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玛巴(Rñin-ma-pa)意思是“古代的学派”,即藏族宗教自印度传来,没有被藏王朗达玛(836—842年在位)毁灭之前。就显教而论,根本没有区别,还是它原来的样子。但密宗则靠宗师亲口传授,因解释与注重点不同而发展成差别。在第二章谈到的“早期翻译”和“后期翻译”,作为学派的不同,已作了说明。这里不用详述历史的区别,我们可将宁玛巴作为当代制度来讨论,而分成下述各条:教育、学习地点、学术组织、学习程序、事务组织、公开大会,然后作些概述。

(一)教育

佛教可以分作九种教育(九乘):

(1)对于学者一听就懂的声闻乘(Ñan-thos-pa);

(2)通过自己的努力即可精通,而不必努力于旁人的利益即独觉乘(Raṅ-saṅs-rgyas或叫“清静无教佛”),得到启发即可由自己的努力而完善;

(3)像菩萨(Byaṅ-chub-sems-dpaẖ)那样找着推动旁人福利得到灵性觉悟;

(4)密教的教导关于外表的事续(Bya-baẖi-rgyud);

(5)密教的教导关于内部也关于外部的行续(Spyod-paẖi-rgyud);

(6)密教的教导关于“静观的宇宙灵性”即瑜伽续(Rnal-ẖbyor-rgyud或yoga)取得一致;

(7)大瑜伽(Mahā-yoga);

(8)无二瑜伽(Anu-yoga);

(9)无上瑜伽(Ati-yoga)。

前两者[(1)—(2)]属小乘(Hinayānā),余皆属大乘(Mahayānā)。前者只能救求者,后者则救多数。另外,前三者[(1)—(3)]属于显宗,即任何欲听者皆可听之,后者则属密宗,必得受密宗戒始可听诵。前三者[(1)—3)]是释迦牟尼,即转世佛或转世身所传授的,后三者[(4)—(6)]外表是密宗的,为金刚萨(Rdo-rje-sems-dpah-或Vajra-sattva)所传授。末三者[(7)—(9)]内部是密宗的,为普贤(Kun-tu-bzaṅ-po或Samantabhadra)所传授的。

六密宗佛教中,三种是外表上的密宗,由于藏族佛教各派都分享之,所以说它们是外表上的密宗。其他三密宗,则是内部的密宗,因为都属宁玛派的特点。他们修持的主要特点,是利用一般被放弃的东西,如怒、欲和什么属于身体的东西。在显教佛教看来,物质身体一般被认为是桎梏,是恶的渊薮,是精神所惧怕的东西,但在这里则被认为是方便法门,能够帮助精神取得丰富的完满的生活。这个积极的道路,是根据这样的信心,即人不能使自己离开污染而孤立生活,或不能树立虚伪的二分法,使生长的机体脱离营养它的东西,唯一的希望,是使两者同时提高到新水平,虽然这是对于一切密宗佛教都是真理,但宁玛巴则有三等内部密宗教导。

首先,“变异”(幻化部phrul)等于大瑜伽。相信每人自身内部都有与释迦等同的东西,但由于无知或偏见,一个人就会纠缠不清,在心理上会把不净的变净了;而在入静的过程中致使血管和身体旁的部分得到解脱,以致产生幸福、光明和无区别状态。这类教导,更进一步区分为论说(Rgyud-sde)和方法(Sgrub-sde)。

论说包括“在变异中的静与怒”(Sgyu-ẖohrul-i-khro)和“神密核心”或“论说王”(Rgyud-rgyal-gsaṅ-ba-sñiṅ-po),有五十八善静保护神,四十二愤怒保护神,一共有“一百个最高的善静保护神和愤怒保护神”(i-khro-dam-pa-rigs-brgya)。

方法是在论说的基础上实际的办法。方法包括崇拜“八保护神”(Sgrub-pa-bkaẖ-brgyad),那就是八成就方法。“八保护神”是:

前五者属于超世间的,后三者属于世间的。除马头明王注32是慈悲观音的化身(Spyan-ras-gzigs或Avalokiteśvara),其余均为妙音文殊(jam-dbyaṅs或Manñ-jughoṣa)的不同表现。在宁玛派中,胜德功菩萨则是八名的领袖(Gtso-bo),也是九名的领袖,即添上智慧保持师(Rig-ẖdgin-slob-dpon-lha),他的供桌以“苦海”为象征,他的作用,是取消五毒现象,集中五种智慧在一起。

