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山李筌

强兵战胜演术章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反昼夜,用师万倍。

绝利者,塞耳则视明,闭目则听审,务使身心不乱,主事精专也。

疏曰;言人眼贪色则耳不闻正声,听淫声则目不睹正色,此视听二徒俱主於心也。道德之士心无邪妄,虽耳目闻见万种声色,其心正定,都无爱悦贪着之心,与无耳目不殊,何必在於聋瞽者哉?但心中纳正,则耳目无邪;耳目无邪,则身心不乱;身心不乱,则精思举事发机皆合於天道。比之凡情,十倍利益。事皆成遂,何必独在用师。他皆仿此。三反昼夜,用师万倍者,上云身心正定,耳目聪明,举事发机,比常十倍。就中更能三思反覆,日夜精专,举事发机,比常情万倍,何必独在用师也?《论语》云:三思而后行,再,斯而可矣。使人用心必须精审,此之义也。所言师者,兵也。兵者,凶器。战者,危事。处战争之地、危亡之际,必须三反精思,深谋远略,若寡於谋虑,轻为进退,竟致败亡。所以将此耳目精思,引以用师为喻,切令修炼保护其身,非真用师也。道德之士,嫉恶如雠,知此耳目绝利之源,三反精思之义,深沉审细,理正居贞,诛锄邪佞之贼,自固其躬久,久成道,则黄帝灭蚩尤是也。至如古今名将,孙、吴、韩、白、武侯、卫公,皆善用师,悉能三反昼夜,成功立事以致荣华,然终谓强兵战胜之术,以为轻命之机,必也。黄帝得之以登云天,傅说得之以处玄枵也。故上文云: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心生於物,死於物,机在目。

心贪於物者损寿,目视无厌则意荒。但戒目收心,则无祸败之患也。

疏曰:道德之士,心不妄生,机不妄动,辄加於物情。而耽徇之人,取万物资身养命者,亦天然之理。但不令越分乖宜,反伤其性。故亢仓子言:万人操弓,共射一招,招无不中。招,垛也。亦云:招,箭人也。万物彰彰,以害一生,生无不伤者,以养性命也。今代之惑者,多以性养物,不知休息。此言心生贪婪,为物所盗,使人祸败耳。《家语》云:嗜欲无厌、贪求不止者,刑其杀之。《老子》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所贵知足。适其中,不令将心苦贪於物,反伤正性,必害於人。故《刘子》云:火林养鸟、温汤养鱼之义,以生於物、死於物也。机在目者,言人动生妄;心加於物者,皆由自睹而心生。故云:机在目欲,令戒慎其目,勿令妄视邪淫之色,使心於物不生妄动之机,不挠其性以固寿保躬也。

天之无恩而大恩生。

天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养万物,不求恩报,而万物感其覆育,自有恩生。

疏曰:天地万物,自然有之。此皆至道之所含育,不求恩报於万物,万物承天之覆育,自怀恩於天。故《老子》言: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

迅雷烈风,莫不蠢然。

迅雷烈风,阴阳动用,人自怀惧,蠢然而惊。

疏曰:迅雷者,阴阳激搏之声也;烈风者,《庄子》言:大块噫炁,其名为风。凡此风雷,阴阳自有,本不威人,人自畏之,莫不蠢然而动,怀惊惧也。此言道德之君,抚育万灵,同天地之不仁,则大地、人民、禽兽、草木皆自归恩於君,感戴如天,各守其分,各安其业,无不逍遥也。明君但施其正令,以示国章,兆人睹其威命,如迅雷烈风,莫不蠢然而动,咸生恐惧之心,各自警戒,各自慎行也。以此治军,则将勇兵强,上威下惧,必能诛暴定乱。故言:下有强兵战胜之术也。

至乐性余,至静则廉。

至尚廉静,则心无忧惧;情怀悦乐,而逍遥有余。

疏曰:至乐者,非丝竹欢娱之乐也。若以此乐必无余。故《家语》云:至乐无声,而天下之人安。《三略》云:有道之君以乐乐人。此言贤人君子以心平性正,不欺於物,不徇於时,理国安家,无淫刑滥罚,不越国章,身无过犯,无所忧惧,自然心怀悦乐,情性怡逸,逍遥有余。岂将丝竹欢宴之乐而方比此乐乎?至如古人鼓琴拾穗,行歌待终,故曰:至乐性余也。至静,则廉者既不为小人,丝竹奢淫之乐,自保其无忧无事之欢。如此则不为声色所挠,而性静情逸,神贞志廉也。亢仓子曰:贵则语通,富则身通,穷则意通,静则神通。引此四通之体,义存乎一,故谓至乐至静也。人能至静,可致神通,是名至静则廉也。夫将帅之体,贵其廉静,杜其喧挠,赏罚不差,父子为军,心怀悦乐,性多余勇,然可摧凶克敌,功业必成。故曰:下有强兵战胜之术也。夫能栖神静乐之间,谓之守中,六情不染,二景常然。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天道幽隐,不可窥测,至私也;万物生成,圣功显着,至公也。

疏曰:天者,至道也。言至道包含万类,幽深恍惚,无有形段,不可窥测,是名至私。私者,隐匿之义也。能於杳冥之中,应用无穷,生成万物,各具形体,随用立名。乃至公也。公者,明白显用,众可观之义也。此言道德之君,智虑广博,包总万机,智谋巧拙,进退可否,悉能私隐於深心,人不可得而窥之,是至私也。及其动用,观善恶,察是非,施政令,行赏罚,显然明白,为天下之可观,乃至公也。故曰: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也。为军帅之体,能用以隐密,机数难窥,取舍如神,威恩显着,上清下正,将勇兵强,克敌摧凶,功业盛茂,故曰:下有强兵战胜之术也。

