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央农业试验所,对于中国的土地分配概况,曾发表了一个估计。这个估计,是根据22省891县的农情报告员所报告的结果,综合而得的。各省农家土地的分配,计在10亩以下的,占35.8%;10亩至20亩的,占25.2%;20亩至30亩的,占14.2%;30亩至50亩的,占16.5%;50亩以上的,占8.3%。十余年前,农商部对于这个问题,也有一个估计,结果与此大同小异。从这点估计里,我们可以看清楚中国的典型农场,是小农场。

要知道中国的农场,小到什么程度,我们应拿英美的情形来对比一下。在1920年左右,英国的农场,在5英亩(每英亩等于华亩约6亩半)以下的,占19.3%;5至20英亩的,占27.6%;20至50英亩的,占19.2%;50至100英亩的,占14.5%;100至300英亩的,占16.1%;300英亩以上的,占3%。美国的农场,在20英亩以下的,占12.4%;20至49英亩的,占24.3%;50至99英亩的,占22.9%;100至174英亩的,占22.5%;175至499英亩的,占15.6%;500英亩以上的,占3.3%。由这些统计,我们可以看出,像中国这种小农场,在英美等国是很少的。

再拿农场的平均面积来说,美国的平均农场面积为148英亩,英国为70英亩,而中国的平均农场面积,只有21亩,不过3英亩左右而已。

我们如想知道中国的农民,何以老在贫穷线以下过日子,这些统计,是最好的答案,中美农场的不同,对于生活程度的关系,美国农业部的白克耳先生(O. E. Baker)曾有下面一段很简单的描写:

在中国的北部,一个农场,平均不过4英亩,这是一家人用他们那种农具所能耕种的最大限度了。假如1英亩只能产生7个蒲式耳(1个蒲式耳的小麦,约60磅)的小麦,如美国的坎塞斯州一样,那么这个农场,只能生产28个蒲式耳的小麦,这只够两个人吃一年,但中国的家庭,总不只两个人。在美国的坎塞斯州,一个农民,最多在收割的时候要他的小儿子帮忙。便可种1000英亩的地。也算他7个蒲式耳一亩,这个农民便可收7000个蒲式耳的小麦。这个数量,够500人吃一年。

实际美国农民的家庭,最多也不过5口。这7000个蒲式耳的小麦,自己只能用一很小的部分,其余的部分,是送到市场上去换成现钱,然后以这些现钱,买汽车,买钢琴,送他的儿女入大学读书,造成他们那种舒适的生活。

我们如不想提高中国农民的生活则已,如想提高他们的生活,那么这个小农场问题,便非解决不可。

五六年前,我曾在《新月》第三卷第三期,发表了一篇《中国农民的生活程度与农场》,讨论同样的问题,当时我曾提出两个办法来,第一便是开垦荒地,第二便是发展农业以外的实业,吸收农场上的过剩人口。照我当时的估计,如把中国的荒地都开垦了,又把中国的实业,发展到一个地步,使国内人口,有四分之三靠农业以外的实业谋生,那么留在乡间务农的人,每户的平均农场,可以有35英亩。这样大的农场,虽然还赶不上英美,但比现在的状况,已有天壤之别了。

年来还常常地想到这个问题,觉得以上的办法,特别是第二点,很难在最近的时期内达到。原因是我们国内有一个大阻碍。这个阻碍,并非时人所说的“帝国主义”及“封建残余”,而是我们自己的人口数量。我国的人口,号称45000万。假如中国的情形,与日本一样,参加生产事业的人,占全人口45.6%,那么中国便有2万万以上的人口,是从事于生产事业的。在这个数目当中,现在大约有四分之三,便是15000万人从事于农业。假如我们只要四分之一的人从事于农业,那么我们便要在别的实业中,替15000万人谋一条生路,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我们假定中国的工业、商业、运输业与交通业,都发达得与美国一样,这数种实业合计,也只能吸收2400万人。其余的12600万人,将如何安排呢?根据中国的富源立论,中国的工商等业,如想发达到一个程度,超过美国目前的情形,大约是不可能的。如工厂不加增,商店不加增,交通事业不加增,而额外要多吸收12600万人到这些实业里去,结果一定是我们的工作效率减低,平均的收入下降,表面上我们虽然与美国有同等的生产工具,而他们过舒适的生活,我们却过贫穷线以下的生活。

上面的估计,已放了5000万生产者在乡间,其实用最新的生产方法,来耕中国7万万英亩的可耕地,决用不了5000万人。美国农民只有1000万人,而耕种的土地,却有35000万英亩,所以我们如在农业技术上,赶上美国,那么中国所有的土地,只用得了2000万人。如各方面的生产方法进步,农业用2000万人,别的实业,就算用3000万人,结果便有15000万人,无处安身。

实际情形当然不是这个样子,我们因为用了不长进的生产方法,所以大家都可以找到一点工作,过一种与禽兽相差无几的生活。我们是愿继续以前那种生活呢,还是想改进我们的生活?假如我们采取第二种态度,我们须克服我们生活的最大敌人,就是我们自己的庞大人口数量。

在这种观点之下,节制生育运动,是中国今日最有意义的一种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