胜德功的像有二十一头,三头一排,七排递升。二十一头代表显密两教圆满道注33二十一级。七层则代表菩提道注34七部分。脸有不同颜色,红指热心,白指干净,蓝指有恒,绿指安静、可怕、发展、努力等,黄指一切成就圆满,而多种颜色则指一切现象的综合。

四十二只手臂表示多种静态,一只手拿着一种静态的面目。两肩上有两翅膀,左边的表示方便,右边的表示智慧;如同神王与女伴侣一样,有八条腿,每只脚踏在一个魔王和一条龙上,八条腿表示解脱的八条路,而八神王象征八识,八龙则象征八种心意,伴侣拥护着他,名字是杜谋杜哲那谋(Gtum-mo-dug-brul-nag-mo),表明她是贪、嗔、痴这三个大敌的摧毁者。

回到方法方面,有一个区别,即由印度来的大师直接口述的(Bkah-ma)和由地下发现的埋藏文字(Gter-ma)而传到后代的。由于不同师传有不同注重点和不同处理方法,结果就产生了主要两种学派,即口述传统(Bkaẖ-ma)的主要两种学派:索路(Zur-lugs)和绒路(Roṅ-lugs)。著名的索路派大师有索伯切(Zur-po-che,1002—1062年)、索穷巴(zur-chuṅ-pa,1014—1074年)和卓普巴(sgro-phug-pa,1074—1134年)。绒路来源于绒苏母勤伯趋吉臧伯(Roṅ-zom-chen-po-chos-kyi-bzaṅ-po),与宋仁宗(1023—1063年)同时。

最早发现埋藏文字的人是宋高宗时代(1127—1162年)娘(Ñaṅ)地的尼玛窝色(Ni-ma-ẖod-zer,1124—?)。以后宁宗(1195—1224年)和理宗(1225—1264年)时代又有古儒曲吉旺去(Gu-ru-chos-kyi-dbaṅ-phyug)继续有所发掘。两种发掘所得,叫作“上下宝藏”(Gter-kha-goṅ-hog)。以后陆续有较小的发掘,以致最后到明孝宗(1488—1505年)时,拉提那灵巴(Rata Glin-pa)将这些发掘与他自己的大量发掘的著作编在一起,叫作“南方宝藏”(Lho-gter)。在明世宗时(1522—1566年),北方统治家族中出现一位大师叫作瑞金过及得曲尖(Rig-ẖdzin-rgod-kyi-ldem-ẖphyul-can),他又有许多发掘,并编出“北方宝藏”(Byaṅ-gter)。

在神宗时代(1573—1619年),扎喜拖甲(Bkra-çis-stobs-rgyal)创立了多吉扎(Rdo-rje-brag)寺,宣讲“北方宝藏”,而在17世纪中叶居梅多吉(gyur-med-rdo-rje)创立敏卓灵(smin-grol-gliṅ)寺,宣讲“南方宝藏”。有了这两个学府,两个学派就确立了。但它们不只限于宣讲“宝藏”,也同样教导由印度大师通过口述传下来的教法。此处无妨附带说一下所谓“宝藏”的发掘。佛教的典籍,因为藏王朗达玛时期的压迫而有埋藏,这是很自然的。自然也会有关于某些埋藏的实际发现。可是为了佛教的复兴,以及后来各派的竞争,也就难免有人创造典籍,并埋藏它们,后又重新发掘它们,就像本教“宝藏”一样。无论如何,所有“宝藏”都被认为其来源是超自然的。为了使个人的根据取得较高威信而宣称其古老,乃是通常的动机。

三种本身密宗的说教的第二类,是“集聚”(dus)类,相当于阿努瑜伽(Anu-yoga)。这一类的主要论述是“普遍集聚知识”(kun-ẖdus-rig-pa)和“集聚神秘认识”(Dgons-pa-ẖdus-pa)。在心理创造和辨认双重过程中,辨认或与护身一致常被加重。这种可能性,主要是用自己的血管和精虫取得完全一致目的,以便产生幸运、光明和无私。有两种教导,都由印度大师流传而来,也自发现的“宝藏”中来。

第三类只是关于“心”的,与阿提瑜伽(Ati-yoga)等同。它废除了形象和内部能力,那是上述说教的两类的特点,而这里关心的是体现心的本身。汉传佛教的禅宗(Dhyāna)在这方面与之类似。然而宁玛巴独特之处,乃是修得的方法,即叫作“胜过最高者”(Thod-rgyal)。用这种方法,可以得到自明,即身体可在虹中消失,或虹的颜色中消失,以便得到解脱。论述与发现的宝藏,都是说教的根据。可是这些说教,又分成三小类。

