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巡按聚集诸将,商议进兵,只见白雄呈上一书,连忙展阅,乃是南漳绅士连名密信,大概说杨烈率两子杨麒、杨麟,贼将佘常、班贵,喽罗万余人,破了县城。知县殉难,提辖等或阵亡,或逃散,城内外被他虏掠,不堪其苦。士民都不甘心从逆,求巡按早早发兵的话。巡按道:“南漳不是冲要,杨烈自守之贼,论理是先攻宜城,但南漳士民请救甚切,先去了杨烈,免得时时回顾。”便叫白雄引本部人马去作向导,展昭、欧阳春带提辖霍云、杜翰、葛衍芬、谭绍吉,引五千人马,去打南漳不表。

这里丁兆兰代领前营,卢方代领左营,拔队前进,水师往来接应宜、南两路。钱猛等一面固守,一面飞报襄王。

襄王处连得南北两岸及水军的败信,甚是惊慌,当即招了军师同众谋士聚议。魏明公自倚王眷优隆,向来不准众参谋开口的,便道:“敌人所恃劫寨,今钱、褚、周三将军连营兵力甚厚,又与尤元帅互相策应,何足为虑。小臣所悬心者,吕武巳由郢州破了潜江,那监利不过县城,至今未得钟雄军报。现在江陵人回彼处空虚,大可下手,莫若紧催钟雄,如得监利,即分兵来助,如一时不能取胜,即全队拔来去取江陵,从那里出了夏口,顺流而下。江南声势较大,又是个子女玉帛、鱼盐稻米之乡,岂不大有可为!此举小臣十拿九稳,区区宜城不过开基之地,如汉高祖的丰、沛一般,得失胜败,尚是第二义了。况且帝王创业,全靠横冲直撞,也断无株守一县之理的。”

魏明公这话却是高见,但一半是揣摩襄王久有垂涎江南之意,一半也料宜城未必能守,预占地步。那谋士四人,苗恒义因知府蒋完缢死,在陈州站不住,他父亲死后,东流西荡,后来入了襄王之党,一味尖酸刻薄,有何算计!贾配是村学究出身,荀谟是个相士,向来畏惧通天狐,听得襄王赞好,也就随声附和。惟小诸葛沈仲元要显才能,便道:“军师之言诚为远识,但目下兵临城下,也须兼顾并筹。小臣看来,前敌诸将本领虽都高强,但均是勇而无谋,所以屡遭劫察暗算,莫若遣一二谋士去帮助他,似乎有益无损。”襄王深以为然。

魏明公本不喜沈仲元,为他自恃才高,凌藐同辈,时时喜发议论,驳他的回,屡在襄王前谗间仲元。襄王却因仲元善于谀媚,便说用人之际不宜过于苛求,明公更加了醋意。这番仲元说到屡遭劫寨暗算,明公听得刺耳分明,连他大安之败都挖苦在内,更觉拂然,正耍想话挑眼,却见襄王已经称许,便冷笑着,连忙开口道:“果然此说大妙,真不愧小诸葛之称了!就请襄王派仲元去助尤冲,贾配去助钱猛等,苗恒义前赴南漳,荀漠前赴郢州。”

贾、苗、荀三人都怕到营中,起身辞让。仲元明知通天狐之意调他闲处,见三人不愿赴营,便道:“非是小臣揽事,既蒙王爷采小臣之策,小臣愿到钱营察看敌人形势,纵算不得文武全才,设有战争,亦可效一臂之力,报效王爷。”襄王是无可无不可的,正想答应,明公忙道:“沈参谋差矣!西梁山是宜城屏障,钱军犄角,正非大才不可。贾、苟、苗三位参谋都该阅历阅历军事。岂容王爷之令旨已出,任意纷更?”那三人见军师目光轮到身上,都悚惧起来,齐声愿往。仲元自不好硬争了,也只得忍气低头,一同辞出。

