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元的末季,杂剧的作者稍倦,于是“传奇”的作者便起于南方。钟嗣成的《录鬼簿》虽专载杂剧——北剧——的作家,然于叙萧德祥的一段文字里,却言他“凡古文俱檃括为南曲,街市盛行。又有南曲戏文等”。可见,那时南曲已甚流行。到了公元1369年(明洪武二年),朱元璋的部下,征定了中原,攻陷了北京,把蒙古民族逐回北方去。久陷于异族统治之下的中原,这时始复为汉族所恢复。在这时的先后,产生了好几部伟大的长篇剧本,即所谓的传奇。在戏曲的技术上,传奇较杂剧进步了许多。因此,这些传奇甚为当时人所欢迎,几有压倒杂剧之势。

传奇盛行

这时最盛行的传奇为《荆》《刘》《拜》《杀》及《琵琶记》5种。《荆》即《荆钗记》,为明太祖之子朱权作;《刘》即《刘知远》,一名《白兔记》,为无名氏作;《拜》即《拜月亭》,一名《幽闺记》,相传为元施惠作;《杀》即《杀狗记》,为明初徐作;《琵琶记》则为明初的高明所作。

施惠,字君美,一云姓沈,杭州人。《录鬼簿》列之于元曲的第二期作家中。《录鬼簿》仅叙他“居吴山城隍庙前,以坐贾为业……每承接款,多有高论。诗酒之暇,惟以填词和曲为事,有《古今砌话》,亦成一集,其好事也如此”,并不言及他曾作《拜月亭》一剧。也许此剧竟不是他所作的。王国维跋此剧,谓:“此本第四折中,有‘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句,此乃用明太祖微行时为阉豕者题春联语。”因此断定它为明初所作。王氏说颇可信,在元曲的第二期,似尚不能产生如此完美的南剧。此剧共40出。较之仅有四折的杂剧,自是一部大著作。王实甫曾作《才子佳人拜月亭》一剧,今不传。关汉卿也有《闺怨佳人拜月亭》一剧,至今尚传。论者或以此剧为王实甫所作。这完全是一段很可笑的误会的话,无论在王实甫的时候,绝不会有如“传奇”的一种在技术有大进步的剧本产生,即想到王实甫是一位向未到过南方的北部的人的一层,也便会决定他之万不至于作此剧了。大约此剧乃是根据关汉卿和王实甫的那两本同名的杂剧而写的。传奇的题材,常常取材于杂剧,如《杀狗记》之取材于萧德祥的《杀狗劝夫》杂剧,便是一个最显著的例子。

《拜月亭》

《拜月亭》的故事是如此:蒋世隆与妹瑞莲,在家守分读书。当时蒙古族侵略金人,金廷大臣陀满海牙主张不迁都,且举他的儿子兴福率师御敌,大臣聂贾则主张迁都以避元军的锐锋。金主听了聂贾的谗言,把陀满海牙杀死。陀满兴福因此避难在外,某日因逃胥隶的追捕,跃入蒋氏园中。蒋世隆知他的来历,便与他结拜为兄弟而别离了。兴福别世隆后,经过一山,被一群强盗戴为首领,暂在那里落草。同时,兵部尚书王镇,奉命辞家往边庭缉探军情。他家中有一女,名瑞兰,即此剧中的女主人翁。不久,元军南下,金人迁都,各处大乱,蒋世隆与瑞莲及王瑞兰与她的母亲俱避难而漂流于外。在人群中,世隆与他的妹妹失散了,瑞兰也与她的母亲失散了。世隆匆急地把“瑞莲!瑞莲!”这样地叫着,王瑞兰听见了,以为是她母亲叫她,便答应了,走了过去。原来二人都是误会。他们便假作夫妻,同路走着。同时,瑞莲也遇到了瑞兰的母亲,也结伴同行。世隆与瑞兰经过一山,被强盗捉上山去,不料寨主乃是他的兄弟兴福,反赠金与他而别。二人到了旅舍,由店主人的主婚而成了真的夫妇。世隆在此生了病,恰遇王镇公毕归去,经过此处,见了瑞兰。她告诉他们结婚的事,但王镇大怒,不肯允认,强迫着瑞兰与他同归,而把世隆单独留下。作者把这个别离写得很凄惨。王镇到了官驿,恰遇到他的妻及蒋瑞莲,王氏一家是很欢悦地团圆了。但悲戚的还有二人,瑞莲在想念她的哥哥,瑞兰则在想念她的丈夫。这时,世隆独自卧病在旅舍,凄凉万状,且更悲念他的妻子。幸遇兴福上京应举(元军已退,金廷赦免诸罪,复举行贡举),见到了他。待他病愈,二人便同赴京城应考,各中了文、武状元。王镇奉旨,将他的两个女儿招文、武状元为婿。哪知只有兴福及瑞莲二人从命,至于瑞兰呢,她想念着世隆,世隆也恋念着她,因此,俱不肯从命。后来,王镇请世隆到府中宴会,认了久散的妹妹,才说明了一切,知道他所要与为婚的原来就是那在旅舍相依恋的妻瑞兰。至此,一部《拜月亭》便在两对新人的结婚礼中闭幕了。

《拜月亭》的文章,明人何元朗、藏晋叔、沈德符等俱以为高出《琵琶记》,但也有持反对论调的。近人王国维以为,《拜月亭》的佳处,都出于关汉卿的《闺怨佳人拜月亭》。平心论之,《拜月亭》里好的文句究竟不少。如第二十六出《萍迹偶合》里的几段:

【销金帐】黄昏悄悄助冷风儿起。想今朝,思向日:曾对这般时节,这般天气,羊羔美酒,销金帐里;兵乱人荒,远远离乡里,如今怎生,怎生街头上睡!

【前腔】初更鼓打,哽咽寒角吹,满怀愁分付与谁?遭逢这般磨折,这般离别,铁心肠打开,打开鸾孤凤只!我这里恓惶,他那里难存济。翻覆,怎生,怎生,独自个睡!

【前腔】咚咚二鼓,败叶敲窗纸,响扑簌聒闷耳。谁楚这般萧索,这般岑寂,骨肉到此,伊东我西去。又无门住,又无依倚。伤心,怎生,怎生街头上睡!

及第三十二出《幽怀密诉》里的几段:

【齐天乐】(旦上)恹恹捱过残春也,犹是困人时节,景色供愁,天气倦人,针黹何曾拈刺。

(小旦上)闲庭静悄,琐窗潇潇,小池澄彻。

(合)叠青钱泛水,圆小嫩荷叶。

……

(小旦)姐姐,当此良辰媚景,正好快乐,你反眉头不展,面带愁容,为什么来?