第一小类是关于心(sems-sde)的,即怎样体现自身与外界的本性,而不被假象所迷惑。这一类主要论述的是“空中的卡辱达鸟”(Khyuṅ-chen-ldiṅ-pa),“普善王”(Kun-byed-rgyal-po)和“大圆满”(Rdzogs-pa-chen-po)。

第二小类是飞入神秘自在部(Kloṅ-sde)。经过上述体现后,一切障碍和偏见都没有了,以至于心中除光明以外,再无别物。心是完全自由的,有金刚桥(Rdo-rje-zam-pa)的教导,也有主要经典《不焚力》(Bya-rtsol-me-pa)。

第三小类是教授部(Man-ṅag-gi-sds)。当心完全自由的时候,则有“觉悟”,身体可在虹中消失。此类的说教,包括“四实质”(Sñiṅ-thig-ya-bi);主要经典包括《莲华无上权能》(Padma-dbaṅ-rgyal),《佛平等》(Saṅs-rgyas-mñam-skyor)和《回声全》等(Sgra-thal-ẖghur)。

(二)主要学习地点

现在还起作用的最主要的学习地点,在西藏有敏卓灵(Smin-grol-gliṅ)和多吉扎(Rdo-rje-brag),在西康有噶托(Ka-thog)、白玉(Dpal-yul)、佐勤(Rdzogs-chen)和西勤(i-chen)。西康四寺院中,前三寺最重要,可与西藏格鲁巴三大寺齐名,即色拉(Sa-ra)、哲邦(bras-spuṅs)和甘丹(Dgaẖ-ldan),分别于1418、1416、1409年建立注35。此处宁玛巴以年代先后作记载,以便与较小寺院作为比较,虽不太重要,但有历史意义。

本书前两章提到的桑耶寺(Bsam-yas或Sam-yas)是在西藏建立的第一个佛教寺院(762—766年),那是藏王赤松德赞当政时期。班马撒姆巴瓦(Padmasambhava)和山塔绕克西塔(Śantarakshita)这样有独到见解的大师,就在那里宣讲佛法。不只密宗佛教第一次的系统翻译在那里进行,而且本教徒也在那里集聚,将他们的说教写成文字。

奇姆普(Mchinm-phu),作为桑耶寺的退休地点,也是同一藏王当政时期建立的。宁玛巴传统中最著名的人,即在初、中、末期三阶段翻译最著名的人,是捏年那古麻拉(Gñags-jñāna-kumāra),与赤松德赞同时;努桑接伊西(Gnubs-saṅs-rgyas-ye-çes),在第九世纪;索伯切沙佳迥内(Zur-po-cheça-kya-ẖbyuṅ-gnas,1002—1062年),都以此作为教导生徒的地址。索伯三大师,在上面方法上提到的,即有最后一名;其他二名,也曾在此处传道。可是三人作为旁的寺院的创始人,更为著名。

五巴龙(Hug-pa-luṅ)为索伯切所创立,后为索穷巴(Zur-chuṅ-pa,1014—1074年)和索下加僧格(Zur-çakya-seṅ-ge,1074—1134年)所代替,后者又创建卓普寺(Sgro-phug),后来便以卓普巴见称。

西康德格(Sde-dge)的噶托(Ka-thog)寺,为卡当巴德谢(Bkaẖ-gdams-pa-bde-ggege,1122—?) 注36所建立,他是帕谋主巴(Phag-mo-grub-pa,1110—1170年)的弟弟;而帕谋主巴则是属于噶举巴(Bkaẖ-brgyud-pa)或叫白教的。那是宋高宗当政的时代(1127—1162年)。他也是卓普巴(Sgro-phug-pa)的徒孙。他吸收许多埋藏的宝藏,所以与敏卓灵(Stain-grol-gliṅ)同属一个教派,叫作“南方宝藏”派。可是噶托的创始人不只是宝藏派,他也传授了印度大师的遗教,只是宝藏更为重要罢了。噶托寺有550名喇嘛,为追没兴窘(Dri-med-iṅ-skyoṅ)大喇嘛所管。

不丹的塔巴岭(Thar-pa-gliṅ)寺,是追梅窝塞(Dri-med-ẖod-zer,133—1363年)建立的,那是他到不丹旅行的时候。后来宁玛巴又由不丹传入尼泊尔。

多吉札(Rdo-rje-brag)是西藏“北方宝藏”学习的中心,起源于埃窝曲卡(E-wam-chos-sgar)的聚会,而该聚会是扎喜拖甲(Bkra-çis-stobs-rgyal)所组织的。扎喜托甲是西藏拉堆泽地方的土司,后因失势而至前藏。寺院则正式起始于巴玛春雷(Padma-hphrin-las)的创建,而巴玛春雷则是扎喜托甲的儿子那吉旺曲(Ṅag-gi-dhaṅ-phyug)的转世。第五辈达赖(1617—1682年)对于此寺十分羡慕。它由于准噶尔入侵而被毁,但不久即恢复。

