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诗自从佛泉山带了么凤雷五以及李濠安等三个雷五的朋友,和受伤的随从,并押着应天化,同回村中,日色巳上,他将雷五等引到了内院书房里,重新向李、裘、冯三人请教,并谢过相救之情。一时宾主坐定,傅诗便向雷五问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谁在背后赚我,不过那被擒的老贼说过,说是村中有人卖了我,雷兄你怎么知道我被困佛泉,又是听谁说的?”

雷五闻言,最初似乎欲言不语,似有顾虑,傅诗当即屏退左右从人,室中只有么凤等五人,雷五才手指着李濠安等,低声说出自己昨天整天的经过。

原来李濠安与裘、冯三人,都是雷洪当初学艺的师兄弟,他四人都是福建少林寺下院一泉禅师的门徒,少林拳传俗家子,本是极少的事,只因一泉与这几个孩子的父亲,俱是多年好友,这才肯破格收录,又因雷五资质最佳,最为一泉所钟爱,武功传授也最精。学成之后,师兄弟各走一方,最近因明室已亡,清兵入关,有志之士,都忿恨不愿出来作事,便想结伴隐居,以待时机。李濠安等三人约齐了,便到狮村来找雷五,看看可有什么出路?那知李等从川入滇,路遇武定州,在一家客店里,忽然听到隔壁两个陕北口音的人,向店中问哀牢山狮子峰的路径,李濠安等见这二人服装诡异,猜到他们大半是川边诸自雄手下,又因关心雷五住在狮子峰,便一路与那二人故作周旋,这才知道狮村有一个姓周的富户,和一个姓沙的投阵,碍着有姓钟的村长在,不易成功,周、沙献计,定下七月十五日晚上,有意的以孟兰胜会为名,将姓钟的骗往某一山中,结果了姓钟的,然后开门迎匪入村。李濠安听了此言,也不知姓钟的是何人,但觉得既知狮村危险,他们都是行侠仗义的人,如何肯放手呢?一想雷五既住狮村,不如找到雷五,偷偷的送一信给姓钟的,叫他好有个防备。那知一路不熟悉山径,略一耽误,直到七月十五日那一天早上,才找到雷五家中,也算凑巧不曾误事。其时雷五正要上西村口上查勤,一见李等到来,多年阔别,自然要留住款待,李等却劝他且慢张罗,先告诉了他这一件可惊可异的事。雷五一听,可就吓傻了,但他素性谨慎,虽知李濠安等不致会胡说,但言内有沙姓一人,想结果村长这句话,他不甚深信,因雷五知道沙、钟无异手足,何致如此,故觉所闻是否确实,正应查明,不要冒冒失失去报告村长,他那里知道沙金为了么凤,已经丧了良心呢?因此他将李等三客,留在家中,自己却先到北村暗探,费了不少心思,东探西问,一直打听到日落以后,才知道果然有此阴谋,正想去报告傅诗,可是一经问到钟家下人,都说村长吃了晚饭,已往佛泉山孟兰会上去了。雷五扑了个空,本想赶上傅诗,又恐万一事发,寡不敌众,不如想妥了再去。而且默念昔日打猎时,佛泉山一带,常到熟悉,不怕找不到傅诗,当即匆匆赶回,将所探情形,告诉了李等三人,一问三人,俱已用过晚饭,便约了三人,找了四匹马,跑到么凤这边,拉了么凤就走。又恐一路沙、周有埋伏,因此和么凤换马而乘,自己骑了么凤常骑的那匹白马,让么凤骑一匹黑马,为的黑夜间白色易见,黑色易藏的意思。以后之事都已在上文表过,毋庸再说。

傅诗当时听了雷五一席话,心中诧异到万分,便向雷五说道:“他们的诡计,已经由我们大家身临其境,当然是千真万确,但是这主谋的沙、周二人,周郁文我早知其居心叵测,自不会假,至于沙表弟,他与我钟家是什么关系,何等亲密,焉能作出此事,只怕雷兄你听的有些不确吧?”

雷五点头道:“村长说得一些不错,我最初也是这样想,所以才特地向北村去探了个不亦乐乎,那知此讯正是千真万确,那人并说沙爷每天都在周家呢。”

么凤点头道:“难怪这一向总看不见他的面呢?”

傅诗总还不信,雷五又道:“还有一事,也可作证,昨晚当我们正要向狼窝下面奔去的时候,忽然由半山中射来一支冷箭,幸而我躲过了,当时我跳上岩去追赶时,亲眼看见有两个人从林中逸去,月光下看前面一人,高高的身量,正像沙爷,后面一人是矮胖子,正像周郁文。李兄与钟姑姑先下去了,不曾看见,裘、冯两位却都看见,可惜他二人不认识沙爷,却无法证明了。”

傅诗知雷五决不说谎,也料到沙金因么凤以至怀恨,或许作出此事,但总不愿真是他所为,闻言只是默默不语。么凤见傅诗还是一个劲的深信沙金是好人,便冷然道:“如今不是有一个很好的证人在这里吗?”

傅诗忙问是谁?么凤道:“昨晚擒住的那个应天化,他不是再三向哥哥说村中有人卖了你吗?”