【青衲袄】(旦)我几时得烦恼绝,几时得离恨彻!本待散闷闲行到台榭,伤情对景肠寸结。

(小旦)姐姐,撇下些罢。

(旦)闷怀些儿,待撇下怎生撇!待割舍难割舍!倚遍阑干,万感情切都分付长叹嗟。

下面描写姐妹二人拜月诉怀也是写得非常地动人。

《白兔记》

《白兔记》不知作者的姓名,大约也是与《拜月亭》同时的产品。全剧共33出,是叙刘知远与他的妻的离合故事的。刘知远被继父所逐,漂泊于外。有李文奎,生有二子洪一、洪信及一女三娘。他在庙中遇见知远饥寒交迫,便把他带回家。一日,他见知远昼卧,火光透天,更有蛇穿窍出入,知道他必会大贵,便把女三娘嫁给他为妻。后文奎死了,洪一逐知远出去,并逼他写休书,又叫他看守瓜园,园里有铁面瓜精,会杀害人。知远杀了瓜精,它化成一道火光,钻入地中,掘开一看,原来是石匣装着头盔衣甲及兵书宝剑。于是他别了妻,出去建立事业。这里,三娘留在家中,兄嫂要她改嫁,她不肯,便受了他们的许多折磨,日间挑水,夜间挨磨。不久,生下一个孩子,因系自己咬断脐带,便名之为咬脐郎。兄嫂欲害此子,她便托窦老抱去,带给知远。这时,知远又娶了岳家小姐,便将孩子留在那里养育。后知远讨贼有功,升为九州安抚使。咬脐郎已长大,一日,出去打猎,因追赶白兔,到了沙陀村,遇见受了千万痛苦的母亲三娘。他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母,回家后,诉与父亲知道。知远告诉他一切的事。他们便迎接了三娘回来同住,又提了兄嫂来,把兄赦了,把嫂杀死报仇。正与罗马帝尼禄以基督教徒为夜烛一样,知远也取香油五十斤,麻布百丈,将他妻的嫂做了照天蜡烛,全剧便在此告了终止。

《白兔记》的文辞朴质明显,连“曲”文也都是非常明白,妇孺都能懂得的,远比不上《琵琶记》与《拜月亭》的典雅。因此,我觉得《白兔记》大约是当时民间流传的一篇剧本,或由优伶编纂而成的,绝不像《拜月亭》《琵琶记》之出于文人的手笔。如:

【北一枝花】昔日做朝内官,今做个山中寇。俺只为朝中奸诈多,有功的恨杀为仇,杀功的即便封侯,因此上撇了名锁利勾。(第二十五出)

【江儿水】那日因游猎,见村中一妇人,满怀心事从头诉。裙布钗荆添凄楚,蓬头跣足身落薄,却原来亲娘生母。爹爹,你负义辜恩,全不念糟糠之妇。(第三十一出)

等数曲便是一例。所以典雅派的文人对它都不满意,实在的它里面所最缺乏的是富于诗趣的叙写,然亦因此,它的流传却能够广而久。

《杀狗记》

《杀狗记》也是以文辞朴质为论者所不满的,它的作者是徐。徐,字仲由,淳安人,明洪武初(1368年)征秀才,至潘省辞归,有《巢松阁集》。他自己尝说:“吾诗文未足品藻,惟传奇词曲,不多让故人。”此剧系依据于萧德祥的《杀狗劝夫》而写的。全剧共36出,至少较萧德祥的同名的一剧增大至四倍以上,因此,剧中人物增加了不少,情节也复杂得许多。他将孙虫儿改为孙荣。《杀狗劝夫》里未说孙华与孙荣不和的原因,此剧则言孙荣劝谏他哥哥不要与小人交往,因此二人不和。孙荣被逐,忍不住饥寒,投水自杀,被人所救,暂住于破窑的一段事,也是《杀狗劝夫》杂剧中所无的。又孙华在《杂剧》中只有一妻,这里却增了一妾,又增了一个雇仆吴忠。其他两剧相异之点,不能在此一一举出。徐此剧,因欲使读者及观剧者更表同情于孙荣,所以对于他在外困苦的情形着力描写着,且时时将他哥哥的豪华举出与他的穷寒相较;又写两个恶友的性格与举动也较“杂剧”所写更为刻毒些。这使它更易感动一般读者和观剧者。在描写人物的一方面,也较萧德祥的“杂剧”为有进步。它的文辞与《白兔记》同其朴讷,如:

【宜春令】心间事难推索,我官人作事全不知错。存心不善,结交非义谋凶恶。更不思手足之亲,把骨肉埋在沟壑。唬得人战战兢兢,扑簌簌泪珠偷落。(第二十五出)

自然比不得《拜月亭》《琵琶记》等作那样地为文人所欢迎了。近人吴梅因此不相信此剧是徐所作的,他说:“余尝读其小令曲《满庭芳》 ……语语俊雅,虽东篱、小山,亦未多逊。不知所作传奇,何以丑劣乃尔。或者《杀狗》久已失传,后人伪托仲由之作,羼入歌舞场中耳。”(《顾曲麈谈》卷下,83页)这个意见,似不甚妥确。徐作此剧或系应当时剧场或伶人的需要,自然不能如其作抒情诗之可任意用渊雅的文辞,也许他自己反以此剧文辞之能为一般民众所领悟而自喜呢!即假定此剧非徐所作,也断不是徐以后人所能伪作,因此种文辞朴讷明显的剧本,在明初以后便绝不会有人去作了。那时的剧作家正是群趋于雕饰艳词雅语之时,仅此种“本色”的、明白的剧本,怎么会产生出来呢?所以我们只可以说,此剧也许如《白兔记》一样,乃元、明之间民间流传的剧本之一,而非徐所作,但却不能说它是后人伪托名之作。

《荆钗记》

《荆钗记》为明初宁献王朱权所作。朱权,为朱元璋的第十七子,自号曜仙、涵虚子、丹丘先生。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就封大宁,永乐元年改封南昌,正统十三年(1448年)卒。他深于音律,曾著《太和正音谱》,于《荆钗记》外,又作杂剧许多种。明代戏曲之发达,他的提倡是与有力量的。

《荆钗记》共48出,剧中的故事是如此:王十朋与钱流行的女儿玉莲订婚,以荆钗为聘礼。富人孙汝权见玉莲美丽,也欲娶她。她的继母与姑娘都欲逼她嫁了孙汝权,但她不从,于是她与王十朋很简陋地结了婚。王十朋上京赴试,他的母亲与玉莲寄住于岳家。他中了状元,万俟丞相欲妻以女,他坚执不从。孙汝权这时也在都,私将十朋家信改写了,说已娶万俟丞相的女儿,欲将前妻玉莲休了。玉莲的继母等因此又逼她改嫁孙汝权。玉莲不从,投江自杀,被钱安抚所救,拜他为父,同赴福建任上。十朋知道了她自杀的消息,十分地悲痛。万俟丞相因他不肯为婚,将他改调至广东潮阳为佥判,而将他的饶州本缺换了王士宏。后来,玉莲要求钱安抚派人到饶州去打听王十朋的消息,回报说,王佥判全家死亡。玉莲也误会了,以为十朋是真的死了。后来,十朋升任吉安,钱安抚欲将玉莲嫁他,他不知是玉莲,执意不肯。又经了几番波折,他与玉莲才得重圆。这个故事,并不是朱权所创造的,在很久的时候,就已流传于民间了。《欧江佚志》谓,此故事系宋时史浩门客造作以诬王十朋及孙汝权的,因十朋为御史,首弹丞相史浩,其事实汝权怂恿之,所以他们用此故事以蔑十朋及他,但此说亦不大可信。汝权在此故事中固被写成一个很坏的小人,然十朋却仍是被写成一个很贞坚的好人。造作故事以蔑人的,似不会反把他写得很好的。大约民间流传的故事,都是喜以历史上著名的人,强附着于他们的故事之上的,正如人之喜以美观的衣服附着于自己的身上。至于这种故事之与真实的历史相符合与否,他们是不管的。所以造作《荆钗记》的故事以诬蔑王十朋、孙汝权之说,可以说是全无根据。像这类错误的解释,在中国文学上是无时不遇到的。我们应该彻底地扫清了它们。《荆钗记》的文辞,较《白兔记》《杀狗记》为文雅,然仍带有一种“朴讷质白”之特质,所以王元美评他“近俗而时动人”。第三十五出《时祀》的一曲,我认为它是全剧中最感人的一段:

【沽美酒】纸钱飘,蝴蝶飞,纸钱飘,蝴蝶飞,血泪染,杜鹃啼,睹物伤情越惨凄。灵魂恁自知,灵魂恁自知。俺不是负心的,负心的,随着灯灭。花谢有芳菲时节,月缺有团圆之夜;我呵,徒然闲早起晚寐,想伊念伊。妻,要相逢,除非是梦儿里,再成姻契!【尾声】昏昏默默归何处?哽哽咽咽思念你。直上姮娥宫殿里。

