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黄天印虽在船中,停泊避风屿内,却有自备的行寓,盖造的亦甚体面。当日正坐堂工议事,听说袭美差人赍信,—面传来人人见,即一面走下堂来。见了任阿七,急急问道:“世子身体可好?”任阿七道:“世子被擒到府,周帅相待甚优。亲解其缚,送到公馆,用好饮食奉养两日。有位褚师爷,向世子说“了一席话,世子要受了他的职,不敢自专。特赍表来,请大王的示下。”天印道:“廷抡果如此待世子好么?”任阿七道:“小人如何敢说谎?;”天印听说袭美得所,心中甚喜。即取家书看了,大约是说:与其海上为寇,不如朝里做官。就着周帅肯为昭雪,不可失此机宜等浯。

天印看罢,踌躇不决。便将这书递与郑犹龙瞧。犹龙看完,说道:“据末将意见,此时欲战不可,欲退又恐世子吃亏,但不知周帅主意云何。得一人到城中窥其虚实,或藉此得受招安,亦是我们出身一着。”天印道:“如此甚好。此事非先生亲往不可。”犹龙便备了礼物,赍了天印谢启,并寄袭美的回书,带四五人,驾快船,便向温州来。

城门口问了备细,禀知经略,着中军袁秉义持了令箭,才放他进城。领到府门,袁中军缴了令,方传郑犹龙人见。犹龙走至堂前,只得下跪叩见,廷抡吩咐:“起来厂设座侧首坐下。问及来意,犹龙遂道:“本愿归附,但恐失势,或不能自全,则进退便无据了。大帅恩待推诚,故敢直陈其隐。”廷抡道:“这却怪汝不得。待我一面奏闻,如蒙圣恩宽宥,则汝等皆得叨列名位。即我此番招徕,亦不虚负。而汝等更生向化,岂不较海屿负固,别有人间?”郑犹龙闻言大悦。周经略便派袁中军领他去见袭美。

当日即拜发折子,内说:“海寇黄天印,畏威戴德,情愿投诚。可否仰邀圣恩,网开一面,宽其负隅之罪,予以自新。授伊等参、游职衔,量移内地,则解其兵势,即可除彼异谋。兵不必备,饷不必筹,而边海自臻宁谧。臣未敢擅便,仰乞睿鉴。谨奏请旨。”此折由驿差官驰奏。

郑犹龙见了袭美,章服华丽,居食鲜美。咸感廷抡恩遇,便对周经略说道:.“大帅如此恩度,犹龙虽海上愚顽,宁不知感?待我回去,力劝我主。俟圣旨果容悔过,即刻投诚,再无异念。”廷抡道:“我自尽其在我。汝去甚好,再听我信。如圣上必欲剿灭,则汝等亦当善自为谋。汝就去罢。”当即给了许多币帛荷包等物,以答其礼。犹龙欣喜而去,报知天印,亦甚衔戴。

不数日,折子批回,廷抡拜接了折子,打开折匣一看,上奉着朱批道:“天印昂隅海屿,屡扰边民,罪不应赦。但好生之德,不忍置之度外。姑着照所请行。钦此。”

廷抡接了此旨,即用檄文饬知天印,并着袭美又写信,叫他内附。屿中又经犹龙力劝,那黄天印丙决意归降。定期先着犹龙进城回明,方才亲自缚了,衔土投诚。廷抡出城,受了降。亲解其缚,与之并马同逆城来,使其子袭美相见。父子抱头大哭,亦甚可伤。廷抡当即大排筵宴,从厚相待。另备公馆与住。遂又拜发折子,具奏说:“海寇尽降,天印等量赏何职,以安其心。现在边疆宁静,应否班师,并候圣裁。”等语。此折虽发,尚未奉旨,只得听候。不烦冗叙。