傅诗拍掌道:“对的,本来我也应该问他个底细。”

说完立命左右将应天化带到书房来。一时,那个应天化来到书房,傅诗忙命取过椅子让他坐了,然后屏退一切从人,向他和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那省的人?”

应天化道:“我叫应天化,陕西长安的人。”

傅诗道:“此次怎会想到我们这个穷乡僻村头上?还是自动的呢?还是村中有人勾结你们的呢?”

应天化闻言,看了傅诗一眼,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昨晚就对你说了吗,你村里有人卖了你,你怎么忘了?”

傅诗问道:“是谁卖了我呢?”

应天化道:“有两个崽子,我本都不认识,可是我们的邓炳文邓头目认识那个姓周的,我前天到了村里,就住在周家,我才认识他,原来是个矮胖的老滑,还有一个却是年轻小子,漂漂亮亮,高个儿,人材真还不错呢。”

傅诗闻言,望了么凤一眼,便和声问道:“这个高个儿姓什么呢?”

应天化昂头想了一想说道:“姓沙。”

他这两个字一经说出,屋内的傅诗兄妹与雷五三人,全都互相目视,肃静无语,这样沉静了一会儿。傅诗又问道:“你和姓沙的谈过话吗?”

应天化嘿了一声道:“就数他话多。”

说完了又向傅诗朗声道:“实不相瞒,我们大王,只求自保,也决不再想别的了,自己常说闯了十七年万字,也该歇息歇息,享几年福,再说年岁也老了,也做不动了,所以我们一点儿没有要狮村的意思,偏偏你村中那个姓周的老头,再三再四的派人上我们山上献殷勤,诸寨主和邓头目等被他说得一时心活,就对他说个条件,便是第一件要他自己献村,我们不费人力,第二件要他助十万两饷银。谁知他说十万两银子不难,村子也好献,可是得先除去姓钟的村长,要我们借几位头目,帮助他成功。寨主这才派下我带了等炳文,和着你们宰了那个姓姜的老头儿,率领二百名喽罗,在五日前悄悄从川南到此,到此以后,见到姓沙的,才知道这件事儿原来又都是姓沙的一个人鼓动的,这小子我不爱看,说话飞扬浮躁,一脸不是人样,吃里抓外,天生的下流。再说钟村长,我得问问你,你和姓沙的是什么仇?他怎样这么恨你,好家伙,我瞧他对你那个仇大哩。”

在坐诸人,一闻应天化这一套供词,真是人人忿怒,个个咬牙,暗骂沙金真不是人呢。尤以傅诗究出真情,心中十分难受,回想昔日总角之时,那里料得此人竟会一变至此?一时问完了供,仍将应天化押了起来,可是可惜他是一条好汉,所以虽在押中,一切饮食待遇,都与宾客一样,应天化问明了此中原委,心中对于傅诗,十分感激,过了三天,傅诗重又将他叫到书房里,便对他说道:“你这一身本领,可惜从了诸贼,我实在替你抱屈,依我个人的意思,此番虽逮住你,但实不愿送你到官,只是一来国法如此,二来本村人民也不依,不得以才将你交与土司那里来的差官,如今他们明天就要起程,将你解往大理州,你我都是练武的,猩猩惜猩猩,希望你到了大理,逢凶化吉,脱离桎梏,千万不可再回贼巢,如今中原鼎沸,似你这般本领,怕不能显亲扬名,何必作此鸡窃狗盗之事?”

傅诗送走应天化之后,对于周、沙诸人,因有许多窒碍,所以倒尚未对他二人施以任何措置,可是沙、周二人却自己深感不安起来,便有不得不扑杀钟傅诗,以免后患的计划,这正所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这次佛泉山中借了孟兰胜会,赚来傅诗,要将他烧死,果然是沙金的谋主,但因他自己不便露面,所以只藏在狼窝上面的一座岩上守望观风。当雷五等人下岗之时,特然射来响弩,也正是他预备的毒弩,幸而未曾中着。后来邓炳文逃走,应天化被擒,他的诡谋,竟被雷五等搅了个七零八落,不但傅诗依然无恙,献村之计,不能实现,深怕应天化被擒,究出实情,岂不是自己的阴谋,完全暴露,为此那几天他终日藏在周家,不敢回到钟家去。后来向钟家左右一探听,果然应天化早已实话实说,这一来不但沙金在狮村无颜立足,就是周郁文全家,也正担着个私通强盗的罪名,幸而傅诗既未向土司那里告发,土司也就不闻不问。在傅诗所以不去告发,第一因有沙金在内,不忍忘了总角之情,将他打进官司里去,第二周家从此挫折,料想也不敢再有此种举动,当此时局,以为得饶人处便饶人,同时也正想用仁义去感动他们弃邪归正,自己自认不念旧恶,仍旧和好如初。岂不是好?论理周、沙对于傅诗的宽大,应当感奋改过,岂知他们不但不感奋,反倒认为不可不斩草除根,以去后患,但是这颗草如何除去?这正是件不好办的事。