明公定了定神,才与襄王斟酌,草了令旨,去召钟雄,就叫他心腹人柴机、郎槿赍往监利,叫他径薄江陵。临行再三嘱咐,细细打听钟军情形。

钟雄自奉了牵掣郢州令旨,只不过虚应故事。及辞了蒋平之召,接着吕武得了郢州,潜江相距较近,襄王又严檄令其举兵进攻监利,钟雄便与智化商议道:“愚兄家属已到襄阳,总以及早归顺方可建功。今襄王来檄甚是严切,我们真个依他去攻监利幺?不如杀了来使,引兵恢复了郢州,招降了吕武,以为进身之计,岂不痛快!”智化笑道:“钟兄敢自说得容易!你拿得稳定破郢州幺?万一吕武将我军挡住,宜城发了大队到来,谁来相救?那时势绌计穷,巡按处连我归顺一层也未必入奏了。依我的愚见,还是佯攻监利,一面飞报巡按说牵掣吕武,一面飞报襄王说监利城小而坚,猝难得手,却按兵不动,坐观成败,直待有了机会,或是巡按危急,引兵救他,或是襄王势败,乘机杀入,岂非不世奇功,超出诸人之上幺?”把个飞叉太保喜的手舞足蹈,连称:“贤弟真是奇才,强过愚兄十倍了。”于是犒了来使,即筹画举兵,均请智化调度。

智化叫水军守住军山,自己同钟雄、姜铠引了马步全军下山,滔滔滚滚,杀奔监利而来。到了监利城下,射书入城,告以已经归顺巡按,来此牵掣敌军,要他供应粮草,军民休得惊慌。那知县闻钟雄反下山来,吓得屁滚尿流,与都监正没摆布,得了来文,无论真假,忙即派人出城犒军,许了月供粮料,一面申报巡按。钟雄才退军三十里驻扎,却是秋毫无犯,彼此相安。奏报襄王,免不得铺张装点,说监利城垣甚为坚固,都监甚为勇猛,一时未能得手,相持许久。

忽然襄王遣了差官,飞檄来催,急如星火,柴机、郎槿得了魏明公的密嘱,更是语言尖利,意态骄矜,钟雄没了主意,请教智化。智化若就此请钟雄拔队而前,趁宜城不防,撞进城去,倒是一个奇功。他偏荷包里彆了一个里应外合的计策,总想以巧胜人,却竟弄巧成拙了。想了一想,对钟雄道:“如去江陵,真是反了,但目下又未便径投巡按,因巡按军事得手,无甚光采,不如兄扬言即赴江陵,却下文书去,说水军径薄江陵,陆军分二千人,命小弟同姜贤弟去宜城助防,显得急公奉上,却暗暗察看动静,或行或止,总要做一番人不能为的事业,方见你我才情。”

钟雄甚为佩服,便对差官说:“监利连次获胜,无奈巴陵救兵来到,又耽延了时日,好歹要破了城,便可水陆并进去取江陵。”当着差官,遣人去军山调水军,料理船只。随即覆了襄王文书,都照智化所说,并重赏柴、郎二人,令其速回。

柴、郎二人从郢州吕武军中过来,沿途打听钟雄并未与监利城中接仗,心已犯疑,又见他营盘距城甚远,住了三日,供给虽丰,却防闲紧密,无论向谁说话,左右人等推三阻四,不甚分明,更窥破一二。当下赍了回文,晓行夜宿。

这日住在店内,忽见进来一人,甚是面熟,郎槿对柴机道:“这不是沈参谋的伴当贺兆幺?他来干什幺事?”柴机说:“这姓沈的与军师不对,我们且盘他一盘。”便走过去,说:“贺大哥辛苦了!这边坐罢。”那贺兆在途中遇着相识,颇党欢喜,也道:“你二位那里来?”柴郎便留他同住,又叫些酒莱,同他吃喝。贺兆却也精细,无奈有些贲杯,柴、郎两个一边喝着,先将自己差使说了,然后以话套话,问他是沈爷差往何处。贺兆因沈仲元临行再三嘱咐不准泄漏,便含含糊糊说:“我告假回家走走,并非官差。”

二人看他神色可疑,也不再问,贺兆虽留神,禁不住二人苦劝,不觉醉倒,大家收拾睡下,贺兆倒头便已酣睡,郎槿对他包袱弩嘴,柴机轻轻起来,解开一看,止有几件衣服,十来两碎银,并无别物。郎槿翻身在他兜肚的一摸,摸出一封信来。柴机认得几个字,接来灯下一看,是“智兄密启”四个宇,后面有些花押,封裹重重。便悄对郎槿道。‘刚才他言语支吾,这番军师叫我们访查钟雄,姓沈的此封信怕有些蹊跷呢!”郎槿道:“无论是不是我们拿住,去军师那里一报,准有些功劳稿赏呢。”二人甚是高兴,合了一合眼,已近四更,忙着背了文书包袱,竟自去了。临行交代店家算了房饭,说:“我们伙计起来告诉他差使紧要,先去了。”