《琵琶记》

《琵琶记》,明高明作,叙汉蔡邕事。其题材非高明所创造,也是依据于一个以古代的大人物强附着于其上的民间故事。这个故事,在宋时已流传于民间,南宋人诗云:“斜阳古道柳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死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说蔡中郎。”(陆游诗)或以为高明作此记,系讽王四的。王四与他为友,登第后,弃其妻而赘于太师不花家,故他借此记以讽。名《琵琶》者取其四王字为王四,元人呼牛为不花,故谓之牛太师。实则这些话都是穿凿附会的,绝不足信。高明此剧原是依据于自宋时即流传于民间的蔡中郎故事的,与什么王四及不花太师,都是毫无关系的。

高明字则诚,永嘉人,至正五年(1345年)中进士,授处州录事,辟丞相掾。方谷真起事,他避地于鄞之栎社。他的文名盛称于世,《琵琶记》尤为当时人所赞许。朱元璋也甚喜此剧,即位时,便欲召他到金陵,他以老病辞。不久,病卒。著有《柔克斋集》。

《琵琶记》共42出,它的内容是如此:蔡邕与赵五娘结婚才两个月,他父亲便要他到京应举。他不得已只好辞了高年的父母与热恋的妻而上道。到京后,以高才硕学,得中状元。牛太师欲以女嫁他,他再三不肯,又上表求归。牛太师请天子主婚,又不准他回去。他只好勉强地留在京中与牛小姐结婚。这时,他家中因他出去,显得穷困万状,只有赵五娘一人侍奉老人,营求衣食。后来老人只有几口淡饭吃,五娘自己则什么也没得吃,只好强咽糠粃充饥。婆婆死了,公公又死了。她将头发剪下,想去卖了办理丧事。又用麻裙包土来筑坟。然后背着公婆的真容,拿着一把琵琶,到京去寻她丈夫蔡邕。她至牛府,与牛小姐相见,被留居府中,说明了一切,乃知她丈夫并非贪名逐利不肯回家,却是被人逼留在此。蔡邕回府时,牛小姐与他说知,他才知父母俱已亡故,便大哭着与五娘相见。他们同回祭墓。后来他与五娘及牛小姐同过着很安乐的生活。全剧便于此告终。高明此剧的文章很典雅,与《拜月亭》是同类,而与《白兔记》《杀狗记》则雅俗殊异,所以许多人都极顶地称许他。第二十一出叙赵五娘强咽糠粃事尤为评者所称。

糠和米本是相依倚,被簸飏作两处飞。一贱与一贵,好似奴家与夫婿,终无相见期。丈夫,你便是米呵,米在他方没寻处。奴家恰便似糠呵,怎的把糠来救得人饥馁;好似儿夫出去,怎的教奴供膳得公婆甘旨!

这一曲实为全戏的最警策处。相传则诚居栎社沈氏楼,夜案烧双烛,填至吃糠一出,句云“糠和米本一处飞”,双烛光交为一,因名其楼曰瑞光。这虽是一段神话,然这一个好曲原足以当此种神话的夸饰而无愧。

明初杂剧作家

在传奇盛行之时,杂剧作者仍有不少。作《荆钗记》的朱权也作有杂剧12种。与他约同时的,有王子敬、刘东山、谷子敬、汤式、杨景言、贾仲名、杨文奎及朱有燉,俱为明初有名的杂剧作家。

王子敬作剧4种,今存《误入天台》1种,见《元曲选》。

刘东山作《娇红记》等2种,俱无传本。

谷子敬作剧3种,有《城南柳》1种,亦存于《元曲选》中。

汤式字舜氏,号菊庄,宁波人,作剧2种,俱无传本。

杨景言作剧2种,也俱无传本。

贾仲名(一作仲明)作剧4种,今存《萧淑兰》《对玉梳》《金安寿》3种于《元曲选》中。

杨文奎作剧4种,今存《儿女团圆》1种,也在《元曲选》中。

朱有燉(周宪王)在他们当中是最伟大的。他为朱元璋子周定王的长子,甚负文名,作杂剧凡27种,散曲尤多。李梦阳《汴中元宵》绝句云:

中山孺子倚新妆,赵女燕姬总擅场。齐唱宪王新乐府,金梁桥外月如霜。

可见他的歌曲流传之盛,他死于正统四年(1439年)。自他死后,杂剧的作者直至15世纪之末叶才再有出来。他的杂剧存于今的有《洛阳风月牡丹仙》及《刘盼春守志香囊怨》2种,见于《盛明杂剧》;《清河县继母大贤》《赵贞姬身后团圆梦》等8种,见于《杂剧十段锦》,近又见十余种,由商务印书馆印行。

传奇作家

继《琵琶》及《荆》《刘》《拜》《杀》之后至15世纪之末的传奇作者,有沈受先、姚茂良、苏复之、王雨舟、邱濬沈采、邵深数人。除邱濬之外,他们的确切时代,我们都不能知,都是15世纪后半的前后的人罢。

沈受先字寿卿,里居未详,作传奇《三元》《银瓶》《龙泉》《娇红》凡4种,《三元记》今见《六十种曲》中,系叙冯商好行善,生子,连掇三元事。

姚茂良字静山,武康人,作《精忠记》《金丸记》《双忠记》三传奇。

《精忠记》见《六十种曲》,叙宋名将岳飞秦桧所诬杀事。《曲品》谓:“词简净,演此令人眦裂。”然作者在最后因欲慰悦悲愤的观众,竟以秦桧诸人受地狱的裁判结果,大失伟大悲剧的性质。

《双忠记》系叙张巡、许远事。

苏复之的里居未详,尝作《金邱记》1剧,叙苏秦事,《曲品》谓其“近俚处具见古态”。

王雨舟的里居也不详,所作有《连环记》1种,系叙三国时吕布、貂蝉的事。

邱濬字仲涤,琼州人,为当时的一个大儒,生于公元1418年,卒于1495年。所作有《五伦》《投笔》《举鼎》《罗囊》4记。

《五伦记》在戏曲中传达道德的训条,论者多目之为腐。

沈采字练川,吴县人,所作有《千金记》《还带记》《四节记》等3种。

《千金记》今传于《六十种曲》中,系叙汉名将韩信事,因他于成功时曾以千金赠给漂母,故名“千金记”。

邵深字励安,常州人,官给谏,作《香囊记》,叙张九成事,今存于《六十种曲》中。《曲品》谓他此记“词工白整”。

自此以后,剧作家都益趋于典雅渊深的路上走去,词益斫饰,白益工整,一般民众渐渐地不易领悟他们了。

宋之旧作家

这个时代的诗与散文都没有什么很伟大的作家。元人侵入中国后,宋之旧作家仍在这时黑暗时代维持他的势力者有赵孟诸人。

孟頫(1254—1322),字子昂,为宋之宗室,以善书名。

其后则有虞集许衡刘因吴澄金履祥戴表元、袁桶、姚燧马祖常、元明善、欧阳玄吴莱柳贯黄溍苏天爵、揭奚斯、鲜于枢诸人,皆为古文家,重扬韩、柳古文运动之余波。重要的诗人则有虞集、杨载范梈、揭奚斯,并称为四大家,稍后则有萨天锡、倪瓒顾瑛张雨杨维桢

虞集(1272—1348),字伯生,尝从吴澄游,仕至翰林直学士,兼国子祭酒,自号邵庵。有《道园学古录》50卷。相传集初不能诗,及在京师,遇杨载,授以诗法,遂超悟其理,成了一个名家。

