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諸侯年表

介江淮

「晉阻三河,齊負東海,楚介江淮」。索隱曰:「介音界,言楚以江淮爲界。一云:介者,夾也。」念孫案:二説皆非也。介者,恃也,言恃江淮之險也。襄二十四年《左傳》「以陳國之介恃大國,而陵虐於敝邑」,「介」亦「恃」也。《漢書·五行志》「虢介夏陽之阸,怙虞國之助」,「介」「怙」皆「恃」也。顔師古曰:「介,隔也。」失之。《南粤傳》「欲介使者權」,顔師古曰:「介,恃也。」「阻」、「負」、「介」三字同義。隱四年《左傳》「夫州吁阻兵而安忍」,杜注訓「阻」爲「恃」。《説文》:「負,恃也。」

弗生

「穆侯弗生元年」。念孫案:「生」上本無「弗」字,此後人依《晉世家》加之也。《索隱》本出「晉穆公生」四字「公」字誤,當作「侯」。而釋之曰:「案:《世家》名『費生』,今《晉世家》譌作「費王」。或作『生』,《世本》名『弗生』,則『生』是穆公名,『費』『』『弗』不同耳。」據此則穆侯本名「生」。或作「弗生」者,「弗」,發聲耳。或作「費」「」,字異而義同也。「生」之爲「弗生」,猶「降」之爲「不降」,《夏本紀》「帝不降」,《世本》作「帝降」。「閬」之爲「毋涼」,《周本紀》「惠王閬」,《世本》作「毋涼」,「涼」、「閬」古字通,「毋」,發聲。「皇」之爲「弗皇」,《魯世家》「惠公弗皇」,《漢書·律曆志》作「惠公皇」。上一字皆是發聲。故《索隱》以「生」爲穆侯名,無庸加「弗」字也。又穆侯上脱去「晉」字,亦當依《索隱》補。

堵敖

「堵敖囏元年」。念孫案:「堵敖」本作「杜敖」,此後人依《左傳》改之也。《索隱》本出「楚杜敖囏」四字而釋之曰:「《世家》作『莊敖』,劉音『壯』。此作『杜敖』,今改爲「此作堵敖」。劉氏云亦作『堵』。今改爲「亦作杜」。『堵』、『杜』聲相近。與《世家》乖,不詳其由也。」據此則《史記》本作「杜敖」,「杜」、「堵」聲相近,故《左傳》作「堵敖」。莊十四年其作「莊敖」者,「杜」譌爲「壯」,又譌爲「莊」耳。《左傳釋文》亦云《史記》作「杜敖」,《漢書·古今人表》亦作「杜敖」,不得以《左傳》改《史記》也。又案:《集解》引徐廣曰:「囏,一作動。」「動」當爲「勤」,字之誤也。《齊語》「夫爲其君勤也」、《淮南·原道篇》「四支不勤」,今本「勤」字竝誤作「動」。《説文》:「囏,籀文艱字。」「艱」古讀若「根」。説見《古韻標準》。「根」、「勤」聲相近,故「囏」通作「勤」。若「動」與「囏」,則聲遠而不可通矣。又「杜敖」上脱「楚」字,亦當依《索隱》補。

晏嬰大破之

「齊靈公二十七年,晉圍臨淄,晏嬰大破之」。念孫案:《齊世家》曰:「晉使中行獻子伐齊,齊師敗,靈公走入臨菑,晏嬰止靈公,靈公弗從。」此文「晉圍臨淄」下,傳寫殘缺,僅餘「晏嬰」二字。其「大破之」三字,則因下一行晉《表》内「圍齊,大破之」而衍。晉《表》以晉爲主,故言「圍齊,大破之」。齊《表》以齊爲主,齊爲晉所破,則不得言「大破之」。故知此三字爲衍文也。明程一枝《史詮》反以「晏嬰」二字爲衍文,謬矣。

立其弟

「齊簡公四年,田常殺簡公,立其弟,爲平公」。念孫案:「弟」下本有「驁」字,驁,平公名也。《索隱》本出「弟驁」二字,注曰:「五高反,平公也。」《齊世家》《田完世家》竝云「立簡公弟驁」,則有「驁」字明矣。今本脱去「驁」字,而移《索隱》於下文「齊平公驁元年」之下,又改其文曰「驁,音五高反」,而删去「平公也」三字,其失甚矣。

六國表

取小邑 令

「秦孝公十二年,初取小邑,爲三十一縣句令。此字上有脱文。爲田開阡陌」。念孫案:「取小邑」當爲「聚小邑」,字之誤也。《秦本紀》曰:「并諸小鄉聚,句集爲大縣。」彼言「集」,此言「聚」,其義一也。「令」上有脱文。《秦本紀》曰:「集爲大縣,縣一令。」《商君傳》曰:「集小鄉邑,聚爲縣,置令丞。」「令」字絶句,不與下文連讀。下文「爲田開阡陌」,别爲一事。《秦本紀》曰「爲田開阡陌」,《商君傳》曰「爲田開阡陌封疆」,「爲」上皆無「令」字。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率將

「棘蒲剛侯陳武:以將軍前元年率將二千五百人起薛」。念孫案:「率將二千五百人」,當依《漢表》作「將卒二千五百人」。上文「陽夏侯陳豨:以特將將卒五百人」即其證,今本「將卒」二字誤倒,「卒」字又誤作「率」。隷書「率」字,或作「」,見漢《韓勑造孔廟禮器碑》。形與「卒」相似,因誤矣。《投壺》「卒投」,《大戴禮》「卒」誤作「率」。《齊語》「十邑爲卒」,《管子·小匡篇》誤作「率」。

蠱逢

「曲城圉侯蠱逢」。念孫案:「蠱逢」當依《漢表》作「蟲達」,字之誤也。《春秋·成五年》「同盟于蟲牢」,《春秋繁露·竹林篇》「蟲」誤作「蠱」。《明堂位》注「刻之爲雲氣蟲獸」,《晏子春秋·外篇》「東海有蟲,巢於蟁睫」,《後漢書·馬融傳》「乃命壺涿驅水蟲」,今本「蟲」字竝誤作「蠱」。「達」字本作「」,「逢」,隷或作「」,二形相似。古有蟲姓,無蠱姓,《廣韻》:「《漢功臣表》有曲成侯蟲達。」則「蠱」爲「蟲」之誤明矣。《索隱》本作「蟲達」,注曰:「蟲,音如字。《楚漢春秋》云『夜侯蟲達』,蓋改封也。」今本并注文亦改爲「蠱」,唯「達」字未改。且删去「蟲音如字」四字,其失甚矣。汲古閣所刻《索隱》單行本初刻作「蟲」,後復依今本改爲「蠱」,并注内兩「蟲」字亦改爲「蠱」,而字體較大,筆畫較粗,剜改之迹顯然。

