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史锦屏金殿赐婚姻 云璧人书房巧试妹

鸳鸯梦好两欢娱,记否罗敷自有夫。

今日相逢须一笑,分明依样画葫芦。

话表武宗闻锦屏这一番话,不由暗暗赞羡,不料其父奸恶,其女甚贤。因曰:“卿有破阵之功,匡定之绩。尔父虽生大逆之心,朕何能以尔代罪?而况功罪不分,何以服天下。只要以后一心为国,便可以代尔父赎罪。朕封尔为忠孝伯,以示鼓励。” 锦屏只得叩谢天恩。又见李广出班跪奏曰:“臣尚有本奏知陛下,乞天恩俯准。”武宗曰:“卿且奏来。”李广奏曰:“英国公徐文亮,本为杭州钱塘秀才,与臣比邻而居,后因渡江落水,不知所之。自史锦屏摆设擂台期满之时,忽然徐文亮从空而降,与锦屏比试,把锦屏抛落台下,锦屏在火遁而逃走。据徐文亮所言,当日落水之后,系为终南山吕仙救去;及至下山打阵,吕仙又坚嘱徐文亮与锦屏有姻缘之分。现在徐文亮坚守前言,尚未定婚。臣查男女授受本关风化,史锦屏既为徐文亮亲手所捉,又有吕仙预嘱,是文亮遵守仙师之言,不另婚配,尚属可嘉其志。可否仰恳天恩,着将史锦屏赐婚徐文亮为室,以维风化,而重人伦。”

李广奏毕,武宗悦曰:“原来当日摆擂之时,有这段原委,非卿所奏,朕何以知之?” 因谓史锦屏曰:“ 卿当日既有此段情由,无论有无仙师之言,但以一处女既为鳏男所擒,是自己玉璧之身,已为徐文亮所有,何可再适他人?况徐文亮坚守前言,其志亦属可嘉之至。朕今权为卿等冰人,即着赐婚徐文亮为室,并加封英国夫人,卿其谢恩,毋负朕意。”

徐文亮闻谕,心中暗暗欢喜,惟有史锦屏羞愧无地,暗里怪李广多言。当俯伏金阶,带泪含羞,重复奏曰:“臣是叛臣之女,仰蒙恩赦,已是非分之邀,又何敢再冀与英国公配偶?况臣女久已无意人世,只因臣祖母年迈,无人侍奉,愿侍祖母寿终之后,即便遁迹空山。伏乞天恩俯念臣女之志,收回成命,则臣女感激高厚之恩。” 武宗闻奏不悦曰:“卿以白璧之身,遽思遁迹,已属荒唐之极。本因着照逆旨论,姑念尔尚属年轻,无甚知识,着毋庸议。若再逆旨。定即与尔父一并治罪。若因尔祖母年高无人侍奉,准其完婚后,迎养来京,用副卿尽孝之义。毋再违逆朕意,致干未便。”遂向范相曰:“史锦屏现在无家可归,即着赐与卿为义女,朕赐白金五千,以为妆奁之费。史锦屏尚有婢女四人,着一并赏给徐文亮为侧室。卿毋负朕意,着即带往卿第,改装择吉遣嫁。” 范相遵旨。史锦屏此时万分无奈,只得遵旨谢恩。徐文亮也就出班谢恩,已毕,站立一旁。武宗宣召楚云曰:“ 朕有一事与卿商量。日前有御弟玉清王奏朕,因爱卿现所住刘瑾故宅很爱,拟欲迁出大内,以刘瑾故宅作为行宫。不知卿能谦让否?如可,朕即命工部另外度地,起造卿之府第。” 楚云闻谕,奏曰:“ 臣所住之宅,无论何处,皆陛下所赐。臣之一身,尚属陛下所有,何况宅第?臣何敢违旨!”武宗悦曰:“今日诸卿暂且退朝,明日再行赐宴。”言毕朝退,各位王公皆已朝散。

