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以利用,则皆亲乎人之事,而惟《咸》则近取诸身,何也?义莫重乎亲始,道莫备乎观成。以始为亲,故寂光镜影,量乍现而性无体者,不足以为本也;以成为观,故滒淖纤靡,视则希而听则夷者,不可得而用也。此圣人之本天道、观物理、起人事以利用,而非异端之所得而乱也久矣。

天、地、人,三始者也。无有天而无地,无有天地而无人,无有道而无天地。道以阴阳为体,阴阳以道为体,交与为体,终无有虚悬孤致之道。故曰“无极而太极”,则亦太极而无极矣。

人之所自始者,其混沌而开辟也。而其现以为量、体以为性者,则惟阴阳之感。故溯乎父而天下之阳尽此,溯乎母而天下之阴尽此。父母之阴阳有定质,而性情俱不容已于感以生,则天下之大始尽此矣。由身以上,父、祖、高、曾,以及乎绵邈不可知之祖,而皆感以为始;由身以下,子、孙、曾、玄,以及乎绵邈不可知之裔,而皆感之以为始。故感者,终始之无穷,而要居其最始者也。

无有男而无女,无有女而无男,无有男女而无形气。形气充而情具,情具而感生,取诸怀来,阴阳固有,情定性凝,则莫不笃实而生其光辉矣。故今日卓然固有之身,立乎现前而形色不爽者,即《咸》之所以为《咸》。岂待别求之含藏种子之先,以为立命之区哉?

若其身之既有,则人之于天地,又其大成者也。《乾》一索而《震》,再索而《坎》,三索而《艮》,则《乾》道成矣;《坤》一索而《巽》,再索而《离》,三索而《兑》,则《坤》道成矣;故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然则《坎》《离》而上,亦阴阳之方经方纶而未即于成者与!

故《坤》立而《乾》斯交,《乾》立而《坤》斯交。一交而成命,基乃立焉;再交而成性,藏乃固焉;三交而成形,道乃显焉。性、命、形,三始同原而渐即于实。故《乾》《坤》之道,抵乎《艮》《兑》,而后为之性命者,凝聚坚固,保合充实于人之有身。

且夫《泰》者,天地之交也,然性情交而功效未起。由《泰》而《恒》,由《恒》而《既济》,由《既济》而《咸》,皆有致一之感,必抵《咸》而后臻其极。臻其极,而外护性情,欣畅凝定,以固其阴阳之郛廓者,道乃盛而不可加。阳不外护,则阴波流而不知其所止。阴不外护,则阳焰起而不烊其和。自我有身,而后护情归质,护性归虚,而人道乃正。借其不然,亦流荡往来于两间,而无所效其知能矣。

是故以我为子而乃有父,以我为臣而乃有君,以我为己而乃有人,以我为人而乃有物,则亦以我为人而乃有天地。器道相须而大成焉。未生以前,既死以后,则其未成而已不成者也。故形色与道,互相为体,而未有离矣。是何也?以其成也。故因其已成,观其大备,断然近取而见为吾身,岂有妄哉!

然则《艮》之亦取于身者,何也?《艮》者,《乾》道之成男也。阴无成而有终,故《兑》不足以象身;阳涵阴而知始,故《艮》足以象身。禽狄知母而不知父,细人养小而不养大,惟能尽人道以立者极,尊阳而贱阴。虽然,《艮》非无阴者也,不如《兑》之尚之也。《咸》兼所始,《艮》专所成。圣人实见天性于形色之中,拟之而后言,岂虚加之也哉?

以居则“亨”,以行则“利有攸往”,而值《恒》之时,无乎不凶,何也?《恒》者咎之徒也。非《恒》以致咎,其时咎也。故“亨”而可“无咎”,亦靳靳乎其仅免于咎矣。

阴阳之相与,各从其类以为匹合,其道皆出乎《泰》《否》。雷风相际,或《恒》或《益》;水火相合,或《济》或《未》;山泽相偶,或《咸》或《损》。《泰》通而《否》塞,《咸》感而《损》伤,《既济》往而《未济》来,《恒》息而《益》生。以泽注山,则润而生滋;以山临泽,则涸而物敝。以水承火,则蕴而养和;以火炀水,则沸而就竭。以雷起风,则兴而及远;以风从雷,则止而向穷。

《恒》者,既然之卦也。阳老阴壮,为日夙矣。昔之日月不可追,而阳离乎地以且散于碧虚,阴反其居以旋归于穴壑。苟非体天地贞常之道,敦圣人不息之诚,未见其久而不衰者也。故《恒》者,凶吝之府。而当位者为尤甚焉,三、上之所以大逢其咎也。

气在内而不得出,则奋击而为雷;出矣而升乎风之上,阳志惬矣。气在外而不得入,则周旋不舍而为风;降乎雷之下,且入矣,阴情慰矣。风末雷收,非亢旱乘之,则曀霾斯起。故阴常散而缓,受交于阳,而风雨时、寒暑正者,此益四“告公”之从,非《恒》初“求深”之获也。

故之六卦者,皆与《泰》《否》同情,而以阳下阴上为正。情不可极,势不可因,位不可怙。怙其位以保其固然,故《恒》四跃马关弓而禽终不获,《恒》初陆沉隐蔽而贞以孤危。当斯时也,自谓可以永年,而不知桑榆之且迫,何施而可哉!故地贵留其有余,情贵形其未顺。挟其宜上宜下之常,求而得焉,后此者将何继乎?是以君子甚危乎其成之已夙而无所拂也。

阳奋乎上,亢而穷则为灾;阴散乎下,抑而相疑则战。天地也,雷风也,水火也,山泽也,无之而不以阳升而阴降为凶吝之门也。体道者安其故常而不能调其静躁之气,曰“吾率吾性情之恒”也,其能“恒其德”而无羞者鲜矣。非恒也而后可以恒,恒者且不恒矣。天地之久照久成,圣人之久道,岂立不易之方,遂恃之以终古乎?故曰:“大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规矩者恒也,巧者天地圣人之所以恒也。而仅恃乎天尊地卑、雷出风入之规矩乎!

阴长之卦,由《剥》而下,莫盛于《观》;由《姤》而往,莫稚于《遁》。《观》逼处而无嫌,《遁》先时而早去者,何也?乘时者莫大乎位,正位者莫尚乎中。乍得所尚,虽小喜而志行;犹靳乎尊,虽将盈而意歉。故《观》四之视五,邈若天地而不可陵;《遁》二之视三,易若振落而无所忌。阳虽欲恃积刚以弗逝,其可得哉!然则阳之所以遁者,以二也。

二为小主而“小利贞”。当吾世而迫阳刚以不处,陆沉而不可拯,则小亦何“贞”之有哉?曰:阴之逼阳以遁者,时也;六之居二者,正也。正而思柔,与《艮》为体,而受止于三。

此其为情,岂常有阴贼刑害,幸其去以遂僭侈之心乎?而当其时,则固授人以疑。无其心而授疑于人,二亦所遇之不辰矣。

则将告之曰:疑在人,而自信者志,志不僭,而疑非所嫌也。虽然,阳终疑而逝,则二欲达其志而不可得。其位正,其势亲,可以挽将驾之辕而莫挽之,或挽之而情不及文,文不达志,无掔固不舍之情,无流连无已之意,则且欲挽之而终不可得。是何也?阳之决成乎必遁之世者,无可前可郤之几也。而又孰与谅二相挽之心邪!故《白驹》之诗似之矣;其可留也,则絷维之;其不可留也,尤怀音于遐心之后。“莫之胜说”而犹且说与,抑亦可以谢咎于天人矣。虽然,二岂以苟谢其咎者自谓终留阳之志哉?