这里贺兆睡到黎明方起,店家告知二人先走,尚不在意。忙忙收拾包袱,穿好衣服,向兜肚的一摸,信不见了,在炕上乱找一回,也找不着,说声“不好!必是两人偷去,我怎幺回见沈爷!”再一想,跟着反叛,耽惊受怕,何苦来呢?有的是盘缠,不如回家去罢,就快快的出店一溜。

如果这贺兆真忠于沈仲元,回去据实一说,也还救了仲元一命,这也是天意使然。那柴、郎二人,不过数日,回到宜城,先投了回文。军师传见,问了备细,二人屏退左右,笑嘻嘻的把偷信的事细回一遍,呈上信来,魏明公拆开一看,上面写着:

智兄阁下:久欲复书,苦少妥便。曾托艾贤侄转达,弟在此受魏贼之挤,进退两堆。老狐兼疑钟太保,兄处毫无发动,何也?现在屡败兵单,如兄来,诸可面商。倘不应调,请速代定行止。仲元密上。

明公看毕冷笑数声,便道:“你两人很能办事,前去歇歇候赏。”随即袖了书,来见襄王,呈上书信。襄王看了大怒。魏明公道:“沈仲元与方貂去刺金贼,陷了方貂;与邓车去刺颜贼,陷了邓车。小臣屡次说过,邓都督也深恨他,王爷不甚相信。因小臣防范甚严,无从下手,所以前日自荐,想到前敌军中,里钩外联。小臣窥破底里,才安置他在西梁闲处。仗着大王洪福,这番得了凭据,大王如何处置?”襄王道:“孤不料他负心至此!军师意欲如何?”明公冷笑道:“这种人还留得幺!据小臣愚见,非正法不足以警众。”襄王应允。明公大喜,出来忙命两个差官传王爷令旨,说:“军师有病,请沈参谋回城商议机密。”

西梁山距城甚近,差官乘马午后便已到山。沈仲元自到尤冲这里,估量那尤冲是个粗莽骄夸之人,谄事魏明公,一心助逆,无从说动。自遣贺兆下山,便日盼回信,坐卧不安。忽然有令旨召他,闻得明公有病,便想:“也是机会。”遂收拾行李,匆匆告别尤冲。次日一早,已经回到宜城,传进便殿,仲元见襄王上坐,明公旁坐,侍卫森严,便觉诧异。正要上前朝谒,明公喝声:“拿下!”沈仲元猝不及防,手无军器,上来十余勇士,将他捆翻。仲元大叫:“小臣何罪?”明公命将他推上殿来,拈着黄须,冷笑道:“你私通颜昚敏,案发了!”仲元仗着他没有证据,向着襄王道:“大王休信!魏明公谗言含血喷人,有何凭据?”明公袖中取出他与智化密书,摇头摆脑,朗诵了一遍。诵毕笑道:“你亲笔供招在此,还赖得过幺!”

仲元冷不防被他当心打了一拳,一想事已如此,万难挽救,倒不如痛骂他一顿就死,也留个身后清名,也就呵呵冷笑道:“魏明公,你这好贼!撺掇襄王谋反,都是你一人主意。恨我机事已泄,不能生食尔肉,将来尔总难逃国法!我生为大宋人,死为大宋鬼,就将我剁为肉泥,我们侠义之士断不皱眉的。我死后忠魂烈魄也不能饶你!”魏明公站起来,指着仲元道:“你还敢充侠义幺!待我将你反覆无常的罪案层层揭破,也教你死的瞑目!你既是大宋良民,何故去投马强,劝他治死倪继祖?谁不知你首谋?等到陷了马强,你既说王爷谋反不是,你何必到王爷这里?也并不是王爷三徵六聘请你来的。王爷待你如此厚恩,不知图报,反去私通消息,害了方貂、邓车,又去钩了智化,煽惑钟雄,要想谋害大王,作为内应。怪道前日愿赴钱猛营内,天网恢恢,幸亏有我识破你的奸计。你是个宋朝的奸民,马家的罪魁,王爷的逆臣!真是背主家奴,狗彘不如,还敢自居侠义,真有玷‘小诸葛’之名了!我也不暇与你对口。”叫左右:“推出砍了!”仲元被他这一顿骂得气结填胸,话都说不出来,众勇士蜂拥而前,推出殿门。须臾呈上首级,襄王令将他尸身掩埋。