張越

「任侯張越」。《索隱》本作「張成」,注云:「《漢表》作『張越』。」引之曰:《史記》作「成」者,「戉」之誤也。「戉」,今作「鉞」。「戉」與「越」同音,故《漢表》作「越」。「戉」與「成」相似,故《史記》誤作「成」。隷書「戉」、「成」二字極相似,説見《經義述聞·禮記》。若《史記》本是「越」字,不得誤作「成」矣。後人依《漢表》改「成」爲「越」,又删去《索隱》「《漢表》作『張越』」五字,而《史記》之原文遂不可復考。

彭祖

「戴敬侯彭祖」。念孫案:「彭祖」上脱「秋」字。《廣韻》「秋」字注曰:「又姓。宋中書舍人秋當。」《索隱》本作「秋彭祖」,注曰:「《漢表》作『祕』,音『轡』。今檢《史記》諸本竝作『秋』。今見有姓秋氏。」據此則《史記》本作「秋」,與《漢書》不同。今本脱去「秋」字,又依《漢書》改《索隱》之「竝作秋」爲「竝作祕」,「秋氏」爲「祕氏」,斯爲謬矣。

惠景閒侯者年表

侯劉揭

「陽信侯劉揭」。念孫案:「侯」上脱「夷」字。夷,謚也。《索隱》本有「夷」字,《漢·表》同。

建元以來侯者年表

將卒 官卒將

「將卒以次封矣」。念孫案:「將卒」當爲「將率」。「率」即「帥」字也。又《馮唐傳》「臣大父在趙時,爲官卒將」,「卒」亦「率」之譌。《集解》引晉灼曰:「百人爲徹行,亦皆帥將也。」索隱曰:「案:《國語》:『闔閭卒百人爲徹行,行頭皆官帥。』賈逵云:『百人爲一隊。官帥,隊大夫也。』」舊本「帥」字竝譌作「師」,今據《索隱》單行本改正。是「官率」即「官帥」。《漢書·馮唐傳》正作「帥」也。隷書「率」字或作「」,形與「卒」相近,因譌爲「卒」。《陸賈傳》「率不過再三過」,《漢書》「率」作「卒」。《漢書·嚴助傳》「美將率之功」,今本「率」譌作「卒」。又,《君奭》「率惟兹有陳」,《史記·燕世家》「率」作「卒」。

建元以來王子侯者年表

侯劉章 侯劉忠 侯劉延年 侯劉買 侯劉成

念孫案:「東野侯劉章」,「侯」上脱「戴」字。「繁安侯劉忠」,「侯」上脱「夷」字。「鄗侯劉延年」,「侯」上脱「安」字。「舂陵侯劉買」,「侯」上脱「節」字。「缾侯劉成」,「侯」上脱「敬」字。皆當依《漢表》及《索隱》本補。

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

元鼎六年

念孫案:此年缺御史大夫位。《漢書·百官表》《漢紀·孝武紀》竝曰「元鼎六年,齊相卜式爲御史大夫」。《索隱》本出「御史大夫式」五字,注曰:「卜式也。」當據補。

禮書

疏房牀笫

「疏房牀笫,所以養體也」。念孫案:宋本、游本「牀笫」下竝有「几席」二字。《荀子·禮論篇》作「疏房檖越席牀笫几筵」,則此當有「几席」二字。

臭茝

「側載臭茝,所以養鼻也」。劉伯莊音義曰:「臭,香也。」引之曰:「臭」當爲「」,字之誤也。《説文》:「,古文以爲澤字。」「澤」謂澤蘭也。《士喪禮記》「茵著用荼,實綏澤焉」,鄭注曰:「澤,澤蘭也,取其香。」「澤」字古文作「」,故香草之「澤」亦作「」。上言「椒蘭芬茝,所以養鼻」,此言「側載茝,所以養鼻」。「茝」即「蘭茝」也。《荀子》作「睪茝」,《正論篇》同。「睪」即「澤」之借字。

士出死要節

「孰知夫士出死要節之所以養生也」。索隱曰:「志士推誠守死,要立名節,仍是養生安身之本。」念孫案:「士」即「出」字之譌。隷書「出」字或省作「士」。故「」字省作「款」,「」字省作「敖」,「」字省作「賣」。經傳中「士」「出」二字亦往往譌溷。《夏本紀》「稱以出」,《大戴禮·五帝德篇》作「稱以上士」。《吕后本紀》「齊内史士」,徐廣曰:「一作出。」僖二十五年《左傳》「諜出曰:原將降矣」,《吕氏春秋·爲欲篇》「諜出」譌爲「謀士」。《荀子·大略篇》「君子聽律習容而後出」,今本「出」譌作「士」。此作「士出死要節」者,一本作「士」,一本作「出」,而後人誤合之耳。《荀子》無「士」字,是其明證矣。

垂涉

「然而兵殆於垂涉」。集解:「許慎曰:『垂涉,地名也。』」念孫案:「垂涉」當依《荀子·議兵篇》作「垂沙」,字之誤也。《墨子·備城門篇》「城上沙」,今本「沙」誤作「涉」。《韓詩外傳》《淮南·兵略篇》竝與《荀子》同。今本《淮南注》:「垂沙,地名。」此即《集解》所引許注也。《楚策》亦云「垂沙之事,死者以千數」。