大凡一个人如果到了倒行逆施的时期,他那股勇往直前的气势,也正有一发不可复止的情况;如今沙金见上次计划未成,反倒被傅诗知道了自己的诡谋,这是多糟心的事,他深思傅诗不能容他,所以他日日夜夜谋之愈急,最后他想了一个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的方法,便是计划着傅诗这方面的力量,最扎手的,就是他兄妹,与雷五三个人,其余便无可虑之人,但此三人中,么凤虽然了得,究是女流,凭自己便可以制伏她,傅诗与自己同堂习艺,知道更清楚,本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但自己自从随了少林僧悟性禅师习会七十二套拳经之后,对于龙虎豹蛇鹤五宗拳法,俱皆精妙,傅诗极非自己之敌。所虑者就是雷五一人,看雷五手法,也是少林嫡派,但拳经只有自己师徒二人研透,尚未传人,雷五决不能会。他如此一算计,觉得如果自己与傅诗兄妹去火拼,当不致为他所败,只要将傅诗除去,狮村谁敢不遵,那时再慢慢的计算周、梁诸家,但在目前,还非拉拢周、梁不可?沙金于是处心积虑,加以笼络,自谓与周郁文同为傅诗之仇,必须两家互助,同时又与道生拜了盟,视郁文为尊长。郁文本已有心交结这位少林嫡派,自然将来也好利用他。他们各人的心中,均无义气,纯是以利结合,倒也臭味相投。道生好弄拳棒,沙金出其高兴时,为道生点拨一二手,道生就喜得抓耳搔腮,郁文也自高兴。沙金见时机已熟,于是向郁文父子说以利害,劝他联合梁实甫,共谋傅诗,原来傅诗家业富有,良田千顷,如果将傅诗除了,周、梁两家得其财,沙金则思得其人,那便是么凤了。他们一是利令智昏,一是色欲迷人,便不顾一切,三家联合于一起,日图发难。

雷五本来早有耳闻,知道沙金近日又联合周、梁两家,以图不利钟氏,但一经与傅诗提到,傅诗总是一无表示,雷五自也不便深说。皆因自从佛泉山出事以来,沙金一直躲在周家不敢与傅诗见面,傅诗还以为他有悔过自愧之心,所以总不敢来见自己;其实沙金真要来的话,傅诗仍是与他和好如初,那会与他计较过去的事?但沙金岂有悔过之心,这不过傅诗片面的希望而已,雷五每与么凤谈到,便喟然叹道:“据我听说,沙金诡计十分歹毒,恐怕一旦暴发,我们将无葬身之地,怎奈令兄不听,为之奈何?”

么凤自然也向傅诗屡屡劝谏,傅诗一来不忍自相残杀,二来除了报官,说明沙金通贼以外,更无别的办法,但将沙金置诸缧绁,真又非所愿为,所以总是踌躇未办。此时村中守备,因不幸事件已过去,便慢慢地缓了下来,已不如前几月的认真。傅诗眼看村中局面被沙、周等人搞得将要涣散,心中闷闷不乐,这一天他正打算出去巡逻,忽听外面喧哗,见一个随从匆匆走进,面带惊慌之色,向傅诗说道:“外面秦土司带了兵队,已将前后庄门围住,口口声声要逮村长到州里去呢。”

傅诗闻言,心中疑怪,正说待我出去看看,外面早已轰的一声,拥进一班人来。傅诗抬头一看,正是本管土司秦毓明,后面跟了七八个大个儿苗弁,一个个都是弓上弦,刀出鞘,心中不由诧异。这秦土司平时自己也见过几次,向来客客气气,何以今天如此情形,一面疑怪,一面上前见礼,躬身说道:“小民钟傅诗叩见土司。”

秦土司向傅诗望一眼,只点了点头,傅诗当即将秦土司让至屋里落座,自己站在下面。只见秦土司向他说道:“钟傅诗,有人在本司这里告下你了。”

一句话不由将傅诗吓了一跳,忙躬身说道:“小民素来安分守法,不敢为非,不知何人告了小民?”

秦土司道:“你现在也不必问是谁告你,到了司里就会知道。”

说完回过头对众兵士说道:“派几名在他家看守,如有可疑之人一起带走。”

说完又向傅诗笑说道:“你得跟着本司走一趟。”

傅诗不敢不听,连声称是,于是也来不及与么凤见面,就匆匆忙忙的随了秦土司而去。傅诗一走,么凤才得报告,心中猜不着为什么事带走的?只得悄悄派了雷五到土司衙门去打听。直到晚间,雷五才探明回来,原来正是沙金与周郁文等向土司那里告了傅诗一状,反说他勾结川盗诸自雄,引贼入村,以图狮子峰为根据地,袭取大理州等等捕风捉影之词,这原是深怕傅诗先向州里去告,所以倒打一耙。但又怕州里不肯办,周郁文向与州官吴仁勾结,便暗暗向吴仁处通了关节,吴仁便命该管土司将钟傅诗逮捕。幸而土司素知傅诗是个良民,现正押在土司衙内,未向州里解送,早晚还不知怎么个发落。么凤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急得没了主意,雷五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怪村长太也仁厚,那知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你不办他,如何使得呢?”

么凤皱着眉道:“事到如今,埋怨也是枉然,还是快快想法救他出来才好呀。”

雷五道:“此番比不得佛泉山,非得事情大白,没法去抢救,不然的话,我们不是通贼,也是通贼了,这村里还能站足吗?”