鱼石之止华元也,吕夷简之荐富、范也,其情似也,而其德则非。殷之将亡,纣无《遁》德,而殷先王之庙社,则遘《遁》之时也。率汝坟之子弟,勤如毁之王家,以维系成汤之坠绪,如文王者,而后可谓“固志”焉。呜呼!难言之矣。

大壮

《大壮》之世,阴留中位,阳之长也虽视《泰》为盛,而与《复》同机。《复》三阴不应阴,而频《复》且厉;《大壮》之三阳阴应,而同其“触藩”之志,岂不惫与!阳之施壮于阴也,非四不为功。震主而不嫌,犯类而不恤,四方劳劳于壮而未有宁,其俯而呼将伯之助,无亦比邻之是求,乃舍其同气以甘阴之昵,甚矣,三之迷也!

壮者,阳之用也。阳化阴,则阴效阳为;阴化阳,则阳从阴志。物至知知,偕与俱化,而后阳德之壮,反为阴用;阴亦且乘须臾之权,恃内应而争一触,曰“我亦壮也”。是三本君子,特以荏苒私昵,投足于网罗之中而成乎厉《复》,谁得而援之曰,此非“小人之《壮》”也哉?甚矣,上六挟不逞以犯难,而三为其所罔也!

呜呼!处《壮》之世,盖亦难矣。以德,则阳消阴也;以位,则臣干君也。汤放桀于南巢,而曰“后世以台为口实”,则圣人惭矣。公羊奖赵鞅之叛,而王敦、萧道成尸祝之,曰“清君侧之恶”。尚往不止,乱臣借焉。为三不可,为四极难,《大壮》之吉,非贞何利哉?故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正大而天地之情见”,非以其情洁于天地者,鬻拳之自刖,不如屈子之放逐也。

处非所据之位,能因势之不留而去之,其犹足以补过乎!

纪侯大去其国,《传》曰“与其不争而去”,非也。纪侯之国,纪侯之据也,非《大壮》之五也。其犹称纪侯,犹晋执虞公,著其位,悯其亡之易而甚其无悔之劣也。齐湣冁然侈衣带之肥,晋恭欣然操禅诏之笔,有人之心者,亦何以处斯哉?惟壮之五乎!则触藩之羊,蒙虎皮而仅立于天步,其亡也忽焉,其势也与哉?其理也。

天迟回于久厌之心,而需期已届;人愤懑于无君之憾,而待旦方兴。藩决矣,舆壮矣。是积霭欲《澄》,东光初起之候也。丧之易,非羊之不幸也。知其易,不惊其丧,则可以自保,可以保其子孙,可以不贻惨毒于生民,可以不羁天诛于旦暮。闰有归而朔旦正,蛙已静而雅乐闻,则以谢前者妄窃之辜,而又何悔之有焉!

故妥懽帖睦耳之浩然于沙漠也,君子谓之曰“顺”,嘉其“无悔”之情也。完颜氏不遑而糜人膏,析人骨,争死亡于蔡州,角之羸,亦心之惨矣。金源绝胤,而蒙古之族至今存。“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岂不谅夫!

《晋》,进之也,延阴而进之也。夫物以同类为朋,类以相从为协。《晋》自《观》来,阴舍四而上处五,是殆绝其类矣。而恶知绝其类者为即尊而开其进之逵径乎?

《晋》五之于阳,《需》五之于阴,冞入而据其尊,操彼之从违而招我之俦伍,有同情焉,《需》需阳以主阴,《晋》晋阴以篡阳。情相若,道相反,《晋》非君子之卦也。则何取于“康侯”之绩乎?

《离》,丽也。丽乎阳者,非求以消阳也。阳明而阴暗,阴不能自明,故往丽焉。阳翕而专,阴辟而化。阳处阴中,不随阴暗,故水内景;阴处阳中,随阳而明,故火外景。阴丽乎阳,依阳外著,延照三阴,俾不迷于所往,故离位在午,德任向明。然则五之晋其类以升者,将欲祓濯昭苏,革其夙滞,以登于清朗。在《观》之四,且观光于自他之耀,而今自有之,则可不谓人己互荣者与!夫然,而九四之阂于其中以塞阴之进也,亦鄙矣,宜初之傲不受命而不失其“裕”也。

是故阴阳有定质而无定情,君子小人有定品而无定性,则亦乐观其自处者何若也。五惟自昭而昭物,故福锡其类,可以履天位而无惭焉。虽然,四且疑之,上且伐之。阳失位而志不平,亦其宜也。《春秋》序五霸之绩,而《易》许《晋》之“康侯”,其圣人之不得已者与!

明夷

阳进而上三,阴退而下二。进而上者志在外,退而下者志在内,皆绝群之爻也。《明夷》之象,二顺服侍而三用逆取,五贞自靖而四出迎师,则君臣内外之势,其亦变矣。

夫四与《坤》为体,而上晦而不见知;与初为应,而初高而不可继。则乘时之士,弃晦从明,反思自效于“南狩”者,在纣其为商容而不为祖伊与?

《坤》《离》殊分,臣主异势。上虽暗极,积厚居尊,四国为朋,同恶相依。六四身与同俦,地与同国,其虚实前却之故,知之深矣,故阳与共事,而密观其衅,“获心”而尽彼情形,“出门”而输于新主。则甲子之朝,倒戈北向者,非无有以为之内应也。故暗主淫朋离心离德之隐微,久已听大邑之区画,五虽婉娈以昵于宗邦,麦秀之渐渐,不能谋狡童于秘地矣。故鸣条之誓辞,靳靳其未宣也。武王暴纣之罪,宫壶游观,老夫孕妇之毫毛纤芥而无不悉,士女玄黄、震动臣附之合离早暮而一不爽其所料,谁令传之?谁与验之?我知“获心”“出门”者之夙输为“南狩”之资也。

然则圣人将以崇阴谋而奖乱乎?曰:上之暗也,失其位也。失其位,则天下之攘臂而觊之者,岂但我哉!授之人也,则不如在我。内揆己德,丽天而明,可以征矣,然且孤注寡谋以召败。彼惨不知,终不足以延登天之势,则盗窃纷纭,晦以承晦者,天下终无昭苏之一旦,岂但十五王之令绪坠地以为忧乎?洁大公之情,求同患之志,“上帝临汝,勿贰汝心”,则功名谋略之士,亦乐晋焉,而不复望以松筠之节矣。