函及士大夫

「郊疇乎天子,社至乎諸侯,函及士大夫」。集解曰:「函,音含。」《索隱》作「啗」,云:「啗,音含。含謂包容。鄒誕生音徒濫反。今按:《大戴禮》作『導及士大夫』,『導』亦通也。今此爲『啗』者,當以『導』與『蹈』同,後其字『足』失『止』,唯有『口』存,故使解者穿鑿也。」錢氏曉徵《史記攷異》曰:「予謂『函及』者,『覃及』也。《説文》:『,嘾也。讀若含。』『函』從『』得聲,亦與『嘾』同義。古文『導』與『禫』同。《士喪禮》『中月而禫』,古文『禫』作『導』。《説文》『棪,讀若「三年導服」之「導」』,亦謂『禫服』也。『導』與『禫』通,則亦與『覃』『嘾』通。而『啗』又與『嘾』同音,是文異而實不異。小司馬疑『啗』爲『蹈』之譌,由不知古音之變易也。」「蹈」從舀,「啗」從臽,「舀」、「臽」形、聲俱别。念孫案:錢謂「導」與「覃」通,「導及士大夫」即「覃及士大夫」,是也。《大雅·蕩篇》曰:「覃及鬼方。」《爾雅》曰:「覃,延也。」言社自諸侯延及士大夫也。「函」當爲「臽」。今作「陷」。「啗」字從臽得聲,是「臽」與「啗」古同聲,故鄒誕生本作「啗」,即「臽」之異文也。「啗」與「覃」古亦同聲,故鄒本之「啗及」,即《詩》之「覃及」也。錢以「函及」爲「覃及」,非也。「函」訓爲容,非「覃及」之義。「函」與「啗」亦不同聲。若本是「函」字,無緣通作「啗」也。「臽」字本作「」,形與「函」相似,因譌爲「函」。裴駰、司馬貞音「含」,又訓爲「包容」,皆失之也。後人多見「函」,少見「臽」,故經史中「臽」字或譌作「函」。説見《經義述聞》「若合而函吾中」下。

上大羮

「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魚也,豆之上大羮,一也」。念孫案:「上大羮」本作「先大羮」。今作「上」者,涉上二句而誤也。《索隱》本正文作「先」,注文亦作「先」,今則并注文亦改爲「上」矣。《荀子·禮論篇》《大戴禮·禮三本篇》竝作「先」。上文云「大饗上玄尊,俎上腥魚,先大羮」,此其明證矣。

廣騖 不外是以 性守

「步驟馳騁廣騖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索隱》《正義》皆斷「步驟馳騁廣騖不外」爲句,「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爲句。《索隱》曰:「言君子之性守正不慢遠行,如常守宫庭也。」《正義》略與《索隱》同。念孫案:二説皆非也。「廣騖」當爲「厲騖」,字之誤也。經傳中「厲」、「廣」二字往往相亂。《月令》「天子乃厲飾」,《吕氏春秋·季秋篇》作「厲服厲飭」,《淮南·時則篇》作「厲服廣飾」。《莊子·大宗師篇》「厲乎其似世乎」,崔譔本「厲」作「廣」。《史記·平津侯傳》「厲賢予禄」,徐廣曰:「厲,一作廣。」《儒林傳》「以廣賢材」,《漢書》「廣」作「厲」。《漢書·地理志》「齊郡:廣」,《説文·水部》注「廣」譌作「厲」。隷書「厲」字或作「」,漢《議郎元賓碑》:「揚清於海内。」《執金吾丞武榮碑》:「然高。」形與「廣」相近,因譌爲「廣」。「厲」字本作「」。《廣雅》曰:「、驟、馳、騖、騁,奔也。」《説文》:「,次弟馳也。」《玉篇》力世切。古通作「厲」,《楚辭·遠遊》「颯弭節而高厲」是也。「步驟」、「馳騁」、「厲騖」皆兩字平列,若作「廣騖」,則非其指矣。「是以」當爲「是矣」,聲之誤也。「是矣」二字,上屬爲句。「是」謂禮也,言君子率禮不越,步驟馳騁厲騖皆不外乎此也。若讀至「外」字絶句,而以「是以」二字下屬爲句,則文不成義矣。「君子之性守宫庭也」,「性守」當爲「廛宇」,亦字之誤也。隷書「廛」字或作「」,《魏風·伐檀》釋文曰:「廛,本亦作。」《集韻》:「廛,亦作。」《管子·小匡篇》曰:「而不税。」形與「性」相近,「守」、「宇」形亦相近,故「廛宇」譌爲「性守」。「廛」與「壇」古字通,《周官》「廛人」,故書「廛」作「壇」,杜子春讀「壇」爲「廛」。又《載師》「以廛里任國中之地」,故書「廛」或作「壇」,鄭司農云:「壇,讀爲廛。」「廛宇」即「壇宇」也。壇,堂基也。《獨斷》曰:「壇謂築土起堂。」宇,屋邊也。《荀子·儒效篇》曰:「君子言有壇宇,行有防表。」《漢書·禮樂志》郊祀歌曰:「神之揄,臨壇宇。」《鹽鐵論·散不足篇》曰:「無壇宇之居,廟堂之位。」此言君子率禮不越,如在壇宇宫庭之中也。「壇宇宫庭」皆指宫室言之,若云「性守宫庭」,則文不成義矣。「君子」上當有「是」字,今本脱去,則與上文義不相屬。《荀子·禮論篇》曰:「步驟馳騁厲騖不外是矣,是君子之壇宇宫庭也。」足證今本之誤。《儒效篇》又曰:「高之下之,小之巨之,不外是矣,是君子之所以騁志意於壇宇宫庭也。」

曲直得其次序

「於是中焉,房皇周浹,曲直得其次序」。引之曰:「直」字後人所加。《索隱》曰:「委曲得禮之序。」則「曲」下本無「直」字明矣。《荀子》正作「曲得其次序」。

樂書

樂之容

「欣喜驩愛,樂之容也」。念孫案:「容」當依《樂記》作「官」,字之誤也。鄭注曰:「官,猶事也。」《正義》用鄭注爲解,又引賀瑒云:「八音克諧,使物欣喜,此樂之事迹也。」則正文本作「官」明矣。今本《正義》亦誤作「容」,則與「猶事也」之訓不合。

知禮樂之道

「知禮樂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念孫案:「知」當依《樂記》《祭義》作「致」,此後人妄改之也。《正義》曰:「極致禮樂之道。」則本作「致」明矣。

何道出

「師涓援琴鼓之,未終,師曠撫而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也,不可聽。』平公曰:『何道出?』」念孫案:此本作「是何道出」。是,此也。道,從也。言此聲何從出也。脱去「是」字,則文義不明。《太平御覽·地部》引此作「是何道出」,《韓子·十過篇》作「此奚道出」,舊本「奚道」譌作「道奚」。今據本書及《論衡》改。《論衡·紀妖篇》作「此何道出」,皆其證也。

律書

言陽氣之危垝

「東至於危。危,垝也。言陽氣之危垝,故曰危。十月也」。念孫案:「言陽氣之危垝」,「垝」上本無「危」字。此是訓「危」爲「垝」,故曰:「危,垝也。言陽氣之垝。」《爾雅》曰:「垝,毁也。」言陽氣至十月而毁也。今本「垝」上有「危」字,即因上「危,垝也」而誤衍耳。

