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茂船至广州,时值水师合操,就约暹罗使臣同看,以折其心。操罢,遂命响炮。船上摇旗奏乐,知会边臣来迎。那两广制台阅罢操军,正欲上轿,忽听炮声,使差官来查。只见跟随的参将林得隽禀道:“这是暹罗封王的钦差船回来了。”制台大喜,便命中军官、广州府知府带兵二百名,驾船四只,来接贾茂。

再说前差的官迎着船才要问,只见本标守备陆祚昌、魏文耀展旗招呼,认得是随贾、罗二钦差封王回来的,便飞棹回将台去报信。遇着中军官和广州府知府,说了的细,仍覆制台之命去了。中军同知府靠了贾茂的船,差人用制台帖先请安,后用官衔手本同禀见。禀事官把制台帖子投入,贾茂接了一看,上写着:“年家眷弟雷鸣夏拜”。又禀有制台中军副将云鹏举、广州府知府元勋同禀见,遂将手本递上。

贾茂向罗廷伦说了,吩咐请,两位官便走上船来。二钦差在舱口接着,让入舱内。行礼坐下。锄药、林天锡捧上茶来。茶后,元知府道:“二位大人王事驰驱,倏经三载。虽着贤劳,然彰名海外,增我上国之光。卑府等何胜荣庆。”贾茂道:“仰托圣天子福庇,我二人得不辱命归来。今日相逢,想起海中经过之险,几为再世。深荷垂注,谢不套申。”云中军道:“二大人受如此涛险,成斯懋绩,我制台雷大人时常提念。适闻炮响,知是荣旋。特着我二人持帖先来请安,敬在将台候教。我二人也不多谈,即请宪驾前往,我二人就此禀辞。”遂同元知府打了一躬,辞了。先回覆命。贾、罗二钦差送出船来,即差家人持名帖,同陆守备坐只快船,先替雷制台请安。随后船到再会。

不多时,只听炮响,是雷制台坐了船,迎候钦差。两下船靠在一处,雷制台出了船,叫人用帖来拜会。贾、罗二使听说,连忙接出舱来,也要过雷制台船先候。让了一会,仍是雷制台到贾、罗的船上。人舱拜揖,分宾而坐。两只船便并着向码头行去。雷制台道:“前岁荣旌南指,于今三年。成礼归来,腾辉海国,非藉鸿才,何能胜此巨任。”贾、罗二钦差同答道:“弟辈一无知识,仰承庙略,重邀福荫,得奉职无愆,不致陨越。又承大人格外谦光,远劳舟楫,弟辈到辕再行拜谢,以伸铭感。”雷制台道:“二位大人过谦了。”

正说着,包勇持帖禀道:“抚台田大人、将军霍大人同来拜会。”贾茂便向雷大人道:“同会一会,可使得么?”雷制台道:“甚好!”贾茂吩咐道:“就请。”着罗廷伦陪着制台,自己便迎出舱来。

这田抚台就是贾政办沙案时湖南的巡抚。后丁忧,起复了,便补在广西巡抚,新调广东未及半载。霍大人系世职出身,在家与贾政相好,贾茂要算世侄呢,曾会过的。贾茂见了田抚台、霍将军,皆系贾政相与,遂以晚辈礼请安接见,不敢以钦差自居。霍将军一见,就贺喜道:“老世台知道荣升宗伯的喜信么?”贾茂打了一躬道:“侄儿不晓得。”田抚台道:“世兄还不知令祖大人致仕,特晋少傅;令兄兰补了阁学;老世台升了礼部尚书;即补令祖的遗缺。这事已年余了,尚不知信。可见远涉重洋,勤劳王事。这不遑启处的意思,真正可敬。”

说着话,便同走入舱来。先见了罗副使,又与雷制台相见,一同坐下。茶过,田抚台向雷制台道:“接大人谕,才知钦差到境,即来相约。闻大人由教场登舟,弟与霍大人随后赶来。二位钦差大人勿以接迟为罪。”贾茂道:“老伯大人此言过甚。小侄辈如何敢当?”罗廷伦亦说道:“这是大人过谦了。我学生等尚未晋谒,先劳台趾,再行谢步。”雷大人谈了会暹罗出使的事,贾茂问霍大人道:“小侄的家祖,缘何解任?莫不有甚别事。”霍将军道:“令祖因条陈河南河务。