宋襄之愚也,却子鱼之谋,而荆蛮气盛。故不如鄢陵之役,贲皇在侧,而一矢壮中原之势矣。成则配天,败则陨祚,岌岌然得失在俄顷之间,而敢以天命民生浪掷而不恤也哉?是故西周之灭也,犬羊蹂乎镐京,幽王死于贼手。秦于是时,进不能匡王国以靖臣义,退不能翦豺狼以请天命,苟安窃取,偃卧西陲。数十世之后,乃始诈绐毒刘,争帝于戈 之下。失正统者三十余年,际杀运者四百余岁,机失事非,混一而名终不正,再传而天下瓦解,岂徒在攻守异势之末流乎?故谋之周,行之决,进乘时之士而与共功名,未可以贰于所事而厌薄之也。

虽然,极《明夷》之变,序“南狩”之绩者,周公也。文王之当此,则曰“利艰贞”而已。故周,德之至,必推本于文王。而武、周之事,仲尼勿详焉。武、周之功,王之终,而霸几见矣。当其世而有君子者,“于飞”“不食”,而勿恤“主人”之言,岂非正哉?商容之闾虽式,洛邑之顽民,公亦不得视飞廉之罚以翦除之。初九之义,公之所不得废也。“南狩”之世,无“于飞”之君子,君臣之义息矣。义者,制事以裁理也。王逢处晋之世,而效《明夷》之飞,人之称此以“不食”也,何义乎?

家人

居尊则喜,处卑则忮,情之常也,虽阴阳而吾知其且然。《家人》之体,九正位乎五,二不敢干,四不敢逼,以分正情,而忮消乎下,则阴固自处以贞矣。阳居中得正,大正以率物,何患乎阴之不从!而《家人》之申训,惟在“女贞”者,何也?

阳刚有余,阴柔不足。有余者盛,不足者争。同处而争,阳尊不保。故阴乘阳,女亢男,天下亦繁有之矣。《家人》之体,《巽》与《离》皆阴也。阴主阳宾,而阴能自守其位,其犹女道之本正而无颇者与!虽然,各处其位,未有歉也;使之止而不泆,静而不竞,刚明外护,以成女之贞而不过者,为“闲”为“威”,初、上之功亦大矣哉!

故阴阳得位之卦四:曰《渐》,曰《既济》,曰《蹇》,曰《家人》。彼三卦者,皆增阴而启其竞浃:《渐》疑于下靡,则初厉于小子;《既济》嫌于上滥,则上厉于濡首;《蹇》辟户以四达,而终以陷阳而几不得出。其惟《家人》乎!闲之于下,许子以制母;威之于上,尊主以治从;而后阴虽忮忌柔曼以为情,终以保贞而勿失矣。

或曰:德以绥顺,威以莅逆。二中而为《离》明之内主,四退而成《巽》顺之令德,是物本正。而过用其刚,不已甚乎?

则将释之曰:以言乎天地之间,其初岂有不正者哉?虽有哲妇,始必从夫;虽有嚚子,生必依父;是位本正也。闺闼之内,绝爱则夫妇楛,庭戺之间,寡恩则父子离;是情本正也。因其正位,用其正情,习以相沿,而倒施戾出之几,成于至微,而终于不可掩。故君子不强裁以分之所无,而不忽于名之本正,然后正者终正而不渝。故曰:“发乎情,止乎理,和乐而不淫,怨诽而不伤。”逮其既淫既伤而治之,则戕恩害性之事起矣。

言前有性以为物,行余有道以为恒,初、上所以立位外而治位中也。涉于位则情已发,情已发则变必生。三入二阴之中,赪色危颜以争得失,“妇子嘻嘻”,终不免矣。颜之推曰:“梁元帝之世,有中书舍人严刻失度,妻妾货刺客伺醉而杀之。”以身试于女子小人之间,授以不正而开之怨,又非徒吝而已也。

阴阳失位而至于《睽》矣,则猜忮乖离,固有出于情理之外,而值其世者恬不知怪也。阳屈处于二、四,其睽也何尤焉!阴进宅于三、五,可以无睽矣,而燥湿异其性情,非分生其矜忌,傲不恤群,成乎离泮。甚哉,小人之不可使乘时而得驾也!

虽然,其犹有差等焉。五履天步而明,三处争地而秽。其使宁谧之世,戈 横流者,三其为戎首与!才均相逼,激以寡恩,故蔡攸不得全其毛里之仁,张、陈不能保其刎颈之谊。虽然,天下将视其凶终而莫之平与?曰:初、上,其平之者也。

初、上之于《家人》也,闲之于本合则易为功;于《睽》也,合之于已离则难为力。逮位之已失也,初、上以柔道散之,而奉阳为主,则《解》免于险;初、上以刚道固之,而反为阴用,则《睽》终以孤。孤而且难,初、上之技亦穷矣。然而平其不平而治其乖者,天之道也,阳之任也。初、上亦何道以当此而无伤乎?

夫情,称乎时者也;事,因乎位者也。刻桅不可以得剑,尸祝不可以佐饔。均为阳刚,而位异则异所向,时殊则殊所施。处乎《睽》之初、上,道各以相反相成,而后术以不穷。

上居尊而俯临以治下,初处卑而出门以合交。治下用刑,合交用礼。初与三为同体,上与三为君臣。小人之忿争而不洽也,责望其党以连类之戈矛,犹惧其君有正己之 钺。同体而相规,则激而赪怒室之色;居高而不我治,则狃而尽攻击之力。初而“张弧”,则救斗而搏撠;上而“勿逐”,则救焚拯溺而用《采齐》《肆夏》之周旋矣。

是故朋党相倾之世,殆亦非无所忌也。其上养祸端而不辨,其下操清议而不戢。建安遣谕而绍、瓒益争,天复讲和而邠、岐愈构,唐文拟之于河北而见为难,宋徽持之以“建中”而“国”卒不得“靖”。谁实非臣?仰给于我之膏雨,而不能操其斧衮,则何惮而不任气以竞雄也?乃为之下者,处士浮议于道涂,小吏亟持其长短,以引去为孤高,以蒙祸为荣誉。而阴邪很鸷者,假柔主之权,俯而排击,偃月威张,风波狱起,燎原益逞,四海分崩。若令辨之于早,上秉典刑而下敦礼让,则岂有此患哉!呜呼!能以此道而治《睽》者寡矣。自汉亡以来,败亡之轨若一辙也。夫天下不能无《睽》,而有以处之,则天地、男女,万物,“以同而异”者,于异而能同;“辟咎”“亡疑”,岂忧其散之不可收哉!

然则二与四其无责乎?失位而处于卑,居争世而争不自已,二守中而四居退,间关勤困,求所偶而托以诚,自固之道也。久矣其不复能他及矣。故以恕待之,而不施以悔吝之辞。

阴阳之用,君子恒用其壮,异端恒用其稚。用其壮,故直养无害,而塞乎天地之间;用其稚,故处 致柔,而苟善其全躯保妻子之术。盖阴阳之功效,各自其性情而生:阳直而躁,躁则忧其终穷;阴静而缓,缓则乐其后裕。故《震》奋而《巽》弱,《坎》险而《离》附,《艮》衰止而《兑》欣悦。用阳之壮,则迅起而有功;用阴之壮,则披拂而易制。其稚者,阳替其功,阴难于制,异端顾利用之,以其弱之动、反之用,为形君气母而宝之焉。甚矣,其逆倡和之经,而无以克天地之家也!