论沈仲元的才能,死的却也可惜。但他既欲弃暗投明,却又徘徊瞻顾,不愿草草过来,后来满口答应智化,总想立点奇功,超出三侠五义之上。谁料魏明公妒贤嫉能,到成了防闲周密,已经孤掌难鸣,还不知几远引,弄得侠义不成侠义,叛党不成叛党。至于劝马强治死倪太守,却是他一生罪案,虽出自明公之口,竟是定论。如此收场,也算上天报应不爽了。

明公请将柴机、郎槿赏了校尉职衔,正在得意,又报钱猛有差官报捷,在外求见。原来钱猛与褚大勇、周霸这番稳扎营盘,十分严密,与巡按大军连战数次,都无胜败。褚、周要去报仇,夜间前往劫寨,反折了些人马,只得听钱猛调度。那钱猛一张黄金色面皮,黄发黄须,真像个金毛狮子,用一柄流墨镋,有万夫莫当之勇,并且心地阴狠,鬼计多端,贾配到军传了令旨,他便与周、褚密议:“王爷如此重文轻武,我们脸上太磨不开了!今日留刘、牛、皮三位守寨,我们一同出马,务要折他几员将官,显显本领,给王爷看看。”

次日,摇旗呐喊,带了六员裨将,四千人马,杀将过来。这边丁兆兰、任传桂、沙龙、艾虎,提辖舒俊、叶树勋、罗镛、虞振一同出阵。两边也不答话,任传桂敌住褚大勇,丁兆兰敌住周霸,沙龙敌住钱猛。六个勇将,六般兵器,一来一往的厮杀,两阵鼓声如雷。酣战了五六十个回合,钱猛使得镋如一条毒蟒盘旋,沙老员外只剩了抵格遮拦,没有还兵之力。艾虎看见,举刀助战,两个战一个,也不过闹个平手。钱猛急切找不出破绽,虚晃一镋,回马便走,沙龙已是气喘吁吁,退回少歇,艾虎向来冒失,拔步追来,追出一箭之远,钱猛将身一扭,喝声“着!”一飞镖从咽喉打来,艾虎一闪,已中右肩,钢刀坠落,倒在地下。丁兆兰瞥见,撇了周霸去救艾虎,早被那边将士将艾虎横拖竖拽,捉了过去。

钱猛一挥镋,军马直冲过来,兆兰迎住厮杀。罗镛拿笔管枪迎住周霸,不及三合,把罗镛劈下马来,取了首级。幸亏左右营两边抄出,混战一场,彼此收军。巡按这边折损人马不少。钱猛等打得胜鼓回营,将囚车囚了艾虎,并罗镛首级同去报功。

明公乐极,对襄王道:“这艾虎即沈仲元书中所谓‘艾贤侄’也,闻得此人乃智化徒弟,且将他囚禁,俟智化到来再说。”一面奖叙钱猛各军,自不待言。

过不几日,智化、姜铠统了二千人马,到城外扎下。智、姜入城,见了襄王,免不得依礼朝谒。襄王早与明公定计,便略问大概,说到军师处商议一切。智、姜出了殿门,便有军师处差人请智爷赴席,冯威等差人请姜铠赴席。智化便骑马径往魏明公处来,只见魏明公迎出二门,满面是笑。智化看明公这副嘴脸,想道:“此等酸寒刻薄样子,也想做开国元勋,真是痴人做梦!”便不把他放在眼里。到了厅上,见筵席已经摆好,礼罢便请入席,只是一宾一主,智化想沈仲元等何不预坐,或是有机密话说?