杨载(1271—1323),字仲弘,浦城人,其诗在当时很有影响。

范梈(1272—1330),字亨夫,清江人。

揭奚斯(1274—1344),字曼硕,富州人。

虞集尝评他们的诗,以为:“杨载如百战健儿,范梈如唐人临晋帖,揭奚斯如美女簪花。”并自称“如汉廷老吏”。

许衡(1209—1281),字仲平,河内人;吴澄(1249—1333),字幼清,抚州崇仁人,二人同为元代古文的双柱。

姚燧出衡之门下,虞集则受澄之影响。其流风至于明初未绝。

萨都剌(约1272—1355),字天锡,号雁门,虞集称其最长于情,流丽清婉。

张雨(1283—1350),字伯雨,钱塘人,为道士,早年与虞集诸人唱和,晚年则与杨维桢、倪瓒诸人为友,有《句曲外史诗集》。

倪瓒(1301—1374),字元镇,号云林,无锡人,工画,诗亦清俊。

顾瑛(1310—1369),一名阿瑛,昆山人,与瓒齐名。

杨维桢(1296—1370)是元代后半最负盛名之作家。杨维桢,字铁崖,号铁笛道人,山阴人,诗文古拙而雄于才气,从横排奡,自辟町畦,然誉之者固多,毁之者亦不少。明初,有王彝者,至作《文妖》一篇以诋諆之。

吴莱(1297—1340),字立夫,与黄溍、柳贯并称为“古文三家”,其诗则与杨维桢齐名,有《渊颖集》,王士禛《论诗绝句》道:“铁崖乐府气淋漓,渊颖歌行格尽奇。”而他后来,乃尤重莱,所选七言古诗,唯录莱而不及维桢焉。

明初古文家

入明,传古文之诸派者,有宋濂刘基、王袆。

宋濂(1310—1381),字景濂,金华潜溪人,从朱元璋于军中。元璋即皇帝位后,以濂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并修《元史》。后因孙获罪,元璋欲杀之。幸免死,贬茂州,中途而卒。有《潜溪集》。濂初从吴莱学,后又学于柳贯与黄溍,故其文力崇所谓“古文派”之正宗,清顺而乏气骨。

刘基(1311—1375),字伯温,青田人,参朱元璋军事,多出奇计。洪武初,为御史中丞,封诚意伯。其为文亦清莹,而较濂为有才气。其诗尤有名,素朴真挚,气韵高雅。有《覆瓿集》等。

王袆(1321—1372),字子充,义乌人,与宋濂曾同学于黄溍,又曾同修《元史》。所作有《华川集》。

朱元璋尝谓:才思之雄,袆不如濂,学问之博,濂不如袆。

明初诗人,以高启杨基张羽徐贲为四杰,而袁凯亦有盛名。

高启(1336—1374),字季迪,长洲人,自号青邱子。洪武初,预修《元史》,授翰林院国史编修,后为朱元璋所腰斩,年仅三十九。王袆评其诗:“隽而清丽,如秋空飞隼,盘旋百折,召之不肯下,又如碧水芙渠,不假雕饰,翛然尘外。”杨基、张羽、徐贲三人之诗,俱不及启之高。

杨基(132—?),字孟载,号眉庵,官山西按察使;徐贲,字幼文,官河南布政使。二人俱以曾为张士诚客,下狱死。

张羽(1333—1385),字来仪,又字附凤,官太常司丞,后获罪投龙江死。文字之狱,大约没有一个时代比明初更残酷的了!

袁凯,字景文,自号深叟,华亭人,官监察御史,有《在野集》。尝在杨维桢座,客出所作《白燕诗》,袁凯微笑,别作一篇以献。杨维桢大惊赏。人遂呼之为“袁白燕”。

这时代最后的古文家为方孝孺。方孝孺(1357—1402),字希直,一字希古,宁海候城人,从宋濂学,亦为正统派之作家,有《逊志斋集》。明成祖起兵入京,方孝孺以不屈被杀。相传成祖并灭其十族,为历史上最残酷的文字狱之一。论者以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

传奇作家

中国戏曲的第二期,包括传奇的最盛时代。通常所称为“唐诗”“宋词”“元曲”“明传奇”的定评,即可表示这个时代的传奇的盛况。

自《荆》《刘》《拜》《杀》四大传奇产生之后,大作家陆续地出现。在技巧方面是益有进步,在文辞方面也益见其优雅。以前的传奇,是为民间一般人的娱乐而作的,所以辞句务求浅显明白,不唯宾白是真实的人民的对话,即曲文也多用平常的口语,所以无论什么人都可以懂得。如《杀狗记》,如《刘知远》(即《白兔记》),便因此大为文人们所不满。到了这一时期,作家的趋向却向“优雅”的方面走去,把文辞修斫得异常地整齐、美丽,不但曲文是“择句务求其雅”“选字务求其丽”,即宾白也骈四俪六,语语工整,其甚者如《浣纱记》,如《祝发记》,乃至于通剧无一散语。当时大多数的作家俱跟随了这个新的倾向,虽然有一部分的作家未必是如此,却也多少总不免受有些影响。这个倾向,当然不是怎么样地好,然其娟秀的风格、丽雅的辞句,却能使之在文坛上占了很久、很稳固的地位。

这时期的传奇作家,以汤显祖为最伟大,而郑若庸屠隆梁辰鱼张凤翼王世贞沈璟陆采徐复祚梅鼎祚汪廷讷等,也俱有盛名,最后则有阮大铖、尤侗、李玉李渔等作家出来。无名氏之传奇,传于今者亦多。大约当时作家,不出南中,以江南、浙江为最多,江西诸地次之,其他山东、河南、直隶诸地,前为杂剧最盛之区者,传奇作者却俱不过一二人而已。今将这时期传奇作家,有籍贯可考者,列一表于后,并于每个作家之下同时注明他的作曲之数目。这可以使读者更明白当时传奇作者之地理上的分配。其作家籍贯无可考者,则不列入此表。

续表

○注一:本表依据于《曲录》卷四。

○注二:作家籍贯无可考者,本表概不列入。

○注三:每个作家后面所注之阿拉伯数字,系表示其作剧之数目。旁有汉字数字者,系注其剧本被收入《六十种曲》中之数目。

○注四:蒋麟徵或言其为乌程人,顾瑾或言其为华亭人,故俱加(?)。

汤显祖

汤显祖为传奇作家中最伟大的一个,所作上抗《琵琶》《拜月》,下启阮大铖诸人,这个时代的诸作家中,直无一足以与他相比肩者。所著《牡丹亭》(《还魂记》)至今还为文士佳人所喜爱,且为剧场所常常扮演,其盛况与王实甫之《西厢记》正复相同。传奇作品,受同样的荣誉者绝少,有的是案头之书,读者虽多,而少见扮演,有的扮演虽盛,而读者却未见感甚高的兴趣,独《牡丹亭》则无往而不受盛大的欢迎。相传《牡丹亭》初出,娄江女子俞二娘酷嗜其词,至断肠而死,又传冯小青读之,尝题一诗于书端:“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读《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此外尚有种种传说。大约传奇之动人,恐无过于此者。

汤显祖(1550—1616),字义仍,号若士,江西临川人,万历十一年癸未进士,官礼部主事,以上疏劾首辅申时行,谪广州徐闻典史,后迁遂昌县知县。投劾归。《列朝诗集》谓:“义仍穷老蹭蹬,所居玉茗堂,文史狼藉,宾朋杂坐,鸡埘豕圈,接迹庭户,萧闲咏歌,俯仰自得。”所作凡5种,于《牡丹亭》外,有《南柯记》《邯郸记》《紫钗记》及《紫箫记》。《牡丹亭》与《南柯》《邯郸》《紫钗》合称为“四梦”,最流行,《紫箫》则知者较少。

