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贞与这位和尚见了面,彼此先打量了一下,和尚向他打着问讯,他也拱了拱手。他到正殿中先去礼佛,只拈了拈香,却并不下跪,这是他怀有一种将来必为帝王的自信心,所以得保持着他的身份。然后,被这位和尚让到一间禅堂里,这间禅堂却是在外院,离着山门很近,临时打开的锁,里面有一种潮湿的气味,可是十分的凉快。

这位和尚又唤了一个俗人来,是个年有四十来岁的,自称姓黎叫黎保贵,是本地黎家村的人,在这庙里帮忙,算是个火工道人,他把屋里的炕扫了扫,铺上凉席,又领着秦飞把两匹马牵进来,而给领到一个井院里。这也是个跨院,可是不像种菜那边那样宽绰。这儿有几棵老松,有一眼井,石头的井台旁边,还有一个石槽,两匹马正可以在这里饮水,并且墙角还有用灰瓦搭盖的两间马棚。那棚下已经挂着三匹马,都比他们这两匹马的膘还肥。秦飞说:“喝!你们这庙里原来早就住着外边来的人了?”黎保贵没有言语。不过,当秦飞把那一杆扎槍,和他自己带着的刀,拿到屋里的时候,那位和尚看见了,却面上立刻显出一些惊异之色。彼此先客气地谈了几句闲话,秦飞指着允贞,仍然说:“这是黄四爷,北京城有名的大掌柜,我是他的一个小伙计;我们是要往江 南去办货,顺便去寻友。”这位和尚自称法号叫“勇静,”即是本寺的主持,还有几位师弟现今都没有在庙里,都是往仙霞岭上柳陰寺受戒去了,因为这座庙是柳陰寺的下院,他把柳陰寺连说了两遍,仿佛是特意叫允贞跟秦飞二人听明白了,其实慢说是允贞,就是秦飞,他虽然自夸为走遍过江湖,可是他真不知道那仙霞岭离这儿有多远。在南边还是北边?不过,他看出来这位勇静禅师,绝不是平凡的和尚,不可轻视。不过却也不便怎么多谈,因为现在只想在这儿歇一会顶多了,看爷的意思,大概是想在这儿栖宿一晚,明天早晨就走了,又不是想在这儿出家!多说什么话呀!他此时真累了,也就不管在爷的跟前是不是合规矩,他就仰巴脚儿往着炕席上一躺。勇静禅师却出屋去了,火工道人黎保贵给送进来一壶枣叶煎的茶,还有一盘子极黑极粗的面蒸的馒头,允贞这时候到什么也不讲究了,就拿着馒头吃。并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黎保贵回答说:“这个地方已是直隶省的边上,再往南过了黄河,就是河南境界了。这个地方就叫法轮 寺村,北边是卧虎坡,坡的西南边是黎家村,那就是我的家。过坡向北是康家镇,白庙镇,小河镇,……”允贞听到这里,忽问说:“你们这地方附近的镇市很多,你又不是出家人,想你必定常到那些镇上去,你可曾看见过有一个很瘦的像是生着痨病的,年有五十多岁的人,拉着胡 琴,——就是呼呼儿,他带着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他们好像是父女,唱梆子腔,常在那几个镇上,向过往的人求钱?……”秦飞躺着却又暗暗的叹气。心说:我这位爷怎么还没忘了他的这件心事?得!问吧!这个火工道人哪里知道那唱梆子腔父女还不要紧,万一看出你就是打死了金锤太保的那个凶手,可了不得,连在这儿歇一会也不行了!他着急,害怕,幸而见这黎保贵直摇头,说:“我没见过!我在这庙里帮忙,那有功夫到镇上去听梆子腔呀?”秦飞这才放心,却又听他说:“庙里现在人多事少,我一天从早忙到晚,简直没有一点功夫出庙门,今天我的村子里,我有一个本家的妹妹出嫁,我都不能去看看!”秦飞一听,心里又有点发愧,暗道:好啦!多半他那本家的妹妹,就是我这爷撞伤了的那个新媳妇,那事情要叫他知道了,也少不了麻烦!所以,秦飞也不能再安心躺着了,他赶紧又说什么:“你们这儿真清静呀?明儿我也来这儿帮忙吧?