合了圣意。升授礼部尚书。不过数月,令祖已年逾九十,累疏请退,俱各未准。

后召见时,极力陈情,方蒙恩允,特晋少傅。官衔优渥极矣。现在家居,日与闵侍郎、闻副宪、周候爷辈,在大观园稻香村内诗酒盘旋,或投壶箭,或着两局棋。

真是神仙般乐境。年来身体康健,更倍往时。令祖母大人及令堂,亦皆凝喜迪吉。

老世台可不必挂念。我系前一月到此任,出京时皆见过的,请放心就是了。“贾茂听了甚喜。

不多会船拢了岸,雷制台三位起身告辞。贾茂道:“还有一事未禀:后面暹罗国进表,特遣他国大臣备贡谢恩,大人也照例相待。”雷大人道:“领教。”

便起身同田、霍二大人出舱上岸。贾茂二钦差亦送下船来,候着三位坐上轿起了身,方回船去。就叫伺候,去拜督抚及同城各位大员。

贾茂到了舱内,南海、番禺二县已送到下陈,二位钦差吩咐收下。随后司道会了,府又禀见,各丞悴及知县皆见过。其后各武官也都相会。才进城诸处皆答拜了。暹罗使臣船才拢岸,就靠贾茂坐船住定。次日到制台衙门请了安,通事说明来意。又到抚台及将军提督各衙门拜过、各位官也到船答拜了。雷制台派人预备公馆,给钦差作寓。又在向来会馆安顿使臣住下,照例送去供应。贾茂二使臣及暹罗来使,皆搬人陆地安歇。连日备了戏酒,公请了。又复私自接风,田抚台、霍将军亦皆各尽其情。

歇了十数日,雷制台具折,一面奏闻,一面备集夫马,送二钦差起身。暹罗使臣另派武弁带兵护送。过了滩河,便上了船,向杭州来。

端木楷升了杭嘉湖道,奉抚台委办此差。董臬司已升了山西藩司。周廷抡现在阅兵,正驻杭州,差了家人来福前去迎接贾茂。路上遇着贾茂差焙茗带着帖子,替周姑爷来请安。并致候通省大员,外带年弟帖问端木楷。不多时,贾茂船到,来福见过,把周制台话回了,遂急返棹去覆命。那办差的端木巡道已来迎候,二人接入舱内。

此时二钦差各船住了,端木公先到贾茂船。二人至好,一别三年,又涉重洋,倍觉亲热。见时连寒温不及细叙。端木公先问:海中可有惊恐?并暹罗相待情事。

贾茂将前事一一述了,端木公深以为异。贾茂便问别后近履、端木公道:“托年先生垂庇,承令亲周大人推爱青目,旧岁升补此缺。总荷台照,亦难罄致。”贾茂道:“旧年可进京陛见否?”端木公道:“进京陛见,曾在尊府厚扰。令祖大人年来身体更健于往日。兰令兄已升阁学,环令叔现补兖沂曹道。阖府平安,勿容悬记。周大人的长公子中武状元,在头等侍卫上行走。闻老师升左副宪,闵年兄内补侍郎,俱日在大观园稻香村,同令祖朝夕谈笑,以继耆英。知关廑注,备细禀知。”

贾茂听了这话,心中甚慰。便问道:“年先生吃过饭不曾?”端木楷因急欲见贾茂,并未吃早饭。问及才想起来,便笑道:“年先生何故知小弟没吃过饭?”