西藏的“南方宝藏”传授地点敏卓灵(Smin-grol-gliṅ),创建于明思宗(1628—1643年)最后两年,为居梅多吉(gyur-med-rdo-rje)和那旺曲巴(Ṅag-dbaṅ-chos-dpal)二人所建。二人之后,继承人是达玛释瑞(Darma-çri),这个寺院,也跟多吉札一样,由于准噶尔入侵而被毁,以后又被修复,时间也相同。

佐勤寺(Rdzogs-chen),意为“大圆满”,在西康德格,是1685年由班玛日津(Padma-rig-ẖdzin,1625—1697年)所建。他是被德格土司阿旺扎喜(Ṅag-dbaṅ-bkra-çis)由金沙江西边请过来的。现在这个寺院在宁玛巴中最受崇敬,不只在西康,而且在不丹、尼泊尔也有吸引力,聚集的徒众达五百人以上,主持寺院的是创始人的转世。

白玉寺(Dpal-yul)也属德格范围,与佐勤寺同时,为日津昆臧西饶(Rig-hdzin-kun-bzaṅ-çes-rab)所建。也跟佐勤寺一样,属敏卓灵系统,僧众约有六百人,寺主是噶玛洋斯(Karma-yaṅ-srid)。

西勤寺(i-chen).离佐勤寺不远,是1764年或后一点,由佐勤寺发展起来的。它的创始人是西勤饶将巴(i-chen-rab-ẖbyams-pa),有僧众约百人,但与佐勤寺的关系,似乎不协调。

(三)学术组织

抛开西藏宁玛巴寺院不谈,只有西康的噶拖(Ka-thog)、白玉和佐勤有学院,称为札萨(Grwa-sa)。早先,这些寺院都是密宗的,专重个人修持,不讲言传,特别是它们的大圆满(Rdzogs-chen)理论,与禅宗相似;上面已述,重点放在内省见解,而不放在传达知识方面。但这种修持,只对最有天才的人才有用,至于普通智慧,必须有理论的准备,才能有直接的了解。另一方面,为了与格鲁巴竞争,也必得注重可以传达的知识。一个多世纪以前,佐勤寺院创立了一个学术学院制,叫作师利辛哈罗札(Śrisiṁha-slob-grwa),为格芒显盘塔耶(Dge-maṅ-gan-phan-mthaẖ-yas)倡导下创立的,以便正式传授显教和密教。以后大学院(Slob-chen)加在聚会楼上,以与前章所述的格鲁巴三大寺,即色拉、哲邦、甘丹做比较。教学内容,包括释迦佛语和他的印度门徒解释的翻译,加上宁玛巴大师的阐述。

约当19世纪末叶,司徒曲吉嘉木错(Si-tu-chos-kyi-rgya-mtsho)也在噶托(Ka-thog)创立了一个教学学院。早先建立的是续部学校(Rgyud-sde-khaṅ),虽然名字是密宗佛教的意思,但它不完全限于密宗。不如说,学校起了这个名字,是因为大厅内有大量的密宗佛像。事实上,这个学校分成两个学院,教学学院(Bçad-grwa)和训练学院(Sgrub-grwa),前者给正式关于显宗佛教和密宗佛教的理论,当学徒精通这些理论后,即可进入密宗成就实际训练,如“灌顶、传承和讲解”(Dbaṅ-luṅ-khrid-gsum)。这个组织,在昆臧贝(Kun-bzaṅ-dpal)领导下,得到进一步发展。昆臧贝是洛坚丹津诺布(O-rgyan-bstan-ẖdzin-nor-bu)的徒弟。在这些学院以外,顺序学院(Sgrig-grwa)得以建立。为了普通僧人,他们既不关心理论的讨论,也不关心个人的成就,可是必须在仪式的作用上,在寺院的法规上及格。

在20世纪20年代初期,白玉的棍桑(Mgon-bsam)大喇嘛,建立了三学院,在他自己的寺院中,仿照上述两个寺院的规模。

大喇嘛(Bstan-bdag)或活佛(Sprul-sku)在每个寺院都是校长;在校长以下,又有院长或教授(Sprul-po),主管哲学讨论、实际辅导和宗教仪式。

每个寺院的徒众人数取决于供给的来源和数目,例如寺院分配的全份助学金和部分助学金,宗教活动收入,供给的来源有布施、生徒家庭个人的供给,如佐勤寺即由不丹王奉送的60驮印度绸中,发给60全份奖学金,平均分配给教学和训练两学院的徒众。每一项助学金都用实物交付,即两袋青稞大麦(合140斤),30斤酥油。