禽之制在炁。

鹏搏九万,积炁而升;蜩鸠抢揄,决起而上。皆能制炁,进退而自由也。

疏曰:禽者,羽化百鸟之类也。炁者,天地阴阳之炁也。人之运动,皆以手足进退为利;禽鸟运动,皆以翅羽鼓炁。心动翅鼓,无所不之,上下由之;况人最灵,不能善用天机道德之炁,固躬养命以致长生久视乎?若人善能制道德之炁,则遨游太虚,禽鸟不足比也。为军帅之体,善用五行休王之炁,能知阴阳制伏之源,则摧凶克敌,不足为难。故曰:下有强兵战胜之术者也。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1;

愚人徇物而贪生,违生之理者促寿;贤人损己以求道,德其妙者固躬而不亡。

疏曰:此言人之在世,贪生恶死,皆自厚养其身,恐致灭亡也。鞠养身命,必须饮食衣服,此亦天然自合之理。故《庄子》言:耕而食,识而衣,其德不离。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故知人生必资衣食之育养也。然在於俭约处中则吉,若纵恣奢溢过分则凶,而反害其生也。至若上古之人巢居穴处,情性质朴,亦不知有长生短促之理,任自然,而逍遥,年寿长永;后代真源道丧,浮薄将兴,广设华宇,衣服纨彩,滋味肴膳,越分怡养,恐身之不康,殊不知养之太过,役心损虑,反招祸患,为促寿之根本。故曰: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者。至如道德之士,损己忘劬以求长生之术,或则餐霞服炁,辟谷休粮,心若死灰,形同槁木,世人观之,必死之象,殊不知长生之根本也。故曰:死者生之根也。夫将帅之体,能知幸生即死,必死而反生者,则全军保众,为良将焉。故兵术曰;致兵於死地而反生。此是强兵战胜之术也。《庄子》曰: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也。

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君子勉善而感恩,恩生於害也;小人辜恩而起害,害生於恩也。

疏曰:此言人心向背,恩害互生也。本来无害亦无恩,因救害而有恩,则恩生於害。至如贤人君子小有患难,得人拯拔,怀恩感激,终身不忘,是恩生於害也。至如小人承君子之上恩顾,身居荣禄,不能戒慎终始保守,一朝恃宠失权,身陷刑网,不知己过,反生怨害,此曰害生於恩。道德之士感天地覆育之恩,不辜至道生成之德,修善行正,反朴还元,则无害可生於恩,恩亦无由生於害,不将恩害以挠性,守静默以生淳和。至如恩害相生,宠辱更致者,小人之道也。为将帅之体,不负皇恩,不骄荣宠,慎终如始,保守恩光,竭力尽忠,成功立事,恩亦无由生於害,害亦无由起於恩,以道德临戎,有征无战,岂不美哉?故云:下有强兵战胜之术也。

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

愚人见星流日晕、风雨雷电、水旱灾蝗而生忧惧,殊不知君臣道德、政理淳和矣。安抚黎人,转祸为福,以此时物文理哲,唯圣我知之者矣。故天地悬日月以照善恶,垂列宿以示吉凶,皆道德自然之理矣。愚人仰视三光,观天文之变易,睹雷电之震怒,或寒暑不节,或水旱虫蝗,恐祸及身,悉怀忧惧,愚人以此为天地文理圣也。时物文理者,但君怀廉静,臣效忠贞,獹鹊不喧,边烽无燧,兆人康乐,寰宇宁泰,纵天地灾祥,无能为也。圣我以此为时物文理者,故《家语》云:殷太戊之时,道缺法邪,以致之孽桑谷忽生於朝,七日大拱。占者曰:桑谷野木,合生於郊。今生於朝,国亡矣,太戊恐惧,侧身修德,思君臣之政,明养人之道,三年之后,远方慕义,重译而至十有六国。则桑谷无能为灾。夫子曰:存亡祸福,皆在於己,天灾地妖不能加也。则妖祸不胜善政,怪梦不胜善行。又尧遭洪水九年,汤遭大旱七载,兆庶和平,人无饥色,何者?为君有道,政理均和,主信臣忠,百姓戴上,虽有水旱,不能为灾也。水旱者,天地也。文理者,时物也。若明时物之理者,皆能转祸为福,易死而生。故曰:我有时物文理哲。夫为军师之体,日晕五色,星流四维,怪兽冲营,野鸟入室,以天地文理示其灾祥,但能修政令,设谋虑,思抚士卒,转祸为福,则敌何敢当?此乃时物文理哲也。

故曰:下有强兵战胜之术也。下章一百三言,皆使人深思静虑,恩害不生,晓达存亡,公私隐密,开物成务,观天相时。故曰:下有强兵战胜之术也。赞曰:绝利一源,三思反覆。徇物之机,生死在目。乐出安静,恩生害酷。天地灾祥,时理为福。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

良曰:天地之道浸微,而唯胜者也。

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

良曰:言阴阳相推,激至於自化,在於目乎?

是故圣人知自然之不可为,因以制之。

良#2曰:深矣,善矣,天人见之为自然,英雄见之为制,愚人见之为化也。

至静之道,律历所不能契。

鸟兽之谓也。

良曰:鸟兽之静,历不能机也。

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

万一决也。

神枢诡藏。

六癸,即玄女符也。

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矣。

此七十言,理尽不疏也。

黄帝阴符经疏卷下竟

#1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原作『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根』,据梦本改。

#2 良:原作『亮』,据梦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