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走到面前一看,那人不认识自己,自己却认识那人,原来是施逖生的哥子施爱生。见他早问道: “方才送条子来,敢是足下?”

陆位明道: “正是。令弟可也来了没有?”爱生蹙额道: “足下难道不知道舍弟的事吗?舍弟打六月初出门,直至今日未回,听说是被匪人弄死了呢,至今尸骨无存。”说着泪随声下。陆位明笑道: “那有这事!他早回府了,你看这一行字,不是他五日前写的么?”爱生便趋向壁上一看,不禁骇异道: “那么如何不到舍下,到那里去了?足下和他在那里约过来?”陆位明看四下没人,因道: “这里不是讲话的所在,可否同到尊府一谈?”爱生应诺,便问陆位明的姓名。陆位明道: “且到府上再告。”爱生也就不便再问,两人同出院子,爱生本有一个小厮,一同骑驴来的,见位明没有驴子,便喊小厮去雇了一头,三人一同骑驴,到得黄鹂坊桥。

下驴进寓,到书房坐定。爱生屏去仆从,因问陆位明姓名。陆位明道: “半年不见,便是平常,也应不认得了,从前替足下监造柳非烟别墅的好朋友,便是我。”爱生一听,不禁愠的变了颜色,道:“你便是陆位明?”位明道: “放轻些,我正是陆位明。”爱生一把扯住他道: “恶人恶人,你今儿既来我处,我必送你到官去治罪!”陆位明骇异道: “这是什么话,我为你令弟,奔波两月,历尽危险,你如何倒说我是恶人?”爱生道: “你受了卫默生的雇,劫了非烟,又逼死他,再把我兄弟不知弄了那里去了,你还不是个恶人?我如今向你要人!”说着一手便去按壁上的电铃。陆位明急待去夺他的手,已来不及,外面有人推门进来。爱生一叠声叫快把这恶人捆送县里去。陆位明要想拒捕,那里禁得人手众多,早把陆位明捆了起来,七手八脚的,将他扛送县里去了。可怜可怜,陆位明的厚意,因他兄弟两个,很是休戚相关,打算把那柳非烟找不着的话告诉爱生,又听爱生说逖生未回家来,打算放出一个口信,自己便去找柳非烟去,藏过逖生,这一个大冤,却向哪里申辩?如今捉将官里,别的不打禁,倘被杭州知道,那连杀正命的案件,不是也就一起发作?那还了得!可怜可怜,陆位明一生仗侠,替人效死,不道如此一个收场!看书的宁不掷书三叹?

县官接到施爱生的原告控词,便把陆位明带上堂来,问道: “你便叫陆位明吗?”陆位明道: “小的是太湖里渔户,叫做穆西儿。”那县官笑道: “你不是陆位明,你为什么要带假胡子?左右把他那髭须摘下!”陆位明不防他这样的一问,早吓的魂不附体,那胡须已被左右拔下,便再也没的别说,因供道: “小的实在不是陆位明,这戴假须的缘故,却有个理由。长官不厌烦琐,小的便从头供请长官知道。”那县官道: “谁愿听你的长篇谎话?如今不问你是陆位明不是陆位明,州问你把施逖生弄到那里去了?”陆位明听见不追问他的名字,才把心放下了些,因道: “施逖生和小的本是相识,六月初同在阊门外花园里见过,谈了几句,并约半月后再见。以后便没见过,如今听施爱生说,逖生就从那日走失,多分被别的人拐了去,也未可知。”县官道: “胡说!你拐他去,你当没人知道道?你自己亲口对人讲过,还说已弄死了的,你忘了吗?”陆位明道: “小的和谁讲来?请提那人出来干证!”县官道: “是了,晚堂听质。”说毕,就此退堂,把陆位明收入监里。

陆位明走到监里,不禁叹口气道: “咳,一口咬死程咬金,这是什么讲究?我如今在此落活地狱,到底我是为了非烟和逖生两个!再不知道我如今却被他两人反害了我呢。幸而那杀人的罪案,没有牵出,倘然牵出,岂不就此送了性命?天下热心人,到底没有好处,我从今日起,便该变个凉血动物才好。”一个儿千思万想的,直到晚上,早又被些衙役,牵了上堂去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