在三学院内,约有四五十名徒众在教学学院,十余人在训练学院。在佐勤寺的训练学院,特别有十三名受圆满戒的喇嘛,叫作“十三名净者”(Tshaṅs-pa-bcu-gsum)。

在教学学院至少要学习五年,训练学院要学六年,在受戒学院年限不一定。但学习年限可以根据学员的要求延长以便深入钻研。有的笨学生在教学学院可以停留十年以上注37。

六七岁孩子,可以被送到寺院,跟教师(Dge-rgan)先学习藏文字母,再学习拼音,然后学习造句,叫作初学者(Grwa-chun)或噶卡巴(Ka-kha-pa),即由藏文字母开始的人。然后他跟讲师或教授学习必要咒语,以及在宗教仪式中的赞颂词。到16岁以后,才可剃头,作为预备僧侣(Dge-tshul-gsar-pa)。到了20岁上下,正式受三十六戒,叫作给催(Dge-tshul或Śrāma-ṅera)或正式学生(Grwa-pa)。在这以后,他便可以参加教学学院做旁听生,他正式做喇嘛(Dge-sloṅ或Bhikṣu),即在受了二百五十三戒,成了“教学学院的学生”(Bslab-grwa-pa)后,他的正规入学才算数。一到正规入学,他便可以把教师讲解的宗教著作,通过考试(Rgyugs-len)确认成绩。当他经受这等内容很多的考试后,他的学业必定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时,他便是学生助教(skyor-dpon),可以帮助同学进行学习。直到最后经过考试,他便算由教学学院毕业。他如考试最优,便得“饶将巴”(Rab-ẖbyams-pa)的称呼,那就是相当于博士的学位,得到三项奖品,即一个金刚杵,一个金刚杵铃和一身喇嘛服。少数次优的,获得次要的奖品,直到一般毕业而没有奖品。至于最后考试不及格者,有时会被拴在经堂门前的旗杆上示众。

从教学学院毕业以后,才有资格入训练学院,做一个“训练学院的学生”(Sgrub-grwa-pa)。当训练学院的学生,不同程度的突出自己,则可取得“自善喇嘛”(Sgrub-po-bla-ma)和“善教喇嘛”(Sgrub-po-dpon-bla-ma)的称号。头一个称呼是说他自己进修有成绩,后一个称呼是说教别人有成绩。及至两种学院毕业以后,即得教授(Mkhan-po)级,说明不仅在学术上,而且在灵性上,都是可观的。在这以后,他可以留在寺院教生徒,也可以到本寺院统治之下的分寺院去当长老。

试举佐勤寺为例来说明这样的教授的特殊的地位。一个人一旦当了教授,在一生中便放弃了乞求布施的权利,而“活佛”和旁的喇嘛则可自由接受布施。另外,寺院有两种选择后继人的办法:一种是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一种是选择领袖不限出自何方,换句话说,即学制的混合,一面由自己培养的,一面由外来的。有四种教学组织,那里的教授是选来的,他们必须得到与会听众的信任,不但在知识方面,还要在人格方面。他们不必是自己学院的毕业生。也有三种组织注38,两种是显教的(所谓“大学学院”和获得全份助学金的学院),一种是密教的(在雪山上的一个组织),他们的教授必须是宁玛巴的本寺直接出来的学生。属于密宗的各种宗派都可前来参加学习。而属于显宗的各种宗派的人,都可来佐勤向佐勤的人挑战,举行公开辩论;一般是进行辩论的人要向寺院当局宣布辩论题目而且注册,以便按顺序得到讲坛,举行演讲,并与旁人举行辩论。

(四)学习程序

在教学学院,学习释迦佛教导和显密两教的注释。先学显教,显教有十三部著作:

(1)《达到自我解放》(So-sor-thar-pa或Prālimokpa);

(2)《寺院法规纲要》或《律经根本颂》(dul-rtan或Vinaya-mūla);

(3)瓦苏班杜(世亲)(Vasubandhu)的《阿毗达磨俱舍论》(Abhid-harma-kopa或mnon-mdzod);

(4)《阿毗达磨论集》(kun-las-btus-pa或Saṃgraha);

(5)《中观根本颂》(Dbu-maẖi-rtsa-ba或Madhyamaka-mūla);

(6)《入中论》或《入中观论》(Dbu-ma-ẖjug-pa或Madhya-makāvatāra);