么凤闻言,也觉得真无办法,不由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雷五着实安慰了一番,又允他明日续去打听,再作办法,这才别了么凤自去。么凤此时独坐房内,细想此事的前因后果,皆由自己而起,当初自己对雷五不过是爱才而已,并无他意,不料沙金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妄起猜嫌,还要陷害哥哥傅诗,真是禽兽不若。再看雷五为人,何等光明磊落?前番佛泉山要不亏他,哥哥早已完了,如今哥哥又被陷缧绁,看来只有雷五可以解脱此难。他这样一想,不由芳心就嵌上雷五的影子,从此一线深情,才渐渐贯注到雷五身上。此是后话,如今先说雷五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也不再到么凤那里去,就一直的奔了土司衙门,悄悄一打听,才知今日早晨,土司已经将傅诗审了大半天,结果如何?却打听不出,闷闷的直在衙门前后打转,直转到午后,还不见什么动静,看看天色就要黑将下来,怕么凤在家忧急,忙又回到村中,见了么凤,将所有情形告诉了她,答应她明天再去探听。么凤这一夜,思前想后,简直不曾合眼,眼睁睁把一个雄赳赳的花木兰变成了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了。到了次日清晨,么凤因一连两夜未曾好睡,黎明以后,倒不由困倦起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正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时候,一会儿见沙金走来和自己啰嗦,一会看见雷五正拿着一根单头棍,和人家单打,一会又看见傅诗和沙金在一处门口。她正在睡梦颠倒之时,忽听耳旁有人叫唤,睁眼一看,乃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向着自己笑嘻嘻的说道,“告诉姑姑,叫你欢喜,大爷一早就回家来了。”

么凤闻言,一骨碌从榻上坐起,忙问道:“大爷回来了吗?现在那里?”

那丫鬟道:“正叫人来请姑姑去呢。”

么凤也来不及梳洗,立起身来,一路飞跑,就直奔了傅诗的书房。

原来秦毓明土司,虽系苗人,性情爽直,也精于拳棒,素知傅诗父子武功绝伦,人品端正,狮村向来由他管理,从无越轨的行动。此次奉了吴知县的公事,心中颇不以为然,及至一问吴仁谁人告发,才知是周郁文和一沙姓少年,秦土司素知周家本以贩私为生,不是好人,知道这里面有鬼,不好驳了吴仁,只得带了兵士,将傅诗带到土司衙门,自己审问了一番,傅诗当然极口呼冤,并且又说出上月十五在佛泉山遇险,由妹子么凤救出,并且擒到盗伙应天化,早已解到州里的话。秦土司一听,忙又向州里将在押的应天化解到案下,细问一番,果然应天化一五一十的将前后情形,说了个详尽,最后他也望着傅诗,向秦土司说道:“我是已经被你们拿住的人,早晚一死,决不肯冤枉好人,若说姓钟的勾通我们,真是天大的冤枉,倒是那个姓周和姓沙的,才是真正的大汉奸呢。”

秦土司一经有了川贼应天化的招供,自然名正言顺的将傅诗开释回家,同时又向州官吴仁说道:“依了应天化的供词,我们该将周、沙二人逮来问问?”

那知吴仁与周郁文素有首尾,如何肯去捉他?只说了句:“无凭无据的,怎好随便去捉,过一天有了真赃实案再说吧。”

秦土司哈哈一笑,这件天大官司,就算完结。

傅诗自从遭遇这次逮捕以后,虽说官司未成,安然回家,可是他此时才知沙金果然要和自己过不去,非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不肯完呢。心中自然益发闷闷不乐,真想不出一个适当的防身方法来。那日子过的真快,一转眼已是将近八月中秋,傅诗因头天夜里睡觉受了些寒,次日便觉全身困倦,懒懒的躺了一天,傅诗今年虽已二十九岁,但是尚未结婚,依然过的单身生活。一到晚间,从人替他备好卧具,退了出去,将房门带上,傅诗因精神不佳,也不曾再将房门拴上,便自上床睡了。受了感冒的人,虽然睡着,也不甚沉酣,同时虽不怎熟睡,也总是昏昏沉沉的!一切的听觉视觉,当然不如平时清楚了。因此傅诗此时迷迷糊糊似睡不睡之际,虽有所闻,也不甚措意;他昏沉中听得院子里有一种响动,在平时他早已惊醒,可是今天他也懒得去注意,仍是闭目睡着,直到房门呀的声开了,他以为是仆人送茶水,又一想时近深夜,他们向不再此时送茶水的,怎的今天巴结起来?于是慢慢的睁开眼去看,那一个仆人?傅诗平时是熄灯睡觉,今日病中,竟不曾熄,灯光下人影一闪,万没想到自己目前,竟发现一人,浑身黑衣黑裤,右手执刀,正在鹭行鹤伏的走向自己床边。傅诗猛地一惊,也忘了身上的病痛,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刷的声从床中直跃到地上。那人正自持刀作势,要够上尺寸,才给傅诗一刀,那知还未近身,人家早已觉得,跃身避过,说是迟,那时快,那人刀尚未举,傅诗人已离床,那人心中一惊,喊声不好,立即一撤步,掉转刀锋,又向傅诗立处横刀砍去。傅诗一边跃避,一边大声喝问:“什么人夤夜来此作此不法之事?”