主風吹萬物而西之軫

「清明風居東南維,主風吹萬物而西之軫」。念孫案:「軫」上當有「至於」二字。「主風吹萬物而西之」爲句,「至於軫」爲句。上文云「東壁居不周風東,主辟生氣而東之,至於營室」,自此以下皆有「至於」二字。是其證。

曆書

又不由人

「正不率天,又不由人,則凡事易壞而難成矣」。念孫案:「正」與「政」同。「又不由人」本作「亦不由人」。今作「又」者,後人以意改之耳。《索隱》本作「亦不由人」,注云:「此文出《大戴禮》。」今本《大戴禮·誥志篇》作「下不由人」,「下」即「亦」字之誤,則作「亦」者是也。

度驗

「名察度驗,定清濁」。引之曰:「名察度驗」,《漢志》作「名察發斂」。應劭曰:「名節會,察寒暑,致啓閉分至。」注孟康曰:「春夏爲發,秋冬爲斂。」晉灼曰:「蔡邕《天文志》:『渾天名察發斂,以行日月,以步五緯。』」又,《周髀算經》:「冬至夏至者,日道發斂之所生也。」趙君卿曰:「發猶往也,斂猶還也。」則當作「發斂」爲是。《史記》作「度驗」者,「發」字古通作「廢」,説見《平原君傳》。其草書與「度」相似,又涉上文「星度」而誤耳。「斂」、「驗」聲相近,故字亦相通。下文曰:「今日順夏至,黄鍾爲宫,林鍾爲徵,太蔟爲商,南吕爲羽,姑洗爲角。自是以後,氣復正,羽聲復清,名復正。變以至子日當冬至,則陰陽離合之道行焉。」是律之清濁出於氣之「發斂」,故曰「名察發斂,定清濁」,無取於「度驗」也。薛瓚以爲「題名宿度,候察進退」,乃不得其解,而曲爲之説。

「然蓋尚矣」。念孫案:「然」猶「是」也。此承上文言黄帝作曆之事如是,是蓋尚矣。《漢書》作「然則上矣」,亦謂是則上矣也。范望注《太玄·務·測》曰:「然,猶是也。」《傅靳成傳贊》曰:「成侯周緤操心堅正,身不見疑,上欲有所之,未嘗不垂涕,此有傷心者,然可謂篤厚君子矣。」亦謂是可謂篤厚君子也。

歲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

「太初元年,歲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索隱曰:「聚,音『陬』。注謂月值畢及陬訾也。畢,月雄也。聚,月雌也。」錢氏《攷異》曰:「《爾雅》:『月在甲曰畢,正月爲陬,十一月爲辜。』此冬至之月,建子月也。月陽在甲,當云『畢辜』,而云『畢聚』者,『聚』與『陬』古文通用,天正之月亦可云『陬』也。《索隱》謂『月值陬訾』,則是建寅之月,非冬至矣。」引之曰:此殷曆也。《續漢書·律曆志論》曰:「顓頊曆元用乙卯,殷用甲寅。」又載劉洪上言曰:「甲寅元天正,正月甲子朔旦冬至,七曜之起,始于牛初。乙卯之元人正,己巳朔旦立春,三光聚天廟五度。」是顓頊曆以乙卯年之立春爲元,而以其月爲正月。殷曆以甲寅年之冬至爲元,亦以其月爲正月也。正月爲「陬」,而在甲曰「畢」,故曰「月名畢陬」。《漢書·律曆志》曰:「太初元年,前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歲在星紀婺女六度。故《漢志》曰歲名困敦,困敦,太歲在子之名。殷曆之甲寅,即顓頊曆之丙子。説詳《太歲攷》。正月歲星出婺女。」班氏引《漢志》以證十一月歲星在婺女,則所謂正月者,正謂十一月也。蓋漢初用顓頊曆,以建寅之月爲正月,曆元起於立春。至武帝太初元年改曆,《太史公自序》:「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曆始改。」而用殷曆建子之月爲正月,曆元起於冬至。是年五月,正曆仍用殷曆之十一月冬至爲元,而正月之在寅月,則又參以顓頊曆法。《漢書·武帝紀》:「太初元年,夏五月,正曆正月爲歲首。」師古曰:「謂以建寅之月爲正也。」故太初元年之正月爲建子之月,而二年之正月即爲建寅之月也。《漢書·武帝紀》「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不稱「正月」者,據太初曆追改之耳。唯《律曆志》所引《漢志》尚存「正月」之文。

焉逢攝提格太初元年

「焉逢攝提格太初元年」。引之曰:當作「端蒙單閼」,下文「端蒙單閼」當作「游兆執徐」。自此以下,皆後人所改,當以次更正。説見《太歲攷》。

商横涒灘

「商横涒灘」。單行《索隱》本作「商横赤奮若」,下文「尚章大淵獻」作「尚章困敦」,「焉逢困敦」作「焉逢大淵獻」,「端蒙赤奮若」作「端蒙汭漢」。引之曰:此殷曆也,故與《爾雅》歲名不同。今本既以《爾雅》改《史記》,又并《索隱》而改之,大謬。説見《太歲攷》。

祝犂大荒落四年建始四年

「祝犂大荒落四年」。引之曰:此七字乃後人所加。説見《太歲攷》。

端旃蒙

「端旃蒙者,年名也」。念孫案:《爾雅》之「旃蒙」,《史記》作「端蒙」。此作「端旃蒙」者,後人旁記「旃」字,因誤入正文耳。

天官書

斗魁

「在斗魁中,貴人之牢」。念孫案:「魁」上本無「斗」字,此因《集解》内「在斗魁中」而誤衍也。此云「在魁中」,下文云「魁下六星」,皆承上「斗魁」而言,無庸更加「斗」字。《索隱》本無「斗」字,《漢書·天文志》亦無。

名曰三能

「魁下六星,兩兩相比者,名曰三能」。念孫案:「名」字後人所加。此書稱星名,皆言「曰某」,無言「名曰某」者。《索隱》本無「名」字,《太平御覽·天部》引此亦無「名」字,《漢書·天文志》同。

順入軌道

「月、五星順入,軌道」。索隱曰:「韋昭云:『謂循軌道不邪逆也。順入,從西入也。』」正義曰:「謂月、五星順注軌道,入太微庭也。」念孫案:「順入」,一事也,「軌道」,又一事也。「順入」者,韋氏以爲「從西入」,是也。「軌道」者,「軌」猶「循」也。謂月、五星皆循道而行,不旁出也。《賈子·道術篇》曰:「緣法循理謂之軌。」是「軌」與「循」同義。《漢書·賈誼傳》:「諸侯軌道。」謂循道也。《後漢書·襄楷傳》:「熒惑入太微,出端門,不軌常道。」謂不循常道也。下文曰:「其逆入,若不軌道。」索隱引宋均云:「逆入,從東入。不軌道,不由康衢而入也。」「逆入」爲一事,「不軌道」又爲一事,此尤其明證矣。