(7)《四百论》或《中观论》(Bi-brgya-pa或Catuh-ataka-śastra-kārihanāma);

(8)《入菩萨行》或《入行论》(Spyod-ẖjug或Bodhisattva-carya-avatāra);

(9)《现观庄严论》(Mṅon-rtogs-rgyan或Abhisamayālaṃkāra);

(10)《辨中边论》(Dbu-mthaẖ-mam-ẖbyed或Madhyānta-vibaṅ-ga);

(11)《辨法性论》(Chos-ñid-mam-ẖbyed或Dharmatā-vibhaṅ-ga);

(12)《究竟一乘宝性论》(Rgyud-bla-ma);

(13)《大乘庄严论》(Theg-chen-rgyan或Mahāyāna-sūtra-alamkāra)。

这些可以分为四类:寺院规程、小乘的研究、大乘研究中的实体部分和大乘研究中的现象部分。除了寺院规程外,其余仍可以分为理论与实践两部分。在实际上,十三种著作有的可以认真学习,有的不必认真学习。以卡托寺为例,下面的学习顺序可以注意:

(1)《菩提道入门》(spyod-ẖjug或Bodhi-saūracarya-aratāra);

(2)《寺院规程诗句》或《法句经》(Tśig-lah-ur-bcad-pa或Vinaya-kārikā);

(3)阿里班勤(Mṅah-ris-paṅ-chen)著《三种寺院规程清解》(Tri-saṃvara-vinya或Sdom-gsum-mam-ṅes);

(4)弥勒(Maitreya)《慈氏五论》(Byams-chos-sde-lṅa)注39;

(5)《寺院规程基础》或《律经根本颂》(dul-rtsa或Vinaya-mūla);

(6)《中观基础》(Dbu-maẖi-rtsa-ba或cafuhafakaāsfrakārika-nāma);

(7)《入中观论》;

(8)《四百论》或《中观论》;

(9)关于中观旁的收集品。

除了翻译印度原始著作外,学生也接受宁玛派学者的指导。

佐勤一年有三个月专门讲述上面的十三著述,听众都具有较高的水准,虽然来人数目不定。除了上述十三著述外,还加上:《密教要点》(Gsaṅ-ba-sñiṅ-po或Guhyagarbha)和追梅窝塞(Dri-med-ẖod-zer,1308—1363年)及千才沃塞(Mkhyen-brtse-ẖod-zer,与清乾隆同时,而乾隆统治是在1736—1795年)的著述,如功德藏(Yon-tan-mdzod)和如意藏(Yid-bin-mdzod)。

在佛教显教教完以后,即在教学学院进行密教教学。首先,《密教要点》和《转化坛抓》(Sgyu-ẖphrul或Māyā),按着苏尔禄(Sur-lugs)进行讲解,那是各派都一致的。其次,再用让禄(Ron-lugs)注释进行讲解,那是不同派(Mthun-moṅ-ma-yin-pa)所共有的。再其次,按着龙钦饶将巴(Kloṅ-chen-rab-ẖbyams-pa,追梅窝塞的别名)解释再加讲解,而用下述著作为补充教材:《七宝藏》(Mdzod-bdun)、《三松弛》(Ṅai-gso-skor-gsum)、《三解脱》(Raṅ-grol-skor-gsum),都是绝对不与它派(Çin-tu-mthun-moṅ-ma-yin-pa)共同的。

一个学生能够清清楚楚地了解显、密两教的著作,他就有资格入训练学院,并住六年。第一个三年,他被教以授权仪札(Dbaṅ)、教训(Luṅ)、护理教导(Khrid),以为后来自我发展的基础——那就再需要三年,所以有这样的话:“一人停三年在明处,再停三年在暗处。”因为个人宗教的自修,是在暗室。

进修的次序,第一是保护神的样子用心理创造出来,办法是自念经典而且默想在心中兴起的形象;第二,用心理的身体控制自己的血管、精体,等等;第三,实感到自己的内心真实性质。

为练习前两项,须靠“三个基础”(Rtsa-ba-gsum),也就是自己的师傅(Bla-ma)、保护神(Yi-dam)和智慧女神(Mkhaẖ-ẖgro或Ḍākini)。修持者必须熟习对他们默念和对他们诵经。

为了实行第三,学者必须靠着“教诲”(Khrid-yis)。这又分作两部分:第一部分,是预备(Sṅon-ẖgro);第二部分才是“教诲”(Dṅos-gi)本身。预备,一般包括巴追尔(Dpal-sprul)的“教导自撒满擦抓”(Samantabhadra),那是跟宗喀巴的“菩提道次第”类似的,可在学生进入密教佛教之前得到学习、教诲。对于不同学生,进行不同的教诲,近来常是根据“最高智慧大全”。

