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回 诸同盟聚讼纷争 萧子世力排众议

才见云迷雨乱飞,忽然星朗月光辉。

天时人事都无定,堪笑痴人料是非。

话表楚云独自回府,玉清王也回自己私第。且言李广回到自己府中,其余一众兄弟均至李广府中。大家笑说一番,皆言我等万不及大哥的眼力。桑黛口呼:“大哥你可记得维扬结义,发誓同盟,看来皆属子虚,欺瞒我等。既知颦卿是女,相依三载,岂有不知之理?今虽天子赐婚,颦卿皆与你我同盟,如何能让吾兄独占上林春色?当公诸同好,方为平允。不然我等亦心实不甘。” 张珏随说道:“桑兄之言甚是有理。颦卿虽有守宫砂验明心迹,到底大哥欺人太甚,分明串通范相与云璧人谎奏圣上,致令圣上赐婚,以遂你平时之愿。而颦卿辞婚,也是一团假意,藉此以掩人之耳目。若果真心,何以未明之先,尚与大哥那种情投意合。既明之后,又系奉旨婚配,反如此决绝,可见皆是做作,欺瞒我等同盟。为今之计,桑兄之言有理,任他天子主婚,首相作伐,终当公诸同好,不能使大哥独占上林。大哥休想金屋深藏,朝夕与共。况且大哥已结朱陈之好,闺中尚有洪氏夫人。以情理言之,诸兄皆已毕姻,惟小弟尚虚配偶,看来颦卿当配我,情理方和。”徐文亮不等他说完,大喝:“ 张贤弟休得胡言乱语,大哥遂与颦卿形影相依,岂有不知之理?今既公然遵旨,是遂平生之愿,你如何欲鹊巢鸠居?纵使大哥可行,颦卿亦断难应允。而况割人之爱,即使大哥素称慷慨,亦断不肯将心坎上之人坦然转送于你。吾弟不可妄想。” 刚说至此,忽闻胡逵大声曰:“俺实不解楚云有何妙处,难道他是玉女?你也想,我也爱,就把他分拆许多块也不敷分派。在俺看来,楚云虽好,究竟太为沽名钓誉,若将他娶了去,也是活遭瘟。怎似俺那十二姑性情爽直,虽不及颦卿那样袅娜,却与俺相亲相爱,人家看他是丑鬼,俺将他为美人。人说我是黑炭,他说俺如潘安一样。朝夕相共,形影相依,快乐无比。怎似你等因一楚云,你争我夺,任他是一仙子临凡,不过是一公共之物,有什么趣味?据俺看来,煞是可笑。”

