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釋文:「養生以此為主也。」 武按:篇中不以有涯之生逐無涯之知,與緣督以為經二意,即養生之主也。無論為善為惡,皆須用知,用知。則官知不能止,不止。則足以攖心而亂神,亂則神不欲行,於是不能緣督以為經矣。緣者,神緣之也。故「官知止而神欲行」一句,實總上二意而為養生之主也。篇首自「吾生也有涯」至「可以盡年」,分為四段,作全篇總冒,以後逐段舉事證明之,即分注於各段之後。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生有窮盡,知無畔岸。 補:釋文:「涯,亦作崖,魚佳反。」玉篇:「涯,水際也。」武按:涯,邊際也。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向云:「殆,疲困。」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已,止也。事過思留,其殆更甚。言以物為事,無益於性命。 正注非。已,過事語辭,如齊物論篇「今我則已有謂矣」之已。言業已危殆,而仍以為知者,則更殆矣。以上為第一段。為善無近名,補第二段。為惡無近刑。王夫之云:「聲色之類,不可名為善者,即惡也。」二語淺說。 補:列子說符篇楊朱曰:「行善不以為名而名從之,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利不與爭期而爭及之,故君子必慎為善。」此即「為善無近名」之解也。夫為善而其終必至於爭,則為善即惡也。爭之極,必罹官刑矣。又庚桑楚篇:「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為不善乎幽閒之中者,鬼得而誅之。」夫為不善,即為惡也。誅即刑也。然所謂惡者,非僅傷人之謂也,傷己之生,損己之性,即惡也。刑非僅官刑之謂也,傷生損性,即刑也。如喜怒哀樂發而不中節,即足以傷生損性,即惡,即刑也。下文老聃死,人哭其所不當哭,遁天倍情,是為遁天之刑,即其例也。又如汲汲於富貴,戚戚於貧賤,遑遑於功名,皆足以傷生損性,即惡,即刑也。叔山無趾謂仲尼天刑之,亦其例也。彼為仁義者,世以為善目之矣,然自莊子之道言之,亦為惡而近刑也。故其言曰:「彼仁義者,何其多憂?」曰:「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聲。」曰:「說仁邪,是亂於德也。說義邪,是悖於理也。」曰:「攘棄仁義,而天下始玄同矣。」曰:「上不敢為仁義之操。」又曰:「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並謂彼其所殉仁義也。夫伯夷為仁義,至以殉名死,則何異於為惡而被刑哉?故曰「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也。然據楊子之言,為善必有名,今曰「無近名」,即無為善也。據庚桑楚篇之言,為惡必有刑,今曰「無近刑」,即無為惡也。蓋莊子之道,重在無為而去知,故曰:「孰肯以物為事?」曰:「君子不得已而臨蒞天下,莫若無為。無為也,而後安其性命之情。」曰:「從容無為,而萬物炊累焉。」此重無為也。曰:「同乎無知,其德不離。」曰:「罪在於好知。」曰:「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曰:「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重去知也。蓋名與刑,由於善惡,善惡生於有為,有為出於有知,去知則無為矣。無為,何有善惡,更何有名與刑哉?然則事物至前,何以應之?曰因之而已,順之而已,即下句之「緣」也,又即下文之「依乎天理」也,「因其固然」也。此為第三段。緣督以為經,李頤云:「緣,順。督,中。經,常也。」李楨云:「人身惟脊居中,督脈並脊而上,故訓中。」王夫之云:「身後之中脈曰督。緣督者,以清微纖妙之氣,循虛而行,自順以適得其中。」