故《易》之顺用于阴阳者四:雷水而《解》也,风火而《家人》也,皆用其壮者也;水山而《蹇》也,火泽而《睽》也,皆用其稚者也。雷水而《解》,《解》则辟,辟则阳得以交阴而成其广生;风火而《家人》,《家人》则翕,翕则阴得以交阳而相其大生。故勾芒甲坼生于《解》,夫妇父子生于《家人》。生因壮而成形,形因壮而凝性也。性凝气盛,乃以塞天地之间而无惭。

若夫阴稚而《睽》,阳稚而《蹇》,则异是矣。阳衰止而不足以生,阴熟尝而果于杀。故见险而止者,彼所谓虎兕无所施其攫也;柔进而上行者,彼所谓万物之生脆弱也。亦聊以自固其生,而卒不知其滨于杀矣。《蹇》以险为主,故其流而为申、韩,纳天下于艰难,而苟居其功;《睽》以争为道,故其流而为《阴符》,斗天下于机械,而密用其盗。此阳稚而弱、阴稚而荡者必然之数也。择阴阳而论者,其尚辨诸!

《困》刚掩也,《蹇》亦刚掩也,而《蹇》为甚。《困》外困之,《蹇》自不能前也。《困》阳盛而愤盈,《蹇》阳孤而自保,故以吉凶言之,《蹇》优于《困》矣。志盛者,怨时命之不夙,情孤者,抱惴志以临渊。然则《困》且求伸,《蹇》终自圉矣乎?乃君子之欲伸《困》而勉《蹇》于不自圉,其情同焉。

有小喜者必有大慭,有深疑者必有定虑。许其止也,不许其终止也。三进而五中,况其位之未亡者乎!为五慰曰:“大蹇”则必有“朋来”,何所忧疑于曾波危岸之下,而谓出险之亡其期乎?

夫五之所望者朋也,而朋亦未易致矣。水居高而不给于流,其利薄矣;山载水而不足以厚,其势夷矣。夫欲有为者之效死于功名,利劝之耳,势动之耳,舍此而其术穷矣。况其相顾而不前,名亦不损,居亦有归,同来亦有群,佌佌之屋,尚庐尔庐,蔌蔌之谷,尚田尔田,何为舍乐土之优游,迁王都之多故者哉?故一念以为往,一念以为来。来之名实未丧,而往则其蹇均也。将以止乱,而无定乱之期;疑于怀土,而抑有安土之义。则忠孝之情,裵回未决,时实为之,道不得而咎吝之也。成乎大蹇之势,不息其大蹇之心,然后可以激天下之愤心,而踯躅者亦为之扶杖而起。人也,抑天也。天抑自处于蹇以激气机之复,而况于人乎?

是以石室既囚而后种、蠡奋,三户已徙而后陈、项起,渐台既改而后诸刘兴。夫椒未败之前,寿春未灭之日,孺子之名尚在,元后之玺未投,忠志之士未尝无悲悯之心,而时在难争,名犹未正,则以“中节”之大人,不能必天下于往来。况其浸衰浸微,无求伸之志者乎?

夫情遇乍矜,则投兔或先;感因同类,则代马必悲;准谊推情,曾悠悠者之无终靳。奚况乎类同刚正,分系君臣,呼号相闻,泥中不恤,而乃牵情小喜,遇险倦归,斯不亦刻薄寡恩,孱庸不振者乎?

三为《艮》主,五之所求,“来反”偷安,实兼斯咎。而圣人奖其“能止”,许以“智”名,则何以服二越险而忘身,上居高而下应者哉?三为智,则二、上为愚。抑相率以乖离,而后得免于违时之诮邪?

曰:以智处蹇,是或一道,而岂许臣子之奉为典要与!夫三非无能往之志,而非有可往之时也。水流山峙,既终古而不相知;彼德我才,亦欲谐而非其事。且拯患者有不拯,而自固者无不固。今使三攘袂而起,越疆图远,而进即于非次之居,则抑为《萃》之九四,疑不释而道愈孤,又奚益哉!身安而后动,交定而后求,无亦自固于敦止之地,合初、二之交,以示声援之有在也乎!大智者无智色,用愚者有智功。况均在刚掩之中,未见其力之独优于五也!则抑养其力以需时可矣!若夫顾妻子以萦怀,畏邅回而却步,鄙夫情短于饲猪,壮士魂移于高会,庸流以为智,君子以为愚矣。

虽然,三之先己后公,恤利害以图万全者,抑洁于二而有惭也。何也?以五之终不免于“大蹇”也。故以智处蹇,期于功立而蹇释;以蹇终蹇,道在诎智而伸愚。蘧瑗之保身,宁俞之卫主,道不同,亦各因其时也已矣。

夫动而滨于险者,在我与在物同有沦胥之忧;其能免也,物免而我亦免。而矜独任之劳,据功名之盛,则德量损而令业不终。其有捐此而昭大信于天下者乎?则岂不贤乎!

是故《解》四之以解为己任,而奋击以解之也:二则其朋也,而不相应;五、上则其长也,而不相协;阴阳异。 初、三则其敌也,而固不相谋。不谅于二,朋友以为疏己矣;不合于五、上,君长以为逼己矣;不格于初、三,异类以为伤己矣。惊百里而破群幽,得免而喜,乍免而疑,将驱除之绩未终,戈矛之衅内起,我将为四危之矣。而四以得“孚”者,何也?

夫不自信者召疑,处甚高者寡与,期有功者来忌。是故当位而利行者,功之所归,望之所集,有为而为,有获而返。凡此四者,同类且忮媢之,况异己之蒙其惩创者乎?若夫《解》四之不当位,则终古而无当位之日矣。先之非物所望,后之非功所归,无所为而为,不获居尊而退。四退爻。 故其解也,适见沦陷之难平而为之不宁,弗待同志之先要而引为己任。亦但曰险不可终而物不可终险也。拊手挥散,孤掌独鸣,天位无苟觊之心,将伯无助予之望。是故三阴之“狐”,六五之“黄矢”,以归“获”于二;居尊而“有解”,因人而成功,以归“吉”于五;《震》功成而“隼获”,《坎》道夷而“悖解”,以归“利”于上;而后远二之处险而二不以为疏,临五、上之阴柔而五、上不以为逼。无不自信则疑去矣,处不綦高则忌忘矣,功不期有则谤消矣。此“朋至”之“孚”,不疾而速,所由异于《蹇》五之“朋”,《需》之或然或不然而幸其“来”也。

能得其情者,必与同才者也;能治其妄者,必于乘时者也。才不相肖,言而不亲;时不乘权,威之未服。是以叔鲋说而季孙归,城濮胜而卫侯詟。故卞璧暗投而见疑,虚舟偶触而无怨。虽有盛心,与以那福,而才不相如,时方未集,固未足以消危疑于当世矣。

今以《解》四之震动不宁,而释天下于险阻,非徒四享之,非徒赠二而分享之,亦所以作主于群阴而调天下之怨也。然而阴阳异才,刚健失位,岂特负乘之六三,即初亦不必其孚矣。是何也?彼方锢一阳而坚持其险也。