《牡丹亭》凡55出,叙写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生死恋爱事。南安太守杜宝杜甫之后,生有一女,名丽娘,未议婚配。某一日春昼,到花园中游览了一回,归来忽觉怀春,便入睡梦。梦中见书生柳梦梅(柳宗元之后),互相爱恋,即成婚好。不料梦回睡醒,一切俱幻。自此,渐入沉思,日见消瘦,自画容像,以寄所怀。不久,遂得了一病而亡。柳梦梅却是实有其人。某日,无意中拾到丽娘的自画像,惊为绝色,便供了起来,早晚玩拜。后来,丽娘的鬼魂寻到他的住处,与他相聚,誓为夫妻。梦梅偷开了丽娘的棺,她便复活了,偕到他处同住。后来,梦梅赴考,恰遇寇乱。待寇平后,梦梅却中了状元。他带了丽娘与她父母相见。在这个出于意料外的相遇里,全剧便结束了。事迹是很可诧怪的,汤显祖写来却至为流动,至为自然。其描状女子怀春之心境,生死不变之恋感,实为空前的名著。文辞之飘逸秀美,真挚动人,亦为自《西厢记》后少见之作。他对于人物的描写,也各具个性。《惊梦》一出,尤为人所传诵,如: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得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自然是不朽的名句,却在别处也颇不少可比于这些的佳曲好语。

或以为《牡丹亭》有所指,有所讽刺,甚且说汤显祖以此剧写某家闺门之事,以报其私怨,这些都不足以置信。汤显祖此剧或系受“华山畿”故事之影响,颠倒其结局而为之,或系依据于《剪灯新话》中之《金凤钗记》一则,而略有变异。然其旨则不在叙此“荒唐”之故事,而实欲抒写那坚贞纯一生死不变之恋情。故于女主人翁之描写,最为着力;情之所至,梦而可遇,死而可生。如《惊梦》《写真》《魂游》《幽媾》《冥誓》《回生》诸出,实全剧之精华。所以,事迹虽荒唐,而论者不以为怪。数千年来,中国少女之情感,总是郁秘而不宣,汤显祖却大胆地把她们的情意抒写出来了,这大约是《牡丹亭》特别为少女所喜爱之一端吧。

《南柯记》凡44出,依据于唐李公佐的名作《南柯太守传》,写淳于棼梦入蚁国,为驸马,任南柯太守,荣贵之极。后公主病死,与敌战又败,遂失国王意,回归故乡。原来却是一梦。公佐的传文至此而止,汤显祖的戏曲却又于此后添上了二出,叙淳于棼请僧追荐蚁国众生,使他们都得升天,复见其父及国王、公主。公主约在仞利天等他,可以再为夫妻,只要他加意修行。他便大彻大悟。

《邯郸记》凡30出,乃依据于唐沈既济的名作《枕中记》而写的。山东卢生不得志,于旅邸遇吕洞宾而叹息,洞宾便借他一枕。卢生倚枕而睡,梦中进士,为高官,富贵荣华,谪迁忧苦,无所不历。寿至八十,一病而死。遂从梦中醒来,主人炊黄粱饭尚未熟。卢生遂大悟,从洞宾入山中,遇见群仙,为一个扫蟠桃落花的仙童。

《紫钗记》凡53出,乃依据于唐蒋防的名作《霍小玉传》而写的。诗人李益与霍小玉誓为夫妻,后复分别,小玉郁郁成病,将死。有侠士黄衫客强要益重至小玉家,二人复得相见。蒋防原传,叙至此,本言小玉诉益负心,遂晕厥而死。汤显祖此剧,则改为小玉晕去未死,为益所唤醒,乃复为夫妻如初。蒋传中的李益是一个负心的男子,《紫钗记》中则把二人的分离,归罪于奸人。

《紫箫记》凡34出,所叙亦李、霍事,乃《紫钗记》之初稿,结局亦为团圆。叙小玉嫁了李益,益到朔方参军去了。小玉每日相思,年年七月七日,为他曝衣晒书。某一个七夕,益却由朔方回来;恰与是日天上的二星一般,欣喜地话着情语而团圆了。

汤显祖之传奇,论者每谓其曲文不合韵律,故歌者常常改易原文以合伶人之口。汤显祖常对那些改本深致不满。他曾说道:“予意所至,不妨拗折天下人嗓。”他的曲文之能潇洒绝俗,抒写自如,大约即由于此。现在之传奇差不多已成为书架上的读物,实演的机会已绝少,故对于他的合律不合律的辩论,已可不必注意。

王世贞(1526—1590),字元美,号凤洲,又称弇州山人,太仓人,官至刑部尚书,所作有《鸣凤记》。尝与李攀龙谢榛、宗臣、梁有誉同结诗社,世称“五子”,而王、李之名尤著。

《鸣凤记》凡41出,所叙为当代之事。夏言、曾铣遭谗被杀,严嵩父子专政误国,杨继盛上疏诤谏,被陷狱中,终死东市,其妻也同殉。后来邹应龙又上疏劾嵩,终得达到目的,芟夷奸党。杨继盛的死,是明代最动人、最感人的一件大事。那样的壮烈激昂,那样的从容就义,到如今还足以令人零涕愤慨。所以无论剧本、小说,写来俱足以动人。相传王世贞于嵩败后写成此剧,曾由前事东楼之优童金凤登台扮演他,以其熟习,举动酷肖,名噪一时。

梁辰鱼与郑若庸、张凤翼、屠隆诸人齐名。同以“骈绮”之曲文见称于时。梁辰鱼,字伯龙,昆山人,以清词艳曲名盛当代,所撰《江东白苎》,包括他的小令散套,流行极盛。时同邑魏良辅能喉啭音声,变戈阳、海盐、胡调为昆腔。伯龙填《浣纱记》付之。此剧至传海外,吴中演奏之盛,更不待言。王世贞曾有诗云:“吴阊白面冶游儿,争唱梁郎雪艳词。”盖即指此。

《浣纱记》凡45出,主人翁为范蠡与西施,而以吴、越之和战为线索。范蠡载西施泛湖而去越,本为传疑之故事,《浣纱记》则以此为根据,而演衍出范蠡本与西施有婚姻之约,因国家之故,不得不割断爱恋,将她献于吴王夫差。后来越王勾践起兵报仇,灭吴而归,范蠡始复得与西施相见,同辞勾践而泛湖隐去。

郑若庸字中伯,号虚舟,昆山人,早岁以诗名天下。赵康王闻其名,走币聘入邺,客王父子间。王父子亲迎接席,与交宾主之礼。康王卒,乃去赵,居清源,年八十余始卒。诗名《蛣蜣集》。又善于作曲,所作有《玉玦记》《大节记》《五福记》3种,以《玉玦记》为最著,其他2种皆失传。

《玉玦记》凡36出,叙王商与其妻秦氏庆娘离合事。商上京求名,下第羞归,被人导为狭邪游,貂敝金尽,幸遇吕公收留,奋志读书。会胡骑南侵,秦氏被掳不屈。后来商一举成状元,与秦氏重会癸灵庙。《曲品》谓:“《玉玦记》典雅工丽,可咏可歌,开后人骈绮之派。”同时有薛近裒者,作《绣襦记》,叙郑元和、李亚仙事。相传若庸作《玉玦记》,以其叙妓女之薄情,旧院人恶之,乃共馈金求近裒作此,以雪其事。《玉玦记》出而曲中无宿客,及此记出而客复来。