深說。 補:此為第四段。下「庖丁解牛」一段,即證此句之義者也。釋禪波羅蜜法門明通觀篇云:「諦觀三性,即豁然明淨,三昧智慧,與捨俱發。心不依善,亦不依惡,正住其處。」其所謂捨者,捨世知也,與不以生隨知同義。其全義可為總括以上之的解。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全其有生之理。可以養親,以受於親者歸之於親,養之至也。 正此承上文來,言既能保身全生,則不先父母中道夭殞,而可盡父母之年以為養也。可以盡年。天所與之年,任其自盡,勿夭折之,則有盡者無盡。從正意說入,一篇綱要,下設五喻以明之。 正大宗師篇「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者也」,以解此段最愜。又德充符篇:「常因自然,而不益生。」齊物論篇:「不亡以待盡。」一則不益之以盡年,一則不亡之以盡年,兩面夾寫,於盡年之義,更無餘蘊。而齊物論之「窮年」,其義亦同也。「可以保身」至此,為上四段作一收束,以下分別舉事,證明上四段之義。注謂此為綱要,下設喻以明此,非也。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釋文:「丁其名。崔、司馬云:『文惠君,梁惠王。』」成云:「解,宰割。」 補:淮南子齊俗訓:「屠牛坦一朝解九牛,而刀可以鬃毛;庖丁用刀十九年,而刃如新剖硎。何則?游乎眾虛之間也。」許注:「坦,齊大屠。庖丁,齊屠伯。」呂氏春秋精通篇:「宋之庖丁,好解牛,所見無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見生牛。用刀十九年,刃若新〈磨阝〉研,順其理,誠乎牛也。」武按:據此,則庖丁宋人也。 正文惠君,司馬訓為梁惠王,不知何據。豈因其同一「惠」字,遂據而訓之歟?若然,未免武斷矣。本書於一國之君,或稱侯,或稱王,惟則陽篇直稱魏瑩,然著其國號,使人一望而知為梁惠王也。從無去國名,著諡號,稱之曰「君」如此者,惟於宋元公稱宋元君,亦未去其國名也。元君之曾祖為文公,而解牛之庖丁,呂氏曰宋人,下文公文軒,司馬亦曰宋人,或莊子為文時,因其同國,遂聯類及之。然則文惠君,其即宋文公乎?究多「惠」字,終嫌勉強。考戰國時,人臣受有封地者稱君,如信安君、信陵君、靖郭君、孟嘗君是也。文惠君當屬此類。又其時諸侯多僭稱王,每以公封其臣,如人間世篇之葉公子高是也。時宋已稱王,本書於宋王凡數見。下文公文軒,吾意公必爵名,文其姓,軒其名。如葉公子高可易稱公子高或公沈諸梁也。以「公文軒見右師」一句之書法論之,上段先書爵,次書姓名;下段亦先書官,未書姓名者,姓名或不能詳,或不必詳也。據此以推,則文惠君者,即公文軒,惠則其諡也。著公者,明前稱君之等也。兩著其姓者,明前後一人也。此為文前後相注,隱顯互見之法,莊文之所以為妙也。手之所觸,補「觸,明刻世德堂本、宋刻趙本作「解」。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蘇輿云:「說文:『踦,一足也。』膝舉則足單,故曰踦。」踦,徐居彼反。 補:釋文:「倚,徐於綺反。」集韻:「丘奇切,音欹。」砉然響然,奏刀騞然,司馬云:「砉,皮骨相離聲。」崔云:「砉音畫。騞音近獲,大於砉也。」成云:「砉然嚮應,進奏鸞刀,騞然大解。」 補:嚮與響同。達生篇:「猶應嚮景。」釋文:「嚮,許丈反,本亦作響。」列子仲尼篇:「其應若響。」此謂由觸、倚、履、踦之動,而發音砉然。此騞然之音,與動相應,若響之應聲然。騞,釋文「又音麥」。武按:騞與下文「謋」字,雙聲疊韻,故義近。謋,速也。玉篇:「騞,行不止。」亦有速意。列子湯問篇來丹言其寶劍云:「其觸物也,騞然而過,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玩彼文意,騞然係狀其刃過之速,張湛注為「破聲」,與文意不合。蓋惟其刃過之速,所以為寶劍也;惟其奏刀之速,所以見其技之善也。成云「騞然大解」,未違此義。崔說非也。莫不中音。釋文:「中,丁仲反。