一个学生由训练学院毕业以后,如果他同意,即有资格作为教授,假定他还要追求自我进一步发展,他可以到处旅行,拜访更高明的师傅,以便得到更高的指导。

(五)事务组织

学术组织和事务组织,都在寺院的大喇嘛(Bstan-bdag)集中管理之下,大喇嘛则永远是个活佛(Sprul-sku),尽管一个寺院里有许多活佛没有行政职务。—个寺院的事务组织,可分两部分,即宗教组织和行政组织。

寺院事务组织中的宗教部分,是在大喇嘛、教授(Mkhhan-po)和主要祭司(Rdo-rje-slob-dpon)管理之下。祭司主持宗教仪式,他不但需要在个人进修上,还要在学问上和人格上都及格;在他之下,还有好多领诵的(Dbu-mdzad),一些献祭的助手(Mchod-dpon)和一名训导(Chos-khrims)。训导不只是出席宗教仪式,而且所有不同学院都有一名训导,管理僧众遵守行动规范。在寺院的主要经堂以外,有特别为护法神设的神殿,也有专为这种神殿配备的僧侣,进行管理。

寺院事务组织中的行政部分,在大喇嘛和一名摄政(Dgon-dpon)管理之下,摄政职务由一长老(Rgan-pa)委员会分担;在委员会之下,另有一群助理派遣员,有一名会计(Phyag-mdzod)直接归大喇嘛管理,对大喇嘛私人财产和寺院公共财产负责;在会计之下,有一名干事(Gñer-pa)和二十名左右的记账员(Spyi-pa或Spyi-gso),实际管理一切财产,或投资商业,或放债给外人,取得利息。盈余或利息,即用作寺院的修缮、塑像,做刻版印经、补助学生,进行宗教仪式、救济、处理死者。收入的来源是牲畜、经商、地租或由信徒捐款。

一切办公的职位,都是由大喇嘛选派僧众来担任的,任期或三年、四年、五年不等,因为任命完全根据寺院僧众的选举提名,然后才由大喇嘛任命的,职员可以连选连任,来为僧众服务。

职员不止于由个人服务,照例由执行委员会考虑公众问题,或一个委员会进行一种任务,或几个委员会联合商讨共同问题,所以事务组织,既有民主,也有独裁,两者兼而有之。另外,为了保护寺院的福利,不被外部事务侵扰,某些重要人物,如土司之类,常被请来作为外界保护人,或世俗“护法”。

(六)公开大会

公开大会是寺院仪式的一部分,可是每日在寺内做的仪式,不为群众所关心,只有大规模的仪式,而且常是化装有特殊服饰的,才吸引外界观众。这些不只满足宗教要求,而且为群众和僧侣提供娱乐机会,常视季节的重要性,趁公开大会之便,进行大量商业和经济活动。公开大会的日期各寺可以不同,但基本有如下列:

正月初一新年节(Lo-gsar),举行大祈祷会。

正月十八、十九两日是金刚杵(Phur-pa或Vajrakilaya)预演神圣舞蹈,叫作小杵(Phur-chuṅ)。二十八、二十九两日正式演出大杵(Phur-chen)。有的寺院,金刚杵不被演出,而以“一百最高安静和愤怒保护神”,也就是本章一开始所说的大瑜伽出来表演。只有在大寺院,才有条件进行这样大规模的表演。

二月二十二日,举行崇拜舞蹈(Sgrub-mchod),化装八十方法保护神,那也是以前提到过的。

三月举行的向山神、水神(Bswo-yul)献礼,祈求地方的平安和福利。

四月初一到十五,是默斋(Smyuṅ-gnas)期间,祷念十一面观音,对受戒的僧人来说,在此期间有个受戒机会。

六月或七月的初十,有十日礼(Tshes-bcu),用舞蹈表现班马撒姆巴瓦(Padmasambhava)八化身。据说这位大师喜欢每月十日到人世间来,造福于人类。所以他在西藏的信徒才创立了“十日礼”。理论上,任何十日都可以,可是遇着年、月、日都用十二属相注40的猴来代表,那个十日特别好。所以每月初十,都有宗教的纪念日,但遇到猴年、猴月、猴日那个十日便举行舞蹈。

九月十八、十九日,举行降伏魔鬼典礼(Tinga-sgral)。相信一切佛教的敌人,都被制伏在大麦与糌粑所造的花中(Gtor-ma)。在舞蹈中,将花毁掉,象征将敌人毁掉注41。这种典礼,可以在任何一年的舞会举行,叫作“毁掉酥油糌粑花”(Gtor-ma-bcad)。