贾茂道:“这就是知心的一小小征验了。”便吩咐锄药道:“快摆饭来吃。”立时就烫上酒,逊了坐。二人就促膝而饮。贾茂并暹罗遇怪的事也备说了。端木楷道:“有福的自然天佑。不经此,何以显得出通灵的奇来。”饮不多几杯,就端上饭来了。吃完,撤去家伙,嗽毕口,贾茂叫另烹佳茗喝了。端木公说:“我系奉委来办此使臣差事的。罗公船上也得候一候。”便起身辞去。

只听得远远的炮响。贾茂的船离杭城十余里了。忽一只快船如飞而来,船头站着个差官,手内拿帖,高声道:“制台周大人来接钦差!”贾茂听说,不及接帖,就吩咐说:“不敢当。俟来杭替大人请过安再会。”那官员答应一声,飞棹去了。一钟茶时,只见十、数只船,跟着一号大座船,迎接上来。

贾茂急吩咐将船湾住,先走出船头,叫林天锡拿个“愚内侄”帖子禀说,先禀安请见。那周大人船刚靠住,贾茂便上了那船。

林天锡未及投帖,周廷抡早接出舱来,说:“老贤侄何如此多礼,倒使我心里不安。”贾茂便打千儿请安。周制台连忙扶起,手拉手儿,让进舱去。两旁文武多官,才知贾尚书是周制台的内侄。见贾茂如此仪节,方知贵不敌亲,这是出于自然了。巡捕官忽站船头,说道:“大人吩咐开船,不必在此停住。”响了一阵锣,船就开了。

船内周制台与贾宗伯,或论国事,或叙家常,外边人皆不得知。行未数里,远见抚院侯瀛坐着船,也出来接钦差。两下相隔不远,送帖的差官就到贾茂船上。

包勇便拿帖过来禀知,贾茂尚未开言,周制台道:“我过老侄船,亦见我意。”

便起身要走。贾茂道:“小侄实不敢当。既侯抚军来,小侄就是告辞,到杭城再替姑爷清安罢。”便别了,步出舱门。周大人送出来,两只船原靠在一处,周制台便走上贾茂船。贾茂才到门口,尚未进船,见周制台走过自己船上,连忙相让。

周大人便先进了船,行礼坐下。

侯抚院船也靠来,贾茂吩咐包勇道:“你快去说不敢当,我再谢步。”包勇答应着,走出舱。侯抚院亦走出自己舱门。包勇打千儿回了,侯抚台道:“我甚想你老爷,要会一会。”说着便走过贾茂船来。贾茂早在舱口候着,一见侯抚台过船,急忙迎上去说:“大人如此优礼,弟何敢当!”侯大人道:“这是应该的,大人何必过谦。”便就步入船来。见周制台在内坐着,便相见了。叙位坐定,锄药、吴子豫端上茶来,二人喝了,谈些暹罗出使的事。周大人道:“弟要去拜罗副使,并投个帖给暹罗来的那使臣啊。”侯大人道:“弟也要去。咱们何妨同行,岂不好吗?”周大人道:“甚好。”二位大人便起来,辞出,拜罗廷伦去。贾茂送到船头,看着开了船,方回舱。随后合城司道府县及武职弁官,陆续来见。这船就到钱塘门码头上了,各官辞去。

到次日,贾茂约了罗廷伦进城回拜。却值周大人差官送了两付下陈来,贾、罗二钦差叫收了,各赏来官贡绸一套,大荷包一对。备帖致谢。二钦差坐了轿进城,在文武各衙门顺路一拜。也有会的,也有谢不敢当的。侯巡抚留吃饭,传了戏,便请周制台作陪。直待二更方散。钱塘、仁和二县,早在向苏州去的内河备了船,将暹罗使臣换了船,并二位钦差的家人行李皆搬到这边船上。贾茂、罗廷伦赴完席,就回新换的沙飞船来,差人谢了酒。

贾茂因外国有使臣相随,不敢停留。凡请游西湖的,皆谢了不去。却不过周大人的意,又盘旋一天,吃了酒,回到船。督、抚差人送二钦差公礼,二钦差皆辞谢不收。周大人独备了闽浙土仪,单送贾茂,只得照单收了。外给贾政、王夫人带去湖绉十连,杭绸四十匹,请安禀帖。贾茂亦照数包好,转替谢了。端木楷送了杭绸十匹,湖绉四连,湖笔五百枝,山阴笺四连。贾茂重赏来人,亦皆收起。

次日黎明,即鸣锣开向苏州去。曹紫庭新放了江苏巡抚,在常州无锡地方,两下遇着,倒住了一日。贾茂备问祖父母及母亲—的起居,得知阖府康吉。又问朝政,并无别事,心中宽慰。不便久羁,次日开船各去。