范相将史锦屏及四婢领至相府,改换妆束,择吉遣嫁。李广等一班同盟兄弟,各回府第,阖眷团聚,自有一番乐事。不必细表。英武王李广回府请了母安,遂将徐文亮赐婚一节,往徐府告知徐太夫人,真是喜悦非常。英武王妃洪氏不日生了一位小爵王,满朝王公大臣前来贺喜,热闹异常。接着徐文亮吉期已到,迎娶史锦屏并纳烟柳、如霜、轻红、软翠。两家喜事重重,颇极一时之盛也。说不尽那繁华富贵,天上人间。楚云因奉旨迁宅,遂择定李广府第东首故相张聪旧宅。因张聪犯事,此宅入官,便令工部改造一新,择了吉日,搬入居住。平时却与英武王更属咫尺,亦可谓朝夕过从相得。这且不表。

且言云璧人自封了列侯,云太夫人心中欢乐不已,惟念女儿不知去向,心中不欢,频频思念。一日,又谈起颦娘来,云璧人口呼:“母亲,孩儿想起一件事来,昔日母亲嘱令孩儿,谓颦妹左手小指有瓜子大一块红痣。日前与忠勇侯楚颦卿在一起宴会,无意间瞥见忠勇侯左手小指也有一块红痣,孩儿颇为疑惑,观他的面貌,实与颦妹无二。孩儿必然早晚细细探他的口气,以期水落石出。惟不信他如果系颦妹改扮,他又何能娶妇?而且闻得夫妇伉俪甚笃,令人索解不开。”云太夫人闻言,暗喜曰:“我儿,既是楚云左手小指有红痣,这楚云定是颦儿改扮的了。我儿明日便去探问出消息,宽慰娘怀。”璧人唯唯答应。

次日,便往楚府探试。到了楚府,因时常往来,家丁等无须通报。璧人便走入书房,见楚云观看书史。璧人假装忧愁之像。楚云见璧人进来,急起身迎接。二人分宾主坐下,楚云问曰:“云兄今日何以来得怎早?吾兄面带忧色,却是何故?”此问正中心怀,璧人答曰:“ 贤弟有所不知,只因家母思念胞妹,从前尚觉稍好,因愚兄封了列侯,那知家母乐极生悲,更加思念不止,连日竟自不思饮食,愁病交集,息偃在床,恹恹流泪。贤弟!你试想,愚兄见此光景,如何不愁闷?嗳呼,家母思念胞妹之心太甚!将十数年毫无音信,生死存亡,如何知晓?而家母令愚兄各处寻访,这是一件难事,即使愚兄踏破铁鞋,也不知舍妹的踪迹,也是枉然。愚兄也曾将言劝慰破解他老人家,曾奈他老人家反说愚兄不念同胞之义,只恋娇妻美妾,忍心将妹子抛在他乡。昨晚又说及此事。愚兄我说,妹子十数年毫无音信,多分已是死了,母亲可以把这心肠抛开了罢。好在有儿有媳侍奉,也可以当得女儿。就便将女儿寻回,必然也得许字人的。若许字与人,便是人家之人,又不能朝夕在母前晨昏定省,……愚兄之话尚未说完,家母就将愚兄痛骂了一顿。说我忍心害理,不要妹子,难得趁此机会,将来可以省一份大大的奁资。始则痛骂,继且来打。我见家母那种光景,只可甘心受责,我以为可以消了夙忿。那知他老人家又整整哭了半夜。愚兄又不敢睡,好容易到了三更以后,方止住哭。我只以为他老人家必是睡着,那知道从此便大冷大热起来,至天明冷热方退。现在还睡在床上,一病恹恹。愚兄受些冤枉,不算什么事,惟虑家母思女之心,如此切切,而舍妹又不知在天之涯,在地之角,往那里寻找?竟是舍妹一日不回,家母一日难释,且不但一日难释,特恐从此尚有不测之患。若家母因思小妹致有不测,愚兄可就真恨舍妹太忍心了。虽他生死难料,我为何定怪舍妹呢?舍妹未死,他岂不知乡里籍贯,也可访问回家;若舍妹已死,也可以托诸魂梦,使我母亲已知死了,可以将思念他的心抛去。既不回来,又不托梦,倒底生死与否,令人难知。贤弟你是大才,可有什么善策,以解家母之思,可能以保全性命?” 不知楚云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