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先生:今天本人感觉非常荣幸,非常高兴,诸位在自己职务很忙中,抽暇来听我讲中国历史。本人年轻时,是一个失学的孤儿,未能从先生好好进学校。记得在四十四、五年前,我尚为一小孩子,那时便常听人说中国快要灭亡了,快要被瓜分了,我们中国就要做印度、波兰之续,被西方列强灭亡瓜分。当时听到这种话,就感觉到这是我们当前最大的问题。究竟我们国家还有没有前途呢?我们的民族,究竟还有没有将来呢?我常想这个问题若得不到解决,其他问题不值得我们再考虑了。

恰巧在那时,我读到了一篇文章,就是梁任公先生的《中国不亡论》。他认为中国是决不会亡国的。我读了这篇文章,无异如在黑暗中见到了一线光明,刺激我,鼓励我;中国还有前途,民族还有将来,我们中国人的人生还有其意义和价值。但我在那时一般的悲观空气弥漫局面之下,还不能真切相信梁先生的话。我还是怀疑,中国究竟能不能不为波兰、印度之续,而不被灭亡和瓜分呢?

当时,我只希望梁先生的话可信,但还不敢真信梁先生的话。因为要能证明梁先生这句“中国不亡”的话,才使我注意到中国的历史。我总想知道一些已往的中国。我常想,我们要知道明天将来的事,总该先知道一些昨天过去的事。这样经过了四十多年,直到今天,这一问题,始终盘旋在我心中。到今回想,这四十多年的中国,也实在依然是黑暗混乱,内忧外患,使人悲观。但对梁先生“中国不亡”这四个字,开始在我只是一希望,随后却变成了信仰。

我认为中国不仅不会亡,甚至我坚信我们的民族,还有其更伟大光明的前途。证据何在呢?我敢说,我这一个判断,固然是挟着爱国家、爱民族的情感的成分,然而并不是纯情感的,乃是经过我长期理智的检讨,而确实有其客观的证据的。这证据便是中国已往的历史。所以我自己常说,我此四十多年来对中国历史的研究,并不是关门研究某一种学问,而是要解决我个人当身所深切感到的一个最严重不过的问题。

今天我对中国历史的看法,在我自己,已像是宗教般的一种信仰,只要有人肯听我讲,我一定情愿讲出我知道的一切。这一次总政治部要我来讲中国历史,我当然非常地高兴。以后七次时间,准备分为七个题目来讲述。

一、史学精神和史学方法。

二、中国历史上的政治。

三、中国历史上的经济。

四、中国历史上的国防。

五、中国历史上的教育。

六、中国历史上的地理与人物。

七、中国历史上的道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