到了王家营,清和县备了夫马,起旱由顺河集向山东而来。

贾环在道署中,早知贾茂差回,心内甚喜。即差家人沿路伺候,自己在兖州府等着一见,并带家信。东抚委泰安府来办此差,一路无事。那日到了汶上,贾茂便兼程抵兖州府,替叔叔请安。贾环接着,—执手落泪。贾茂请了安,磕过头,贾环连忙扯起,说道:“老侄这差实在辛苦了!然海外驰名,也替我们合族生色。

你可切你升了礼部尚书吗?“贾茂道:”侄儿听得霍世叔及周姑爷告知,才晓得的。“贾环道:”因老爷面圣时,极力请退,圣上念及旧勋,始有此命。国恩如此优渥,侄儿当竭力报效乃可。“贾茂道:”叔叔教训的是。“留吃了饭,就在贾环处歇了,说一夜话,也没睡觉。

次日,暹罗使臣同罗副使一到,贾茂就同着起身去了。贾环不舍,送了一程,才回署去。贾茂又走了一站,在途中写了信,先差叶忠同吴子豫骑站驴,星夜赶回家去送信。——吴子豫乃吴新登的儿子。二人领书信,上了站,便连夜趱行去了。

那日贾茂到德州,值大雨不能前进,在公馆中备一席饭,请过暹罗使臣同通事官来饮酒叙话,邀罗副使、通事郑必振来陪。

罗副使偶感风寒,懒于酬应,贾茂便独自陪着。饮了半日酒,吃过饭,天已二鼓,那雨已住了。彼国使臣心感贾茂礼待,甚是感激。次日天晴,就起身,过了浮桥,向景州道上而来。

再说焙茗同吴子豫兼程,不过十数日,就进了京来。到府前,林之孝见了大喜。便间:“少二爷回来么?”叶忠说:“回来了,迟不过三五日就到。先差我们家来送信。”林之孝带着二人,就进内来回话。正值王夫人想念芝哥儿,与贾政说:“一去海外,几及三载,杳然无信。我着实思想这孩儿,怎么打听个信儿才好?”贾政正要用话排解,忽听秋纹禀道:“林管家回说,有跟少二爷的焙茗同吴子豫回来了,再外替老爷太太请安。”贾政未及开言,王夫人先问道:“这是真么?”秋纹道:“奴才何敢撒谎?”王夫人道:“怎么芝哥儿不到,他二人转先来了?”贾政道:“你可是想的湖涂呢!他定是芝哥儿差他二人先送家信,随后自就到了。”便吩咐:“着林之孝带他们进屋里来。”王夫人听贾政话有理,心中大喜,急叫小丫头替宝钗送个信。又到李纨、平儿、史湘云处皆告诉去。

只见林之孝带着焙茗、吴子豫到堂屋里,贾政靠着门站着,焙茗二人便磕下头去,起来打千儿请安。又替王夫人磕头请安。

贾政便问:“你少老爷身上可好?”焙茗答道:“好。已将到德州了。

一路平安,先差小的二人赍家报来,恐怕老爷太太惦心。大约五六日就到京了。“王夫人听说,喜了个坐不住。隔着门,便问焙茗道:”你们海面上可有受些惊恐。“焙茗便将遭风在仙人岛的事说了。王夫人听了,落下泪来,乃仍欢喜。

贾政又问了暹罗出使的事,焙茗一一说了。贾政闻贾茂使不辱命,亦甚喜悦。便叫呈上家书看了,书中不过请安及—路托庇平安的话,并不日可以到京,再行面禀,先差焙茗等赍信,以慰慈念。便念与王夫人听了。就吩咐赏饭给他二人吃,且去歇息。二人又磕了头出去,便到贾琏与贾兰两处,又到宝钗这边磕过头。与回贾政话大同小异。后到月娥处请安回明了,才出外,各自家去。