但那人一句口都不开,那把刀却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向傅诗一路猛进,看意思恨不得立刻就将傅诗劈了,可是傅诗岂能让他砍中?不过一来傅诗究在病中,二来手中既无兵刃,屋内地方又窄,旋转不开,躲闪不易,心知时间一大,说不定要吃亏。一开手就大声叱喝,为的是好使左右仆从听到;原来傅诗虽是爱武之人,家中除了几个仆从之外,并不像比别的富贵人家,养了多少护院拳师之类,但仆从虽不甚懂武艺,毕竟人多些,来者自怯,而且也好让他们向么凤送信去,所以想唤起诸仆。那知许多时间,院内仍是静悄悄的声息俱无,心中大疑,其实那些仆人,早被来的人们收拾得服服贴贴的了。此时傅诗已连连退避到一只木桌旁,深觉地窄,不得不夺门而出,于是顺手操起桌旁一只椅子,向来人迎面砸去,那人果然悄悄向后一闪,傅诗就趁他这一闪,双脚用力一点,蹿出门外。那人原也是打算利用房中地窄,自己手中有刀,趁这两利,可以对付傅诗,如果一到房外,就没了把握,不料仍被傅诗夺门而出,也只得直送出去。傅诗一到院中,虽然地方宽窄,但是手中依然空着,并无兵刃,一见那人跟出轮刀就刺,忙一纵身避过来人,尚未还招,早见从房上房下,连蹿出三个人来,傅诗正自奇诧,怎的自己家里的仆从一个不见,人家倒会四面伏下了好几个?再一看,来得三人中,正有一个是周郁文,登时大怒,喝道:“我道是谁?原来果是你们这一班私通川盗的匪类。”

说着怒从心起,也顾不得赤手,一摆双拳,就单奔了周郁文,周郁文一见傅诗,心中多少有点内愧,见他扑来,也就一抖手中的扑刀,侧身避过傅诗的来拳,倏地展开扑刀,向傅诗拦腰砍来,傅诗此时怒火中烧,早已不顾一切,拼着命,运开双拳,但听风声嘘嘘,甚是厉害,见周郁文扑刀砍到,也不躲闪,只侧身迎上去猛飞一腿,拍的下正踢在郁文腕上,便听当啷啷连声,扑刀落地,飞出三五步外,傅诗先不打人,只随着那把击落的刀,一个箭步,抢到刀前,早已屈身拾起,重又向郁文杀来,周郁文一见刀落人手,心内一虚,回头就跑,傅诗正待赶去,却早被那三人围住。傅诗见三人中有一人似乎会过,原来就是在佛泉山狼窝败走的那个邓炳文。邓炳文使得还是那把三棱刺,其余二人说起来傅诗虽不认识,读者诸君却有个理会,原来便是周郁文死党张全胜和岳涛,方才进屋图刺傅诗的,正是岳涛。傅诗见周郁文虽然带了贼党,却杀到自己家来,知道已不能善罢甘休,心里一发狠,手中刀连劈,张全胜腿上早就中了一刀,果然这个悍盗十分蛮横,虽中一刀,依然不退,傅诗一看打了半日,声气不小,怎的自己家中仆从,和守夜壮丁,一个不见?知道这班人来时早使了手脚,因此便忽然想到了么凤。他想家中只有自己兄妹懂武,余人竟没有一个能对付一手的,如果此时尚有余贼,去到内室,么凤虽不至怕他们,但他们人数一多,时间一久,难免要糟。傅诗一时心中有了顾虑,未免分了些神,手下自然略慢,对面三人中,张岳本非傅诗之敌,独有邓炳文却是一名积贼,软硬功夫,实见独到,此时又是三打一,显见傅诗有些吃力,邓炳文是行家,一见这个情势,心中立即打了主意,原来他们认为,佛泉山的一计未成,告到秦土司衙内的二计又未成,而周郁文、沙金的阴谋却已暴露,此后已无法疏解,总之在狮村境内,傅诗不死,周郁文一家便永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沙金是更不必说,因为此时全村村民都已得知他们结仇谋害之事,自然人人向着傅诗,除非将傅诗杀了,再以威力胁住村众,不然,便是村众也要群起反抗。有此情势,所以今晚来意真是来拼命的。三个人谁也不肯放过了傅诗,此时傅诗稍露一线破绽,邓炳文岂肯错过机会,立时虚晃左掌,向傅诗面门一挥,傅诗见掌到,不该举左手去格,这不是他的武功不到,看不出虚掌实掌,实是悬念么凤,一时心不在意,等到自己举手格去时,已经后悔上了当,又是前胸门户已经稍敞,忙着撤回掌来,想封住上焦,已经不及,邓炳文真比风还快,右手那支三棱刺早已和箭一般的平递过来,直点到傅诗胸口,傅诗自知到一下准伤,可是毕竟他不是凡手,到了这样生死关头,还能自救,他立即一声威喝,来得好一句喊出口,人也跟着下盘一坐,刚使了一个下势,对面那支三棱刺却已刺在傅诗的右肩,只听噗哧一声,三棱刺入肉,傅诗心神一丝不乱,忙着一抖身体,向后翻倒,才算脱出了三棱刺的刃尖,随听得当啷啷一响,因傅诗右手受伤,握不住刀,扑刀便脱了手。就在这一刺一翻一滚之间,傅诗虽然脱险保了这条命,但右肩伤重,自知不能再战,正借向后一个倒栽葱翻出圈去,紧跟这就地一个乌龙绞柱,已经腾身立起,刚一举步向后面跑去,还未到三五步,只听斜里有人喝了声:“那里走。”

