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听了安得海一番计议,很中窍要,但迟早也须得个时机。现在内魔的势力,是一天膨胀一天,外魔的势力,是一天衰败一天。在下这一支笔,已把内魔的状况,写得淋漓尽致,至于外魔如何败露,也有个来山去水。江北的捻军,是由太平军鼓吹,所以发展较迟,势力衰败较后,做书的且搁过一边,如今先要讲江南的太平军。那太平军自从咸丰六年,洪杨内讧,韦石私鏖,石达开独走江西湖南,结合他的党羽,驰骋纵横,一时未能平靖;韦昌辉是在咸丰七年,被天国拿住正法;那李秀成、李世贤忽东忽西,在江浙一带,同什么辅王杨辅清、堵王黄文金、纳王郜云官等,联络声势。其时郜云官扎营苏州,黄文金扎营湖州,杨辅清扎营杭州,英王陈玉成,忽而皖北,忽而皖南,无非是牵缀官兵的;赖汶光纯粹同捻军合局;洪秀全死守南京,右丞相何震川,又把左丞相林凤祥招呼回来。依天王意思,因为他天津一仗,杀得大败亏输,还要按着天条治罪,何震川从中说方说圆,好容易官还原职。但有一层,天王此时雄才大略,已被酒色陶融殆尽。洪宣娇既从东杨那里跑回,这日宣娇对着他哥子秀全说:“妹子瞧那些异姓人,终不比骨肉连枝,结拜些弟兄,还不是给左靴子你穿吗?我起玕王仁玕、恤王仁政,还有安王仁发、福王仁达,虽非嫡亲骨血,要算是共祖的弟兄。而四人之中,尤以玕王年少有才,哥子何不另眼看待?天国有甚疑难大事,何不同他计划计划?”秀全忙说;“不错不错。”次日就把仁玕招呼进来,议论些军国大事。仁玕说:“现在英法俄美,已同清奴开了战衅,兄弟的意思是要趁此机会,接近洋人,做我们的臂助。”秀全被这一句提醒,忙说:“我倒忘了,我的教主,原是美国牧师罗巴尔特,我们崇奉的原是耶稣教。不过洋人的教规,同我们行径不大方便,所以他不甚赞成我,我也不去伙合他。如今出来个曾国藩,同我这天国很过不去,四面楚歌,渐来渐近,再不拉拢洋人,我们是实力不支。难得老弟有这种主张,何不替为兄辛苦一趟?”

仁玕忙把胸脯一拍说:“在我。”当下抱着奋勇,别了天王,访明罗尔巴特所在,即赶到广东去了。既到广东,所有省城教堂,已成灰烬,罗巴尔特已回了美国,仁玕非常焦急。原来仁玕一头长发,梳起个髻子,权且扮做道士。一日踱进那大毗卢寺,这寺就是郑祖琛前回拜皇忏的所在。其时仁玕踅过客厅,却遇见一位秀士,这秀士姓王名畹,生得高眉朗目,腹有甲兵,彼此对面各各诧异,姓王的机警不过,瞟了仁玕一眼,忙邀过旁厢,仁玕也就随着走开,那王畹便向仁玕说:“现在总督黄宗汉,不是叶名琛颟顸,足下这秘密行踪,怕的瞒藏不住。”

仁玕被这句话一拎,不免言语支吾。王畹笑说:“足下如将实话告给我听,我还可替你设法。”仁玕瞒不住,遂将来意告知,姓王的点一点首说:“此处不是谈心之所。”遂邀约到一个秘密所在,仁玕急急问计,王畹说:“我有个至好朋友,名叫龚孝栱,现在上海,很结识几个洋人,听说什么戈登、华尔、白齐文,皆同他有密切感情。前日有信到来,叫我到那里碰碰机遇,难得足下有这种计划,我们何不找姓龚的做个线索?”仁玕一叠连说了几声好……于是伙同王畹,搭着海轮竟折回上海,一到上海,住在英大马路租界,便由王畹去访龚孝栱。这时孝栱已至英国兵轮,充当书记。这外国书记官仿佛是中国官场文案老夫子,席面也还不小。王畹见着孝栱说明来意,孝栱在主帅额尔金面前,请假半日,便同王畹来会洪仁玕。彼此见面,仁玕便央孝栱同洋人接洽,孝栱说:“我们英法俄美联军,是办的国际交涉,天国的事体,是不能拦入。现驻上海练兵的,有三位洋将,一是戈登,一是华尔,一是白齐文。我们明揭题旨的谈话,你那天国的办法,太不文明!什么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简直是强盗行为!日前戈登、华尔提着天国些举动,很不赞成,极口的反对,听说他两个练的常胜军,已被李鸿章招致过去。独有白齐文惟利是趋,足下要勾结他,尚不难就绪,他的军火很足,手眼很大,我前去替你介绍介绍,只是那酬报上是不可过轻的。”仁玕说:“只要天王得了江山,就平分一半,亦未为不可。”孝栱笑说:“足下这句话,又过欠斟酌了。”