下同。」 補:此謂砉然嚮然,中于音也。合於桑林之舞,司馬云:「桑林,湯樂名。」崔云:「宋舞樂名。」釋文:「左傳『舞師題以旌夏』是也。」 補:朱桂曜云:「桑林,蓋湯禱旱於桑林之樂名。左傳襄公十年:『宋公享晉侯於楚丘,請以桑林。』杜注:『桑林,殷天子之樂名。』淮南修務訓:『湯苦旱,以身禱於桑林之際。』高注:『桑山之林,能興雲雨,故禱之。』」武按:修務訓又云:「湯旱,以身禱於桑山之林。」故高注云然。此謂觸、倚、履、踦合於舞也。乃中經首之會。向、司馬云:「經首,咸池樂章也。」即堯樂。宣云:「會,節也。」 補:朱桂曜云:「路史後紀:『陶唐氏製咸池之樂,而為經首之詩,以享上帝,命之曰大咸。』是經首,乃咸池樂章名也。急就篇云:『五音總會歌謳聲。』顏師古注:『會,謂金石竹絲匏土革木總合之也。』又楚辭九歌:『五音兮繁會。』」武按:此承上「莫不中音」句而指實之,謂莫不中音者,所中何音?乃中經首之會也。如此解,句中「乃」字方順。文惠君曰:「譆!李云:「歎聲。」 補:釋文:「譆,徐音熙。」善哉!技蓋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成云:「進,過也。」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成云:「操刀既久,頓見理間,纔睹有牛,已知空郤。亦猶服道日久,智照漸明,所見塵境,無非虛幻。」 補:所見無非牛者,郭云「未能見其理間」。未嘗見全牛,郭云「但見其理間也」。武按:理間者,腠理間郤也。足證四大假合,吾身亦屬虛妄。方今之時,臣以神遇向云:「暗與理會。」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成云:「官,主司也。」按:「官」承上,專以目言。目方睹其跡,神已析其形。 補:成云:「既以神遇,不用目睹,故眼等主司悉皆停廢,從心所遇,順理而行。」武按:官知止,即不以生隨知也。必官知止,而後神乃欲行。神之所行者何道?則緣督以為經也。故此句與下「依夫天理」、「因其固然」二句,為本篇要語,亦即養生要義也。依乎天理,成云:「依天然之腠理。」 補:郭云:「不橫截也。」武按:依天理,即緣督之意。依,順也。督,背脊中間之脈理也。刻意篇云:「去知與故,循天之理。」義與此通。批大郤,字林:「批,擊也。」成云:「大郤,交際之處。」郭音卻。 補:批,史記孫臏傳:「批亢擣虛。」注:「相排批也。」釋文:「郤,徐去逆反,崔、李云:『間也。』」字亦作「隙」。知北遊篇:「若白駒之過郤。」釋文:「本亦作隙。」郭云:「有際之處,因而批之令離。」導大窾,郭慶藩云:「窾當為款。漢書司馬遷傳注:『款,空也。』謂骨節空處。」 補:釋文:「道音導。窾,徐苦管反,崔、郭、司馬云:『空也。』」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俞云:「技蓋枝之誤。枝,枝脈;經,經脈。枝經,猶言經絡。素問王注引靈樞經云:『經脈為裏,支而橫者為絡。』支,通作枝。經絡相連處,必有礙於游刃,庖丁因其固然,故無礙。」釋文:「肯,著骨肉。司馬云:『綮,猶結處也。』音啟。」言枝經肯綮,皆刃所未到。嘗,試也。 正俞說非也。此句言奏刀之技,未嘗經過肯綮之處,因肯綮為著骨肉,及骨肉聚結處,經必損刀也。其置「未嘗」於句末者,倒句法也。此類句法,經史中多有之。若如俞說,先須改「技」為「支」。支、經為二脈,然此二脈,包絡牛身,牛身恃之以束固者也。其質柔,刀經之即斷,如不之經,則絡束如故,牛身從何得解?此事理之不可通者也。且「技」字為本段脈絡,劈頭由文惠君口中點出,庖丁以「進乎技矣」應之。此句「技」字,即跟「進乎」句「技」字來,即說明技之所以進也。上下本承注一氣,俞氏改之為「支」,蓋未審及於此也。而況大軱乎!軱音孤,崔云:「槃結骨。」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崔云:「族,眾也。」俞云:「謂折骨,非刀折。左傳曰:『無折骨。』」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釋文:「磨石。」 