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晴,下午阴。昨夜关了百叶窗睡,要不是为邮差打门的声音所惊醒,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去。邮差送来的是箴的挂号信。信中附有蔡孑民君及胡适君的介绍信数封。这是我所久盼未到的信,因为是挂号的,又要由伦敦转,所以迟了几天。匆匆的洗了脸后,一面烧开水泡茶,一面写覆信给箴,信刚写完,开水也沸了。九时半,徒步走到国立图书馆。这是第一次最远的步行,带了地图在身,怕要迷路。然由旅馆到图书馆,这条路还不十分曲折。沿了圣米萧(St-Michel)街,到赛因河边,再沿了赛因河岸,到了洛夫,穿过洛夫而到皇宫,皇宫之旁边便是李查留街了,约费时三十二分。路上并不难走。到图书馆方十时。借出《两交欢》,《五凤吟》,《常言道》,《蜃楼志》,《绣戈袍》五种。馆吏曾因号码看错,误送金本《水浒》二册来,随即还了他。《两交欢》,《五凤吟》都不过是滥调的“才子佳人书”。《常言道》,《蜃楼志》二书却很好。《常言道》为落魂道人编,嘉庆甲戌刊。全书以“钱”字为主脑,充满了讽刺之意,把许多抽象的东西都人格化了,如眭炎便是“趋炎”,冯世便是“附势”之类。较之《捉鬼传》,《何典》诸书,叙述似更生动有趣。《蜃楼志》,丁在君曾和我谈起过,说这部书很不坏,我久觅不得,今始得见。书为庾岭劳人说,禺山老人编,嘉庆九年刊。叙的是粤东的事实,文笔很好,当为《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怪现状》诸书之祖。这一派的小说末流很多,而前乎《蜃楼志》者,似不多见。《绣戈袍》一种是有名的弹词,《倭袍传》(即刁刘氏)之改编。《倭袍传》,我常推之为弹词中之最好者,今改编为小说,失去原作之风韵不少,封面题“江南随园老人编”。随园似不至“不文”至此。当为假托其名者所作。下午四时,又徒步而归。坐了一天,散步一会,对于身体很有益。很想以后多走路,少坐车。晚餐与元同吃,吃到炸板鱼,这是我在中国所不喜的菜,但这里却炸得很好;不过价钱太贵,要九佛一盘。夜间,咖啡馆闲坐一会。元买了一包花生吃,花生又是我很讨厌的东西,但当元说“吃一点吧”,而且把纸包打开时,我不禁见物而有所思了!这样的花生,正是箴所最喜的。临出国的前几天,她还逼着我同到一家广东店买了些回去闲吃呢。唉!不可言说的惆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