正说之间,忽见徐文炳由外而来。原来徐文炳现已升了侍读学士,徐文俊已升了翰林院编修,此时却由本衙门归来。一闻众人在厅嘲笑聚讼,便口呼:“众位弟兄,且勿纷争,听我之极公极平的议论。” 众人齐言:“ 我等怕你?虽为好好先生,终不过是些之乎者也已焉哉。除此还有什么公平议论呢?” 徐文炳口呼:“众同盟听着,夫岂不知关雎之始,首重人伦。夫妇者,人伦之大道也。颦卿既为大哥原配,理宜于归,以重人伦,而维风化。同盟如纷争,不但有失同盟之义,亦且显背王化之原,难道竟由大家纷争,将他二人连理之枝、比翼之鸟硬行拆散?夫亦不尽人情之甚者矣!而况大哥重偕原聘,何须大家鸣鼓而攻之?据我看,还是各行其是罢。不然又将何以了之乎?” 这一番之乎者也矣焉哉,说得众人大笑不止。李广也是忍不住好笑。张珏近前向文炳连连啐曰:“我劝你不必说了,竟说了些迂腐之论,在这凿凿而谈,谁请你这好好先生来此讲诗书?” 正往下说,只见家人禀曰:“萧军师同广明禅师造府。” 李广等闻禀,方欲迎接,却见萧子世、广明已走进来。大家正欲问讯,萧子世矢口问道:“恭喜王爷大喜!可记得五贤居内弟曾言过:君之正室是一位奇人。今颦卿已明女妆,当初弟所说非虚罢。此段姻缘本非勉强,奉劝诸君不必争论。” 言罢落座,家丁献上香茗。众见广明在一旁双膝盘坐,低垂二目,竟似打禅之状。徐文亮忍不住好笑,遂口呼:“ 桑兄!你看这头陀如此装模作样,其实难堪。” 桑黛闻言,转项一看,不由大笑起来。忙唤广明:“ 你缺酒肉食?在此参禅,化饮食啦?” 广明微睁二目,微声言道:“洒家参禅干君甚事?为何尽来搅扰?须知禅中境况,自有妙机,尔等俗子凡夫怎知其中奥妙。” 大众闻言,一齐笑曰:“ 你所参者,虽非欢喜禅,定是野狐禅,还说什么其中奥妙啦!” 广明曰:“名为欢喜,实非欢喜;虽非欢喜,实为欢喜。野狐之性,即禅之机;禅中之妙,皆根于性。阿弥陀佛,岂可与俗子凡夫论之?”众人复又大笑曰:“我等且不问你什么禅机禅性,欢喜忧愁咧,只问你近来可食酒肉否?” 广明曰:“ 酒肉人人可吃,何独洒家可知。宋之道济僧终日不断酒肉,卒能成为活佛。今之僧人动曰:我不饮酒,不茹荤。持斋吃素,皆是欺人之言。究竟所做之事,奸盗邪淫,无恶不作。俺虽贪食酒肉,相去几何?” 桑黛闻言,即合掌曰:“ 阿弥陀佛!你们大家看看这样的好和尚,不可小视他了。” 众人见他二人一问一答,皆是一笑。萧子世向张珏口呼:“张贤弟,且不可同他们随着嬉戏取笑大哥。你尚中馈乏人,不日即有绝色佳人与弟配偶。不但为君之妇,正好报君之恩。宜静待之,记取吾言,留为后验。” 言罢告辞。大家那肯放走。萧子世曰:“后会有期。”随带广明一同而去。众人坚留不住,只得相送出门。

众同盟也就各回府第。李广独自回到上房,见母亲斜依着薰笼,抱着孙儿玩耍,真是含饴弄孙,其乐已极。遂走近太王妃面前,低声禀曰:“母亲可知今日朝中之事否?” 太王妃曰:“为娘已知之矣。可笑张贤侄那样嬉皮,真是罕有罕见。”李广曰:“他竟是年少轻狂,好为戏谑,其实有口无心。但是颦卿一事,虽然明降谕旨,赐儿成婚,可是孩儿反添了一虑,惟恐将来洪氏不免有嫉妒之心。” 太王妃曰:“我儿你也太过虑了,儿媳贤良,世所罕有。他闻此事,就喜欢的不已。他还说颦娘是儿之元配,理合自作偏房。他方才在这里等你进来,细问一切。刚回房去,我儿可到你屋中将朝中细情告诉与他才是。”

李广答应,遂到自己房中。见洪氏窗前静坐,见李广进来,便起身迎接,含笑曰:“王爷大喜了!如此佳人,千古罕有,羡君家极品藩王配为妻室,真是一对侠女奇男,令人称羡。还须谢谢玉清王之德,不亏他那番妄想,遽奏朝廷,君侯焉得此佳偶?” 李广闻言,满面羞愧,遂执定洪氏王妃之手,笑曰:“卿卿这样戏语,令孤羞愧难禁。在当初乃朋友之交,谁想有此奇事。今遵圣旨,也是出于无奈。所难堪者,无以对卿卿一片心耳!” 洪氏王妃闻言,将秋波向李广一撒,含笑口呼:“王爷,看你说出笑话来了。颦卿自是王爷元配,理应婚配。况且妾之闺中正少一知心之友。久闻颦卿贤淑过人,将来于归共事夫子,却是一件极难得之事。在妾得一良友,在君侯多一内助,一任君侯左宜右有,何等不乐,何等不好,有什么负妾之事呢?惟望君侯早定良辰,以完宿好。”李广闻言,真是欢喜无限。含笑曰:“ 以贤妃之贤,孤倾心佩服。孤又有何虑也?”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