张凤翼字伯起,长洲人,与二弟并有才名,吴人谓之“三张”。他所作传奇凡7种,传于今者有《红拂记》《灌园记》《祝发记》等数种。

《红拂记》叙李靖与红拂妓的恋爱故事,乃依据于唐杜光庭的《虬髯客传》而写者,凡34出,以虬髯客即位扶余国王,帮助李靖擒了高丽国王,唐帝封他为海道大总管为结束,远不如《虬髯客传》结局之气度高远。

《灌园记》凡30出,叙齐太子田法章复国事。以田单、乐毅之战争,与田法章之恋爱,错综叙写,颇不落于单调。当齐亡时,法章逃于太史家避祸,改名王立,为灌园人,故谓之《灌园记》。

此二剧为张凤翼早年所作,还看不出受多少“骈绮派”的影响,说白也很自然,并没有对仗工整的谈吐。

《祝发记》为张凤翼晚年所作,为其母上寿而著者,风格已较前大变,至于通本皆作俪语。

屠隆字长卿,又字伟真,号赤水,鄞县人,官至礼部主事,为人所讦,罢归。纵情诗酒,好宾客,卖文为活。所作有《昙花记》《修文记》《彩豪记》3种。

《彩豪记》叙李白事,凡42出,中并插叙天宝之乱及明皇、杨妃事,以郭子仪报恩救白为结束。

《修文记》叙李贺事。贺每从小奚奴,骑距驉,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后病卒,其母哀不自解。一夕,梦贺来道:今在天上甚乐,为上帝作新宫记,纂乐章。隆此记即写此事。

《昙花记》为隆废后所作,凡55出,叙唐时木清泰与郭子仪同扶唐室,富贵无匹,后忽感悟,弃家访道,家中一妻二妾也焚香静修。二子继父之勋业,复扶王定乱,后来一家同证正果,并列仙班。屠隆尝“命其家僮衍此曲,指挥四顾,如辛幼安之歌千古江山,自鸣得意”。

沈璟与汤显祖齐名于世,璟之循规践矩,严守曲律,正与显祖之不守绳墨成一对照。沈璟,字伯瑛,号宁庵,世称词隐先生,吴江人。万历间进士,官先禄寺某官。著《南九宫谱》23卷,作剧21种,为这个时期作家中之最多产者及最懂得音律者。其所著剧中以《义侠记》《桃符记》《红渠记》等为最有名。

《义侠记》刊本最多,故最流行。《义侠》所叙,乃最流行之英雄传奇《水浒》的故事之一。《水浒》故事,除小说外,元人杂剧中已多叙写之,明人传奇中亦多有之,如《灵宝刀》及此剧都是。此剧凡36出,所叙为武松的始末,事实大都依据《水浒传》,唯加入了一个武松的妻贾氏。武松父母在日,曾为聘下贾氏,因他四处漂泊,久未成亲。后武松刺配在外,贾氏亦逃避于尼姑庵。结局是宋江等受了招安,武松与贾氏成亲(友人某君常憾武松以盖世英雄乃不得其俪配,而以行者终老,得此剧读之,可以释其不平之念矣)。沈璟未染当世骈绮之风尚,曲文宾白多本色语,明白而真切,自较《浣纱记》《祝发记》之有意做作者为胜。

《灵宝刀》为任诞先作,亦一叙水浒故事之剧本。诞先(一作诞轩),浙汜人,生平未详。作剧2种。此剧凡35出,写林冲的始末,事迹亦依据于《水浒传》而略有变异。冲妻为高明所逼,亏得锦儿替嫁。她和王妈妈连夜脱逃,到了四花庵为庵主。后来冲报了大仇,到庵中谢神,恰与她重复相见。

陆采,以作《南西厢》及《明珠记》得名。陆采,字子元,号天池,长洲人,为粲之弟。粲为谏臣,甚有声,尝草《明珠记》,由采踵成之。

《明珠》叙王仙客与无双事,依据唐薛调之《无双传》而写,凡43出。无双与仙客有婚约,遇乱,无双被没入宫掖。有侠士古押衙设计使无双暴卒,领尸出,复得生,乃得与仙客终老。

《南西厢》乃改王实甫之《西厢记》为传奇者。自叙云:“李日华取实甫之语,翻为南曲,而措词命意之妙,几失之矣。”他的此作,乃惩日华之失者。

陆采所作,于以上二剧外,尚有3种,即《怀香记》《椒觞记》及《分鞋记》。

《怀香记》以有《六十种曲》本,故得与《明珠》及《南西厢》并传于今,《椒觞记》与《分鞋记》,则恐已不传了。《怀香记》叙韩寿事。寿被贾充辟为司空掾。充有幼女午姐,待字闺中,见寿爱之,遂相恋。后因为充所知而离散。经了许多苦难,二人终得为夫妇。

李日华字君实,嘉兴人,万历壬辰进士,官至太仆寺少卿。所作《南西厢》,凡20出,颇为时人指摘,日华自己也声明非他所作,乃他人所托名。

梅鼎祚字禹金,宣城人,弃举子业,肆力诗文,撰述甚富,所作传奇,有《玉合记》一种,亦为步骈绮派作家之后尘者。此剧凡40出,乃衍叙唐许尧佐的《柳氏传》者(《本事诗》亦载之)。诗人韩翃(一作翊)有姬人柳氏,为番将沙叱利所夺,许俊以任侠自喜,闻其事,骑马直入沙叱利之宅,载柳氏而归之翃。

汪廷讷字昌朝(一作昌期),一字无如,休宁人,官盐运使,作传奇凡10种,盛传于世者有《狮吼记》及《种玉记》。

《狮吼记》凡30出,写陈季常惧内事。季常为苏轼之友,妻柳氏,美而妒,季常惧之。轼乃设计,私赠以家姬。后以佛印之力,降伏了号为河东狮子之柳氏。这剧是有名的喜剧,充满了诙谐的叙写,其描述美妻之积威,惧内者之懦怯,极为逼真而有趣。此种情境,中国戏曲描叙之者殊鲜。

《种玉记》凡30出,叙霍休文为平阳小吏,偶遇侯门侍女,相恋不久,乃为其兄卫青拆散。后休文生二子,皆得大名,去病为将,光为首辅,父子完聚,夫妻团圆。

与他们约同时的作家,有作品传于今者,兹亦略述于下。

顾大典字道行,吴江人,官至福建提学副使,以善作剧名。所作凡4种,以《青衫记》为最著。白居易作《琵琶行》,本抒写情怀,毫无故事可述,而有元以来之戏剧作家乃往往附会其事,强以弹琵琶之商人妇,为白居易之情人。此剧也是如此,以商人妇为裴兴奴,当白居易郊游时曾遇之,不料因事离别,直至浔阳江上听琵琶,二人方克偕老。

叶宪祖(一作祖宪)字美度,一字相攸,号桐柏,亦号檞园居士,余姚人,官至工部郎中。所作传奇凡5种,其中《鸾记》1种,有《六十种曲》刊本。

《鸾记》凡21出,叙唐时杜羔曾以碧玉鸾,聘赵氏为妻。后为奸人所怒,经历失意之苦。终得佳人之激勉、良友之相助,得中高第。中间插入温飞卿与鱼玄机之姻缘遇合,牵拢得很可笑。

沈鲸号涅川,平湖人,著传奇4种,以《双珠记》为最著。

《双珠记》凡46出,叙王楫与妻郭氏同到郧阳军中,为奸人所陷,酿成冤狱。幸得减刑调戍边土。郭氏鬻子全贞,后来其子弃官访求父母,终得合家团圆。沈鲸的作风也是受了骈绮派的影响。