迨于六五,而时乘天位,才共阴柔,小人之跂足以望者冀与同情,而五则借解于四以成其君子,欢然相得,纳其昭苏,于是晋同类而与谋,诏出险之攸利,则非特际刚之初六乐与同功,即三方窃君子之器,亦失援消归,继之以孚而不贰矣。是何也?群心已喻,物难已夷,不退何待?不孚何求?无所用险,则有所用《解》,亦势之自然也。而后捐狙诈,罢戈矛,泮涣销融于雷雨之余。倘其不孚,上抑可关弓注矢,而非无名之师矣。

雷之兴也,气动于地中,功出于地上,彻于至高,而后敢凝阴以既雨,则是五为《震》功之盛,而上乃《震》变之通也。处盛功者不劳,极通变者无咎,故于上有待时之辞焉。然则四其时之未至乎!时未至,而援剑叱车,濯冯生之忧患,故终叹四德之盛,圣非人不足以当之。

《泰》者,天地之正也。惟至正者为能大通,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建立于自然,而不忧品物之不亨矣。乃性静而止,情动而流;止以为畜,畜厚则流。迨其既流,不需其长,随应而变,往而得《损》者,亦固然之势矣。

虽然,其往也亦有差焉。《恒》初往而变四,舍无位以就有位,为致用也;《既济》二往而变五,中未失而得其尊,为居正也。皆未有损也。《损》三往而变上,高而无位,极而不返,为宾于阴而疏远于阳,则往而损矣。

是故《损》之将损下以益上也:初有《损》之心,而势远难致,则谦让而用“酌”;二有《损》之责,而怙中不舍,则自保以居“贞”。居贞者既以《损》委于三之遇,用酌者抑以《损》任夫三之才,地近易迁,怀刚处进,故毁家纾上,绸缪胶固以合少男少女之交,为三之独任而无所辞。道在逢贫,心无惮往,虽交失其位而不恤,荐 藻而永 缊,《损》之所以为“有孚”。然而君子之用《损》也,亦止于此而已矣。仅此则专,而过此则疑矣。

夫阴阳之未用,先正体以定位;阴阳之既用,尤立体以达权。立体达权则志贞而不靡;任权堕体则游惰而忘归。乃阳之载阴,喜浮而亟往;阴之乘阳,喜沉而便来。来者日安,往者日危。阳丧其居以助阴之来返,则损极而伤矣。故酌之而不嫌其过慎,薄享而不责其已凉,所以立阳体于不穷,而节阴情以各正也。

过此,固不得免于疑矣。任阳之浮,往而不止;徇阴之沉,来而无嫌。受污垢以为量,乐虚旷以为高,极不知裁,不变否而不已。于是地绝天而柔制刚,亏减之归,人道以息。善保泰者,能勿戒心于此乎!

故君子之用《损》也,用之于“惩忿”,而忿非暴发,不可得而惩也;用之于“窒欲”,而欲非已滥,不可得而窒也。此“二簋”之不必其丰,而盈虚之必偕于时者也。是何也?处已泰之余,畜厚而流,性甫正而情兴,则抑酌其遇,称其才,而因授之以节已耳。若夫性情之本正者,固不可得而迁,不可得而替也。

性主阳以用壮,大勇浩然,亢王侯而非忿;情宾阴而善感,好乐无荒,思辗转而非欲。而尽用其惩,益摧其壮;竟加以窒,终绝其感。一自以为马,一自以为牛,废才而处于 ;一以为寒岩,一以为枯木,灭情而息其生。彼佛、老者,皆托《损》以鸣其修。而岂知所谓《损》者,因三人之行而酌损之,惟其才之可任而遇难辞也。岂并其清明之嗜欲,强固之气质,概衰替之,以游惰为否塞之归也哉?

故尊性者必录其才,达情者以养其性。故未变则《泰》而必亨,已变则《损》而有时。既登才情以辅性,抑凝性以存才情。《损》者,衰世之卦也。处其变矣,而后惩、窒之事起焉。若夫未变而亿其或变,早自贬损以防意外之迁流,是惩羹而吹齑,畏金鼓之声而自投车下,不亦愚乎!

受命者期肖其所生,报生者务推其所利。今夫天地以生为德者,水、火、木、金,与人物而同生于天地。迨其已生,水、火、木、金不自养,天地养之;天地无以养人物,水、火、木、金相化以养之。生者所受也,养者所利也。水、火、木、金相效以化,推养而施于人物,其以续天地之生,而效法其恩育,以为报称者也。

是故五行相养以养群有。受养为壮,施养为老。《震》位乎寅卯,近水而受滋,木之壮者也;《巽》位乎巳,近火而施 ,木之老者也。由《震》而阳上行乎《巽》,木渐乎老。故无见于此者曰:“木王于卯,衰于辰,病于巳。”其然,将怙养吝施,苟全其形质以居繁富,而沮丧于功用以避菁华之竭,其亦鄙矣。故《彖》曰:“利涉大川,木道乃行。”

董子曰:“圣人以仁爱人,以义制我。”《震》生《巽》而不忧其穷,则以义制我,而不保己以贪其利也。《巽》达《震》以普散其材,则以仁爱人,而不靳恩以怙其私也。迨其极也,火受木生,而木因火息。薪而焰,焰而灺,木且不足以存。萌而荣,荣而实,岁云落矣,黄陨而资人物之养,木抑仅有存者。大哉!终不私靳其滋荣。木之道,体仁之全,而抑自裁以养矣。是何也?肖其所生,推其所利。木长四时,首为天地之功臣,道在必行而无容已者,不及是而道未足以行也,故曰:“木道乃行。”道之益,岂问器之损哉!

或曰:“圣人立本以亲用,厚生以厚物之生。使损己而往益,则何以异于墨、释邪?”

曰:拟圣人于阴阳之气数,则各有道矣。圣人者,非必于阴阳而刻肖之也。阴阳与万物为功而不与同忧,圣人与万物同忧而因以为功。故匮而不给之患,阴阳不患,而圣人患之。推移往来,阴阳以无涯而递出;博施忘己,圣人以有涯而或病。圣人节宣五行而斟酌用之,同之以有功,异之以有忧,权其施于仁义,止其事于知能,“长裕而不设”,因以兴利,亦可尽材以配阴阳矣。故《益》者,圣人忧患之卦也。

阳清而亢,轻利而任气;阴浊而幽,取实而后名。《益》初之阴,迁而居四,贸四之阳,为主于下,居得为之地,行消否之权,则阴益而阳非损矣。

四之《象》曰“告公从”。往告而几其从,有喜词焉,则惟恐其不从,而幸其从也。用是见阴阳否塞之代,阴非无向化之心,特其情柔而用幽,虽愿依阳以为益,而无先求于阳之事。乃阳据尊高而相拒,时过而恝于必去,则观望于下者,始于惭,中于忍,终于忮害而与为敌,曰:“彼亦一乘时也,我亦一乘时也。时方在我,彼且孤高峭洁,终绝我于酬酢之途,则我亦可拔茅汇进,建垒以相拒矣。”今阳先下降以施,阴遂上迁以报。退谐得主之欢,进获宾王之利。于是睨天位之方尊,恐刚情之难格,飘摇异土,沐浴新泽,顾瞻俦侣,各畛殊疆,乃始婉嬺殷勤,通词而若不逮矣。幸其从而“利用为依”,周旋不舍,以消宿否之气,故曰:“《损》《益》,盛衰之始也。”借非阳上损以施于阴,亦何以起积衰而向盛哉?