随着就是吧吧吧三声弩响,傅诗万想不到在自己家里,竟会处处有了埋伏,还算他的能耐高,耳灵眼快,一听弩声响,知道暗器,一回头见斜刺里飞来几点寒星,知道本是前进之势,万万回避不及,索性向前一探身,一个鲤鱼打挺,半跌半跳,向前面繃去,指望借前繃之势,躲过暗器,可是射来的飞蝗弩共有三支,连翩而至,任你傅诗身法快疾,也只躲过了两支,啪的一声,第三支正中在左边的腿肚子上,傅诗一个龙钟,几乎栽倒,一咬牙重又拧身站住,一看后面三人将要赶上,再一看在横里放暗箭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奸周郁文。

傅诗身中二伤,自然力尽,见四人一同赶来,幸而自己家里门户熟悉,一阵逃跑,刚刚脱离了四人的视线,猛听从内宅旁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正在追赶往外跑来。傅诗向内跑去,原为是不放心么凤,此时一闻内宅又有脚步声向外跑来,不由大惊,转念间果见么凤从一条甬道中跑出,正向自己这边来,手上并无兵刃,气急败坏,面容失色,傅诗更惊,还来不及问她,就见三五十步以外追下一人,月光下一看来的正是沙金。傅诗此时虽已受伤,且知敌众我寡,自己一无帮手,但一见沙金紧追么凤,又看么凤惶急之态,不由立时怒气冲天,胆量陡壮,当即让过么凤,大声喝道:“好一个丧尽天良的沙金,竟自勾结匪徒,残害我兄妹,你可还记得一些儿当初父亲待你的情义吗?”

傅诗骂到最后一句,气愤填胸,不禁悲泪夺眶而出,那语声也带着哭声,令人听了,真是万般悲愤。说也奇怪,沙金正从后面击落么凤的宝剑,追将出来,猛被傅诗对面高喝一声,提到当年轶群待他的情义,沙金毕竟平时自命也是谈侠论义的人物,猛可地听了傅诗这句伤心的话,又见傅诗那等悲愤之声,不由的良心一时复活,脚下便也迟疑起来,竟不再追来,远远的站了一站,似乎正在考虑如何应付这一对兄妹。但是他的良心发现的时间太短,略一思索,他觉得自己与傅诗已是势不两立,只有么凤,看在她的姿色分上,舍不得把她杀了,总想弄活的到手,要不然方才就可以了事,何必再来追逐费事?沙金如此一个转念,立即将方才仅有的这点天良也消灭得无影无踪,随着凶心再起,猛吼一声,十分难听,真如疯了的野兽叫声一般,连傅诗都觉得毛骨悚然,心中奇怪,因为沙金也是个白面书生,倜傥少年,怎的会有此种凶怪的吼声,心想这不是恶兽附体是什么呢?傅诗方一犹豫,么凤知道自己兄妹,手中都已失了兵器,没法与他对敌,而且觉得沙金武艺,果然远胜自己兄妹,过去因从未交手,故不知他的厉害,直到方才才知道,当即一拉傅诗手臂说了声“走吧”,傅诗也知前后是敌,没法抵挡,忙挽了么凤,二人拼命的放开足步,一阵奔跃,究竟是自己家里,门路比较熟悉,居然逃出危险,可是兄妹二人逃出家门,正商量到何处去暂避一时,打算等到天明,再唤集村人,理直气壮的向周郁文兴问罪之师,一面逃一面转念着。那里知道远远的从村口外传来一片人声,远听去真入万马奔腾,仿佛来自村北,傅诗听了,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兄妹二人此时倒将本身的危险忘了个干净,便迎着人声跑去,打算看个究竟,跑不到半里路,此时人声越来越大,也越觉得清楚了,大哭小叫的,倒象就在前边,忙又循声迎去,果然看见远远有一大堆人,男女老幼,携妇抱儿,纷纷哭喊前来,傅诗大惊,忙向前一问,这才吓得直跳起来,原来正是诸自雄手下,从北面杀进村来。傅诗大叫完了完了,本想迎上前去,凭着力气,也要杀退他几人,怎奈身受上下两处伤痕,此时已无力再战,而且手无寸铁,也没法向前。正自与么凤徘徊不知如何没法之时,忽见一人自人丛中如飞的跑来,么凤眼尖,已经看清那人正是雷五,傅诗一见,忙高叫:“雷兄且住!”

雷五正跑的如同疯了一般,忽听有人叫唤自己,闻声猛的一惊,忙站住向这边一看,见是傅诗兄妹,站在路边,雷五忙赶到面前问道:“原来村长早已得知,已经出来,怎的站在此处?”