徐复祚,字阳初,常熟人,著《红梨记》《宵光剑》《梧桐雨》等传奇4种,以《红梨记》为最著。

《红梨记》凡30出,叙赵汝州与谢素秋的姻缘离合事。汝州与歌妓谢素秋相恋,为王黼所逼而分离。正遇金人围汴,征歌妓送入北邦。素秋亦预其列。赖有花婆设计保护,素秋潜避至他地。后汝州成名,终得娶素秋。此外尚有《东郭记》一种,亦传为复祚所作。

《东郭记》凡44出,叙《孟子》中的“齐人有一妻一妾者”的一段故事。出目皆取《孟子》之文句以为之,很具别致。中插攘鸡者、於陵仲子及王事。纸背后隐透着玩世嘲讽之意。

周朝俊字夷玉,鄞县人(《曲录》作吴县人,误),著《红梅记》,袁宏道曾为之删定。

《红梅记》凡34出,叙裴禹与卢昭容事,而以贾似道事串插其中。

单本字槎仙,会稽人,著《露绶记》及《蕉帕记》2种。

《蕉帕记》最流行。此剧凡36出,叙龙骧与胡小姐之遇合,中插入妖女之变形与仙真之显法。因妖女将蕉叶变为罗帕,赠给龙骧,故谓之《蕉帕记》。

许自昌字元祐,吴县人,作剧4种,以《水浒记》为最著。

《水浒记》凡32出,亦为依据于《水浒传》而写的剧本。剧中人物,以宋江为中心,叙他娶妻孟氏,家无别人(这与《水浒传》大异)。后遇阎婆惜,引起了许多风波。亏得梁山泊诸英雄救他入山聚义,同时且把孟氏也接了来,与他相聚。

陈汝元字太乙,会稽人,著传奇2种,以《金莲记》为最著。

《金莲记》凡36出,叙苏轼以奇才邀帝宠,特赐金莲归第。章惇设计使轼外调。于时得遇朝云,偕合鸾俦。复为奸人所陷,几成诗狱,幸其弟辙疏救,得谪守黄州。后来二子成名,合家正果修真。

王玉峰,松江人,佚其名,著《焚香记》,凡40出,叙王魁、桂英事。“王魁负桂英”的故事为向来作剧家所常叙写的悲剧,宋、金院本中已有此名。此故事原见张邦几侍儿小名录拾遗》,叙王魁下第,与桂英誓为夫妻。后魁唱第为天下第一,乃负桂英之约。桂英持刀自刎。其鬼魂竟报仇迫魁入冥。此剧则力翻原案,改为大团圆的局面。以为王魁并不负桂英,其中构陷桂英者乃为奸人金垒。后冥司对案,桂英还阳,复得与魁偕老。此种翻案的作品,颇减少了悲剧的崇高趣味。然玉峰对于人物的描写能力颇高,故称许此剧者甚多。

谢谠,号海门,上虞人,著《四喜记》。

《四喜记》凡42出,叙宋杞因编竹桥渡蚁,获享厚报,二子宋郊、宋祁皆中状元,富贵显达。

高濂,字深甫,号瑞南,钱塘人,著《玉簪记》及《节孝记》,今传《玉簪记》一种。

《玉簪记》凡33出,叙陈妙常与潘必正事,此故事为民间盛传的“情史”之一。妙常与必正本已指腹为婚,后因兵乱,妙常托身尼庵,恰遇必正,重缔姻缘。中经阻难、别离,终得团圆偕老。

汪錂,字剑池,钱塘人,著《春芜记》,凡29出,叙宋玉事,依据《登徒子好色赋》而加以凭空造作的女主人公。玉与季清吴缔结良缘,不料为奸徒设计阻隔。后荷君王赐姻,克谐夙愿。

朱鼎,字永怀,昆山人,著《玉镜台记》,凡40出,叙晋代温峤事。此故事关汉卿亦曾写为杂剧,此剧则放大至10倍。

杨珽,字夷白,钱塘人,著《龙膏记》及《锦带记》。

今仅传《龙膏记》,凡30出,叙张无颇与元载之女湘英缔姻事,亦不脱才子佳人离合悲欢之陈套。

史槃,字叔考,会稽人,著《梦磊记》及《合纱记》。《梦磊记》曾被冯梦龙改定,刊入《墨憨斋传奇定本》中。

沈嵊,字孚中,钱塘人,作《绾春园》(《曲录》作《幻春园》,似误)、《息宰河》等3种,亦甚为时人所称。《绾春园》有谭友夏、钟惺评刻本。

周螺冠、张午山、徐叔回,名里生平俱未详,各著有传奇一种。

螺冠著《锦笺记》,凡40出,叙梅玉与柳淑娘之离合事。

张午山著《双烈记》,凡44出,叙梁红玉与韩世忠之事。

徐叔回著《八义记》,凡41出,叙程婴存赵孤事。

明之末年,有冯梦龙与阮大铖两大家殿于后。

冯梦龙为当时文坛的中心,尝增补《平妖传》,编著《警世通言》《喻世明言》《醒世恒言》3种(皆短篇小说集),尤注意于戏曲,刻《墨憨斋传奇定本》10种,多改削他作家之剧本,如改汤显祖之《牡丹亭》为《风流梦》,改陆无从、钦虹江叙李燮事之二剧本为《酒家佣》,又改余聿云之《量江记》,改李玉之《永团圆》。其自作者,有《双雄记》《万事足》《新灌园》3种。

阮大铖,字集之,号圆海,又号百子山樵,怀宁人,官至兵部尚书。大铖初附魏忠贤,忠贤死,坐废。后复起用,为诸名士所嘲骂,于是捕逐诸公子,大为奸恶,论者多不齿之。然其所著《燕子笺》《春灯谜》《双金榜》《牟尼合》《忠孝环》5种传奇,则即与之为敌者,也莫不推许之。他所取的题材,不能逃出陈腐的圈套,然描写殊细腻有情致。

《燕子笺》凡42出,为阮大铖5种曲中最有名者。《桃花扇》中曾叙及侯方域、陈慧生诸人观演《燕子笺》,殊为感动。剧中故事是如此:霍都梁至京师会试,与妓华行云相恋,执笔为她画像,把自己也画入,画好后,送到装裱店里去。同时,礼部尚书郦安道有女名飞云,貌肖华行云,亦将吴道子画之观音像一幅送到同一装裱店里去。不料,二画裱好后,店中人却互送错了,把华行云与霍都梁的画像送给飞云,却把观音像送给都梁了。飞云见画上题“茂陵霍都梁写赠云娘妆次”,又见画中二人,一个面貌与她酷肖,一人却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不禁惊骇不已,便秘密地藏了起来。某一春日,作词一首,咏此事,为燕子衔去恰落于都梁之前。后来都梁为其友鲜于佶所陷,逃于他方。那时安禄山反,天下大乱。飞云与母在逃难途中相失。行云亦逃难在外,与飞云母相遇。母见其酷肖己女,便认她为义女,一路同行,恰逢安道。飞云则为其父执贾南仲之军所收容,亦认为义女。这时,霍都梁改名为卞无忌,入贾南仲幕中,献奇策,灭了禄山。南仲以飞云妻之。二人相见惊异,细诉衷情。不久,行云亦归于都梁。

《春灯谜》亦名《十认错》,凡40出,亦得盛名。中叙宇文学博有二子义、彦,彦随母赴父任,泊舟黄河驿。适韦节度之舟亦泊于此。时为元宵,彦上岸观灯,韦女改装为男,亦去观灯。二人同猜灯谜,赋诗唱和。各执一诗笺而别。会风起,二船各泊他所。女误入宇文舟,彦误入韦舟,旋各扬帆行。彦母认韦女为己女,彦则被韦节度投于水。又被误为贼,捕入狱中。会兄义大魁天下,被唱名者改为李文义,授巡方御史。同时,彦亦更姓名,为卢更生。义不知更生即为弟,释之出狱,彦亦不知御史即为其兄。后彦登第,韦节度为执柯,与李氏女结婚,乃不知李氏即己父之家。到了结婚时相认,方才明白种种的错误。因共有十错,故谓之《十认错》。