王畹在旁插言说:“这事须老哥作主,斟酌个不卑不亢,不即不离。”孝栱说:“那个自然。”隔了两日,孝栱去会白齐文,一番接洽,白齐文遂应允接济军火人马,当由洪仁玕立约签字,归报天国。所以咸丰九、十两年,清朝的局势,很为危险:那天津北京一方面,由英法俄美联军,闹得一塌糊涂;皖赣江浙一方面,因太平军得了白齐文暗助,东冲西突,猖獗异常。虽有曾国藩遣将调兵,无如此处城池,甫经克复,彼处城池,又被攻破,比如裁缝连缀一件破皮袄,简直是不得收工。偏偏那秀才王畹,他在天国又上了一道万言书,可惜洪秀全天夺之魄,不能依着姓王的计划办理。你道他的计划如何?他叫洪秀全不必死守南京,须拼力前攻上海,能得上海做个根据,与洋人混合一气,多购办些铁甲兵轮,横可以截断长江,竖可以直逼京辅……。诸位想,这回王畹的计划,比前回钱江的计划,尤为厉害。前回洪秀全得了武昌,姓钱的便劝天王直取北京,此回秀全死守南京,姓王的又劝天王进攻上海,两位先生,都是中国的秀才,都有那不可一世的眼光,空前绝后的手腕。谁说八股文字,只造就出冬瓜头脑,要晓得魁奇秀杰,多出在读书种子。什么叫做革命大家?如钱江王畹,便是革命大家,龚孝栱只能算做半个人罢了。

当时洪秀全一误再误,瞧了王畹这书,辗转抄去,交给薛觐堂一看,姓薛的吃惊不小,忙着赶会李鸿章。李鸿章瞧了一瞧说:“这不第的秀才,竟会有如此惊天动地的计划!幸亏毛贼不用其言,幸亏我们这里发觉早。”一面对觐堂说:“这事我兄弟就此预备,但请老哥须严捕那王畹,以绝后患。”觐堂喏喏答应,回辕严饬所属,认真缉捕王畹。哪知王畹因计策不行,早逃往广东,后来改名叫做天南遁叟,做个文字革命的淮军,此是后话。当下一面由李鸿章召集军队,带来的淮军,就叫张树声、树珊兄弟,周盛波、盛佳兄弟,潘鼎新、刘铭传等,分道前取福山狼山;沿江各要隘,自家大营,就用戈登、华尔的常胜军,做个冲锋队。其时白齐文来来去去,要讲他帮助天国,他又不时的驻兵上海;要讲他帮助李鸿章,他又暗暗地同洪秀全通了线索,这叫做睡屋脊的两面滚,俗称滑头码子。当时李鸿章也有些知觉,所以重用戈登、华尔,对于白齐文,不但不信用他,而且暗中防备他。此外出色人员,还有一位程学启。