说到这句,猛见傅诗肩上腿上都流着血,惊问道:“怎么?村长已与来贼动上手了吗?”

傅诗闻言,长叹一声,握着雷五的手问道:“据说是川贼又到,此话信否?”

雷五道:“怎么不真,东北两口上,都已拱手请他们进来了。”

么凤问道:“那些守村的人呢?”

雷五连连摇头道:“姑姑怎的还不明白?这正是周、沙等人请进来的。”

傅诗闻言便道:“怪不得他们能明目张胆的寻到我家了。”

雷五惊道:“什么?谁寻到村长家里?”

傅诗此时一看,全村一片哭喊声,远远的竟有多处起火,见路上逃的村民更多。便定了定神,觉得自己不能久站在村路上,便向雷五道:“我们还有大事在身,且找个僻静处好说话,我还不曾把我家所遭的情形告诉你呢。”

于是三人一同寻到一座树林内,悄悄的藏在一所岩下,其时天色将近黎明,东方稍有一线曙光,四野的哭喊声虽比方才远些,可是愈来似乎范围愈广。傅诗等三人在岩下坐定后,才将夜间所遇沙周行劫,与受伤被逐的话,对雷五说了个备细。

狮村人民,自从钟傅诗村长,被沙金、周郁文二人,以孟兰会为题,串通了诸匪,设计陷害,堪堪得手,竟被雷五等侦悉了,救出险地,并将匪犯杀逃的杀逃,被擒的被擒,一场风波始告平靖,村中的百姓,对这件事,也渐渐地平淡了下去。偏偏沙、周等人,实是人面兽心,不念傅诗的宽大不死,反而日日夜夜的毒念横生,预备借刀杀人,告了他私通匪犯,又未告成,沙金等见两次不能得手,有心一不做,二不休,就与老奸周郁文商计,再派人向诸匪游说,诸自雄本是一个莽夫,听了他们的一番鬼话,竟信以为真,就约定有中秋节动手,图谋傅诗等,便派了手下头目邓炳文,率领了张全胜,岳涛,以及喽罗五百名,偷偷到狮村北口山中隐藏,歇住了脚,专等时机进行,沙金等知外援已到,就与邓贼等计划了如何杀害钟氏兄妹,当日傍晚,就由沙、周带了邓炳文等,先到钟家,将傅诗杀去,然后再放强盗从北口入村,占据全村。沙、周等的计划便是将傅诗一家消灭后,狮村可占便占,不可占就弃了狮村,随了强盗,索性落草为盗去。故而一面沙金等杀入钟家,一面已将那五百喽罗由村北守口上放了进来,于是没等到天亮,好好一座太平的狮村,早给五百强盗焚掠了个不亦乐乎。

傅诗么凤与雷五三人藏在一所岩穴下,互相叙述所遭之事,最令人发指的,便是沙金对于么凤的一段情景。因傅诗只见么凤赤手逃出,沙金在后追赶的情形,而不知二人如何的争斗起来,及至此时一问,才将他气得连连顿足痛骂。

原来么凤那天晚上,因知傅诗偶感不适,想必早睡,也就未到前面去,见月光皎洁,便独自在庭中看了一回月,直到二更过后,才回房安歇,正卸了衣饰,打算上床去睡,忽听院中似有足踏落叶之声,不由一怔,她家中向来安静,村中谁敢到钟家来偷鸡摸狗呢?所以么凤向来大意,从不疑神疑鬼。但近来因与沙金等结了仇,才稍稍注意,此时一闻院中声息,忙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忽觉窗外人影一闪,么凤深怕有惊,忙向床头一伸手摘下那把宝剑,擎在手内,刚一举步,又闻廊下蟋蟀之声,忙喝问是谁?问了两声,窗外寂然不答,么凤正想过去将灯吹灭,尚未移步,随听门上忽起剥啄之声。心想这样深夜,除了哥哥,谁会上这里来?当即又问是谁在叫门,一语甫出,便听门外低声应了个我字,么凤一时听不出是谁?又问道:“你是谁?”

此时便听门外说道:“连你沙表哥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一句话将么凤愣住了,心说他怎么忽然来了?欲待不理吧,正不知他到此何事?欲待开门吧,又怀疑他别有用意,因此沉吟,可是外面又说道:“怎么你不开门呢?”

么凤一想,就开了门,又怕他何来?当时将宝剑掖在左肋下,身上加披了一件斗篷,遮住了宝剑,然后开开门来,向外一看,月影下果然站着沙金,全身武装,背插一把长剑,昂然立在门口。么凤见了一呆,心说你这身打扮是什么意思?可是口内却不是那样问,只淡淡的道:“夤夜到此何事?”

沙金一听,睁着一双无赖的色眼,盯住了么凤,笑嘻嘻的说道:“正因为夤夜才来呢。”

么凤闻言,立时大怒,喝道:“放屁快些走,免得讨没趣。”

说完就要关门退入室内,那知沙金正是有为而来,一见么凤要退身入室,立即一脚踏进门内,用手一拦,说道:“忙什么?”