補:釋文:「硎音刑。」彼節者有間,節,骨節。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雖然,每至於族,郭云:「交錯聚結為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郭云:「不屬目他物。」行為遲,郭云:「徐其手。」動刀甚微,謋然已解,謋與磔同,解脫貌。 補:釋文:「謋,化百反。」類篇云:「速也。」武按:謋然者,狀解脫之速也。觀句意,微動刀即已解,非速何?成訓為骨肉離之聲,非也。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郭云:「逸足容豫自得之謂。」按:田子方篇亦云:「方將躊躇,方將四顧。」 補:如土委地,郭云:「理解而無刀跡,若聚土也。」釋文:「躊,直留反。躇,直於反。」善刀而藏之。」釋文:「善,猶拭。」 正宣云:「整好其刀。」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牛雖多,不以傷刀,物雖雜,不以累心,皆得養生道也。一喻。 正庖丁解牛,以神遇而官知止,即不以有涯之生,隨無涯之知也。依天理,因固然,游刃於有間,即不為善與惡,而惟緣督以為經也。是以牛解數千,年經十九,而刀刃若新,即保身、全生、盡年之義,而深合於養生之道者也。然全段要義,則在證明「緣督以為經」一句。至前之「善哉」,善其技也;此之「善哉」,善其技之進於道也。

  公文軒見右師而驚曰:司馬云:「公文姓,軒名,宋人。」簡文云:「右師,官名。」「是何人也?惡乎介也?介,一足。天與,其人與?」司馬云:「為天命與,抑人事也?」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獨也,司馬云:「獨,一足。」按:此與德充符篇三兀者不同:介者天生,兀者人患。人之貌有與也。郭云:「兩足并行。」正成云:「與,共也。」宣云:「匹偶。」與郭注皆非。周禮春官太卜注:「與,謂予人物也。」德充符篇:「道與之貌,天與之形。」此句言人之貌有賦與之者,即天與之,非人為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形殘而神全也。知天則處順。二喻。 補:介者,天之所與,即無異天與之以刑也。刑為天與,非由為惡,惟當依乎天理,因其固然而已。夫不為惡,且有如右師之受天刑者,更何可為惡,以自近刑乎?此段喻為惡無近刑。

  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蘄同期。猶言不期而遇。李云:「樊,藩也,所以籠鳥〔一〕。」 正釋文:「蘄音祈,求也。樊音煩。」宣云:「雖飲食之艱如此,不求樊中之養。」韓詩外傳九:「君不見大澤中雉乎?五步一啄,終日乃飽,羽毛澤悅,光照於日月,奮翼爭鳴,聲響於陵澤者何?彼樂其志也。援置之囷倉中,常噣梁粟,不且時而飽,然獨羽毛憔悴,志氣益下,低頭不鳴。夫食豈不善哉?彼不得其志也。」武按:五步一噣,終日乃飽,言食飲之艱也。本文「十步一啄,百步一飲」,則更艱矣。至羽毛澤悅,聲響於陵澤,即本文所言之神王也。二者對照,意更明顯。神雖王,不善也。」釋文:「王,于況反。」不善,謂不自得。鳥在澤則適,在樊則拘;人束縛於榮華,必失所養。三喻。 正注非。此段言雉不求畜乎樊中者,以一入樊籠,便受囚拘,如韓傳所謂「羽毛憔悴」,「低頭不鳴」,何若飲啄澤中,放曠於自得之場?食飲雖艱,而身則適,身適而神自王也。然神雖王矣,在雉固依乎天理,因其固然而已,心固不自知其善也。以喻人有心為善,則必得名,何異雉之求畜乎樊中?蓋名。乃人之樊籠也。此段喻「為善無近名」。

  〔一〕「鳥」,釋文作「雉」。