这程学启原是皖北桐城的黠贼,同那捻军中的李兆受、马超江,本属一气,后投英王陈玉成。那陈玉成见他人才出众,机变过人,很为抬举他,重用他。哪知蛟龙非池中之物,在曾九克复安庆的当儿,姓程的便弃暗投明,归入湘军标下,很为出奇制胜,同太平军血战几次。李鸿章此次到沪,一定要咨调过来,曾国荃立意不肯,转是他老兄国藩,硬行主张,劝他兄弟老九说:“你既有个鲍超,这程学启就借给她李的,一者同替国家办事,不必彼此发生意见,二者鲍超、程学启比如两只猛虎,各占山头,岂不各张威势吗?”曾九不能与争,所以程学启才赶过上海,到得李营。李鸿章同学启谈些战阵攻取的方略,再敏活不过,再机警不过,所以此次大举,鸿章便用学启为冲锋队的先队;那戈登华尔的常胜军,就接续进发。在鸿章的意思,以为洋兵虽是厉害,终属客体,淮军须占着主位,派程学启做个先行,一者是尊崇国体,二者要让程学启出些风头,不跌落淮军的架子。果然这程学启骑了一匹红马,握了一枝铁槊要算得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由上海出发,一路队伍进攻苏州,什么宝带桥、五龙桥、蚕口、黄埭、浒关、王瓜泾、十里亭、虎丘、观音庙,都被程学启带领那班常胜军,接二连三的打破,把一座苏州城,已困得水泄不通,城里驻扎的是纳王郜云官,还有比王伍贵文、康王汪安均、宁王周文佳、天将范起发、张大洲、汪环武、汪有为。那范张二汪四位是从林凤祥部下拨来,算做待罪立功的。可怜八位王,死守孤城,正是一筹莫展,偏生天王洪秀全,竟领着大队人马,前来接应。奇哉怪哉,前书不说是姓洪的死守南京,再不出发吗?要晓得王畹前次上的一封书,很有影响,加以仁玕在旁怂恿,说苏州一失,南京必不可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去决一死战,所以洪秀全叫休震川、林凤祥守城,他便雄抖抖地领着大队前来,用仁玕做个谋主,并暗暗勾结白齐文,叫他四路策应。诸位,我原说白齐文是靠不住的,此时他拿定滑头主意,伺衅而动,不助官兵,亦不助太平军。李鸿章已得些防备,留一队重兵驻扎上海,他先生便赶赴前敌。部下淮军,真是个个生龙,人人活虎,再有程学启做个先行,戈登、华尔率领常胜军,施放外国火器,任是天兵天将,也不能抵敌,而况洪秀全身在战地,心悬南京,现在恶运将终,不是起初气焰。大凡两军交锋,全凭一个气字,气锐则以少击众,无不披靡;气馁则虽拥百万之师,亦不能取胜。但是既临战线,不免要彼此交绥,程学启是大胆包身,领着常胜军杀到敌营,那洪秀全的前锋阵脚已动,戈登、华尔忙把号笛一吹,一阵弹雨枪林,早直冲过去。可怜那班太平军,跑不及的,早被枪弹子打得东倒西歪,带诳些说,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渠。记得这次大战,是在同治二年十一月的当儿。

洪秀全见事不济,急得心血上攻,几乎跌落下马,仁玕赶打着坐骑过去,一路溜回南京,这一来是虎归深洞,坐待死期,不在话下。

单讲城里的郜云官,瞧见自家的救兵战败,更无余望,看看一座苏州城,如铁桶包围,只好着两个心腹,投程学启前营请降。诸位,姓郜的何以不投降别人,竟直奔程学启?他的意思,以为程学启原是英王陈玉成部下,在前原是一伙人物,以为由姓程的受降,可以保全身命。不知道这时的程学启已非从前,不能引为同调,当下将计就计,禀明主帅李鸿章,准许以城来降,都赏给提督总兵之职。八位王得了这个消息,早经剃去长毛,编了发辫,约日来谒大帅。这个当儿,程学启便秘密的向李鸿章,说了几句:“如此……,这般……。”李鸿章只是摇头咂嘴,程学启忙脸色一沉说:“大帅如不依我,我便不干。”鸿章说:“你既定要如此,我且由你。”隔了两日,那边八位王得了鸿章的功牌奖札,一个个衣冠翎顶,轻车简从过来。大营里是大吹大擂,李鸿章高坐虎皮交椅,据着公案。郜云官、伍贵文、汪安均、周文佳、范起发、张大洲、汪环武、汪有为依着军营礼节,上前叩头,八位王才匍匐在地,早由程学启走出大帐,把一枝令箭一招,登时两厢早跑过二三百名刀斧手来。八位王知事不好,方待反抗,无如手无寸铁,那些刀斧手早如狼似虎,把一干王用绳索捆了,程学启又把令箭一招,霎时推出辕门,一通炮响,八个人头落地。