彼此叙了些仰慕倾佩的套语,明公便动问:“钟元帅招揽英雄,共成大业,现在军中大将共有几人?”智化道:“除了姜统领、沙员外二人,亦少出色的。”明公道:“闻得钟元帅因盗骨,拿了南侠,因招贤,得了北侠及智统辖。统辖文武全才,不能屈在将校班中了,难道南北侠也不算出色幺?”智化一想:“这事本是我们疏漏,魏贼眼儿真挑得利害!”便道:“南侠与徐庆被擒有之,我上山时闻已逃脱。北侠并未到山,闻得现在颜昚敏处,想是以讹传讹。”明公一面捋须,一面微笑道:“探事的传说原也不实不尽,据说不但北侠在敌军中,即沙龙也在那边,不是怪事幺!”智化心内一惊,知道事情有些泄漏,便支吾道:“那定是颜昚敏处反间计了。天下同姓名的虽多,那得有两个沙龙?”明公道:“沙龙的话却是艾虎说的。谅非捏造。”智化又是一怔,便佯问:“艾虎为何人?”明公道:“智统辖你真当面耍人了!谁不知艾虎是马家馆僮,统辖高徒,有沈参谋是个证见,统辖何故相瞒?”智化被他语语钉住,有些慌乱,便笑道:“就是马家馆僮虎儿呵!我初不晓得他叫艾虎,从前也略教他些拳棒顽耍,事隔多年,久已忘怀。原来沈、艾二人都在王爷麾下,何不请来会会?”嘴里说着,心里却想艾虎如何会与明公见面?此事有些不妙。只听明公笑道:“统辖要会二人不难。沈参谋在西梁山,曾有书寄去,难道未到?艾虎却被我军擒来,王爷要杀他,是我怜他武艺,又是统辖高徒,劝他归顺。他说非见智师父不肯降。今日统辖到此,何不屈尊去那里一走,拿你的口才劝降是有把握的,岂非建个奇功呢?”智化一听艾虎被擒,神色顿变,又被明公话越逼越紧,想着脱身,便淡淡的道:“不料艾虎尚以我言为重,且俟饭罢前往便了。”明公道:“统辖既肯到那里,我们干了此杯就去何如?想来师徒久别,也想着叙阔哩。”边话明明是请智化进监,智化竟聪明一世,懵懂一时,听不出来。他却拈着黄须,厉声叫道:“斟酒!”只见两壁厢拥出多少力士,原来侯飞豹早已带人埋伏,一拥上前。智化料走不脱,便笑道:“军师此是何意?”明公见飞豹已捆住智化,大笑答道:“黑妖狐,饶你神通广大,遇着我通天狐,要露尾巴了!你劝钟雄反王爷,哪肯劝艾虎降王爷!告诉你罢,沈仲元我已杀了,内应已绝,且请到监里盘桓几日再说。”智化知事机已变,心到定了,故意道:“钟元帅见令旨便分兵来,哪有反意?军师欲佐王爷创成大业,如此多疑,非我智化所蔓也,’明公笑而不答。

众人将智化拥出,到了监门,那边冯威已将姜铠灌得半醉拿了,正劈面迎着,送到艾虎一处囚禁,派侯飞豹领五百军士守住。姜铠到了监,看见智化,便道:“统领料事如神,如何料到这里来?我真不明白这缘故。”智化被姜铠一问,羞惭满面,叹口气道:“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倒把你带累了!”回头见了艾虎,彼此叙明。智化把通天狐说的话,约略告诉姜铠一遍。

到了晚间,侯飞豹又得了明公之令,将他三人分禁在三处,连话也无可说了。智化想着:“如此严密看守,脚镣手拷又都放样的沉重,断扭不开,巡按及钟兄如何能来相救!自分一死而已。”艾虎、姜铠倒是一类的人,昏天黑地,得过且过。

那冯威一拿姜铠,队伍是早齐了。先将姜铠随从人等拿住,与明公所拿智化的从人一齐杀却,便带队伍出城,一声号炮,去接统智、姜所带的人马,宣了令旨。那四个头目是智化、姜铠亲信,见统辖头领不来,蓦然换人统带,形迹可疑,便说:“统辖吩咐,军事须待他及姜将军来才有令择地屯扎,末将们不敢擅主。”冯威令手下旗牌传谕,说:“智统辖、姜头领已经王爷留住,特派冯都督来管此军到此,自以王爷之令旨为凭,说什幺统辖不统辖?从令者加赏,违令者军法从事!”