叫我出家我也干,反正我也没有老婆。”更向允贞问说:“爷!咱们到底打算在这儿多歇呢?还是少歇呢?我可主张待会就走,因为早到江 南办完了事,咱们好早回北京。”他在中间这样一搅,允贞再也不能再跟那黎保贵说话了,黎保贵就出屋去了。允贞又在这里闷闷的,仿佛是有很多的心事,秦飞再催着他走,他却摇头说:“这个地方,侠客可真不少,不能够再失之于交 臂了,至少也要在这里住上四五日。”秦飞一听,心说:了不得!我们这位爷是成了侠客迷啦,他大概只要是看见一个人,就觉得是一位侠客,其实这也不错,到盼着他像在北京请那位申老头儿似的,糊里糊涂请上一两位侠客也就算达到他的志愿了,于是就点头说:“对了!据我看黎保贵就是个侠客,刚才那抬轿子的人里边就有侠客,你撞的那位新媳妇,那也是侠客,——女侠,这庙里的主持——刚才那个勇静和尚也是侠客……都是侠客。”允贞微微地笑,说:“你说的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哼!大概他可算是一位侠客!”秦飞惊讶的问:“您说是哪一个呀?如果真是,咱们就快点把他请到北京去就得了?”允贞却说:“慢慢!慢慢!四五天以内,你必然可以知道。”

当下秦飞也没办法了,只得等着爷在这儿把侠客找着吧!快点找着好快点回家,就不必连行李都丢了,可还要往江 南。允贞吃了两个馒头,喝了几碗茶,就出屋去了,大概是他在这庙里转了半天,结果可还是闷闷的回到屋里,躺在炕席上就睡,秦飞也跟着一同儿大睡,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醒来,仍然是那黎保贵给拿来茶饭,并给送来一盏油灯,窗外十分昏黑,风吹松树响,庙中寂静得可怕,这间屋里虽然点着灯,可是仍很黑暗,房梁上不知是蛇还是老鼠,“咯咯”直响,允贞与秦飞对着,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同时,两人都睡了一天,现在精神很大,全都睡不着了。又待了一会,忽听院中有脚步的声音,允贞急忙用手将灯光遮住,不让照到窗上,却悄悄地叫秦飞扒窗去看。秦飞摇了摇头,说:“外边那么黑,我看也是没法子看见。”他也不敢大声说话,同时说着,又同时侧着耳向外去听,忽又听见“嗒嗒嗒嗒”接连不断的马蹄响声,秦飞现在可忍不住了,虽知道那并院里的马不光是他们那两匹,可是他就是不放心,恐怕被人牵了去似的,还就是他那匹因为他认为现在正是倒霉。如果马再丢了,那才真叫倒了大霉呢!此时允贞又催着他去看,他就一滚身,滚下了炕,弯着腰,很快的推开屋门就出去了,又很快的将屋门带好,这些动作,他作的简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真不亚于那司马雄。因此,允贞对他也不禁佩服。又待了一会,院中的马蹄声像是出了庙门,而秦飞反倒来了,允贞就问他:“看见了没有?是什么人?牵走的是咱们的马吗?”秦飞还在地下蹲着,不直起腰来,他满面惊诧之色,又摆手,又摇头说:“天太黑,我没大看清楚,可是,反正不是咱们那两匹马,不过那两个人,都是女的……”允贞一听,不由得也很惊讶,就说:“莫不是那个唱梆子腔的女孩子?”秦飞又摇头说:“这是个娘儿们,可惜我没看清楚她的模样,反正她绝不是十来岁的女孩,也不是弯腰的老太太,她独自出了庙门,骑着马走了,……”允贞催促着说:“你快去追!看她是往什么地方,去做什么?你快去!”秦飞本来还有一些发怯,可是禁不住允贞紧催,他就振起勇气,又出屋去,并且往并院中也牵了一匹马,匆匆的出了庙门,上了马就追那妇人去了。这时天黑星密,院中无人,庙门根本就没有关闭,允贞带着链子锤也出了屋,他便觉着诧异。