水水

「火入,旱句金,兵句水,今本此下載《索隱》曰:「謂火、金、水入五潢,則各致此災也。宋均云:『不言木、土者,木、土德星,於此不爲害故也。』」水此字上屬爲句。中有三柱。句」念孫案:「火入,旱。金,兵。水,水」者,謂火入五潢則爲旱,金則爲兵,水則爲水也。《漢書·天文志》曰:「辰星入五車,大水。」「中有三柱」者,謂五潢中有三柱也。索隱謂「火、金、水」云云,本在「水,水」之下,今本列入上「水」字之下,下「水」字之上,而讀「金兵水」爲句,「水中有三柱」爲句,大謬。

水患

「五星犯北落,入軍,軍起。火、金、水尤甚。火,軍憂。水患」。念孫案:「水患」當作「水,水患」,言水犯北落,入軍,則有水患也。上文「火入,旱。金,兵。水,水」即其證。今本脱一「水」字,則文不成義。《漢書·天文志》正作「水,水患」。

可以重致天下

「填星所居,五星皆從而聚于一舍,其下之國可以重致天下」。今本脱「以」字。上文「歲星」云「可以義致天下」,「熒惑」云「可以禮致天下」,下文「太白」云「可以兵從天下」,「辰星」云「可以法致天下」,今據補。正義曰:「言五星皆從填星,其下之國倚重而致天下。」《漢書·天文志》:「凡五星所聚宿,其國王天下:從歲以義,從熒惑以禮,從填以重,從太白以兵,從辰以法。」韋昭解「從填以重」曰:「謂以威重得。」念孫案:韋氏、張氏皆未曉「重」字之義。重,猶厚也。高誘注《秦策》及《吕氏春秋·振亂篇》竝曰:「厚,重也。」又注《吕氏春秋·盡數篇》及《淮南·俶真篇》竝曰:「重,厚也。」是「厚」、「重」二字同義。填星爲土,土德厚重,虞翻注《復卦》曰:「坤爲厚。」又注《繫辭傳》曰:「坤爲重。」故五星從填星,則其下之國可以厚重之德致天下也。《開元占經·五星占》引《春秋運斗樞》曰:「填星帥五精聚于中央,黄帝以重厚賢聖起。」又引《石氏星經》曰:「填星所在,五星皆從而聚于一舍,其下之國可以重德致天下。」《天官書》即本於此,「重」下無「德」字者,省文耳。上文曰:「填星主德。」「德」即「重德」也。皆其明證矣。

若水

「木星與土合,爲内亂,饑,主勿用戰,敗。水則變謀而更事。火爲旱。金爲白衣會若水」。錢氏《攷異》曰:「『若水』當作『若木』。」念孫案:錢説非也。「若水」二字,文與上屬,不與下屬。「金爲白衣會若水」者,水謂水災也。《漢書·高祖紀》注曰:「若,及也。」言木與金合,則爲白衣會及水災也。上文曰「填星失次下二三宿曰縮,有后戚,其歲不復,不乃天裂若地動」,下文曰「月蝕歲星,其宿地饑若亡」,文義竝與此同。《漢書·天文志》作「歲與太白合,則爲白衣之會,爲水」。《開元占經·五星占》引巫咸曰:「太白與歲星合,爲白衣之會,爲水。」此皆其明證矣。

爲北軍軍困舉事大敗

「火與水合爲焠,與金合爲鑠,爲喪,皆不可舉事,用兵大敗。土爲憂,主孽卿,大饑,戰敗,爲北軍,軍困,舉事大敗」。念孫案:上既言「戰敗」,下不當復言「北軍」。「爲北軍」上當有「水」字,言火與水合,則爲北軍,軍困,舉事大敗也。《漢書·天文志》「熒惑與辰合,則爲北軍,用兵舉事大敗」,《晉書·天文志》「火與水合,爲北軍,用兵舉事大敗」,皆其明證矣。

「太白所居久,其鄉利;疾,其鄉凶」。集解引蘇林《漢書注》曰:「疾過也。」念孫案:正文「疾」字本作「易」。《集解》引蘇林注是解「易」字之義,非解「疾」字之義。疾行而過謂之易,故蘇林訓「易」爲「疾過」。《漢書·天文志》「太白所居久,其國利;易,其鄉凶」,蘇林解「易」字曰「疾過也」,是其明證矣。《開元占經·太白占》引《石氏星經》曰:「太白所居久,其鄉利;易,其鄉凶。」此即《天官書》所本。《天官書》又曰:「填星其居久,其國福厚;易,福薄。」徐廣曰:「易猶輕速也。」《天文志》又曰:「歲星出而易,所當之國,是受其殃。」皆足與此「易」字互相證明矣。後人誤讀「疾過也」之注,遂改正文「易」字爲「疾」,不知蘇林自訓「易」爲「疾過」,非訓「疾」爲「過」也。

天矢

「色白五芒,出蚤爲月蝕,晩爲天矢及彗星,將發其國」。念孫案:「天矢」當從宋本作「天夭」,字之誤也。「夭」與「祅」同字,亦作「妖」。書傳中「祅祥」字多作「妖」。《周本紀》「後宫童妾所弃妖子」,徐廣曰:「妖,一作夭。」《莊子·大宗師篇》「善妖善老」,釋文:「妖,本又作夭。」《漢書·天文志》作「天祅」。《開元占經·太白占》引《甘氏占》曰「太白色白五芒,出早爲月食,晩爲天妖及彗星」,是其證。又下文「辰星,出蚤爲月蝕,晩爲彗星及天矢」,《天文志》作「天妖」,則「矢」字亦是「夭」字之誤,宋本亦誤作「矢」。

而食益盡

「而食益盡爲主位」。念孫案:「而」讀曰「如」,「益」即「盡」字之誤而衍者也。《漢志》作「不然,食盡爲主位」,「盡」上無「益」字,是也。「不然」二字亦有誤。「而食盡爲主位」者,如日食盡,則其咎在主位也。故《漢書·天文志》引夏氏《日月傳》曰:「日食盡注,主位也;不盡,臣位也。」或以「而」爲衍字,非是。

