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潼川六虚散人胥元一注

开示养生章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天者,自然无为也。岂有意於生杀,盖物之生,物之死,时至自然也。然则一生一杀,春秋代谢,古往今来,天道之常理。人之生亦一物矣,生死之理与物奚殊?知此於生何忻?於死何恶?委之自尔,浩然大宁,公於养生也。若然者,可与乐天道之常,游死生之外矣。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

天地,万物之父母也。子生由父母之气而有之。故曰:天地,万物之盗。夫物盗天地而生,人盗万物而养,万物盗人力而成,此三才相生、相养、相成之正理。且物盗天地之气而生,窃雨露之润而长,随其大小,各尽性分,至乎成之熟之,无不充足。其万物盗天地也如此。人之有生,先需以养。养之之要,贵贱贫富各安命分,盗物取精以养其生,若彼万物之於雨露,适足而已。无使容心於分外之欲,则内无所丧,外无所扰,身心安静,气血冲和,得永天年,无中道夭。可以阶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妙,岂特养形而已哉?若违命越分,纵欲贪饕,劳扰精神,日夜不休者,是爱一黄雀,以隋侯之珠弹之,不亦迷乎?《通玄经》曰:古之乐道者,食足以充虚接气,衣足以盖形御寒,不贪得,不多积。清目而不视,静耳而不听,闭江而不言,委心而不虑。无所乐,无所苦,无所喜,无所怒,万物玄同,无是无非。

三盗既宜,三才既安。

宜者,天地以生养万物为宜,万物以成遂蕃息为宜,人以安分适足为宜,三者不失其宜,则三才皆得其安矣若天不时雨,地不生物,天地之不宜也。禾麦不实胎卵不育,万物之不宜也。违命越分,纵欲贪婪,内扰神气,外伤人和,人情之不宜也。学者当取其所宜,去所不宜,内则得心神安静,外则得人事和悦,万物蕃息,灾凶不作,乐太平之治乎。

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

夫食,乃人之养形者,贵在当时,则五脏充和,百骸康健,乐其性命之情,过不及病矣。此结前三盗之宜以申动机之义,若是而已矣。夫人心寂然未动,湛若太虚,何所谓之机乎?一念才萌,未形乎外,此人所不知,己独知之者,而谓之机也。人之生,处世立身,养生应事,有所不免者,恶得不动其机?然体前三盗之宜,使养生无过分之欲临事无私己之利。事物之来,虽千万即因而应之,毫分无所留。若然者,寂然不动之本,曷尝有扰哉?故曰:动其机,万化安。傥有毫分之欲滑其机,则万绪扰扰,拨置无暇,彼焉得须臾之空而反顾寂然不动之本乎?求其须臾寂然犹不可得,况及万化之安欤?此与夫失饥伤饱,奚以异也?

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而所以神也。

人者,世俗人也。神即鬼之见灵。响者世俗之人不知性命之正,安分适足,动辄妄生其心,贪慕分外,忧惧祸患。致祷鬼神,谄求余福,乃知其神而神者,夫岂知有吾之不神而所以神者乎?且吾之神,虽视之无色,听之无声,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亘古今而不二,历生死而常存。日济动用,千变万化,用之不勤,是谓微妙,是谓至神。死生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而况祸福之所介乎?孔子有疾,子路请祷于上下神只。子曰:丘之祷久矣。此之谓也。《关尹子》曰:惟圣人能神神而不神于神。《通玄经》曰:心者,身之主也;神者,心之宝也。《易》曰: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学者精思之,必自得之矣。

日月有度,大小有数,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此正精思探妙工夫之证验,学者当加意焉。夫日,太阳也,一岁一周天;月,太阴也,一月一周天,此日月有度也。三十日大尽,二十九日小尽,此大小有数也。自冬至一阳生,积四十五日立春,三阳交泰,草木萌动,故曰:圣功生焉。逮至惊垫,乾阳浸长,坤阴退消,卦入大壮,雷乃发声,故曰:神明出焉。其在冬之先,万物归根,神明隐伏,幽幽冥冥,莫见其状。喻夫至神未明,滞於昏暗,如处极阴,无所睹见,触涂皆碍。俾观圣功生物之理,盗为进修之方,致虚守静,以探吾不神而所以神者,日往月来,孳孳於是,如鸡抱子,暖气相续,积功不间,一旦忽有省觉,即一阳来复也。《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心既觉悟,退藏於密,夙夜精持,神明日盛,知用光亨,乃君子道长之时,非圣功生焉乎?精持既久,工夫纯熟,神知圆明,豁然无滞,纵横自得,左右逢原,逍遥变化之场,独立万物之上,非神明出焉乎?学至乎此,其功极矣。可以友天地,参造化,蹈水火,御飞龙,游乎四海之外,入乎至神矣。夫盗物养生,盗之小者;盗岁时之光,成吾修学之功,盗之大者也。故次之曰:其盗机也。

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穷,小人得之轻命。

其盗机也者,举夫盗物之机也。机之为言微小而为至要者,人之动止施为皆由是发,此岂难知难见而曰天下莫能见莫能知,何也?盖天下人贪生,生之厚切於物,欲蔽其所发之机,是以莫能见莫能知。人能移物欲之心,以求其机,孰云不见?是机也,君子得之固穷,小人得之轻命。得则一也,而有君子小人者,自其所察有清浊之殊,所习有善否之异,是故君子小人名矣。其所习善者,安处素分,养生适足,固守天和,不易以俟尽,如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此君子得之固穷也。习之不善者,肆情纵欲,违仁背义,苟贪无耻,不顾危亡,如盗跖横行天下,强暴侵凌,不顾父母兄弟,取死东陵。此小人得之轻命也。噫,人之性均受之天,本无间於君子小人,由其盗机之动,善与不善,以致君子小人相去若是之远,可不择焉?

黄帝阴符经心法卷中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