因想:这庙里,怎么会住有妇人,并且夜这样的黑,她独自骑着马走了,这是什么事呢?又回想起白天所见的那勇静和尚的相貌,却更觉着可疑,遂往里院走去,只见那四大王的巨影,也埋在暗里,都仿佛大鬼似的。正殿的窗棂还没有关闭,佛前点着一盏香油灯,光线昏暗,愈显得神秘可怖。允贞就走进殿里,四下去看,不见一人,他就把那盏香油灯拿起来,向各处照着看,不料被窗棂外的风吹了进来当下就灭了,气得允贞真要将灯向地下一摔,而摘下链子锤来先乱打一阵,然后再去打那勇静和尚。但是心中的理智忽又抑住了怒气,他不愿意这样作,认为“匹夫见辱,拔剑而起”,那是不对的,成大功立大业的人不应当那样作,还是设法在这庙里察看察看,倒得见一个水落石出才好。当下他就轻轻地,将手拿着的已经灭了灯,放在佛像的旁边,然后又摸着黑,走出这座殿,又往偏院里去。就到了那通着菜园的门了,这个门,关闭得十分得紧,随着门缝向里去看,只听见里面风吹着菜叶簌簌地乱响,又嗅见菜叶的青气味,更望头远远有一块方形的灯火,原来是一扇里面有灯光的窗户,灯光还很亮,可见是有人住了。允贞本想要进去看一看,不过这扇门,他推不开,同时他不会那些窜房越脊的本领,而且他也不屑于作,假若硬将门砸开或是踹开,又显着太为鲁莽,若是搬块石头垫着脚,爬过墙去,那又分明像鼠窃了,他不能那样做,所以他只能退身,仍回到前院,专等待秦飞回来。

九条腿秦飞一去,好像就永不回来了,允贞心里更是着急,诚恐他被那个妇人发觉,而把他杀死了。又想起昨天遇见的那卖唱的父女,与刚才那妇人,好像都是一类人,而且小常随丢失的事,实在蹊跷。总之,这一带的地方,必定有不少这一类的侠客,或者就是盗贼。他们若是为他收罗,自然可以抵挡那司马雄等人。可是再叫允异给得了去,那不但我的大业难成,生命都许不保。因此,就益为忧虑,简直坐也不住,立也不安。又待了些时,忽然就听见马蹄响声,他赶紧又将灯光掩住,就听见马已牵到庙内,并还发出妇人声音的咳嗽来,可见人家并不是躲躲藏藏,庙里有没有人寄宿,她根本不管,她仍旧是大模大样的就把马牵回那井院里去了,虽然一定是小脚,可是走路的声音并不太轻,就往里院去了。允贞更觉着诧异。可是也不能出屋去跟着她,因为她是一个妇人。

再等一会,庙外的马蹄声又轻微地响,人的声音一点没有,不大的功夫,就进了屋来,正是秦飞,倒还没出什么差错,可见他的本领,竟没被那个妇人觉出。

当下,允贞就问他:“怎么样了?跟着那个妇人到哪去了?看见了什么?”秦飞一笑,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刚才那妇人骑着的马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外面简直一个人也没有,黑忽忽的,连那道河也看不见,可是妇人的道路极熟,要不是她领着路,我差点就掉在河里。妇人的胆量不小,走黑道儿,一点也不害怕,可是毕竟不行,她没觉出我来,我就跟着她走了很远,到了一个村里,她在一个人家前下了马;敲了敲门就进去了,我也就跟着进去瞧瞧吧?可是不瞧还不要紧,一瞧,原来是稀松平常,我真不必费这么大的事跟着她去这一趟……”允贞听得实在不耐烦,就说:“你快些说!”秦飞说:“爷得听我细细说呀?事情可也巧,原来刚才她去的那个地方,就是那什么黎家村,她去找的就是爷白天撞倒了的,那花轿里坐的那位新娘子,今天可耽误了人家的好日子啦!爷那匹马把人家的轿子撞毁了,所以新媳妇也受了很重的伤,即不能抬到婆家去拜花堂,人洞房了,只好回到娘家去养伤。在这庙里住的这妇人,跟那个倒霉的,没作成媳妇的姑娘,很有点交 情,两人亲得跟姊妹似的。他们管这妇人叫曹三姐,她们两人说了半天话,那个姑娘还对她直哭,她又劝那姑娘。