宝钗先到王夫人处,李纨、平儿也进上房来。此时贾政已到稻香村去了,众人皆替王夫人道喜。史湘云随后也到,同坐在一处,说芝哥儿海内遭风、遇着仙的事,大家欢喜不尽。

贾兰衙门有事,贾琏回了贾政、王夫人,要远接芝哥几站。

王夫人大喜,贾政允了,只见贾藻、贾濂也要跟去接贾茂,王夫人替贾政说了,皆准他们去。把两个小人儿快活的了不得。次日坐四辆车,带着家人出城。

焙茗禀明,也愿同去。就大家起身,便向涿州这条道上迎来。遇着雨,过了两天,走到雄县,就闻预备钦差公馆,明日必到。贾琏在雄县寻下处歇了。

贾茂将到,贾琏带着会哥、长龄儿迎出五六里来,家人上前回了,贾茂连忙下轿,跑到贾琏跟前,打千儿请安。贾琏忙拉起,问了好,连说辛苦。两位少爷也上前来打千儿请安,贾茂拉住长龄儿,也用手扶起会哥,连声问好。贾茂就坐上贾琏的车,细问家中事体。贾琏就别后事及回南安葬一节,备细说了。

不多时,进了雄县关厢,到公馆前,放炮迎接钦差。贾琏在关厢外,仍叫贾茂坐上轿,自己便在后走,让众人接着贾茂,进了公馆。傍晚才来,说半夜话。

贾琏备说了王夫人及宝钗思念的情景,贾茂着实伤感,便把暹罗遇怪、海岛遭风的事说了,又说道:“是托老爷福,叔叔的荫庇,得无恙归来。真属天幸。”贾琏又感叹不已。

次日,贾琏要赶回替主夫人送信,贾茂便留下两位小爷同行。长龄儿不依,要跟贾琏先回。会哥儿住下了,贾茂派林天锡照管。按程而进。贾琏先到府中禀明贾政,说芝哥儿两三日就到京了。王夫人大悦,贾政亦甚喜欢,在府等候。

再说贾茂、罗廷伦到了都,未面圣,不敢回家。在庙宿了,安顿暹罗使臣及通事官在四译会馆,就着郑必振伴他住好。次早到朝门请厂旨,蒙召见。贾茂将封王事体洋细奏闻,又说彼国王深感圣恩,即差其大臣赍表进贡,现在四译馆中候旨。圣颜大悦,备沐恩纶,晋秩太子少傅。罗廷伦升了侍读学士。特赏大缎四端,大荷包各二对,又赏克食,给假一月,再行供职。贾茂、罗廷伦谢恩出宫门,廷臣见了道喜。

不言罗廷伦回署,

却说贾兰见贾茂出了朝,即同一处回荣国府来。明日该御门的朝期,奉旨着暹罗使臣朝贺,并着午门赐宴,以着柔远之恩。礼部及光禄、太常各衙门遵旨预备,此事叙过。

再言王夫人见贾茂近午未回,心内着急,差周瑞到朝去问。

未起身,忽报贾茂回来了。贾政在二门等着,贾茂见了,磕头打千儿清安。

贾政双手拉起来,说道:“你身上可好吗?这回远涉海洋,虽说辛苦,然王事驰驱,门庭光耀。今日无事回来,我心甚喜。可跟我进来,再说你出使的事体。”

说着便拉贾茂手,进了院门。那王夫人同着宝钗、李纨等,连兰哥儿媳妇、月娥,皆站在院中等着。贾茂—见王夫人,抢上几步,磕下头去,眼中流出泪来。王夫人也泪流不止,用手帕扪着,两手抱着芝哥儿,说道:“我儿回来吗?可想坏我了。”宝钗也不禁泪下,两旁站的人亦皆感,动。贾茂打千儿请了安,又给李纨、平儿行礼,拉住了。便替宝钗磕头,更自泪出,宝钗带着泪拉起他来。遂与史湘云请安。又替贾琏磕头,贾琏拉住。替兰嫂子作揖,问了好。便同跟着贾政、工夫人走进屋来。兰哥儿媳妇同月娥各自回房。贾琏、贾兰也到书房去了。

王夫人拉住芝哥儿看了又看,说道:“脸面儿尚好,还不很瘦。”贾政方要问他出使的事,王夫人偏问在海面上如何遭风,又如何遇着神仙。贾茂一一述说。

未毕,忽报管六宫的总太监夏秉忠奉旨要见,贾政连忙叫排香案。贾兰在外,已预备了。贾政换了衣服,出去接旨。未知此旨何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