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此乃教人心息相依,气息冲和,睡中无声,一如婴儿也。又曰:“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又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蛰,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

老子反复教人学婴儿,盖有至意存焉。一、者婴儿无机心,离于是非高下大小之分别。二、者婴儿柔和,老子所谓“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柔弱者生之徒,坚强者死之徒”是也。三者、婴儿不争,老子曰:“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又曰:“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争之德,五千言中,三致意焉。四者、婴儿无淫欲,见色不色,清净恬淡。五者、婴儿抱一,惟神气是守,心息和融,夜睡无声,能感天地真阳。学道之人似之。六者、婴儿无人我相,无执着心,混混沌沌,不知不识,忘物忘怀,但知饥来食饮,困来打睡而已。体道之人,亦须如此。故举婴儿之德以相勉焉。

潜虚翁《老子玄览疏》云:“古之修身者,含藏道德,深厚不露,故常比之赤子。经云载营魄抱一。利害不干,故毒蛊不螯,猛兽不据,攫鸟不搏。心既无机,故物亦不以机心乘之。且骨弱筋柔而握物反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其机常用,何也?精之至也。精全则气自专,故握物反而固,而机以时作,有莫之令而自然者。终日号而嗌不嗄,何也?和之至也。气和而音自圆。而要知气之所和者,由于神之不伤也。大喜大惧,大哀大怒而号焉,不终日而神气为之两伤。精和交至,是赤子之德也。含德之厚者,亦复如是。故常抱元守一,专气至柔,使吾冲和之炁,与天地相流通,则性根全,命蒂固,而真常不变之道在我矣。”

《洞宗宝镜三昧》云:“如世婴儿,五相完全。不去不来,不起不住。婆婆和和,有句无句。”圆悟禅师云:“若色若香,一时透穿,方称无心境界。养得如婴儿相似,纯和冲淡。虽在尘劳中,尘劳不染。虽居静妙处,静妙收他不住。举动施为,等闲荡荡地。根尘生死,境智空妙。如汤沃雪,常自知时,更无分外,名无心道人。”《大涅盘经》圣行品梵行品之后,继以《婴儿行品经》云:“善男子,何以名为婴儿行?善男子不能起住来去言语,是名婴儿行。如来亦尔,不能起者,如来终不起诸法相。不能住者,如来不着一切诸法。不能来者,如来身行无有动摇。不能去者,如来已至大般涅盘。不能语者,如来虽为一切众生演说诸法,实无所说。又婴儿者,不知苦乐昼夜父母。菩萨摩诃萨亦复如是。为众生故,不见苦乐,无昼夜相,于诸众生,其心平等,故无父母亲疏等相,以例如来之行。又婴儿者,不能造作大小诸事,菩萨摩诃萨亦复如是,不复造作生死作业,是名不作。”经中广举婴儿行相,以例如来之行。正与老圣复归于婴儿之旨,深相契合。

玄宗反童体之说,即复归于婴儿之工夫也。七日过大周天后,淫根、淫心、淫机俱拔,复成童真,故成道甚易。《楞严》十位住中有童真住。文殊为七佛之师,独称童子菩萨,实亦同此。《大乘义章》云:“婴儿行有二种。若论自利,从喻为名,行离分别,如彼婴儿,无所办了,名婴儿行。若论利他,从所化为名,如经中说,凡夫二乘,始行菩萨,有似婴儿,化此婴儿,名婴儿行。”

以上仙佛二宗,均以婴儿喻道人之修持。唯《涅盘经》示行相,未示工夫。老圣则既示复归于婴儿,又示专气致柔,抱一无离之旨,信解行证具备,诚为玄修之指归,出离生死之宝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