我本来隔着窗子偷听 了两句,仿佛是那姑娘今天被马撞伤,倒算是好事了,因为她被娶过去,也得受气,她本来就不愿意嫁那边的人,她愿意她的伤老不好。可是她这娘家,也像是没有什么亲的热的,都待她不好,在她娘家也住不成,要叫这妇人给她想办法子,这妇人劝了她半天,大概也没劝出什么结果来。我听着也觉着没什么意思,我想这些家务事,娘儿们的一些事,我听它可干什么呀?我就没细听。后来妇人回来了,我也跟着回来了,爷千万别再胡 打听了,这绝不是什么豪杰,奇侠……”允贞说:“不过一个妇人住在庙里,可真怪!”秦飞说:“这也没什么怪的,大概是因为庙里的闲房太多,和尚的街坊。”允贞摇头说:“马更奇异!”秦飞说:“马有什么奇异的呢?你老人家可真是!爷是生长在龙楼凤阁,没有见过,乡下人家的妇女全会骑驴,骑马跟骑驴也差不多。”允贞又说:“那么,为什么她白昼不去看人?却晚上才出去?”秦飞说:“大概是因为白天没功夫,晚上凉快?”允贞说:“你不要在里面替她辩解,我知道你是怕我再惹出事来!”秦飞连连摇头说:“不,不,爷要惹出事来,人家并不找我,您跟人打了,人家也并没打我。”允贞点头说:“好!那么跟我出屋,再帮我办点事?”秦飞一听,不由又有点皱眉,心说:这位爷还叫我给他办什么事呀?大概非得叫我去挨一顿打,他才算罢休!可是不敢不答应着!只得跟着他的爷出了屋,他这一回可很仔细,特意带上他的单刀,跟着允贞走往里院。允贞叫他去开那菜园子的门,他悄声的说:“这儿是个菜园子呀!里面没有人住!”允贞非叫他去把这门开了不可,他没有法子,只好飞身上了墙头,往里边一看,他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他看见了这园子里边的两间小屋。方形的窗上浮着明亮的灯光和人影。心说:原来这儿有人住,怪不得爷叫我来开这个门,可是他进来找人家干吗呀?当下,只得由墙上跳到园里,一拉开门插关不用费事就把门开开了。允贞走进来,却又不往近处去,叫秦飞到那窗户前偷偷地去看看,然后再回来告诉他。这个差事,秦飞倒是干惯了的。而且,刚才在那黎家村里,他就扒着人家的窗户,不但偷听 ,并且偷看,连脖子都看得发酸了,现在还觉得有点不得劲儿。当下他奉了命,就惊伏鹤行的到了那窗子前。他总有办法,拿他的指甲蘸上一点唾沫,向着那窗户纸上轻轻地刮了一下,就弄破了一个小孔,将一只眼睛挨近了小孔:看了一眼,当时就回身轻悄而无声地跑回来。就说:“没有什么事!稀松平常,不过是刚才的那个曹三姐跟那个和尚,不,还有一个老头儿,都在那灯下看书呢。三个书呆子,不是侠客,咱们快走吧!”允贞一听说是在那里看书,他更觉着诧异而且欣喜,就赶紧叫秦飞再去偷着看看,并听窗里讲的是什么文章。秦飞叹气,低声说:“爷!……我哪儿懂得听文章呀!我倒知道蚊帐,咱们要真到江 南去,可真得买一份蚊帐。”允贞又催着他快去,他只得又去了,他一手拿刀,一手当胸护身,蹑足潜踪地又到了那窗前。这一回,他不必再用指甲刮窗纸了,他一找就找着了那个小孔,将眼挨近,向里一看,这一回他比刚才看得可清楚。只见,屋子里有一张方桌,点着一盏很亮的油灯,灯旁有茶,一个老头儿,年纪有六十多岁了,长髯似雪,然而精神十分地矍铄,穿的衣服也十分整齐,像是个读书人,并且还象是做过官似的。桌上摆放着一本书,他一面饮茶一面在为那勇静和尚讲解。并且低声吟哦着,仿佛书中是颇有滋味。那勇静和尚,别看像是个粗鲁的人,可是原来他爱念书,他就跟个小学生似的,听着老头儿给他讲解。名叫曹三姐的那妇人,也站在灯旁,听着讲书,眼睛并且出神地向那书上去看。这妇人,——因为她梳的是头发丰满的一个发结,而不是处女式辫子,可以知道她是个少妇。