大兵趁势进了苏州,所有驻城太平军,一律剃发编制,出榜安民。捷报到曾国藩总营,自然用个红旗报捷。

这里李鸿章得了苏州,那里左宗棠又规取杭州。前文不说是堵王黄文金扎营湖州,辅王杨辅清扎营杭州吗?左宗棠一支兵马,原由皖南杀入浙省,部下名将,用的刘典、王开来、王文瑞,从婺源进攻开化,又克复华阜、遂安。辅王杨辅清飞书向天国告急,天王洪秀全就督促李世贤赶来救应。两军对垒,正杀得难解难分,忽然左营后面一通炮响,飘出一面白地黑字的旗,挂着一丈二尺长短红的绫。李世贤远瞧见,心底疑惑说:“莫非是那个鲍超来了吗?”再定睛一看,果然现出无大不大的一个鲍字,世贤说声不好,这个当儿太平军的阵脚已动,说时迟,那时快,那左营两员大将王开来、王文瑞,已指挥着左右翼,排山倒海价杀奔过来。世贤见势头不对,又怕自家的性命,断送在鲍超手里,只好不顾众人,扔了马鬃,下足当劲,夺路逃跑。可怜七八万太平军,没个主将,一时丢枪弃甲,被杀了一半,投降了一半。诸位想,鲍超现在九帅跟前,如何会赶到这里?只因他声名远震,一向不曾打过败仗,左宗棠便出神弄鬼的,在这厮杀吃紧的当儿,叫刘曲领了一支兵,飞出这一杆旗子。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诸位不瞧过演戏的空城计吗?

当日诸葛亮,假着赵云的旗号,吓退司马懿;今日左宗棠,又假着鲍超的旗号,吓退李世贤。兵不厌诈,无怪姓左的以老亮自命了。闲话少絮。这左宗棠用计杀退太平军,就分道克复金严衢三府,杭嘉湖各州县,也就闻风响应;左宗棠又飞檄苏州,由李鸿章派遣程学启,两路夹攻。这回程学启志气骄满,俗说,大江大海过来,反在洋沟遭风。在这进攻湖州当儿,不料被炮弹打中胸口,临阵身亡。有谈因果的,便说他前次残忍杀降,那八位王的阴魂,前来缠绕。有无这回事,却不可知,但是姓程的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尸身收殓入棺再抬不动。有两位部将,一叫孔成仁,一叫孟取义,对着大众涕泣誓师,说我们不攻克湖州,誓不归队,大旗一举,翻江倒海地直攻前敌。恰好左军的先行王开来、王文瑞,已包抄过来,两路夹攻,炮弹如雨,那个黄文金临阵指挥,也就为流弹打中,这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湖州既下、嘉兴亦降,杨辅清势成孤立,打听天王在南京被困重围,不日将破,左思右想,与其分兵驻扎杭州,不如前往策应南京,以图再振。正在躇躇不定,恰恰天国天王,已飞檄前来,调兵入援。不消说得,杨辅清拔队到宁,左宗棠乘势就克复杭州,也就出榜安民。捷报到曾国藩总管,自然又用个红旗报捷。

这时在下一支笔是要专叙曾国荃围攻南京了。这南京是天国个根基,天王的巢穴。洪秀全从咸丰三年,得了这一座名城大都,比如穷人暴富,得来的金银山积,罗绮无数。他又贪恋些娈童娇女,把偌大野心,都收束在声色嗜好。有一位匠头,名叫宾福寿,替天王起造房屋,什么长杨五柞、玉树临春,都比不上天王府的奇巧华丽。从洪杨内讧,韦石私鏖以后,秀全用着妹子宣娇的计划,引用国宗四王:仁玕、仁政、仁发、仁达。这四个人,还算仁玕有点聪明,替秀全出去,结识了王畹,联合了白齐文。在咸丰九、十两年的当儿、巧巧英法俄美攻破天津,全国人心震动,这时忠王李秀成又替姓洪的名处号召,声势复张。然而,残灯复明,膏油已尽,夕阳返照,光景无多。

那边李鸿章、左宗棠已拼命恢复江浙,这边曾国荃又打败陈玉成,攻克安庆,一路杀到南京。什么大胜关、秣陵关、三义河、江心洲、蒲包洲,所有驻扎的太平军垒,无不次第攻拔,最后占据聚宝门外一座雨花台。这雨花台地势很高,架起大炮,直轰南京。可怜洪秀全在苏州战败以后,早是亡魂丧胆,经不起整日整夜的炮弹轰个不息。这时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除得国宗四人,还有保王洪容海、循王魏超成、根王蓝仁德、随王杨柳谷、翰王项大英、烈王方成宗。论他们些出籍,无非胸无点墨,目不识丁。天国的人才如此,天国的势力,又不能出这南京城一座,当时有位滑稽大家,撰出一副联句:一统江山百零八里半,满朝文武三十六行全。

这样看来,天国的大势,已经破败决裂,不可收拾,天王的死期已近,只要九帅一鼓作气,那南京不难指日荡平了。哪晓得火炮轰天的当儿,忽然拼杀过来一支太平军,声势非常浩大,火器非常厉害,为头军将,不是别人,乃是侍王李世贤。

