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那个拉高衣领的家伙又在冷笑。熊猫小姐当然不会注意,而这假鲁平却是注意的。他憎恶这个人,尤其憎恶这个人的那种深刻的注视。

只听小熊猫继续腻声地在向他说:“荣先生,假如你是那位真的侠盗,那真使我何等高兴呀!”

“那你何妨就把我当作真的侠盗呢?”荣猛说。

“不,我极希望能遇见真的他。”

“有理由吗?”

“我希望那位真的侠盗,能够光顾我家,随意带走点东西。”

“什么?”荣猛抬起了眼珠,感到不胜惊奇。

拉高衣领的家伙,锐利的眼珠在发亮,他在仔细地听下文。

荣猛说:“小姐,你希望那个神秘人物光顾你府上,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小熊猫发出微喟,眼角带点幽怨,她说:“在以前,我的名字是常常被刊到报纸上的。自从跟刘龙结婚之后,报纸上似乎把我完全忘却了。人生活在世上,不论男女,总希望有机会表现自己。而我现在,却感到了被遗忘的寂寞。假如,我家里能让那个拖红领带的人物来渲染一下,那么,那些记者先生,可能又要把我大大描画一番啦。”

荣猛听着好笑,不禁好玩似的说:“那么,小姐,你府上的钱财,一定是非常之多的了。”

“那还用说吗?”小熊猫有点傲然:“同时我也感到奇怪,世上会有那么多的低能儿,忙昏了头,连大饼也找不到。而我家里的钱,却多得快要发霉!”

荣猛追溯半生,在记忆中似乎还找不出这样一个歇斯底里式的女人,竟会因着钱的太多而发愁。于是他又好玩地说:“那真可惜了,可惜我不是真的侠盗鲁平。”

“假如你是真的,我真愿把我那座私房小保险箱的所在地告诉你,甚至,我可以画一张房屋的草图送给你。”

这时,荣猛发现那个拉高衣领的家伙,双目灼灼,透露着更注意的神气。假鲁平在那凶锐的视线之中感到背上有一阵寒凛。他慌忙拿起他的打火机,轻轻碰着玻璃桌面,示意那只小熊猫,不要再那么孩子气,偏偏那只小熊猫,全不注意四周的一切,还在任性地说下去。

她说:她的那座私房保险箱,是在她的卧室之内,在她的床边上,有一只夜灯几,把夜灯几推过一些,那座秘密小保险箱,就会显露出来。她把门户与楼梯的方向地位,描写得相当详尽,最后,甚至她说:“假如你是真的鲁平,我可以把综合锁上的密码,也一并奉告。”

隔座那个拉高衣领的人,有意无意把身子直了些,倾听得更为出神!

荣猛再度焦灼地敲着桌面,他从桌下伸出脚尖,碰着那双高跟鞋。可是,对方那只美丽的话匣,似乎损坏了机件,一开,竟已无法再关。她自顾自天真而又任性地说:

“那么,可要我把最近所用的密码告诉你吗?那就是——U, N, I, T, E,五个字母。”

荣猛偷眼看时,只见隔座那个人,闭上眼,身子又靠到了椅背上。荣猛不安地轻轻嘘了口气,摇摇头,他准备离开这位神经质的小姐,以免引起意外的是非。

可是那只小熊猫却向他娇嗔着说:“怎么啦?你不高兴听我的话?”

“我在恭听呀。”荣猛轻声地说:“你说那个密码是Unite,啊Miss Unite,就是你的美丽的外号,我感谢你,把这样的秘密也告诉我。”

小熊猫的眼角里带着一种奇怪的幽怨,她说:“但这秘密,你是不会感兴趣的。否则,我愿意连保险箱上的钥匙,也亲手奉送。”

“我心领盛意。”荣猛耸耸肩膀:“假如我是真的鲁平,那我用不到钥匙;假如我不是真的鲁平,我拿了钥匙也没有用处。”

当他们两人这样密密切切谈心时,四下有许多嫉妒的视线撩拂他们。尤其是那位海盗徐嵩,把过去的悲哀,与跟前的抑郁,交织在一起,都从眼膜内穿出来,成了两道怒火。人生真奇怪,在这样欢娱的场面下,人的情感,竟会表现得如此的不平衡。

这时,忽听圣诞老人在场心高声报告说:“我们的化装跳舞,准备提前开始,请诸位准备。”

他向乐台上招招手,场内的灯光渐渐幽暗,一阵爵士乐声立即随之而起。

那第一只拍子急骤得像是一阵夏雨,象征着人生的匆忙与纷乱,紧张与短促。

假鲁平乘机向熊猫小姐告假,他缓步向另一位小姐走去,那位小姐名叫易红霞,是他昔日的伴侣,他就把第一支舞献给了她。

这里,熊猫小姐遥望着那条鲜红的领带,贴近了一个乱头粗服的渔家女的胸前,旋转进了旋转的圈子。

有人站到小熊猫身前,要求她同舞,小熊猫伸着懒腰,没有起身。

音乐声把人类狂欢的情绪,渐渐吸引到了最高峰!

景小姐是今夜狂欢气氛中的一朵最芬芳悦目的花,但是,花会盛放也会憔悴。她自从那条红领带离开之后,好像已由绚烂的时间,归入于平淡的状态。

第二阕乐曲开始的时候,她以懒洋洋的姿态被那圣诞老人拥进了舞池。她对跳舞似乎不感兴趣,她一直在人丛里流波四盼。

奇怪!此后她在会场里有好多时候不再看见那条红领带。

那条红领带到哪里去了呢?

景小姐的心坎中带着一种空虚的失望,而且她也感到有点惊异。其实,那个垂着红领带的假侠盗,同样的,心里也正带着另一种的讶异。原来,在他跳完第一支舞之后,他忽一眼瞥见刚才那个坐在小熊猫隔座的人,拉拉衣领,悄然离开了这广厅。

这使他感觉可怪!

于是,他也悄然跟随他出外,他感觉到他有悄然跟随他出外看一看的必要。

狂欢笼罩住整个会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些事。除了小熊猫以外,也没有人注意到荣猛曾经离开过会场。

一小时后,荣猛方始拥着这只小熊猫,一连舞了好几曲,于是,小熊猫的粉靥,方始重现明朗的浅笑,像蓓蕾初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