却说芝哥儿静处读书,以应秋试。六月间,蔡念典点了福建副主考,贾兰点了湖北正主考。门上贴了“回避”,即时出京去了。七月初,梅御史这年高兴,考差点了河南副主考。芝哥儿在监录科,高高取了。八月初间,闵师爷同苏又卿坐车到府,替买卷子,看写卷面,亲自投递。取了卷票回来。王夫人。宝钗替他备下号帘,油绵的雨帘,高丽油纸遮顶。叫焙茗备置考篮、小棕帚,雕空折腿的板凳、银炭、铜铫等物。又备没面小毛狼皮褥一床,细绒薄毡一件,桌面小办毡一条,卷袋、蜡袋、铁锤、铁钳、大小钉子、壁灯、蜡台,应用各事。薛姨太太送吃食之物最多。闵师爷送了茶腿二只,板鸭四个,细茶食四斤,顶好八宝菜二罐。周侯爷,梅夫人处皆送食物。苏又卿送了下场水笔十枝,墨一笏。董姑爷送了柏油烛四斤,银炭八斤,及别样点心数匣,火腿二只。周巧姑爷送了香碧稻米二包,各样小菜二盒。其余亲友皆有馈送。王夫人备了人参二大枝,用荷包装了,替芝哥儿带上。又备了龙眼膏一块。凡食用之物,无不备具篮内。贾政、贾珍、贾琏各坐了车,同闵师爷及诸门客、周巧姑爷、薛虎哥儿皆送芝哥儿进场。

初八日黎明,到了贡院,看了牌,在西门第四牌上。点了名,领根照人签,此处就不容上前了。芝哥儿接过行李、考篮,看篮上拴二百京钱,重叫焙茗系紧。辞了贾政及众人,挎着考篮,解开怀,用带束住,背了行李,拿根签就到搜检砖门边来。贾琏充着小京官,就挤上去一看,只见芝哥儿到了砖门,放下篮子,有两个外班的人,便从头搜了一遍,又将篮内看完,坐褥也搜了。就扶着芝哥儿说:“搜检过。”进砖门,到头门搜检,就看不见了。贾琏退出,禀了贾政,遂各坐车回去。

再说芝哥儿领了卷子,看一看,用蓝布包好,装在卷袋。归了号,要号板,叫号军打扫号房,挂油顶,钉号帘,一切齐备。归号歇了歇,将钱赏了号军。银炭、铜铫交给他,就叫他煮粥吃了。在号门口站了站,看见各号纷纷,皆是求名之辈,心下一忖。即看自己,忽又笑了。

天色渐晚,又吃了顿饭,坐在号房,不觉睡了。忽梦见一位真人,领着多少仙吏仙将,在各号房有插红旗的,有插黑旗的,独自己号房上插了一面黄旗,就过去了。赶上后面随从一问,说是敷文真人。

蓦然惊醒,天已三鼓。自己沉心内镜,又睡一睡。号军就送题纸,芝哥儿接了题纸,看了头题。号军要来点烛,芝哥儿说:“不用。”就静坐着,一想这题蕴,透彻无遗,定了腹稿。日初后,吃过粥,研墨舒纸,一挥而就。又细细改窜一回,就做第二艺。日将落,三篇脱稿。诗题《赋得蛾子时》,得时字,五言八韵。天未二鼓,八韵俱成,誊在纸上。虑油污卷,将卷装在袋内,挂在墙上。重将三篇文稿取”出,复加意推敲一番,十分得意。歇了一个更次,天将亮,叫号军洗手净脸,热好人参吃了。将卷取出,把文章誊了草,将真用心写了,一字不错。才把诗稿录草誊真。那天才未正,吃个点心,喝钟茶,把诗文又仔细看了一遍,装在卷袋。把笔墨收起,所剩食物给了号军。其余二场应用,皆细细装入篮内。用带把行李捆好,出了号甬,到至公堂左首交卷,就烦收卷官看了。规矩不错,领了照出签,便随众出龙门。

焙茗、林天锡早已看见,接了行李、考篮。贾琏、闵师爷、薛虎哥儿皆一齐上前接着。出了砖门,董姑爷、周巧姑爷迎着,连说:“得意”,便问:“题目可应手好做?”芝哥儿说道:“不觉难。有个草稿,到家请教大家。”说着话,各上了车。闵师爷独自同芝哥儿一辆车坐着,便将作意细细问了,又读了前八行。闵师爷大喜道:“这科再无人出其右矣。”说着,就到了家。

