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殷家堡因遇水灾,地方官未曾具报,那殷家堡内,周围二千多户,忿忿不平,因与堡总商量。这堡总广有田产,家道饶裕,单名一个龙字,绰号镇山东。膝下有四男一女:长子名猛,绰号双枪手;次子名勇,绰号赛仁贵;三子名刚,绰号一声雷;四子名强,绰号飞天虎。父子五人俱练就一身武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唯有女儿名唤赛花,也有个绰号:云中雁;却生得美貌异常,更是武艺精通,性情刚烈。还有绝技,惯用连珠弩箭,一百步外发射,万无一失,殷龙最为溺爱,今年才交十六岁,尚未配人。只因他平时常言,若非武艺精通可称对手的,虽老不嫁,至于品貌妍媸,亦有所不计,只要是个顶天立地的丈夫,他便甘心相从。因此留心选择甚苛,尚未许字。这日殷龙在家无事,正与儿女讲些枪棒,谈谈家事,因说道:“各处大闹水灾,房屋田禾,伤的勿计其数。我们这堡内,虽小有伤损,幸而水退得快,幸未大受其伤,还算不幸中之大幸。”父子五人正自讲说,忽见庄丁进来报说:“现有五团十六保到来,要见庄主,有要话面讲。”殷龙心中疑惑道:“有什么要紧事,都来会我?”即叫庄丁去请。那五团十六保一齐进来,大家齐声说道:“只因为我们堡内遇了水灾,田禾产业,伤的不少。本处地方官不曾具报,这也罢了,唯有那总漕既然各处放赈,为何偏把我们堡内忘了?难道我们二千多户,全不是国家的黎民?他堂堂的一个总漕,不能从公办事,我们可也要对不起他了。现在探听得运粮北上,这粮米银饷,皆要走我们这里经过,我们是要借他些粮饷,大家赈济赈济。因此前来,说与你们知道。”殷龙听说,大声喝道:“你们莫非是要造反么?皇帝家的国课钱粮,就敢乱去打劫。若说施公未曾放赈,他也不是有心偏废,只怪我们这地方官混帐,他不曾具报上去,施公如何得知?若要求施公放眼,这件事亦未尝不可做。或是等施公到此,大家去求他。再不然,赶到淮安去告。你们这两层都未想到,偏要去劫粮饷。不必说国课钱粮运赴京师,沿途自有人保护;而况施公手下能人极多,诸如黄天霸等人,谁人不晓?你们如此想法,岂不是活得不耐烦!”大家听了这番话,知道殷龙不肯,复齐声说道:“你老人家如此说法,倒不是施不全偏心,反是我们不是了!也罢,你既惧怕施不全手下能人甚多,更有黄天霸那厮英勇,我们也不便强求你老。我们拚着大家不要头,准备与施不全见个高下。”说着就一哄而散。

殷龙犹恨恨不已。此时殷猛等四人,便向殷龙说道:“他们一起恨恨而去,都怪父亲偏护施公,只怕一定要闹出事来,这便如何是好?”殷龙道:“孩儿们不必多虑,为父的不应允,他们如何敢行?也不过嘴里说说狠话罢了!”殷猛等又道:“父亲倒不可不防备。他们这一回,实做成个众怒难犯了!”殷龙道:“孩儿们也太过虑了,为父的自有把握。”殷猛等不敢再来多说。五团十六保诸人从殷龙家出来,个个忿恨不已,都说他偏护施公,惧怕黄天霸。于是大家商议,将各团各保二千多户,齐集赶来,先把殷龙这番话告诉了众人。都说不要殷龙作主,大家同心合力,偏要做出一番烈烈轰轰出色惊人的事来,偏要将饷银劫下,作为赈济,大家摊派。合该有事,这二千多户听了这话,便一口同音,竟没有一人不肯。分成各路探听,只等饷银经过,即便动手。

再说关太、计全奉了施公之命,押运粮饷,在路行程不止一日,这日到了德州。那殷家堡内顽民早知道了,于是各带兵刃,共有五六百名,暗藏在西山岭下。关太、计全押十几辆大车,正望前行,看看到了西山岭下。只听一声嘈嚷,山岭下跑出五六百人,个个手执兵器,齐声说道:“我等皆是殷家堡良民,因遇水灾,总漕施大人不曾到我们这里放赈,我们现在没有得吃。田禾产业,俱被大水冲尽。我们奉了堡长殷龙之命,闻知总漕运解粮饷到此,特地叫我们前来,将这饷银借下,好让我们分派些,去买食物度命。”说着蜂拥上来。关太、计全看这光景,飞马上前,横刀拦住。那些顽民哪里肯退,只顾抢着车辆,推了就跑。关太、计全分头去杀,那些顽民围绕不走,更以兵刃交加,不分轻重,乱杀一阵。关太、计全看看抵敌不住,正要逃走,想回淮安,再行领兵前来问罪。哪知那些顽民围绕得如铁桶一般,冲突不出。关太杀得火起,大喝一声,手举倭刀,砍伤了两个,正要冲出,忽然马失前蹄,将关太跌落在地。那顽民见关太从马上跌下,大家一齐上前,举起兵刃,只是乱砍。关太赶着爬起来,手执倭刀,复砍死两个,自己的大腿、背膊上面,却也着了两三刀,幸亏不在致命处。

计全也被人围住,虽是乱冲乱杀,终久不得出来。正在着急,忽听一声嘈嚷道:“饷银已尽推回去了,我们走罢!”那些顽民一哄而散。关太、计全不敢追赶,奔回淮安。到了衙门,随即去见施公,将上项话说了一遍。施公大惊,立即调齐本标亲兵五营,着黄天霸率同各员弁,星夜驰走。郝素玉因关太身受重伤,一来要去看视,二来要去报仇;张桂兰恐怕黄天霸性暴有失,也要同去。施公俱皆应允,即日督兵起身。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