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荪将以墨手印证物,折服阿娟,因谓某甲曰:“君盍遣使告阿娟,诡言诘朝将赴金陵,摒挡要务。而己所有箱箧,皆笨重不便携带,不如卿之某号皮箱,小巧轻便,愿一假用。往返数日,即当奉赵。想卿必不至谢却不肯也。希即检交来介为盼。明日行矣,虽小别数日,然颇有衷曲,将缕诉与卿。请即命驾前来,琼筵坐花,羽觞醉月,相与畅论,以永今宵。

想当不我遐弃,惠然肯来,不胜鹄候之至。去介即令随侍莲辇同来可也。君如此云云,虔诚往请,渠必不见拒,吾一面预告警捕,布置以侍,俟其人与箱俱来,然后举君箱与彼箱内底之墨痕,两相印证,当面查验,彼虽欲不服,乌得而不服。服即追究赃物,不难璧还。设犹倔强,则证据确凿,提起诉讼,终必得判归原物也。君速为之,勿延误。”某甲即依据培荪语意,委婉勤恳,作为简书,遣使赍往。

阿娟读悉来函,慨然许诺,即将某甲所指借之皮箱,挪移一空,检交来使,并呼马车乘坐,转瞬至某甲寓所。某甲与培荪,先接入某箱,旋即迎阿娟入室登楼。初,培荪早将某甲失物之箱,郑重安置,反复检视内之墨痕,以为专俟彼箱至,当面检验其内墨痕,但无差讹,则阿娟窃物,证据确实,然后加以驳诘。彼一弱女子,安能胜老练侦探之穷勘严诘哉!不难一讯而服矣。至是,某甲接阿娟之箱,培荪故作旁观态度,貌为镇静从容。启而视之,不料竟出意外,箱内底上,一片清洁,毫无墨痕,大为惊异。

而阿娟在坐,又不便卤莽诘问,乃携箱入别室,而以目示意某甲,遂偕入别室。培荪问之曰:“君昨日在阿娟处所见是否即此箱,犹难记忆其形式否?”

某甲反复凝视,曰:“确系此箱,不误也。”

培荪曰:“君能确认此箱,固也。然今者胡以箱内墨痕泯灭耶?”

某甲曰:“有是哉。”因启而视之,果无墨痕,惊曰:“怪事,怪事。昨日明明查见此箱有墨痕,今忽又不见,何耶?是谁漏泄春光,致阿娟觅而灭之欤?然为时不久,何至漏泄如此速也。”

培荪深疑箱已换易,某甲或记不清晰。某甲则力言确系此箱,有某某特别志记犹可辨认。且阿娟在阿姨处,此式箱但有其一,何至更易。于是二人相对默然,如冷水沃头,失望情形,达于极点。

无何,培荪又启箱,反复考查,用显微镜窥察,将箱底各质点,测度聚观,细加鉴别,始觉墨痕虽无,而尚留墨色馀影,愈认愈真。由是断为阿娟允借此箱时,便将内底墨痕洗擦去。惟未加磨削,故馀影犹仿佛可窥。然而模糊微影,更不能与某甲箱内墨痕符合矣,安可作证物?

读者诸君,当知墨痕确系阿娟洗擦去者。阿娟后日亦尝举以告人,自认不讳。惟当时阿娟心中并无别故,只以借空箱与某甲,临时见内底有墨污狼藉,颇憎之。恐贻人齿冷,故洗擦洁净而后付交来使也。而殊知遂致培荪等垂头丧气哉。

当是时,培荪慨然曰:“今若此,欲加阿娟以窃物,而证物不确,乌足服之?然吾固料定终必为此女子所为,今只好搁置不论,俟再探查证据可也。”遂偕出,同阿娟周旋,饮且食之,相与欢洽,至夜深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