毛羽

「枉矢,類大流星,蛇行而倉黑,望之如有毛羽然」。念孫案:「毛羽」本作「毛目」,後人以意改之耳。《漢書》《晉書》竝作「毛目」。又《開元占經·妖星占》引巫咸及《海中占》亦作「毛目」,又引《春秋合誠圖》曰:「枉矢者,射星也。水流蛇行含明,故有毛目。」《考工記·輈人》注:「妖星有枉矢者,蛇行,有毛目。」疏引《考異郵》曰:「枉矢,狀如流星,蛇行,有毛目。」今本「毛目」二字竝誤作「尾因」,據宋本、嘉靖本、十行本改。此皆其明證矣。《太平御覽·咎徵部二》引《史記》正作「毛目」。

前方而後高兑而卑

「前方而後高兑而卑者卻注」。「兑」與「鋭」同。《漢書·天文志》作「前方而後高者鋭,後鋭而卑者卻」,《晉志》作「前方而高後鋭而卑者,卻」。武進顧子明曰:「下文云『氣相遇者,卑勝高,兑勝方』,『卑』與『高』對,『兑』與『方』對,當依《晉志》作『前方而高後兑而卑者,卻』。」今本《史記》「高」、「後」二字互易,《漢書》則「高」上衍「後」字,「高」下又衍「者鋭」二字。

卿雲見

「卿雲見,喜氣也」。念孫案:「卿雲」下本無「見」字,此涉下文「見」字而誤衍也。凡言「某星見」「某氣見」者,其下文必有吉凶之事。見上下文。此是以「喜氣」釋「卿雲」,猶言「卿雲者,喜氣也」。「卿」與「慶」同。「慶」即「喜」也。若加一「見」字,則隔斷上下文義。上文「景星者,德星也」,若改爲「景星見,德星也」,其可乎?《藝文類聚·祥瑞部》引此有「見」字,《漢書·天文志》有「見」字,皆後人依誤本《史記》加之。《初學記·天部》《太平御覽·天部》《人事部》《休徵部》引《史記》皆無「見」字。《晉書·天文志》曰:「『慶雲』亦曰『景雲』,此喜氣也。」《書大傳》注曰:「《天文志》曰:『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郁郁紛紛,蕭索輪囷,是爲卿雲。』此和氣也。」此雖小變其文,而亦無「見」字,蓋「喜氣」、「和氣」皆是釋「卿雲」二字,不當有「見」字也。

「有日,無雲,不風,當其時者稼有敗。如食頃,小敗;熟五斗米頃,大敗。則風復起,有雲,其稼復起」。念孫案:則者,若也。言若風復起,有雲,則其稼復起也。古者「則」與「若」同義。《高祖紀》曰:「今聞章邯降項羽,項羽乃號爲雍王,王關中。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言今若來也。《三年問》曰:「今是大鳥獸則失喪其羣匹,越月踰時焉,則必反巡。」言若失喪其羣匹也。《荀子·議兵篇》曰:「大寇則至,使之持危城則必畔,遇敵處戰則必北。」言大寇若至也。《趙策》曰:「彼則肆然而爲帝,過而遂正於天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矣。」言彼若肆然而爲帝也。《燕策》曰:「誠得劫秦王,使悉反諸侯之侵地,則大善矣。則不可,因而刺殺之。」言若不可也。《韓詩外傳》曰:「臣之里,有夫死三日而嫁者,有終身不嫁者。則自爲娶,將何娶焉?」言若自爲娶也。《項羽紀》:「項王謂曹咎等曰:『謹守成皋,則漢欲挑戰,慎勿與戰。』」《高祖紀》作「若漢挑戰」。此尤其明證矣。《漢書·天文志》無「則」字者,省文耳。或以「則」爲衍字,失之。

占種其所宜

「各以其時用雲色占種其所宜」。顧子明曰:下「其」字因上「其」字而衍。《漢志》無。

鹿解角

「鹿解角」。念孫案:「鹿」當從《天文志》作「麋」,字之誤也。夏至,鹿解角;冬至,麋解角。諸書皆然。《太平御覽·時序部》引《史記》亦作「麋解角」。

歲星所在五穀逢昌其對爲衝歲乃有殃

「略以知日至,要決晷景。歲星所在,五穀逢昌。其對爲衝,歲乃有殃」。張守節斷「晷景歲星所在」爲一句,説曰:「言晷景歲星行不失次,則無災異,五穀逢其昌盛。若晷景歲星行而失舍,有所衝,則歲乃有殃禍災變也。」念孫案:張説非也。「晷景」上屬爲句。「略以知日至,要決晷景」者,此言日至測晷景之事也。自「歲星所在」以下,别爲一事,與「晷景」無涉。《漢書·天文志》無「歲星所在」四句。「歲星所在」者,謂歲星所居之地,非謂「晷景歲星行不失次」也。「五穀逢昌」者,「逢」與「豐」古字通,《玉藻》「縫齊倍要」,鄭注曰:「縫,或爲逢,或爲豐。」《周語》:「道而得神,是謂逢福。」《説苑·辨物篇》「逢」作「豐」。又《淮南·天文篇》見下。「逢昌」即「豐昌」,非謂「逢其昌盛」也。「其對爲衝」者,言與歲星所居之地相對則爲衝。衝者,相對之名。上文曰:「國皇星所出,其下起兵,兵彊;其衝不利。」又曰:「八風各與其衝對課。」假如歲在壽星,則降婁爲衝;歲在大火,則大梁爲衝。非謂「晷景歲星行而失舍有所衝」也。地當歲星之衝則有殃。襄二十八年《左傳》「歲弃其次,而旅於明年之次,以害鳥帑,周、楚惡之」,杜注曰:「歲星所在,其國有福。失次於北,禍衝在南。」《淮南·天文篇》曰:「歲星之所居,五穀豐昌。其對爲衝,歲乃有殃。」是其明證矣。

天道命

「是以孔子論六經,紀異而説不書。至天道命,不傳」。念孫案:「天道命」當作「天道性命」。《論語》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此本《論語》爲説,則「命」上當有「性」字。《正義》内兩言「天道性命」,是其明證矣。《孔子世家》亦曰:「夫子言天道與性命,弗可得聞也已。」