么凤见他居然用上无赖口吻,和无赖的神情,愤怒已极,立刻喝道:“你竟敢到此胡闹,我若不念彼此至亲,立时叫你下不去。”

么凤以为自己如此申叱,沙金自应知所畏惧可是他反倒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好大的口气,我怕你给我下不去,也就不来了。”

么凤一看他今夜神色不同,知他不怀好意,立即将身一撒,用手向沙金肩头一推,只望将他推出门去,那知沙金也有准备,乘她推来,一歪身将右手一把就握住么凤的左腕,意思想向自己怀里拉去,么凤那里用他如此,立刻一翻手腕,撒脱了手,喝道:“好大胆蠢才。”

只说出五个字,她就将两肩一抖,斗篷落地,右手一挥,刷的声宝剑已亮了出来。跟着一个箭步,又蹿到了院中,口内叱道:“姓沙的,你如念当年老父对你一番恩义,立刻走去,我也不为己甚,你如再敢这样放肆,莫怪我钟蕤贞不认识你。”

她以为沙金经自己将正义责备,至不济也应走去,岂知沙金今晚之来,就将葭莩之谊,鞠育之恩,全都忘了?前面已经派几个川盗,正在打算杀害傅诗,那里还会把么凤这几句谈话当件事呢?只见他立即一声怪笑,那种狂傲的样子,么凤见了,恨不得立刻过去给他几个大嘴巴子。他笑罢之后,用手一指么凤说道:“我老实对你说罢,你本人就是祸根,我不为了你,姓沙的还不至于到这一个地部,现在什么话也不用说,我还是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你能答应嫁给我,我们立即化仇为亲,就连你哥哥也占了便宜,要不然,哼哼,你就试试瞧。”

么凤那里听过此等狂言,立即兜头给他一个呸,随后骂道:“姓沙的再不滚出,休怪我的宝剑不认识你。”

那知一语未了,沙金一阵狞笑,已把背上剑拔下,一纵身也到了院中,什么话不说,举剑就向么凤砍来,么凤也真恨极了他,一上手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就把本门剑术施展出来,如换一个人,眼看早已手忙脚乱,那知沙金自受悟性之传,果然与前大不相同,自他回到村中,平时只知沙金受了少林僧的传授,也从不曾看他露过一两手,自然更不曾和他去比武,因此沙金武功,究竟已到如何地步,莫说么凤不知,就是连傅诗也不曾清楚,此时么凤与他一对上手,三两个照面一走下来,么凤才暗暗吃惊,知道莫说自己的剑术,就是傅诗与他对敌,恐也难取胜,一边想一边进招,怎敢有一丝怠慢?可是沙金却跟玩笑似的,指挥如意,已把么凤闹的手忙脚乱,还算么凤学有根底,又本着武当本门剑,一丝不敢大意,这才算与沙金对付了一时,但自知不是对手,却难抵御,正拟逃到前面,求救傅诗,原来她还不知傅诗此时也正被困呢。但沙金已看出她的弱点,手中剑略紧一紧,么凤越发慌乱。

此时沙金一剑向么凤前胸平击进来,么凤慌忙用剑去格,那知沙金手法极快,么凤刚一起剑,他早已变了来势,已把直进的剑锋倏地一抖,不知怎么一翻手,那把剑已从后边右肋下横扫过来,么凤因剑已向上去格,对方一变剑势,她来不及抽回剑来,只得向左一撤步,撤出身体去,避过他这一剑,岂知么凤这里刚一撤步,沙金的步位也是变了,其快无比,总赶在么凤前头,因此么凤向左一撤步,沙金仿佛早已等在左边,么凤一见,才喊得一声“不好”,沙金已经腾起左足,蹦的一声,正踢在么凤右手腕上,肘臂一木,当啷啷宝剑已经脱手,沙金一见她仍剑,哈哈一声怪笑,右足又已踹入么凤的洪门,他是封住右手,向前一伸左掌,这一手名为龙虎掌,乃是少林寺中有名的一手,啪的一下,又正击在么凤前胸,么凤那里还站得住,不由的蹬蹬蹬一连向后退出几步,使劲一拧身,上盘才算稳住,不曾跌倒,可是这因为沙金始终对么凤存了邪心,舍不得对她下毒手,要不然这一掌便是龙虎都能立毙掌下,故名龙虎掌,么凤如何能不伤?么凤撞出老远之后,沙金更不进击,只站在那里睁着一双色眼,盯着么凤,面上微微发笑。么凤倒真不怕他的枪刀,而反怕他那一副奸狡淫凶的笑容,一眼望见,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自知绝非此人对手,如落在他手内,这危险就大了,她想到这里,真如亡魂丧胆一样,抹头向外就跑。沙金倒料不到她忽然会跑,的确出乎意外,不由微微一愣,再追出去,只差这么一会时间,么凤才算未被追上。二人一前一后,一个湾两个湾,转了出来,么凤虽然家里的路熟,可是沙金也是从小就居住在此,正与她一样的熟门熟路,脚底下又比么凤快,自然眼看已经赶上,幸而这时傅诗为惦念么凤,撇了群匪,跑到后院,与他们对面碰上,才算解救了么凤的危险,双双逃出了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