十一月十四、十五两日,举行冬至典礼(Ñi-log)。

十二月二十九日举行典礼,纪念年末月末(Lo-zad-zla-zad-dgu-gtor),意思是季节这样幸福度过,神祇应受表扬,活物应得物品。所以为了自利,也为了利他,祈祷平安与赐福。

(七)一般总结

教派的不同,通常被了解较少的人所夸大;有学问的喇嘛的看法则不是如此,因为在他们看来,教派的不同不过是学者不同的水平要求不同的满足方法而已。先天的遗传和后天的文化既对所有的人不相同,则要充分发展一个人的人格即有不同的方法。为了给每个人一个机会,佛教才给各种方法和观点以适应不同的要求。可是归根结底的目的则永远是最后解脱。小乘(Hinayāna)是为了个人解脱的;而大乘(Mahāyāna)则使个人有可能帮助旁人解脱。这乃是尽人皆知的事。

至于显教和密教的教导,则不是那样容易理解的。为什么要有密教?因为对于没有准备则无法理解的人,容易误解。耶稣曾经说过,对于公众,他用比喻;对于门徒,则说实话。这不但对于每种宗教如此,就是日常说话也要看听话的人理解能力如何。但代表后期印度佛教的藏族佛教中,有许多怪异的神像,特别是男女拥抱的神像,以致产生各种误解。这些神像,有的学者认为是原始性崇拜的遗留。在任何宗教中,都可追溯阳物崇拜的各种表现。基督教每餐向上帝祈祷,也可说是原始文化的遗留,当时人类对于自然的控制,还实在有限,不能保证饮食有充足的供应。可是这样的历史解释,不能满足现代生活中耶稣教徒对于祈祷的作用。所以,不管密宗佛教有多少原始的内容,也不能帮助我们了解今日的喇嘛在练习密宗时实际的心理过程。

根据有学问的喇嘛的解释,显宗佛教是一种弃世之道,可以求得智慧,以知现象世界的不善和无常。那是努力提升自己,不受由母体中出生而有物质限制。密宗佛教,不管是否起源于原始状况,在理论上则较显宗为进步。因为凡已有者均视为固然,而将已有加以利用,以求得理论认识和灵性发展。所以提升的过程,不再是物质身体的放弃,而是利用物质身体。所以密宗教徒嘲笑显教的唯心论者,说放弃物质身体等于追求影子,放弃造成影子的东西,不承认那个东西,一旦物体与心灵的矛盾被承认,便永远纠缠不清。不管是物质还是心灵,有一方特别重要,就纠缠不清。假如任何一方作为出发点,都视为“固然”,视为“本性”,则可对于任何事物没有偏见,没有误解,一视同仁。当一个人没有偏见、没有误解的时候,则他是“自由”本身,这就是解脱或得救或永存的意义。根据密宗经典的一段话:“好徒众,基本上任何是就是是。本性,包括你自己,本来不是纠缠的,为什么要避免纠缠呢?本来不被诱惑的,为什么要避开它寻求真理呢?”另一段说道:“行为而没有了解,是盲目的;了解而没有实践,是浅薄的。当二者为一,便有自我控制。”这个自我控制,自然不是抑制,而是自由。任何懒人都不能享受它。那是正确努力或思想与行为现实的结果。

用正确的理解和实践,求得对于事物的适应,以获得控制,一般叫作科学态度。但在人的领域,不管是个人的,还是社会的,态度在变得科学的过程中是落后了。我们才开始认识到,社会不能被诅咒它的人所改变。想发展真理的人,要提高真理的人,必须认识真理本身的价值。参加它的活动,而不与它隔离,徒然指手画脚。在这一方面,佛教的密宗教导,对于世界和他自己都是站在同一立场上。心灵分析已开始深入人们的心理深处,追求可能的能量。一事是清楚的,抑制没有用,通过提高而使能量转向。传统的道德和一般显宗佛教,都以控制告终,而密宗佛教则敢于正视现实,而有意识地求得升华。

回到奇怪的神像,意思是在自我意识中用神像唤起自然存在的事物,如神的愤怒像,唤起自身的愤怒感。他如贪、痴、欲望、无知等,都是一样。一旦把它们视为自然,便把它们放入应有地位。这便是发展全面人格,然后到了最后阶段,神像不再需要,所有在身体内部有的东西,都可自由进入轨道。当自己可以自由地指挥一切,那就是自生的、自由的、免于生命轮回的,即在此时此地进入涅槃(Nirvāṇ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