河戒

「朝鮮之拔,星茀于河戒」。單行《索隱》本及宋本、游本竝如是。而王本則於「河」下缺一字,載《索隱》曰:「《天文志》:『武帝元封之中,星孛于河戍,束遇反。今本《漢·志》誤作「戌亥」之「戌」。其占曰:南戍爲越門,北戍爲胡門。』」又曰:「其河戍即南河、北河也。」字竝作「戍」。宋本、游本正文雖作「戒」,而所載《索隱》皆作「戍」,與王本同。若各本及毛刻單行《索隱》本則盡改爲「戒」矣。引之曰:作「戍」者是也。戍讀戍申、戍甫之戍。《説文》:「戍,守邊也。」「戍」訓「守邊」,故「南戍」爲越門,「北戍」爲胡門。《晉書》《隋書》「天文志」竝云「南河曰南戍,北河曰北戍」。《開元占經》「南北河戍」字前後凡百餘見,皆作「戍」,不作「戒」。其歲星、熒惑、太白、辰星四《占》竝引《石氏》曰:「守南河戍,蠻夷兵起,邊戍有憂。」《太白占》又引《甘氏》曰:「太白守北河戍,邊戍有謀。」《流星占》引巫咸曰:「流星犯南河,蠻夷兵起,防戍有憂。」《彗星占》引《海中占》曰:「彗星犯南河,蠻越兵起,邊戍有憂。」然則「河戍」之「戍」本作「邊戍」字明甚。上文「鉞北,北河;南,南河」,正義曰:「南河三星,北河三星,分夾東井南北,置而爲戍。今本《正義》「戍」作「戒」,後人所改也。「戍」可言置,「戒」不可言置。南河南戍,一曰陽門,亦曰越門;北河北戍,一曰陰門,亦曰胡門。」「置而爲戍」者,謂置守邊之亭障也。襄十年《左傳》注:「脩其城而置戍。」故《開元占經·石氏中官占》引《黄帝占》曰:「南北河戍,一名天高,一名天亭,義取戍邊之人登亭障以候望也。」《唐書·天文志》曰:「一行以爲,天下山河之象存乎兩戍。北戍,自三危、積石,負終南地絡之陰,東及太華,逾河,竝雷首、厎柱、王屋、太行,北抵常山之右,乃東循塞垣,至濊貃、朝鮮,是謂北紀,所以限戎狄也。南戍,自岷山、嶓冢,負地絡之陽,東及太華,連商山、熊耳、外方、桐柏,自上洛南逾江、漢,攜武當、荆山,至于衡陽,乃東循嶺徼,達東甌、閩中,是謂南紀,所以限蠻夷也。故《星傳》謂『北戍爲胡門,南戍爲越門』。」以上《唐書·天文志》。一行所論,正取邊戍之義,其字亦當作「戍」。且一行開元中受詔治新曆,與司馬貞、張守節及作《開元占經》之瞿曇悉達皆同時人,斷無諸家「河戍」字不誤,而一行獨誤作「戒」之理,自傳寫者誤書作「戒」,而文義遂不可通。隷書「戒」字或作「」,與「戍」相似而誤。淺人襲謬承譌,反以作「戒」者爲正文,而改《史記》之「河戍」以從之,則惑矣。唯漢、晉、隋《志》未改。且「戒」「界」二字古不同聲,自唐以前之書無以此二字通用者。後人不知「戒」爲「戍」之譌,而以「兩戒」爲「兩界」,此誤之又誤也。「戒」於古音屬志部。「界」從介聲,於古音屬祭部。自韻書以「戒」、「界」溷爲一音,而宋人遂以「兩戒」爲「兩界」矣。志、祭二部古不相通。説見《經義述聞》「終不可用也」下。錢氏《史記攷異》誤從作「戒」之本,至作《養新録》,又謂「戒」當爲「戉」。「戉」,古「鉞」字。而引「東井西曲星曰鉞。鉞北,北河;南,南河」爲證,并欲改《天文志》「星孛于河戍」之「戍」爲「戉」。案:北河在鉞北,南河在鉞南,則「鉞」非南北河,不得謂南北河爲「河鉞」也。《開元占經·石氏中官占》引郗萌曰:「兩河戍與戉,俱爲帝闕。」上爲「邊戍」之「戍」,下爲「斧戉」之「戉」,較然甚明。若改作「兩河戉」,則不須更言「與戉」矣。且「鉞」只一星,何得稱「兩河鉞」乎?錢説非也。

封禪書

遂覲東后

「遂覲東后。東后者,諸侯也」。念孫案:「覲」本作「見」。史公述《尚書》,每以詁訓之字相代,故《五帝紀》云「遂見東方君長」,此云「遂見東后。東后者,諸侯也」。以「遂」代「肆」,以「見」代「覲」,以「君長」代「后」,又以「諸侯」釋「后」,二篇之文可以互證矣。後人依《尚書》改「見」爲「覲」,不知《五帝紀》正作「見」,且上文「見四岳諸牧」,亦是以「見」代「覲」也。又案:《漢書·郊祀志》即本《史記》,而亦云「遂見東后」,則《史記》之本作「見」益明矣。

羨門子高 最後

「而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子高、最後皆燕人」。念孫案:「羨門子高」,「高」上本無「子」字,此因《索隱》内「羨門子高」而誤衍也。《索隱》本出「羨門高」三字,注曰:「秦始皇使盧生求羨門子高是也。」則正文内無「子」字明矣。《郊祀志》亦無「子」字。又案:索隱曰:「最後猶言甚後也。服虔説止有四人,是也。小顔云自『宋毋忌』至『最後』凡五人,劉伯莊亦同此説,非也。」念孫案:以「最後」爲人名者是也。「皆燕人」三字乃總承上文之詞。若以「最後」爲「甚後」,則與上下文義皆不相屬矣。「最」疑「冣」字之誤。《説文》「冣,積也」,徐鍇曰:「古以聚物之『聚』爲『冣』。」《殷本紀》「大冣樂戲於沙丘」,集解:「徐廣曰:『冣,一作聚。』」《周本紀》「則固有周聚以收齊」,集解:「徐廣曰:『聚,一作冣。』」今本「冣」字竝誤作「最」。又,《周本紀》之「周聚」,東西《周策》竝誤作「周最」。《趙世家》之「顔聚」,《趙策》誤作「顔最」。又,《樂記》「會以聚衆」,鄭注:「聚,或爲冣。」今本亦誤作「最」。《高唐賦》:「有方之士,羨門高谿,上成鬱林,公樂聚穀。」「聚」與「冣」古字通,「穀」有「彀」音,「彀」與「後」聲相近,疑《史記》之「最後」即《高唐賦》之「聚穀」也。

