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武帝置酒宣室,欲召董偃入内,旁有一人上前谏阻,武帝举目一看,原来却是东方朔。东方朔此时正为郎官,执戟立在殿下,闻召董偃,撇下面戟,上殿说道:“董偃有斩罪三,安得入此?”武帝问道:“何故?”东方朔道:“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败男女之化,乱婚姻之礼,有伤王制,其罪二也;陛下富于春秋,方积思六经,留神政事,偃不遵经劝学,反以奢侈为务,尽狗马之乐,极耳目之欲,是乃国家之大贼,人主之大蜮,其罪三也。陛下奈何与之亲近?”武帝听了默然不应,良久方说道:“吾今已命预备,权且敷衍此次,以后自当改过。”东方朔道:“不可。宣室乃先帝正殿,非正事不得入此,不比它处。若容纳淫乱之人,在此饮宴,臣恐将有篡逆之祸。”武帝称善,遂命将酒筵移于北宫,引董偃由东司马门入内,改名东司马门为东交门,赐东方朔黄金三十斤。由此董偃恩宠日衰,武帝不与亲近。

董偃既据有窦太主资财,服用阔绰,交游众多,说不尽豪华娱乐,后来竟忘了自己是何出身。自顾青春年少,却嫌窦太主年纪老大,渐与疏远,在外私置姬妾,假称宾客酬应,瞒着窦太主,不时前往取乐。久之竟被窦太主探知,心中大怒,责骂董偃一番,将他闭在家中,不许出门。往日所有交游,一概断绝。武帝闻知此事,遂将董偃赐死。董偃死时,年已三十,又过数年,窦太主亦死,二人竟合葬于霸陵之旁。此后公主贵人,遂多逾越礼制,闺门不谨,皆由武帝纵容窦太主与董偃,致酿成此种风气。

当日废后陈氏,自从移居长门宫,虽然饮食服用,一切如故,但长日独居,未免愁闷无聊。闻说武帝与窦太主情谊仍甚亲密,心想如何能得车驾到来,相见一面。忽念道主上平日最喜辞赋,不如托人作成一赋,将自己悔过思慕之情,曲曲摹写出来,希望主上见了此赋,感念旧情,重收覆水。久闻蜀人司马相如文字最工,遂遣人持了黄金百斤,送与相如、文君,作为酒食之费,请其代作一赋。相如允诺,不久作成,交与来人带去,后人因称为《长门赋》。

废后陈氏得赋甚喜,遂命宫人时常读诵,不久传到武帝耳中,武帝与废后恩情已断,相如文字也就无灵,后来废后竟死于长门宫,在她未死之前,卫子夫已立为皇后。

说起卫子夫出身甚是微贱,其母卫媪,乃平阳侯曹寿家婢,嫁于卫氏,生有一男三女。男字长君,长女字君孺,次女字少儿,三女字子夫。卫媪又与平阳侯家吏郑季私通,生子名青。

子夫自少容貌秀丽,头发尤美,色黑而长,光可以鉴,以其母故,遂为平阳侯家歌女。

武帝姊阳信长公主,嫁与平阳侯曹寿,故亦称平阳公主。

公主见武帝久未生子,遂留意访寻良家女子十余人,蓄养在家。

建元二年春三月上巳,武帝照例往灞上祓祭,回时顺路驾临平阳公主家中。平阳公主便将所蓄良家之女,妆束出见。武帝逐人看过,竟不曾选取一个,公主见武帝并不合意,遂命诸人退出。

到得饮酒时候,公主召到一班歌女,当筵歌舞,子夫也在其列。她本善歌,能造新曲,如今得见天子,便将歌词来挑武帝。也是她命中有缘,武帝听她歌词,不觉心动,遂唤子夫近前,问其姓名。少顷,武帝起入旁室更衣,公主心知子夫为帝所喜,遂命其随侍入内,子夫因此得与武帝亲近。武帝还坐,喜动颜色,命赐公主金千斤,公主遂奏请送子夫入宫,武帝许之。酒阑席散,武帝起驾回宫,命将子夫载入后车。公主亲送子夫登车,手抚其背道:“汝此去努力加餐,将来尊贵,望勿相忘。”子夫领诺。

谁知子夫入宫年余,竟不得见武帝一面。原来武帝后宫姬妾众多,立有簿籍,按名登记,每日轮流进幸。子夫新入宫中,名字记在簿末,所以年余还轮不到她一次,子夫闲住深宫,正在愁闷,一日,忽闻武帝召集宫人,尽行入见。子夫向众人问起缘由,方知武帝因为宫人太多,意欲亲自挑选一番,分别去留。子夫心想主上内宠甚多,何时得见亲幸,似此闭锁宫中,甚觉拘束,反不如在侯家快乐。子夫想定主意,一心要想出宫,于是草草妆束,随同众人入见。

武帝既召齐宫人,遂按着名册,逐人点唤近前验看,见有不中用者,便在名下做个记号,预备发放回家。及至点到子夫,子夫走近前来,对着武帝涕泣,自请放她出外。武帝前因看见子夫发美,一时高兴,纳入后宫,事后早已忘却。今见子夫如此情形,不免触起旧情,心生怜悯。忽又想到昨夜曾做一梦,梦见卫子夫立于中庭,旁生梓树数株,梓者子也,我今尚未有子,想是应在子夫身上,合该生子,今日恰又与她相见,岂非天意?武帝想罢,遂将子夫安慰一番,并告以梦中所见,当晚便命子夫侍寝。子夫果由此怀孕在身,遂绝出宫之念。

此时陈后尚未被废,闻知子夫得幸有孕,心中十分妒忌,便想出许多方法,意欲害死子夫。子夫几次遭她毒计,却有天幸,皆得不死。武帝闻知,愈加爱惜子夫,日夜遣人守护,陈后无从下手。偏是窦太主身为母亲,任从其女害人,不但不加教训,反要助她为虐。自己无法奈何子夫,竟迁怒到其弟卫青,要想杀他出气,于是遣人往捕卫青。未知卫青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