四个头目出来一望,四面均是冯威的军马,何止五六千人,个个弓皆上弦,刀皆出鞘,吓的魂不附体,便遵令齐人。两个呈上花名册,请冯威点名,那两个是智化识拔的,有些黑奴狐的传授,带了几名伴当,趁乱溜走。冯威以兵势将智、姜所部勒降,有几个作梗的,便擒下正法。众人是蛇无头而不能行,那里还敢违拗?冯威把二千人花插在自己队里。查点头目,少了两个,便派人去追。叫上那两个头目大骂,说他搅扰军心,也把他绑出辕门砍了,将首级传示各营,人人不寒而栗。冯威办妥了,回去缴了军令。那两个去远,却未追上,冯威要显他办事周到,也就未告知明公。

次日,明公禀知襄王说,智化诡诈百出,怕他设法勾连外贼,要将他与姜铠、艾虎立时正法。一面乘钟雄未知消息,派吕武引兵迎袭,以除肘腋之患。襄王却素喜钟雄,疑他不至背叛,便道:“寡人待钟雄不薄,料他未必肯反。军师也不可凭差官之言,遽然操之太蹙,万一将他逼反,岂非失一膀臂?依寡人之意,智化、姜铠已是瓮中之鳖釜底之鱼了,不如且看钟雄动静。如果他能取江陵,便把二人宽释,倘有叛迹,再斩二人不迟。”明公无法,又换了一策,说:“不如将钟雄也封侯爵,诏他来宜城面商机宜。他如不反,闻诏必来,否则定然抗诏。”襄王允了,还吩咐侯飞豹不可缺少监中饮食。明公听了暗笑,就拟一道温旨,又另派两个差官前去,谆谆嘱咐:“一切都要机密。”

这两个差官奉了令旨,取道来至监利。钟雄因要作进取江陵之势,已移营在监利之东,离城五十余里驻扎,军山水军亦已到齐。自智、姜去后,静中一想,觉得智化此策有些冒险,便遣两个小头目过河去探实信,飞速来报。小头目未到宜城,遇着营中头目踉跄奔来,彼此互问,都觉诧异。那两个头目道:“我们万不敢回去了,你两位可扮作吕将军标下,到城中探听,我们先去报知寨主。”说着去了。

钟雄正在盼信,两个头目逃到营中痛哭说冯咸接统情状,钟雄大惊。过了两日,襄王差官到了。先宣了元帅侯爵的恩命,免不得磕头谢恩。撤去香案,二人又将出诏他到宜城的令旨来。钟雄动问:“两位来时见着我处差去的智统辖及姜将军幺?”差官答道:“来日王爷正封智统辖为副军师,姜将军为骁将,并且赐宴,未曾见着。”钟雄又问:“二人有无信带来?”差官回说智、姜两位叫人带个口信说:“就要相见,不带信了。”钟雄似信不信,好生委决不下,且款待了来使,又叫两个头目问问冯威到营的情形,与来差的话又不相符合。自己在营中辗转一夜。

次日,差官又请问钟元帅起程日期,钟雄支吾说:“军山水军尚未到齐,我只身赴宜城,水陆两军也要有个交代。”差官要先回去,钟雄带硬带软;把他留住,恰好夜间小头目二人回来说:“城中是进不去,咱们兵士已归并在大营内,无从打听。但传说那两个头目已经杀了首级,还号令着。军士也杀得不少。”

钟雄又惊又怒,便把差官叫出,叫小头目证他,加以刑吓,差官才吐出实情,钟雄愤极,扯破了襄王令旨,杀了差官,大叫:“智贤弟,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定了一定,算着陆路由郢州必被吕武拦截,且走水路,水军将领无人,料也挡我不住。便将陆军齐上战船,由襄河上驶去,投奔巡按去了。

明公接了郢州及水军头目探报,都说钟雄一军反上襄阳而去,便来劝襄王速杀智化、姜铠三人,襄王叹口气,深惜钟雄之去,只得应允军师,斩此三人。侯飞豹得令,便将三人提出禁监,五花捆绑,推上法场。

明公正陪襄王坐着等信,忽报南漳己失,杨烈单马奔来求见,传入殿门,杨烈伏地请罪,放声大哭。要知杨烈所哭何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