黄金銀

「其物禽獸盡白,而黄金銀爲宫闕」。念孫案:「銀」上本有「白」字。後人以金有五色,故言「黄金」以别之,銀唯一色,不須言「白」,故删去「白」字耳,不知書傳言「白銀」者多矣。且「黄金」、「白銀」相對爲文,少一「白」字,則文不成義。《世説·言語篇》注、《文選·思玄賦》注、《結客少年場行》注、《石闕銘》注、《藝文類聚·居處部》《靈異部》、《初學記·地部》《山類》《海類》俱引。《釋道部》《寶器部》、《太平御覽·地部》《珍寶部》引此皆有「白」字。《郊祀志》無「白」字,亦後人所删。《秦始皇紀》正義引《郊祀志》亦有「白」字。

「冬賽禱祠」。念孫案:「賽」本作「塞」。古無「賽」字,借「塞」爲之。《説文》無「賽」字,新附有之。《急就篇》「謁禓塞禱鬼神寵」,顔師古曰:「塞,報福也。」《管子·小問篇》:「令釁社塞禱。」《墨子·號令篇》:「寇去事已塞禱。」《韓子·外儲説右篇》:「秦襄王病,百姓爲之禱,病愈,殺牛塞禱。」《漢書·武五子傳》亦云:「殺牛塞禱。」《周官·都宗人》注:「祭,謂報塞也。」漢《無極山碑》:「各白羊塞神山。」又見下。《索隱》本出「冬塞」二字,注云:「『塞』音先代反,與『賽』同。賽,今報神福也。」今本正文、注文俱改爲「賽」,又删去「與賽同」三字,其失甚矣。《漢書·郊祀志》亦作「塞」。篇内「賽」字竝同。

熒惑太白歲星填星

「熒惑、太白、歲星、填星」。念孫案:「填星」下脱「辰星」二字,當依《郊祀志》補。

春三月及時臘

「有司請令縣常以春三月及時臘祠社稷以羊豕」。念孫案:「三月」當從《郊祀志》作「二月」。「臘」上不當有「時」字,此因上文「歲時」字而衍。《郊祀志》無「時」字。

「古者先振兵釋旅」。念孫案:「釋」本作「澤」。故徐廣《音義》曰:「古『釋』字作『澤』。」《高祖功臣侯者表》「張節侯毛澤之」,亦作「釋之」。《惠景閒侯者表》「襄成侯韓澤之」,《漢表》作「釋之」。又,《周頌·載芟篇》「其耕澤澤」,正義引《爾雅》作「釋釋」。《夏小正》「農及雪澤」,《考工記》「水有時以凝,有時以澤」,《管子·形勢篇》「莫知其爲之,莫知其澤之」,竝與「釋」同。《孝武紀》亦作「澤」。後人改「澤」爲「釋」,則與《音義》相左矣。下文「澤兵」作「釋兵」,亦是後人所改。

平準書

後絀恥辱

「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絀恥辱焉」。念孫案:「絀」上本無「後」字,後人以意加之耳。《漢書·食貨志》作「先行誼而黜媿辱」,師古曰:「以行誼爲先,以媿辱相黜也。」「黜」與「絀」同,「絀」上加一「後」字,則文不成義矣。

賈滅朝鮮

「彭吴賈滅朝鮮,置滄海之郡」。索隱曰:「彭吴,人姓名。滅朝鮮,彭吴始開其道而滅之也。」《史記攷異》曰:「案:《漢書·武帝紀》『元朔元年秋,東夷薉君南閭等口二十八萬人降,爲蒼海郡』,『三年春,罷蒼海郡』,至元封三年滅朝鮮,相距二十年,不得并爲一事。且滅朝鮮者爲荀彘、楊僕,亦無『彭吴賈』其人也。《漢書·食貨志》但云『彭吴穿穢貃、朝鮮,置滄海郡』,較之《史記》爲確。予又疑『滅』字當爲『濊』字之譌,『濊』與『薉』、『穢』同。『賈』讀爲『商賈』之『賈』,謂彭吴與濊、朝鮮貿易,因得通道置郡也。小司馬謂『彭吴始開其道而滅之』,非是。」念孫案:錢以「滅」爲「濊」之譌,是也。「賈」仍當依《漢書》作「穿」,顔師古曰「本皆荒梗,始開通之,故言穿」,是也。上言「唐蒙、司馬相如開路西南夷,鑿山通道」,此亦言彭吴通道東夷,置滄海郡,非謂與濊、朝鮮貿易也。隷書「穿」字,或作「」,形與「賈」相近,因誤爲「賈」。漢《張氏穿中記》「本造此穿者」,「穿」字作「」,是其證也。

通適

「故吏皆通適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念孫案:「皆通適」三字文不成義,「通」即「適」字之誤而衍者也。《索隱》本無「通」字,《食貨志》亦無。

吾有羊上林中

「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念孫案:「羊」下脱去「在」字,當依《漢書·卜式傳》補。《藝文類聚》《太平御覽》「獸部」引《史記》竝有「在」字。

楊可

「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楊可告緡錢縱矣」。念孫案:「楊可」二字後人依下文加之也。《食貨志》作「於是告緡錢縱矣」,顔師古曰「縱,放也。放令相告言也」,無「楊可」二字。《索隱》於此處無注,至下文「楊可告緡徧天下」,始云「楊,姓。可,名也」。則此處本無「楊可」二字明矣。

郡國

「郡國多姦鑄錢」。念孫案:「郡國」下脱「民」字。《索隱》本出「人多姦鑄錢」五字,「人」即「民」字也。《食貨志》作「郡國鑄錢,民多姦鑄」。是《史記》《漢書》皆有「民」字。

市列肆

「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販物求利」。念孫案:「市列」下本無「肆」字,此涉《索隱》内「市肆」而誤衍也。「市列」即「肆」也。故襄三十年《左傳》注曰:「羊肆,市列也。」無庸更加「肆」字。《索隱》本作「坐市列」,注曰:「謂吏坐市肆行列之中。」此是加「肆」字以申明其義,非正文内本有「肆」字也。《食貨志》亦作「坐市列」,顔師古曰:「市列,謂列肆。」是《史記》《漢書》皆無「肆」字也。《鹽鐵論·救匱篇》:「内無事乎市列,外無事乎山澤。」《漢書·西域傳》罽賓國有「市列」。

注 名節會察寒暑致啓閉分至,《漢書》作「名節會,察寒暑,致啓分,發斂至」。

注 聚音陬,《史記索隱》作「聚音娵」。

注 順,《史記正義》下有「入」字。

注 日食盡,《漢書》作「日月食盡」。

注 卻,原作「郤」,據《國學基本叢書》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