贾政正在书房等候,芝哥儿请了安,贾政便问:“文章可有草稿?”芝哥儿说:“带来了。”贾政叫取出,同董姑爷及诸位发过的看,决其得失。芝哥儿便到后边瞧王夫人、宝钗及各位长辈。薛姨太太亦等着见了,问了问场中事,大家欢喜。将预备接场的饭菜叫芝哥儿吃了,就去歇息,好进二场。焙茗等替装篮子。进了二场,接着三场。这五道策,更条晰。头场文稿,董姑爷看了赞好。周巧姑爷游夏莫赞,惟闵师爷看了又看,说道:“这等的见解,气体及词采,置在第二席想是再不能的。老先生预备喜酒,晚辈先喝一钟。”贾政大喜,即叫备酒。大家吃了一个更次才散。

芝哥儿三场已毕,房考阅了首荐,大主考亦击案相赏。其诗有两联更警:“兼旬擎易举,一篑力难亏。层累功由渐,纷营念不移。”纯用虚描,尤为超脱,拟以为元。因是南皿卷子,不便作解,遂中了第二名南元。

到了揭晓这日,闵师爷约了周巧姑爷、薛尚义、贾琏,半夜间就到府前看榜。到五鼓后,榜亭到了,吹手奏着乐,监,临同地方官赶开闲人,就席棚上张挂起了。看榜的人势涌挤,贾琏挤上去,便看见:“第二名贾茂,江南江宁府上元县附贡生,习《书经》。”心中大喜,挤出来告诉众人,叫焙茗回府,飞马报喜。那知焙茗到大门时,在门口送录条已早报了。贾政大喜,赏了酒饭,又赏了五十两银子。报子谢赏而去。王夫人、宝钗举家皆喜。芝哥儿替贾政、王夫人、宝钗及各长辈磕了头,忙忙到午门,随众谢恩,见座师、房师,吃鹿鸣宴。只到下午方回家来。那时贺客盈门,荣府又向各亲戚差人报喜,忙了几日。芝哥儿谢房师,拜座师,会同年,刻齿录,办朱卷。只到十月底,方才得闲。

那知芝哥儿随缘度去,他却全不在意。与史湘云时常谈论。到精奥处,便至忘了饮食。闵师爷见芝哥儿中了,且中的甚高。入冬后,贾兰回京销差。梅御史也来了。蔡念典却放了广西学政,曹紫庭差满,连端木楷、李云龙一同进京。知芝哥儿中了,梅御史另送贺礼,大家又吃了几席酒。

早已腊尽春回,远近赴礼闱的皆陆续到齐。二月初,在礼部买了卷子,彼此互送些下场食物。到了初八黎明,点名搜检,领卷归号,也与乡试规模相似。芝哥儿拿着考篮、行李,来到宇字号,眷面印着“宇字贰拾叁号”.才要进号,只见闵师爷接着笑道:“好呀!老世兄。也在这宇字号吗?”原来闵师爷是宇字贰拾壹号,忙叫号军接了考篮、行李,扫号挂帘。安排未定,忽见端木楷同虎哥儿一齐走进宇字号来,芝哥儿连忙招呼。二人一见大喜。端木楷在宇字十号,薛尚义在宇字四十号。各在本号收拾好了,大家就凑到芝哥儿这号来,坐着说话,较场外十分亲热。各把菜蔬拿来,间坐吃粥吃饭,直到二更以后,方各归号稍歇。

五更将近,闵师爷早起来点烛,候接题纸,看芝哥儿却未点蜡,不便叫他。一刻间,题纸发下,各号军分头送去。芝哥儿早起静坐,接题纸看了。头题是“巍巍磅其有成功也”一节。芝哥儿将题中“也”字细味了一番,觉文章与成功不可板对,而题神仍找足“德无能名”上,方为得神。再说两“其”字,笔笔切定,“尧”字不落陈言,便用遥对局,中间做一小枢钮,从成功全体中折出文章,以赴题之口吻。主意已定,正要落笔,只见闵师爷同虎哥儿掀开号帘,说:“题旨认清了不曾?”芝哥儿把号帘挂起,让他二位号板上坐了,自家坐在板凳上。还未答言,端木楷也走来,说道:“好难题目。这个题谁不有几句体面话,,怎能出色?我竟想不出了。”闵师爷道:“我也如此说,何不大家参证一参证?”芝哥儿说:“时光甚迫,闲谈无益。各就己见,脱了稿,再一斟酌。今科做伙同年,方不负同在此号。我非自.以为是,此题总要切定“尧”字落想,笔笔放清题位,找足上节“德无能名”意,便不至有题面而无题神了.诸先生再酌之。”大家说一声“是”,就各回去作。