  老聃死,司馬云:「老子。」按:老子不知其年,此借為說。 補:釋文:「聃,吐藍反。」成云:「姓李,名耳,字伯陽,外字老聃。降生陳國苦縣。當周平王時,去周,西度流沙,適之罽賓。而內外諸經,竟無其跡。而此獨言死者,蓋莊子寓言耳。」又云:「老君降生、行教、昇天,備載諸經,不具言也。」史記索隱曰:「許慎云:『聃,耳漫也。』故名耳,字聃。」正義曰:「聃,耳漫無輪也。」秦失弔之,釋文:「失音逸。」三號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補世人弔友喪,必哭。今弟子見失僅號而不哭,疑其非友,故問。曰:「然。」補宣云:「是吾友。」「然則弔焉若此,可乎?」補弟子謂若此號而不哭,於弔友喪之禮可乎?曰:「然。補宣云:「可也。」始也,吾以為其人也,謂真人不死。正注非。文如海本「其人」作「至人」,亦非。成玄英本作「其人」,與此本同,是也。惟成謂其人指老君弟子言,則非。宋刻趙本、明世德堂本,均作「其人」,其,指老子言;人,世俗之人也。謂始也,吾以為老子乃世俗之人也,如為世俗之人,吾當以世俗弔喪之禮哭之。而今非也。補而今非世俗之人也,其死,亦非死也,乃是帝之縣解也,吾何為以世俗之禮哭焉?此與大宗師篇孟子反、子琴張於子桑戶死,相和而歌曰「而已返其真,我猶為人猗」之意同。故此句。直貫注下文「適來」一段。向吾入而弔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會之,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所謂「不言而信,不比而周」也。會,交際。言,稱譽。言老子誠能動物,我之不哭,自有說也。 正注非。彼,指哭者。言彼老少所以相會聚言哭於此,必有不求言哭而言哭者。言者,稱也。即老者稱之如子,少者稱之如母而哭之也。田子方篇云:「其諫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此正相同。老聃非老者之子。非少者之母,於天倫人情,不蘄乎如斯言哭,而竟言哭,是乃言哭之不當者,故下曰「遯天倍情」。秦失因弟子疑其弔而不哭,乃先舉哭之遯天倍情者反證之。是遯天倍情,忘其所受,釋文:「遯,又作遁。」是,謂老聃。情,乃惠子所謂情,見德充符篇。受者,受其成形。 正注非。是,指上老少之哭言。非母子,而哭之如母子,是逃遁乎天然之倫,倍加於常人之情,而忘乎其所受也。蓋母子之情,所受於天,今非母子,而哭如母子,故曰「忘其所受」。倍情,猶過情也。古者謂之遁天之刑。語又見列禦寇篇。德充符以孔子為天刑之,則知「遁天刑」是贊語。舊解並誤。 正注非。倍加常情,過於哀哭,足以傷生損性,無異受刑,故曰「遁天之刑」。遁天者,逃遁自然之天性也。則陽篇「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於此「遁天」義同。可知非贊語,即德充符篇亦非贊語。王解均誤。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縣解。」釋文:「縣音玄。」成玄:「帝,天也。」按大宗師篇云:「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解也。」與此文大同。來去得失,皆謂生死。德充符郭注亦云:「生為我時,死為我順;時為我聚,順為我散也。天生人而情賦焉,縣也。冥情任運,是天之縣解也。」 補:吳都賦注:「有繫謂之縣,無謂之解。」武按: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是帝之縣解,非同夫世俗人之死也。此秦失所以號而不哭。此段再喻為惡無近刑。蓋遁天倍情,過於哀哭,為惡也;足以傷生損性,近刑也。

  指窮於為薪,以指析木為薪,薪有窮時。火傳也,不知其盡也。形雖往,而神常存,養生之究竟。薪有窮,火無盡。五喻。正注非。歷來修詞家,均以薪傳為師弟傳受之喻,謬誤相承,由來已久。不知此段以薪喻生,以火喻知,以薪傳火喻以生隨知。蓋薪有盡,而火無窮,以薪濟火,不知其薪之盡也。以喻生有涯而知無涯,以生隨知,不知其生之盡也。蓋儆人不當以生隨知也,即證明首段「吾生也有涯」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