她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几岁,中常的身材,但很健壮,不像是别的女子那样的弱不禁风。她的模样也不难看,脸儿红润,微胖,戴着金首饰,穿的是深蓝色绸子的小袄,青绸裤子,腰间系着一幅蓝色的罗巾,到现在还没有解,她也仿佛被那书迷住了,同时又像是书里有些叫她难过的事情,她就不住地擦眼泪。老头儿一边讲解着,一边也长声的叹息。秦飞还想再看一会儿,可是听见身后有脚步之声 ,原来是他的爷也来到近前,他就点手,意思是叫允贞也来扒着窗上这小孔,快向里面看看。可是允贞哪屑于亲自去作这事,他就去推开了屋门,——这时秦飞赶紧摆手,心说:别怔走进去呀!知道人家是愿意不愿意呀?可是,没容他去阻拦,允贞就已经大步走进了屋中。屋中的一老人,一少妇,一僧,全都惊讶得非同小可。那老人赶紧把书推开,少妇却怒冲冲地上前来,指着允贞就问说:“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一声不语,就怔走进人家的屋里来?”允贞却不理她,只向那白髯老人,拱了拱手说:“天下原来尽多侠士,我如今在此,幸喜又遇见了一位!”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不料就被少妇给阻住了。原来少妇的腰间带着短剑,立时就抽了出来,向允贞的胸前刺。允贞赶紧将身稍退,同时一掌打去,“叭”的一声,打着了少妇的胳臂,可是并没有将短剑打掉。少妇反面翻臂猛剑,向他的咽喉扎来,那勇静和尚,也将拳抡起,向允贞打来。允贞却双手并上,右手托住少妇的腕子要夺短剑,左拳就猛向勇静击去。当时“咚”的一声,拳头打中了拳头,好像是铁锤碰在铁锤上一般。勇静不由得把手缩了一缩,而更惊讶地向允贞来看,允贞却仍是微笑,但妇人手中的短剑,就好像是生长在妇人的手中一般,也未能夺了过去。妇人趁势蓦然一脚踢来,但允贞也闪开了,同时他也抬起脚来,向妇人踢去。这时,那白髯老人才走过来,连说:“不可!不可!……”遂先将少妇拉开,然后就伸手来搀允贞的腕子。允贞忽然就觉着手腕一阵麻木,当时大惊,赶紧退身,同时解下链子锤来,猛然地抡起,刚要砸下,却立时就被白髯老人给抄住了,两个人一齐用力争夺,当时将一条相当粗的铁链子锤揪断了,锤已到了白髯老人手中。允贞只剩下了半根铁链,他更吃惊。然而仍不慌张,决不退出屋去。屋外的秦飞这时隔着门看着,他可慌张极了,直说:“爷!要刀不要?”他想把他的刀交 给允贞,允贞却摇头说:“不要!”这时,勇静和尚伸手以饿虎扑食之势来抓允贞,那少妇却又以燕子揪花短剑飞向允贞的肋际去扎,她的莲足也腾起来,仿佛是非得踢着允贞才甘心不可,而只要是一踢着,允贞大概就得倒下。可是允贞护卫得法,虽然在这窄小的屋里,他竟能够回避自如,并且一手敌住了勇静,一脚反向少妇踢去,这一脚正将少妇踢了一个跟头。但少妇并没有倒在地下,更趁着这跟头一挺身,又站稳了脚步,而将短剑抛手扎来,从允贞的耳边飞过,正插在墙上,人墙约二寸许,把外面的秦飞都吓得“哎哟!”了一声。这时白髯老人怒吼一声:“都不许再动手了!有话慢慢说!”他虽然这大年纪了,而且文皱皱的,但怒喊起来,声音却非常的猛烈,有如虎啸一般。这时少妇与这和尚才一起的住了手。肃然的立在旁边,却依然地向允贞怒目而视。允贞这时的态度却仍然从容,又向白髯老人拱手带笑,说:“老侠客!不必见怪,我来此是诚心的拜访,并非有什么恶意,打搅了您一会儿,现在我们还是慢慢地谈谈吧!”白髯老人这时的颜色也平和多了,他就向勇静和尚和那少妇都摆摆手,然后又向允贞点点头,就说:“来!这边,请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