故小人革面之难,非君子之忧;而君子过亢之终,亦小人之无可如何者也。迨其相得无嫌,此以德来,彼以情往,《巽》户既开,雷鸣斯豫,成施生之益,合天地之交,即以洁之太和之欣合,亦蔑以加矣。而上九之亢不知制,犹从而“击”焉,将何为乎?故观于四,而后知初德之盛也。《大易》于此,岂但致抑阴之词,使之必告,而诱以所利也哉?

善致功者,用独而不用众;慎修德者,谨始而尤谨终。众力之散,不如独之一也;终事之康,不如始之敏也。

《夬》以孤阴寄积阳之上而无位,振蒙吹槁,阳势已成,其于决也何有哉?然而女稚善媚,位穷辞哀,以请苟延之命于群阳者,阴固未尝忘卷土以重来也。乃阳之往决也,必有所任。将任之于五,则五与之昵;将任之于四,则四与为体;将任之于三,则三与为应。连鸡形成,而踌躇相顾,吾惧其如六国之扣函关,九节度之临相州也。其惟任之初、二乎!而初不足与为功,则二专其事矣。

夫二非专《夬》者,而不得不专。寝处其上者,已怀外靡之心。二为夜戎,戎起于近,难伏肘腋,宵旦不宁。不敢告劳,而远攻碍于近掣;成功无日,而同室且有异心。若是乎任事之难,一篑之劳,烈于九仞矣。故上六之凶,必待之“无号”之后。而方其众寡相持之顷,则以号敌号而未有逊志。夫非阳之处盛而众疑者,授之辗转以得有其辞哉?非然,则穷散消归,久无复然之望矣。故“终有凶”者,《夬》以后之事,非《夬》世之遽然也。

五阳在位,而一阳之待生于下者,犹蛰伏以需将来。逮乎需者必起,渐次相临,然后五不得洽比其邻,四不得纠连其党,三不得私阿其配,上亦无所容其无情之词。盖亦难矣。藏众于独,养终以始,藏者发而养者全,然后《乾》德成而性命正,岂能卒得之“遇雨”“次且”之世乎?故君子积慎以思永,恒豫治其未至之日月;端士纳正以消邪,必多得之继起之后贤。养勇静谧,而怀情延揽,用斯道也。《彖》所谓“利有攸往”者也。“刚长乃终”,刚不长,则无以保其终矣。《夬》之众,不如《复》之独也。

君子之道,美不私诸己,恶不播于人,故善长而恶短。善长者长于所扬,恶短者短于所遏,则善虽微而必溥,恶在著而不宣。盖君子者,以扶天之清刚,消物之害气,长人道而引于无穷。故奖善止恶,以凝正命,于彼于此,无所畛限,无穷之生,一念延之,而人类遂绝乎禽兽矣。而苟私善于己,散恶于众,则杀害日进,清刚日微,无穷之生,一人尼之,而人类亦渐以沦亡焉。

《剥》之六五,上承一阳,柔不私美,“以宫人宠”,则善虽微而长;《姤》之九二,下近一阴,刚不播恶,“义不及宾”,则恶在著而短。有者,不有者也;不及者,所可及也。凡斯二爻,位虽未当,而中正不偏,以其广心,成其义概。大哉,其善于因变者乎!

《姤》《剥》之世,均为阴长。《姤》初遇而《剥》滨尽,则《剥》五难而《姤》二易。公善于同类,为众誉之归,引咎于一身,居积毁之地,则《剥》五易而《姤》二难。《剥》以劝阴,《姤》以责阳,劝易从而责难副。“以宫人宠”,道固然矣,而曰“无不利”,其以奖掖小人而君子;“包有鱼”,可以“无咎”矣,而且曰“不利宾”,其以责备君子而圣人与!

呜呼!处非望之咎,逢蹢躅之豕,五阳所同也。然而远近之差,遇不遇之际,幸不幸存焉。乃小人之遇此也,与相狎昵而波流者,不知恶也。其天性之近善者,知恶之矣;恶之弗能远之,而妒能远者之洁不受染,于是己之溺惟恐人之不胥溺也,蔓而延之,多方以陷之,不尽天下以同污而意不释。至于非意之风波,无情之谤毁,总以分其独近小人之耻。则九五陨天之休命,亦蒙其累而不足以承。

夫始之知恶而耻之也,亦天理之犹留于清旦。而逢命不犹,周章失据,吹飏凶德,辱逮清流,则小人之恶始剧。而当乱世,遇淫朋,其欲自好以免于羞者,盖亦危矣。时命不恒,躬丁不造,不履其机,不知其苦。庆历飞《云 》之书,柴市传黄冠之请,虽千秋之昭晰难欺,而一时之波涛亦沸矣。然后九二长者之德为不可及也。

虽然,当斯世者,幸得二以为主而己宾焉,则群阳之福已。借其不然,君子遂无以自处乎?姱修益实,过洁而远去,履美而不炫其名,生死与共,而无已甚之色,苍天指正,有陨不诬,彼媢而欲分恶以相赠者,终亦弗能如天何也。故无望人者五之志,“不及宾”者二之义。志、义各尽,以处于浊世,祸福皆贞,生死如寄,人之不沦于禽兽,尚赖此夫!

“无咎”者,有咎者也,故曰“震无咎者存乎悔”。悔而得无咎,抑可许之“无咎”矣。《萃》,咎之府也。而爻动以其时,仅然而免,故六爻而皆起“无咎”之辞焉。

曷言之?阴阳之用以和,而相互为功。奠之于所各得,则秩序以成;纳之于所不安,而经纶斯起。中外无一成之位,则疑忮之情消;出入有必均之劳,则节宣之化洽。夫安有各纪其党,保其居,而恃以长年者乎?故曰:《萃》,咎之府也。

《升》《小过》亦聚矣,而位非其尊也。《大过》亦聚矣,而应非其正也。非其尊,无可席之势;无其应,无可恃之情;则其聚也不坚,而不召咎以生其戒心。《萃》刚居五而四辅之,履天步之安,得心膂之寄,人情翕然,遥相唱和,俯仰顾瞻,无有能散我之交者。虽然,而势亦危矣。“不虞”之害,知者灼见于未然,则祷祀终而兵戎起,非过计矣。何也?天下固无有挟同志以居尊,开户握手,而投异己者于局外,持之以必不我违之势,可以远怨而图安者也。

故二之应五,未必其孚也,“孚乃利用禴”,有不孚而姑禴者矣。初之应四,孚且“不终”也,弗获已而求合,有笑之者矣。三与上则既不我合,而抑不成应,弱植散处于淫威孔福之旁,漠然无所于交,载涕载嗟,畜怨于傍窥也,亦将何以平之哉?故怒者可抑也,竞者可释也,积悲叹而不敢言,“不虞”之戒,勿谓三与上之柔不足忧矣。

夫泽亦水矣。乃泽者,有心之化也,水者,无心之运也。《比》以一阳坦然履五阴之中而无忧,无心焉耳。《萃》得四而群居,积泽而无流行之望,则心怙于所私。以私而聚,以私聚而不孚,以不孚而咎。沾沾然恃其位之存,党之合,物之不容已而与我应,以斯免咎,亦靳靳乎其免之哉!