芝哥儿凝思藐虑,午前头题就有了稿,费工夫又改窜一个时辰,便做第二题。申初时,也脱了草。闵师爷拿头题文稿来,请芝哥儿改削。芝哥儿看了一遍,说:“气体醇正,词义光昌。先生这科稳中了。但人手领脉再灵,则前列矣。”闵师爷也看了芝哥儿头篇,似截非截,似对非对。中用一钮,化板为活,与自己认题立局,迥不相同。又一时领会不清他的做意,不好赞,亦不好说坏。只得做商酌的语道:“此题老世兄如何不对发呢?”芝哥儿说:“一时兴到,工拙不计。求先生替我斟酌。”闵师爷道:“咱俩笔墨不一样,我也竟不知何伯何仲了?”正说着,端木楷也送文稿,同虎哥儿走来。大家一看,他三人文境相仿佛,皆与芝哥儿意见不相合。芝哥儿用笔转替虎哥儿改了二小鄙,中后也换了数处词句。端木楷的文,人手也改了数句。因是场中文,皆不肯劝芝哥儿另做。遂各回号做文。

那天将起更,芝哥儿三艺皆完。诗题是《赋得行不由径得心字,五言八韵。约近二鼓,便做完了。闵师爷将第二与第三篇文稿拿来,给芝哥儿瞧。掀开号帘,见他举着诗稿沉思,便说道:”好快呀!连诗都脱稿了。”芝哥儿让进号来坐下,他便将诗微吟道:

捷得夸千古,率由慎士林。

其旋昭素履,无愧矢初心。

境若迂而坦,机宁巧以深,

任他材鬻异,凛我度惟金。

不改周行示,何居曲径寻。

气凌蛟可夺,识迥璧堪沉。

仰止高山重,尊闻跬步钦。

非公期弗至,空谷景来音。

闵师爷道:“这诗可谓绝唱了。”又看了一遍,道:“这金韵与沉韵,直令我百思不到。”便将文稿与芝哥儿看,芝哥儿说:“好!可与首艺相称。这科必定高发。但三艺后幅微弱,再振则前列矣。”闵师爷道:“我实在无余勇可贾,求老世兄替我振一振。”芝哥儿辞不过,就替他将后二比充了充,又替他做了反收一段。思议警拔,”词旨炳焕。闵师爷读了,得此一收,便觉通篇起色。谢了又谢,才拿了文稿回去。诗得了主意,交四鼓时通有稿了,心中甚喜。来瞧芝哥儿谁知他已息烛睡了。就到端木楷那边一看,他正低头做第三艺哩。

闵师爷就往薛尚义这边来,恰懊薛尚义正持着茶杯喝茶,连忙让坐,说:“先生的佳作通完了吗?”闵师爷道:“才打出草,还珠定哩。世兄先生可全脱稿了?”薛尚义道:“诗未有做。此题太板,直难于下笔。先生尊制何不领教,一畅我机。”闵师爷道:“我只押韵而已,何足言诗?令表兄一首,真是佳制。你该瞧瞧,便有依傍了。况世兄所创文稿,也该求令表兄改削,自有益处。他比咱们高着多哩。你想头题,咱们见解,相去不远。他却中间安了一钮,我总懂不过来,又不好十分劝他改,想必此题原不该平放,是咱们的见识低的原故罢。”虎哥儿说:“我也如此想。再他替我改了数笔,我文便觉添些色泽。我正要拿这两篇稿儿,也要求他改削去呢。”闵师爷道:“他睡了。你何不把诗做了,再求他看何如。”说了,就回号去。歇了歇,点好烛,将首艺又仔细更改。

