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即令出榜,大书劝示千馀张,悬挂通衢。其略云:

巡抚河南、山西都察院佥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于,为承奉朝命抚济饥荒事。照得河南、山西二省,饥荒为甚。贫民流散,缺食嗷嗷。本院莅任以来,即将前钦赐赈济银两,并各府州县无碍钱粮,及预备仓粮,尽行赈散,以济其急。虽目下少苏民困,将来犹恐不支。昔尧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民无枵腹而啼饥号寒者,其故何也?能预为备耳。

今本院即捐俸资二千五百两,复蒙贤有司王、高、孙、李、刘、杨诸公,各捐俸资五百金,为蓄粟麦之本。然虽有此,尚未充盈。倘遇凶年,将何周济?本院悉访民情,颇知闾阎之事。今特出榜,功谕尔等贤良富家巨室:有能捐二百金以上者,当即与冠带奖励。有能捐四百金以上者,当即奏闻,录为义民官,建坊旌表;或本身原有官职者,即荣封其祖父,或录其子之名,衣巾寄学。有昔年贱价籴粟米,今肯输千百石,仍照昔日贱价卖于民间者,亦同前样旌奖。或收留遗弃子女五、六口乃至十口以上者,或肯减一二钱时价粜卖者,本院已前日面谕众里老,皆照前给赏旌表不谬。有贤士大夫能捐贷者,亦即保奏,不时擢用。本院每思富贵之家,如有三千金家资者,可捐贷百金;有万金者,可捐贷三百金,亦不过三十分中出其一分。况捐一分之资,而活数千人之命,阴功岂浅浅哉!后必有报之者。

本院常见有司官因饥荒之岁,每令州、县官督察里闾勒报大户,其富豪大户,不知捐贷赈济之德甚洪,而反百计夤缘,用钱贿赂,求其脱免,里胥得遂其奸,脱上户而报中户。有司不查其实,又不再三开谕,往往转相扰害,亦何上下之愚哉!假如用夤缘贿赂之费,孰若捐贷以赈饥贫,上舒朝廷之隐忧,下为子孙之积福,中又不致为里甲之科需。本院今谕捐贷赈济,实劝汝等为此好事,汝等反吝财难舍。及一闻僧尼设法化缘,遂能舍大资财,以邀来世福德,岂非妄谬乎!孰若捐数十百金,以济嗷嗷饥苦之民,实有见在无量功德。故西蜀张咏能立法捐资济贫,子孙数世荣贵;浙江蒋氏以平粜贱谷,兄弟三代为神。所谓仁人者,其利甚溥,其报甚隆。生前则万人感戴,死后则百世流芳。多有富豪之家,平昔悭吝,不肯捐资赈济,行此美事,是诚愚而不悟者。嗟乎!(耳少)(耳少)一身在世,食用有限,死又将不去。且终日营营,千谋百计,作牛马不肯少输一二。

为此美事,今本院每县置二仓,一曰尚义仓,一曰平准仓。义仓即贤良捐资输谷之仓。平仓即丰年贱价买进,若遇凶年,照昔贱价平粜者。即于仓前立碑勒名大书某人捐贷若干,某人输粟麦若干,计全活人若干,不但立碑建坊旌奖,亦在在口碑,为人传诵。贤良仁富,见此荒年,岂无恻隐良心?欲捐输济困,又有奸徒,不思本院推诚劝谕,反设言阻塞其尚义良心,且言今捐百金不难,恐他日又有别项大役;又有言捐贷不难,倘又要人去买谷输仓,则人财两为赔累。今本院一心为贫民苏困,功尔贤良,既肯捐贷资谷,又岂复劳汝买输,决无是理,切不可听奸徒惑阻。本院所以立碑勒名留后者,一则旌贤良尚义之功,二则杜后不许再将尚义之家,有别项大役索扰也。本院亦思尔等富家巨室皆辛苦营生,成家立业,必不强致之。但本院推诚待人,谆谆劝示。尔众当以本院之心为心,待后丰熟,必计数给还,安肯欺谬?今出示后,尔众若不体本院之诚,他日府、州、县官详实报名到院,是顽民也,反为不美。

故示。

二省人民见于院榜示开诚劝谕,有富豪良善,莫不欣然乐捐资粟,以尊明示。其最尚义者,河南则赵守贤、高从善、孙祖祐、刘德洪;山西则杨有年、王永、李文科、邵承芳、朱朝卿。至今高、孙、杨、王、朱五宅,皆累世簪缨。赵、李、刘、邵四家,子孙蕃盛。可见济人活命之功,天必阴祐其后也。

公乃着县官每里选忠正耆老二人,协同里中,照旧日册籍,查计人口,给与半年粟谷银两。仍着县官不时稽查,不许里书作弊徇私。如有别省流民饥馁到来,亦令随在地方就食度命,不可赶逐。此法行之,民沾实惠,而得全生。公即每县置二仓立碑,刊诸尚义之名。又给与冠带,奏闻建坊旌表给匾,犒赐其家,免后各色差徭冗役,一一照示与面谕里老之言,一毫不谬。

