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汉以迄唐初,文学断代,可分六期:

一、两汉 此期可重分为东西两期;东汉复可分为建安及建安以前两期。

二、魏 此期可专治建安七子之文,亦可专治王弼何晏之文。

三、晋宋 此期可合为一,亦可分而为二。

四、齐梁

五、梁陈 梁武帝大同以前与齐同,大同以后与陈同,故可分隶两期。

六、隋及初唐 初唐风格,与隋不异,故可合为一期。

此六期中专门名家甚多,其选择标准,或以某家文章传于今者独多;或以某家文章于文学流变上关系綦钜。其在两汉,则司马迁史记》及班固汉书》而外,蔡中郎(邕)、曹子建(植)均有专集传世,可供研诵。魏代王辅嗣(弼)何平叔(晏)两家之文,传于今者独少,而校练名理,实为晋宋先声。亦可选修,藉觇异采。降及晋世,潘(岳)陆(机)特秀。士衡文备各体,示法甚多;安仁锋发韵流,哀诔钟美。二子而外,两晋文集,流传盖寡。爰逮宋氏,颜(延之)谢(灵运)腾声。次则沈约宋书》,叙论擅奇;范晔《后汉》,独轶前作。傅亮、任昉,书记翩翩;徐陵庾信,竞逐艳藻,斯并当代之逸才,后昆之楷式也。隋迄初唐,习尚未改。扇徐、庾之余韵,标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之新声;虽亦绮错纷披,而江左之气骨犹在。尝谓五代以前文多相同,五代以后,乖违乃甚。故治中古文学者非特可效四杰,即苏颋、张说、韩昌黎、李义山之流,亦未尝不可研览。然自汉迄唐,可提出研究者甚多,而治一家者固不能不旁及(如任、沈可合观,徐、庾可合观,又研究陆士衡可溯及蔡中郎之类),治一代者亦不能不遍观;治一家宜撷其特长(如蔡中郎之碑铭,迥非并时文人所及),治一代贵得其会通(各期之间变迁甚多,同在一代每有相同之点)。抉择去取,要须以各人之体性才略为断耳。此期之参考书,以严可均所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省称“全文”)最便学者。此书于隋以前文,裒集略备,除史传序赞外,百遗二三。且断代为书,览诵甚易。故凡专治一代者固不可少此书,即治未有专集之各家者,亦应以此书为本。

文章之用有三:一在辩理,一在论事,一在叙事。文章之体亦有三:一为诗赋以外之韵文,碑铭、箴颂、赞诔是也;一为析理议事之文,论说、辨议是也;一为据事直书之文,记传、行状是也。三类之外又有所谓“序”者,实即赞之一种。盖古文序、赞不分,《后汉书》之论即为《前汉书》之赞,论、赞之用,并与序同。孔子赞《易》,乃著《系辞》,是作序有韵,亦非无本。自隋以降,序与记传无别,据事直书,已失涵蓄之旨。唐、宋而后,更于序中发抒议论,则又混入论说。其体裁讹变,正与后代混碑铭于传状,且复参加议论者,同一不足为训,此研究专家文体所以断自五代以前也。然六朝以上文体亦有伪误者;如《文选》中王子渊《圣主得贤臣颂》,据《汉书·王褒传》考之,本为“对”体,与东方朔《化民有道对》之类相同,自来未有无韵而可称颂者。后世因《文选》之误,而谓颂可无韵,诚不免展转传讹矣。

文章之体既明,然后各就性之所近先决定所欲研究之文体,次择定擅长此体之专家,取法得宜,进益必速,故不可不慎也。大抵析理议礼之文应以魏、晋以迄齐、梁为法。若嵇康持论,辨极精微;贺循订制,疑难立解,(魏晋以来之议礼文字杜佑通典》所收者甚多)并能陵轹前代,垂范将来。论事之文应以两汉之敷畅为法,而魏晋之局面廓张,亦堪楷式。叙事之文(包括纪传、行状而言)应以《史》、《汉》为宗,范晔、沈约盖其次选。诸史而外,则《水经注》、《洛阳伽蓝记》之类固可旁及,即唐宋八家亦不可偏废,此就文章之用言也。若以文体而论,则箴铭、颂赞,蔡中郎、陆士衡并臻上选,欲求辞旨文雅,亦可参效任昉、沈约、徐陵、庾信。至于兼长碑铭箴颂赞诔说辨议诸体者,惟曹子建、陆士衡二人。任彦昇则短于碑铭箴颂赞诔,庾子山则短于论说辨议。天赋所限,不可强求。且一类之中,亦有轻重:士衡笔壮,故长于碑铭;安仁情深,故善为哀诔。要宜各就性之所近,专攻一家。“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汪容甫(中)为清代名家,而绎其所取法者,亦只《三国志》、《后汉书》、沈约、任昉四家而已。

词例亦为专门之学,若能应用俞樾《古书疑义举例》之法,推之于汉魏六朝文学,则于当时用字造句之例。必有创获,亦巨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