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争论说是非,休造丑名将人亏。

恶言恶语讲出口,纵有驷马亦难追。

话说洪锦因问路径,将途人吓的胆落魂飞,跌倒在地,盛豆腐的磁盆打的粉碎。那人战兢兢爬起,望着洪锦哀告,口呼:“温元帅菩萨,小人未得罪你老人家,为何显圣?”

洪锦闻言又好笑,又好气,复喝道:“你休胡言,俺非是温元帅显圣,俺是问你这三岔路口那条路是通赛孟尝李善人家的?”

那人闻言,这才明白,连声说:“晦气,晦气!”

也不答言,抽身就走。洪锦抢一步,把那人肩膊抓住,拖转回来。那人被抓,只疼的落泪。洪锦喝道:“俺问你路径,你为何不告诉我,就要跑?”

那人见此光景,口呼:“壮士且释手,我好说明,但不知你问的是那家?”

洪锦说:“俺问的是赛孟尝李府。”

那人暗忖:“板桥上坐一个美人,他去找李广,一定是以此为名去骗银两。我且诓哄他,谁教他这样行凶。”

想罢,带笑说:“你老人家是问李府住处,由此一直走过东边状元桥,有一瓮城,上刻着‘三门街’三个大字,西头第一大门便是李府。你老人家记清去罢!”

言罢,两脚如飞跑去。一面跑着,一面嘟囔:“今日晦气,遇见这个恶人问路,欺人太甚。我管教他吃些苦楚,令他投在史家。若史公子见了这一美人,必留下给他作姬妾;他若不允,他必须吃一顿毒打之亏,稍出我胸中忿恨。”

暗表这三门街,只有三家大户居住,东首第一家便是兵部尚书武状元李府,所以那门上匾额是“状元府”三字。李公早已去世,夫人王氏年方三十九岁,所生一位公子,便是赛孟尝李广,绰号“玉面虎”,字国卿,乳名凝馨,年方二九。中间一家是吏部天官徐府,徐公已然故去多年,夫人祝氏,年方三十八岁,与李夫人自幼结为姊妹,他两家有便门相通。祝氏夫人所生两子,长名文炳,表字捷之,绰号“好好先生”,年方十七;次名文亮,表字敏之,绰号“玉美人”,年方十五。却与李广情同骨肉,两家便如一家。那西首第一家是当朝右相史洪基的住宅,门上竖着“文状元”匾额。这史洪基带同姬妾在朝为官,家中只留其母,并他已死的夫人所生一男一女守家。女名锦屏,年方三五,继与阉宦刘瑾寿春王为义女,因此阖家呼为郡主。却生得美貌无比,文武双全,乃是蓬莱岛何仙姑门徒。随身有四名丫环,名唤烟柳、如霜、软翠、轻红,皆有武艺。男名史逵,却与乃妹大不相同,不但文不识丁,武无缚鸡之力,又生得貌陋,竟倚仗老子的威权无恶不做。家中广养教师打手,两名头目,一名李千斤,一名张八百。还有一个篾片,名唤万事通,为人奸诈,诡计多端,与史逵朝夕相依,助纣为虐。这就是史家的始末根由。

且言洪锦自问了那人路径,便信以为真,带着妹子缓行慢走。不多时,果见桥边有一瓮城,上嵌着“三门街”磨砖三个大字。兄妹穿街走过,来至西首第一家。洪锦低声令胞妹权在照壁间暂坐片刻,洪锦云答应。洪锦竟奔府门来,自己暗叹:“俺洪锦今日实已惭愧,当年随父坐镇边关,那样赫赫威风而今何在?真如一场春梦,弄得现面求人。”

走至府门,见有悬着“文状元”匾额,两旁朱红凳上,坐着许多奴仆,一个个皆是挺腰叠肚,豪横无比。事到其间,无可奈何,只得下气低声,走近门内,口呼:“列位给俺回一声,就说河北沧州人氏姓洪名锦的,因母病在旅店,无力回乡,愿将胞妹卖与府上以作盘川。不知尊府可是李善人的府第么?”