其惟庙中乎!神与人无相杂也,能感之而已足矣。观时失而无可为,则以神道莅人,而权留天位;《萃》位定而有可孚,则以鬼道绝物,而怨恫交兴。保匽潴之流,绝往来之益,君子之道而细人之昵,虽免于咎,能勿虞乎!

圣人之动,必因其时。然终古之时,皆圣人之时也。时因其盈而盈用之,因其虚而虚用之。下此者,则有所怵矣。有所怵者,有所疑也。疑于道之非与时宜,则贬志以几功名;疑于道之将与物忤,则远物以保生死。故一为功利,一为玄虚,而道为天下裂。如是者,皆始于疑时,终于疑己。

夫己亦何疑之有哉?审己之才,度己之量,皆无所待于物而为物之待。天命之体,煌然其不欺也。无待于物,则至正矣。故小功乍集而失道,小名外溢而失德。为物之待,则大公矣。故天下死而己不独生,天下生而己不忧死。而才不审乎正,量不致其公;骛于才,则惊功惊名,而以为物即己也;歉于量,则惊生惊死,而以为物非己也。疑于己,则失本;疑于物,则争末。之二术者,分歧以起,而国终无人。此无他,疑不释而怵然于所升也。故于时有疑焉,于位有疑焉。

疑于时者曰:“五帝不袭礼,三王不沿乐,虽驱世而笑我,我必有其功名”,而卓然自信,立己以为时之干者,昧不察也。疑于位者曰:“庖人虽不治疱,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而坦然自信,推己以济位之穷者,昧不察也。则是盈可用,而虚不可用也。且使之用盈,而诡随之术,荡泆之知,抑习用而不贞之冥升,则疑之害亦烈矣哉!

故《升》之世,非刚之时矣,《升》三刚而不中,非《升》之位矣。上窥天位,阒其无人,冱阴上凝,旷无适主,时之不盈甚矣。乃疑者疑以为畏涂,无疑者信以为坦道。秉其至健,进而不忧,涉彼方虚,旷而不慑。子曰:“大道之行,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其为圣人之时,岂必尧君舜相,民诚物阜,而后足以当圣人之升哉!

然则不系以吉凶者,何也?不可得而吉者时也,不可得而凶者道也。欲尽其道,而以吉凶为断,则疑将从此而起矣。呜呼!圣人之才,圣人之量,圣人之自信,圣人之信天下,“升虚邑,无所疑也”,岂易言哉!岂易言哉!

人之有生,天命之也。生者,德之成也,而亦福之事也。其莫之为而有为之者,阴阳之良各以其知能为生之主,而太和之理建立而充袭之,则皆所谓命也。

阳主知而固有能,阴主能而固有知。太和因阴阳以为体,流行而相嬗以化,则初无垠鄂之画绝矣。以其知建人而充之,使其虚者得以有聪明而征于实;以其能建人而充之,使其实者得以受利养而行于虚。征于实,故老耄而忆童年之闻见;行于虚,故旦起而失夙夜之饱饫。谁使之虚实相仍而知能交益者?则岂非命哉!

然天之以知能流行于未有之地,非有期于生也。大德在生,而时乘其福,则因而建立之,因而充袭之矣。以知命之,而为五事,为九德;以能命之,而为五福,为六极。凝聚而均授之,非有后先轻重于其间,故曰:皆所谓命也。

而二气之方锡,人之方受,以器为承而器有大小,以时为遇而时有盈虚。器有天小,犹疾雨条风之或生或杀也;时有盈虚,犹旦日夜露之或暖或清也。则受命之有余、不足存焉矣。有余、不足之数,或在德,或在福,则抑以其器与其时。或胜于德而不胜于福,或胜于福而不胜于德,犹蝉、鲔之于饮食也;有时俭于德而侈于福,有时俭于福而侈于德,犹西飙之稼不成穑,而寒暑之疾能失性也。如是者,有余、不足,皆非人所能强。非人所能强,听命之自然,是以其所至者为所致。则君子之于《困》也,因之而已,而何有于“致命”也哉?

夫致者,其有未至而推致之以必至也。尝与观于虚实之数量,则知:致德命者,有可及乎上之理;致福命者,当穷极乎下之势;而无庸曰自然。自然无为以观化,则是二气之粗者能困人,而人不能知其精者以自亨也。

请终论之。以知命者以虚。虚者此虚同于彼虚,故太空不可画以齐、楚;以能命者以实,实者此实异于彼实,故种类不可杂以稻粱。惟其同,故一亦善,万亦一善,乍见之心,圣人之效也,而从同以致同,由野人而上,万不齐以至于圣人,可相因以日进,犹循虚以行,自齐至楚而无所碍。惟其异,故人差以位,位差以时,同事而殊功,同谋而殊败也,而从异以致异,自舆台以上,万不齐以至于天子,各如量而不溢,犹敷种以生,为稻为粱而不可移。故虚者不足而非不足,天命之性也;“善恶三品”之说,不知其同而可极于上也。实者不足则不足矣,吉凶之命也;“圣人无命”之说,不知其异而或极于下也。

抑太和之流行无息,时可以生,器可以生,而各得其盈缩者以建生也,则福德俱而多少差焉。迨其日生而充其生,则德可充也,福不可充也。非有侈德而无侈福之谓也,非堪于德者众而堪于福者寡也,非德贵而福贱,天以珍人而酌其丰俭也。则奚以知其充不充之殊耶?

德肖于知,知虚而征于实;福有其能,能实而行于虚。实可以载虚,虚不可以载实。实可载虚:一坏之土,上负苍莽而极于无垠,劂而下之,入于重渊,虚随以至而不竭。虚不载实:容升之器,加勺而溢,掷一丸之泥于空,随手而坠矣。故思之所极,梦寐通而鬼神告;鬼神者,命之日生者也。养之所饫,膏粱过而疢疾生;疢疾者,命之不充者也。戴渊盗也而才,华督贼也而义,德之灌注者不中已于小人。强者不可强以廉颇之善饭,羸者不可望以篯铿之多男,福之悬绝者必原本于始生。故致而上者实任之,致而下者虚靡之也。

由此言之,与俱生者,足不足,而上致与下致别矣。日生者,充不充,而上致于下致又别矣。故君子致德之命,致而上极于无已,而穷皎白以高明,肖其知也;致福之命,致而下极于不堪,而穷拂乱以死亡,称其能也。故曰:“君子以致命遂志。”命致而后志可遂。君子之志,审其多寡建立充袭之数,而缊之以不迁,岂旦夕之偶激于意气也哉?