这世贤知道南京城危在旦夕,特伙结杨辅清,带领着大股太平军前来,又同白齐文购办些军火。此次是拼命大斗,背水一战,一干太平军无不以一当百,呼声震天,看看杀近雨花台,早是一通炮响,一杆白地黑字大旗,上系一丈二尺红绫,现出无大不大一个鲍字。好个李世贤,前回是望风逃走,此回是奋不顾身,前回鲍超是不曾到场,此回鲍超是真临战地,说时迟,那时快,李世贤正坐在马上指挥,鲍超已磕着一骑劣马,四蹄踏翻过来。彼此对面,鲍超一声大喝,仿佛莽张飞在灞陵桥的威势,李世贤睁着眼睛,硬着头皮,挥动两口钢刀,正待迎敌,鲍超早据着铁槊飞也似的打去,哼……,如果鲍超这一铁槊打着,怕不是脑浆迸裂吗?李世贤也算眼尖手快,身子一闪,抓着马鬃,不敢恋战,早突围逃走;好个鲍超,哪里肯得歇手,将手一招,一阵大兵使着抬枪火炮,早冲杀过去。鲍超抡动铁槊,任是枪林弹雨,总没一些沾身,看看赶近李世贤,恰好杨辅清挺身出马,才算救得世贤性命。但是世贤跑了,太平军的行营,也就冲动,鲍超催着坐骑,掩杀过去。后面九帅瞧着前军猛进,又加派宋国永、孙开华,带了两起兵马,分左右翼包抄过去。这一场烟雾交加的混战,早把一大伙太平军冲得七零八落。李世贤同杨辅清并入一路,逃走在三十里外,扎了个行营。这时南京城里都督一切的却是李秀成,当下秀成巡阅各城,瞧见两方厮杀,忙派保王洪容海、根王蓝仁德、随王杨柳谷,带领大队出城救应,却被鲍超、宋国永、孙开华,一人一个,活捉过来。这里雨花台吹号归队,鲍宋孙三员大将押着洪容海、蓝仁德、杨柳谷三人进营。九帅升帐,问了一问姓名口供,三人只是碰头,情愿投诚。九帅笑说:“你们在天国算是堂堂王爵,归降我朝不过贷你们一死,是不划算的。”蓝仁德、杨柳谷未及开口,早是洪容海磕头捣蒜的说:“只要大帅饶我们的性命,任是赴汤蹈火,亦所不辞!”九帅笑说:“只恐怕你们野性难驯,也罢,左右替他们把毛发剃了,谅这败军之将,不足言勇。”隔了几日,九帅忽招呼洪容海至一间秘密室,问问天国内容,洪容海便将南京城里一种粮绝援断的情形,并天王忧烦成病,怕性命只在早晚等,详告之:“我们要先去他的羽翼。”九帅忙说:“那里还有什么羽翼?”容海说:“不过循王魏超成呀,翰王项大英呀,烈王方成宗呀,这是同我们一气,可以招呼过来的;其余的赖国舅,林何二丞相,国宗四王,算是天王的死党,李秀成誓与天国共同存亡,那是没有法想的。”

九帅说:“既如此,你可设法致函项大英、魏超成、方成宗,叫他里应外合,我们得他的回信,就动手攻城。”洪容海说:“我致函不难,但是南京依山为城,非常坚固,必须轰开一段城墙,外面杀去,里面方有个内应。”九帅说:“这倒不劳费心。”原来九帅蓄意攻城,已暗暗招呼军士,从雨花台前面,凿穿地道,一面开炮轰城,以分敌势,一面早有了计划,不过瞒着容海。这时催着容海函通消息,容海就在降兵里面,拣个机警目兵,叫他持函混入城内,不消两日,居然回信已到。诸位,要晓得南京粮草断绝,每日不男不女的,派些人出城割草割稻,有的趁机逃走,有的挨晚入城,所以容海差去的目兵,可以混进混出。但这目兵得了复信出来,由容海面呈九帅,九帅拆信一看,上书:“四月廿七日,天王已服毒身亡,现由忠王李秀成辅立洪福,内部慌乱,须乘机早来,不可有误。”九帅读过,方疑有诈;容海急得发誓赌咒,九帅知道情真,吩咐加添工程兵,日夜赶凿遂道。记得这年是同治三年六月十五,九帅便派人在隧道里面,安好火药导线一点,登时出山崩地裂,把聚宝门附近城墙,轰倒二三十丈。说时迟,那时快,有个提督李臣典,早舞动双刀,带领一班将弁,生龙活虎地穿过城墙,接着大兵潮涌般过去,未知城破后情形如何,且容续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