这一群豪奴正欲呼喝说:“此间是右相史府。”

言未出口,内中有一恶奴,瞥见门前照壁墙下坐着一个美女,心下已明,拦阻众奴道:“兄弟们不要罗唣,此处正是李府。那墙下坐着一女是你妹子么?”

洪锦答道:“正是俺胞妹。”

恶奴说:“你且候着,我代你回禀公子,看你的造化何如?倘若不成,休要怪我。”

洪锦回答:“借仗玉成。”

恶奴飞身进去,正遇史逵向蔑片万事通笑说:“老万,我少爷教你替吾觅两个美色女子,总未觅来,实实可恶已极。”

万事通笑言:“门下是每日各处寻访,未曾遇见美貌女子。还望少爷忍耐些时,包在门下身上,觅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美人,前来孝敬你老。”

二人正谈的高兴,见家人走进厅,低声回道:“奴才适在门房,来一人自称是河北沧州姓洪,带领妹子来找东邻李家公子,言他母亲病在客店,脱了盘费,愿将胞妹卖在他门下。奴才见他妹子生得美貌,真如仙子临凡,奴才就冒了李家姓名诓下他,特来禀知少爷示下。”

史逵闻言大悦说:“史福,你可将那女子唤进来我看,如果真是美貌,我定然重重有赏。”

史福闻言,跑至大门,喊道:“姓洪的,我代你回明俺家公子,叫你妹子跟我进去,看视明白,方好还价。”

洪锦闻言,心中疑惑,莫不是李广恐我说谎前来骗他,务要见本人方可“济,亦未可定。想罢,便唤妹子跟了进去。洪锦云没法,无奈随着恶仆掩面含羞跟了进去。

史福将洪锦云带至厅上,史逵一见,只喜得手舞足蹈。洪锦云见史逵这种轻狂,心中有些疑惑,暗想:“人称小孟尝李广文武全才,英雄一表,为甚是十不全的模样?”

正自猜疑,忽闻恶仆说:“姑娘你见了公子,也得行个礼儿才是。”

洪锦云含羞忍耻,低声说:“难女锦云万福了。”

史逵听其声音,犹如呖呖莺声,柔而且脆,只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蔑片万事通抢着说道:“史福,你领姑娘往后堂见老太太去。”

遂向史福送目,史福会意,将锦云领出大厅,却不送往后堂,竟送入暗书房中。按下不表。

且言史逵向万事通说:“这个女子真好,但只此事如何办法?”

万事通说:“这有什么商量,赏给姓洪的十两纹银,勒令他写卖身契。他若不允,便喝令打手,把姓洪的打出府门就结了。”

史逵连称妙极。遂差人去唤史福,教他兑十两银。一面传齐教习,一同前去,勒令那姓洪的写卖身契,再将银子交付与他。他若不允,即将他乱棒打出去。史福遂封了十两银,来至门口。洪锦不见妹子出来,心下惊疑,近前问道:“总管,俺妹子为何不出来?”

史福说:“你是发痴了?你自说把妹子卖在俺家,俺家老太太见了你妹子很喜欢,将他留下了。这是十两银子给你,是你妹子的身价。你快将卖身契写了,我好呈送进去。”

洪锦闻言,暗说:“不好,这总是毛小山害了我。”

遂向史福口呼:“总管,你且将俺妹子送出来,有我母亲遗言。待我嘱咐他几句,我好放心。”

史福闻言,喝道:“尔可知此是何地?怎能由你随便!实告诉你,俺家少爷留下你妹子以作如君了。你若识时务,快写卖契,俺少爷认你是亲戚,将来你必有一碗饭吃;如若不然,须吃一顿好打。”

洪锦未等他说完,不由无名火起。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