《困》,刚之为柔掩者,福之致下者也,不胜于器而俭于时。二、五皆以刚中者,德之致上者也,器胜之,时侈之。与生而建,日生而充,极盛而不衰,斯以致于上而无难矣。致德于高明以自旌,致福于凶危以自广,又奚志之不遂哉!若曰“以命授人”,则勇偾而为刺客之雄,非爱身全道者之所尚,困而已矣,非必忠孝之大节,而又何死焉!

刚以柔掩,则是柔困刚矣。乃刚困而柔与俱困,何也?

刚任求,柔任与。柔之欲与,不缓于刚之欲求,特刚以性动而情速,遂先蒙夫求之实。

蒙其实,不得辞其名。而柔之一若前,一若却,悬与以召刚之求,其应刚者以是,其困刚者亦以是而已矣。故未得而见可欲,既得而予以利,闿户而致悦,虚往而实归,皆柔才之所优也。因才为用,乃以网罗生死乎刚于胶饴之中。“酒食”也,“金车”也,“赤绂”也,不待操戈矛、固塞树垒以绝阳之去来,而刚以困矣。然而揆诸得失名实之间,而阴已先困。

夫隆人者先自隆也,污人者先自污也,逸人者先自逸也,劳人者先自劳也。阴之德专,其性则静,专且静,贞随乾行而顺代天工,则以配阳而利往。德之不专,散处以相感;性不能静,畜机以相制;乘其上而萦蔽之,纠葛频蹙,以迷阳于所不及知。夫然,则抑劳心污下而无舒畅之一日矣。非其金车,即其酒食,非其酒食,即其赤绂,而趋日下,而术日上,苟以售其罥缚高明之技,是妇寺之情,宵人之道也,而岂不陋与!幸而阳不之觉也,借其不然,岂复有阴之余地哉!

抑不觉者,非阳之过也。须养于小人,退息于向晦,亦君子道之所应享。而当《困》世而不觉,则阳或过也。守其道之所应享,知而处之以愚,光大而济之以诚,索诸明,索诸幽,洋洋乎有对天质祖之诚,则阳不觉而非不觉也,而阴之术亦穷矣。

于是乎阴终失据,而先丧其贞。然后反事而谋之心,反心而谋之道,“动悔有悔”以为吉,则何其吉之不夙邪!而阳只守其诚而无所待悔。由是言之,器覆而无遁鼠,国亡而无不死之小人。均丧其实,独陨其名,阳失数寡而阴失数多,则柔先自困而亦终困,岂或爽哉!

故阳,困于人者也;阴,自困者也。困于人者生:越王幸夫椒之功而困于会稽,平原贪上党之利而困于长平,虽中阴之饵,而贞不亡。自困者死:怀险致媚,不悔而能保其终者,终古而未之有也。故君子终不困人,而自困亦免焉。其不得已而困于人也,积精诚以保其所不及知,如二、五之享祀以承庆而受福,又孰得而困之!

《困》刚掩也,《井》亦刚掩也,二卦之体,综之而柔皆覆刚,《困》独蒙其掩,而《井》利赖其养者,何居?

天下之能加于我者,皆其同类者也。天下之与我异类者,皆其不能加我者也。同类而同情,则性正而情交;异类而异情,则先难而后易;同类而异情,则貌德而衷刑。水之于泽,阴阳非类而与同类。类同而情同,类非而情异。利其酒食、金绂之可以相养,而不知支流之没于大浸,水有泽而泽且无水,柔且以加刚而莫能自出。若夫水之与风,凝散异情,判然其不谋矣。《巽》德虽顺,水终浮溢以出,其不能加我者,犹钟鼓之不足以宴爰居也。不足以宴,不足以饵,则亦不足以掩。故上六虽柔,其能幕阳而杜其“用汲”之功与?

若四之于三,乘刚也,而不为乘刚。三,《巽》之成也,则固非刚也。疑于刚而乘之,察其非刚而退自保焉,自饰之不遑,而何乘邪?乘非乘,掩非掩。《巽》开户以旁行,道不登于上,则《巽》心恻矣。《坎》履中以自用,情不合于下,则《巽》心又恻矣。不能掩之,将自求之。是木以载水,收功于本绝之交,尽瘁于可以有为之日,《巽》免于恻之为福,而岂得与刚为难哉!此井之通所以异于《困》之穷也。

故君子之于世也,不数数然于物之类己,而虞其有惨心;其漠不相即者,则徐收之以为利用。是故小名不慕,小善不歆,甘言不迩,淡交不绝,则成功于望外,而朋聚于不谋。

虽然,其于此也,则已劳矣。《巽》劳,而《坎》非不劳者也。《巽》劳于入,《坎》劳于出,故挹江河者施桔槔者,其不穷者则果不穷矣;抱瓮而汲之,重绠而升之,所食者十室之邑,而养将穷。不穷其将穷,恃有劳而已矣。故《井》亦忧患之门,衰世之卦也。

夫人之有情,岂相远哉!怀干糇之饴者,享壶飧而不惭。《诗》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珍有事也。今以贪僿庸菲废弃之子,苟给利养,受圈牢之秣饲,而鄙为木石,无使有自致之薄长,则沦没澌萎,卒以抑菀而不永其生。

故先王之于乐也,非无都人士女,敏手 步,可以娱神而教肄之,然而伛者击磬,疴者击钟,蒙者审音,瞆者眂度。合天下尪废天刑之子,进之于和豫之地,则何也?

乐者,和以养也。和而及于不和之尤,使之消散其一日之哀郁,而后细类劣生不虚养,而有生之情效焉,则亦且荣生而无甘死之心,所以调阴阳之沴,而溥生理于无方也。是故别无收恤拯贷之典,而一登之有事以荣其养。故曰:“圣人辅天地之穷。”

且夫愚柔辱贱之士,其视儇巧便给者,所得于天之短长,吾未得而知也。礼失而求之野,十室而有忠信。疏逖微末而莫由自拔,则皆消沮而忍于长捐。虽有侗愿一得之长,迨其湮没,且以求慰其生而不遂,况望其引伸而奋迅邪?故弃人之世,世多弃人,彼诚无以自振也。

《井》之初曰:“井泥不食,旧井无禽。”盖哀之也。既已为之井矣,食则其荣而不食其辱,犹夫人之情也。巽而入,入而下,亦非有潢潦沸溢、不可向迩之泥垢也。其不幸而泥者,时为之,犹之乎为井也。亦各有施焉,因而浚之,薄取而小用之,岂无所望于上哉?置之不食,而井旧矣,井旧而无以自新矣。长捐于时,而无汲之,时灰心于涓滴之再润者,亦势莫如何,终自废以无禽矣。使遇《泂酌》挹注之主,功施废疾,而才登菅蒯,则居然井也。而岂逮此与?

甚矣!五之至清而无徒也。三功之成,进而相比,洁而自荐,使非数数于求明以受福,且终年抱恻而国莫我知。而况初之疏贱而羸弱者乎!弃其致养则不足以自润,不足以自润则生理惫而生气穷。君子固已哀初之时命,而不得与于先王之劝相参。出险而有得色,绝物而自著其功,寒俭自洁以凋和平之气,《井》五之“中正”,衰世之德也。衰世之德,惨于盛世之刑。与其为水,不如其为火,子产之得为君子,有劳相之道也夫!

周易外传》卷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