公又差人于成熟处收买粟麦,如湖广、四川等处,皆起本院勘合公文,备书救灾恤邻,无遏籴等语,“仰体朝廷德意,皆吾赤子。若分彼此,大非仁人君子之心。若有人到贵省籴买米麦,及贵省之人搬运米麦前来者,俱不许恃强之徒,遏闭拦截。若贵省有此之徒,系是刁恶害民之蠹,希重治之。若州县官有遏闭者,当为推情毋阻。”其差人输买之处,是以无人敢遏。其买籴来上仓粟谷,公算其盘费,点折虚耗,皆公自蠲资,赔补其数,置之仓廒。若遇凶年,乃分次贫、极贫,谅人计口给与。

后两年之间,时岁成熟。公即查计先年捐贷资谷之家,各各照数算明给还。有尚义音,感公大德,不愿领者,仍贮库贮仓。又有几处仓廒,如先年贱价买谷者,资本三钱加利五分,六七钱者,加利八分,给还原籴之家。故富家巨室,并小户贫家,无不感德思恩。

公又访得鳏寡孤独者,皆查养于卑田院,亦月给米粟,二季与布匹,并无遗失。仍令各处设医药局,以疗疫疾。盖大荒之后,必有饥伤之病。公乃究轩岐之奥旨,拯斯民于寿域。又设社学于里邑之中,令教孤寒子弟,使教读者,令其自洒扫应对,出恭入敬之礼,循循导之。其教读生儒,每月给米一石、银一两,作为教育子民之仪。自此数年,全活万万,教育万万。百姓深感公恩。有歌谣一篇,以见当时公之德政云:

凶年饥岁贫无粟,处处人民皆枵腹。

儿女卖与富家翁,少男止换六斗谷。

春来只有四斗粮,兼粞夹糠煮薄粥。

夫妻共食一月余,面渐尪羸皮搭骨。

引邻看看作饿莩,精液耗干无泪哭。

忽闻巡抚至此邦,开仓赈济饥与荒。

示民出粟自捐俸,谆谆复谕富贤良。

幸蒙尚义诸耆俊,贷资输谷到官仓。

大家小户皆得食,顷然面色生容光。

鳏寡孤独俱有养,医药调理救灾伤。

赵父杜母今复见,天遣恩官拯二方。

歌谣至今诵之。

于公每巡视,目见河南地方逼近黄河,水势极汹,每留心计画。待百姓农事完毕少暇之时,乃亲自令民采取青柴芦草等物,堆积近水之处,以备卷扫之用。仍筑数处大堤,以遏水势。堤旁种树,以固根基。每五里立一铺,专人看守。少有坍损,即时修补,至今保全水患之功甚大。公每见河南、山西大路遥远,当暑热炎天之时,商贾往来,又无遮阴少息之处,多有喘渴中暑而死者。公甚怜之,乃使人夹道两旁,排种柳树极多,不三五年间,柳树渐长成阴。公又于大路中筑高埠数十处,旁边多开濠堑,亦种柳树万株。或三里、五里,浚开一井于路,连开数百余井,一则透泄黄河水势,一则住民与行人得水以济其渴。又于井畔通造一亭,与往来之人憩息。至今柳树合围成阴,行人得水以舒吻渴。古迹犹存,实万代之绩也。

公又见大同、山西行都司十三卫俱在大同,地方窎远。巡按御史不能一一遍历军卫并有司,事多不法,以致老弱充当,冗食者众。及闻警报,不能时刻猝至,为害不小。公乃上本,奏请专差监察御史一员,于大同雁门等处,控压边境,庶不致边政废弛,军皆精练,至今遵守。

公又见山东、陕西亦连岁凶后,多有逃移到山西、河南二省者,恐日后贻患地方,即令住居相近者,编成里甲,另立乡都;若住居星散者,就于各乡都附近处安插。亦各立里长管束,仍复拨与荒田退滩余地,开计亩数,令其耕种耘锄生业。又奏河南、怀庆、陕州等处余粮有见在仓五、七年之上者,奏闻量减时价,粜与陕西、山西饥民并直隶、潼关军,余与河南安插逃民等众,全活亿万民命。于公处置饥流之民,皆得其所,地方果然宁静,家家乐业,皆公抚动之绩也!

公一日出巡过城南,忽见旋风骤起,吹得随役之人眼目难开。少刻,卷起一堆冬青树叶,只在公马导前卷来卷去。公暗想曰:“此时当盛夏之际,万物正茂,为何有此败叶成堆卷来,此必有异事。”遂令人拾取叶来看时,其叶颇大,因问左右何处有此大冬青树叶。道言未了,旁边闪出一人。此人不知所禀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