那天已将晓。芝哥儿洗了脸,喝过茶,又把人参吃了,叫号军去煮粥。用油纸将各样小菜、火腿、板鸭、风鸡、笋干、鹅蛋、鲞鱼等物摆好,叫号军请闵师爷、端木楷、薛虎哥儿来同吃粥。诸人皆熬了夜,现叫各自号军,用水洗了脸,便将卷袋文稿带着,同到芝哥儿这号来。吃着粥,便问:“诗文都脱稿了?”端木楷道:“第三篇后幅未完。”虎哥儿说:“诗有四韵了。”闵师爷道:“我虽得草,也多未稳。”、大家吃完,叫号军收拾过去。端木楷道:“老世兄,我这后幅要求你替我做一做。我从三更以后,就像江淹才尽一般,左右想不出意思来。”芝哥儿说:“如何使得?风檐之文,得失所关。见到处,相好弟兄无不直言。全叫弟做,弟如何敢妄为?倘场中此处看坏,这不叫小弟有口莫赎了。”闵师爷道:“世兄所论甚是。”端木楷道:“我实说罢!这会我精神着实恍惚,总做也无奇思。求老世兄替我满幅,则相感无尽矣。”芝哥儿不得已,将他第三篇稿子一看,果然不敌首艺。将前路替他改了几处;后幅替他补足。一刻就完了。端木楷千恩百谢。又把虎哥儿文稿替他增损了好些,各自回号誊写。

芝哥儿才拿自己的诗文草稿又斟酌了一个时辰,那天已日出多一会了。先把草来写在卷上,才仔细将真来誊好,天便午末未初了。将卷子读一遍,一字不错,用卷袋装上。把号帘各物摘来收齐,做饭吃饱。将剩的东西赏了号军,装好考篮,将卷袋挂在项前。才问闵师爷,真也将次誊完。便瞧端木楷,”誊了两篇真,拉住芝哥儿求改诗,芝哥儿又替推敲一会。

便来看虎哥儿。他三篇文章便誊清了,诗差二韵,正在那里苦吟。芝哥儿看他三艺却还可观,说道:“老弟今科又要中了。可喜尸虎哥儿说:“小弟一生功名,皆承兄赐。这文若非我兄手削,小弟如何做得来?这诗还要求兄成全小弟哩。”芝哥儿看他的诗多不稳,替他改了数字,又替续了二韵。虎哥儿大喜,照稿誊好,又补了诗稿。收拾了,就要交卷。芝哥儿说:“且慢,咱们四人既同号,须候齐同出去。”这时闵师爷也就完了。直到申正,端木楷才誊完。芝哥儿替他检点一番,通无错字。帮他收拾完了,一齐出号甬。交了卷,领签出龙门。接场的人接了篮子去,上车各回家去。取出稿子,各家亲友看了,无不赞好。此是看场中文的习气。”

不多时,完了三场。大家等晓,芝哥儿的文经房官荐了头篇。人手“今夫无心成化者,天之道也;有心无为者,圣之德也。”大主考深加赞赏,批道:“脉细神真,超超元箸。”接下处“夫浑而举之,则曰成功;析而言之,则有文章。”批道:“以提作转,髯苏得意之笔。”后幅“天下有尽者事功,而事功不足尽之;天下易宣者文教,而文教不能宣之。”批道:“滴滴归源,囊括一切。”遂在进呈卷子数内。那知他小讲起句“尝谓圣朝不事铺张之烈,而郅治亦无多条教之”,悬合了圣意,朱笔批道:“名论冠场”。就钦定了会元。礼闱榜发,报到荣府,贾政大悦,王夫人、宝钗,合家无不欢喜。这科闵鹏骞因圣恩浙江广数,中在一百二十四名。薛尚义中九十六名。端木楷中八十四名。李云龙中三十二名。周国玺中七十八名。好亲厚友,同发一榜。应了芝哥儿“皆是同年”之话。芝哥儿又中了会元,把个闵师爷不惟自己成名,转为这些缘由,喜了个情不自禁。

礼部内领了花红,皆赴了琼林宴。各拜房师主考。薛尚义与芝哥儿又是同门。此时贺客纷纷,又忙着殿试。芝哥儿见了座师,才知会元是御笔钦定的。这件事传遍都城,登时抄遍,纸贵洛阳。连书坊刻的魁卷上,特用朱字御笔批道“名论冠场”。这可谓文章知遇之奇,从古未有的事了。

闵师爷看主考总批芝哥儿头篇之后道:“也字元神独得,且波澜壮阔,不懈而及千古。”才悟出此题不该平放的理来。备了卷子,又该殿试。此科不知谁列:状头,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