刺小腹,妇大惊,反奔入室,即病。病已,人道遂闭,但能溺而已。少年感甚,舍家觅齐,得之,拜谒于地,愿投膝下,以从其业。齐狂笑曰:“我无妻,那得有子?然我无子,继我业者,即我子也。汝能叫化乎?”少年曰:“子何敢改父之道?”齐曰:“我无家,容我身者,即我家也。汝能露宿乎?”少年曰:“儿因家累,何用家为?”齐大笑曰:“好,好。”以杖与筐授之,曰:“从我游,悔则杀汝。”少年敬诺,遂飘流三江两浙间,勤为服事,居然父子。阅数载,得其按穴针刺之法,齐曰:“儿业成矣,虽不若乃翁,已超于凡辈。可归而家,致富不难。”以针授曰:“报汝辛勤,箕裘勿替矣。我将有远行,儿柔弱不能追随,盍去诸。”少年不忍,涕泣请从。齐怒曰:“违我教,大不孝。”挥群丐驱之,齐狂笑而行,走如奔马,瞬息已杳,不知所终。少年归,其妇尚在室,已改行为良,家业不堕。见夫归,泣告之悔,少年寻其原穴反针之,人道复通,遂为夫妇如初。既而有子,因世业针医。

芗厈曰:按古律有幽闭之法,以治荡妇。盖女人阴内有羞秘骨,下之如闸,即不通人道。齐丐所行,或其法也。但能闭不能启,若得齐丐之道,启闭自如,则游子咸得封志其妇,天下省无数因奸酿命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