这时期无名氏之作品,传于今者颇多,其著者有《玉环记》,叙韦皋与张琼英事;《寻亲记》叙周羽被奸人所陷,其妻守节,遣子寻父事;《金雀记》,叙潘岳与井文鸾事;《霞笺记》叙李彦直与张丽容事;《投梭记》,叙谢鲲与文缥风事;《琴心记》叙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事;《飞丸记》叙易弘器与严玉英事;《赠书记》叙谈尘与魏轻烟事;《运甓记》,叙陶侃运甓事;《节侠记》,叙裴他先与卢郁金事;《四贤记》,叙孙泽娶妾生子事。此外尚有不少,未能一一在此列举。

当明末天下大乱,流寇杀人如麻,清人又继之而入关,兵马倥偬,白不遑文事,剧坛遂如垂萎之花,憔悴可怜,如经霜之草,枯黄无生气。然当清人戡定中国时,传奇作者却又联臂而出,其盛况不亚于正德、万历之时,为这个时期戏曲史的光荣的殿军。大抵这些清初的作家,俱为经阅沧桑之变者。其中如袁于令、吴炳、李玉诸人,在前朝且都为已享盛名之作家。

袁于令原名韫玉,字令昭,号箨庵,吴县人,官荆州府知府。作剧凡5种,即《金锁记》《玉符记》《珍珠衫》《肃霜裘》及《西楼记》,而以《西楼记》为最著。相传于令一日出饮归,月下肩舆过一大姓门,其家方宴宾,演霸王夜宴。舆人曰:“如此良夜,何不唱绣户传娇语,乃演《千金记》!”袁于令狂喜,几堕舆。

《西楼记》凡36出,叙于鹃与穆素徽事。于生与素徽在西楼相恋,不幸为人所拆散。后于生闻素徽别嫁他人,一病几死。素徽误闻于生死耗,亦自缢以殉。但二人实俱未死,赖侠士玉成其事,将素徽夺来送给于生,完此一段痴情。

吴炳字石渠,宜兴人,少年登第,有才名,作剧凡5种,即《画中人》《疗妒羹》《绿牡丹》《西园记》及《情邮记》。《新传奇品》谓:“吴石渠之词,如道子写生,须眉毕现。”5剧皆写佳人才子事,而《西园记》名最著。

《西园》撰于万历末年,叙张继华与王玉真事。中间并不穿插苦难逃避奸人播弄,仅以空想的恋爱、误会的痴情,反复细写,很足动人。

范文若字香令,号荀鸭,又自称吴依,松江人,作剧凡9种,以《鸳鸯棒》《花筵赚》《倩花姻》及《梦花酣》为最著。

薛旦字既扬,号沂然子,无锡人,作剧凡10种。以《书生愿》《醉月缘》《战荆轲》《芦中人》《昭君梦》等为著。

马佶人字更生,吴县人,作《梅花楼》《荷花荡》《十锦塘》3种,以《荷花荡》为最著。

刘晋充字方所,苏州人,著《罗衫合》《天马媒》《小桃源》3种。

叶稚裴字美章,吴县人,作《琥珀匙》《女开科》《开口笑》《铁冠图》(一名《逊国疑》)等8种。

朱佐朝字良卿,吴县人,作《渔家乐》《万花楼》《太极奏》《乾坤啸》《艳云亭》《清风寨》等30种。

邱园字屿雪,常熟人,著《虎囊弹》《党人碑》《百福带》《蜀鹃啼》等9种。

李玉字玄玉,吴县人,作剧凡33种,在当时作家中,他为最受人赞许者。《新传奇品》谓:“李玄玉之词,如康衢走马,操纵自如。”冯梦龙亦为之删定《人兽关》及《永团圆》二剧。论者谓他的“一”“人”“永”“占”4剧,可以追步汤显祖。所谓“一”“人”“永”“占”,即李玉之《一捧雪》《人兽关》《永团圆》《占花魁》4剧。

《一捧雪》凡30折,叙莫怀古以一玉杯名“一捧雪”者招祸,几被严世藩所杀,赖义仆代死,良友救援,方得脱。后其子莫昊,改姓名,为大吏,复得“一捧雪”,且与父母完聚。

《人兽关》凡33折,叙施济好周济穷苦,尝遇桂薪,欠官债,欲鬻妻女以偿,乃代为之付款。薪感激知遇,将女献他为妾。不料后来薪获金暴富,便负心失约。一夕,梦入冥中,历经因果报应,乃大悟悔。

《永团圆》凡32折,叙蔡文英与江兰芳幼年订婚,因江翁悔婚,起了许多波折。但后来二人终得团圆。

《占花魁》凡28出,叙卖油郎秦钟与花魁(莘瑶琴)事。花魁与秦钟的遇合故事,曾见于《今古奇观》,已成了盛传于民间的一个传说。此剧言金人侵宋,各处大乱。秦钟为一个统制官之子,因乱逃避异乡。莘瑶琴亦宦家女,因乱为奸人掠卖,入勾栏。后来二人相遇,情好至笃。秦钟父升了枢密副使,二人也各得封赠。相传当弘光即位南京时,尝观演此剧,见剧中“泥马渡康王”一折,因恰合于时事,对此剧极加欣赞。

朱素臣以字行,吴县人,作剧凡18种,其中以《振三纲》《未央天》《聚宝盆》《十五贯》《瑶池宴》等为最著。

《十五贯》一种,至今还盛演于剧场。此剧系依据于南宋人小说《错斩崔宁》而略有变异。

《错斩崔宁》言崔宁卖丝得钱十五贯,偶与二娘子同行,乃蒙被不白之冤,竟被屈斩。此剧则换了人名,言兄弟二人各被冤狱,后得贤官昭豁,得以释出。

《新传奇品》谓:“朱素臣之词,如少女簪花,修容自爱。”

周坦纶号果庵,里居未详,作剧14种,以《火牛阵》《绨袍赠》2种,为他最得意之作。

张大复字星期,一字心其,号寒山子,苏州人,作剧凡23种,以《如是观》《醉菩提》《海潮音》《钓鱼船》《天有眼》等为最著。

高奕字晋音,一字太初,会稽人,著《新传奇品》,作剧凡14种,以《风雪缘》《千金笑》《貂裘赚》为最著。

盛际时字昌期,吴县人,作剧4种,以《飞龙盖》及《双虬判》为最著。

史集之字友益,溧阳人(一作吴县人),作《清风寨》及《五羊皮》2种。

朱云从字际飞,吴县人,作剧凡12种,以《石点头》《别有天》《赤须龙》《儿孙福》为最著。

陈二白字于令,长洲人,作剧3种,以《双官诰》为最著。

陈子玉字希甫,吴县人,作《三合笑》《玉殿元》《欢喜缘》3种。

王香裔名里未详,作《非非想》《黄金台》2种。

丁耀亢字野鹤,曾作《续金瓶梅》,见上章,所作剧凡4种,即《蚺蛇胆》《仙人游》《赤松游》及《西湖扇》,曾于顺治时进呈。

吴伟业,字骏公,太仓人,官祭酒,有《秣陵春》传奇1种。

《秣陵春》凡41出,叙徐适与黄展娘事。事迹殊离奇,不亚于《牡丹亭还魂记》,却隐寓着深意。吴伟业自序道:“是编也,果有托而然耶,果无托而然耶,余亦不得而知也。”

尤侗,字同人,一字展成,号西堂,长洲人,官翰林院检讨。作《钧天乐》1种,凡32出,叙科场之黑暗,为一班文士抒写失意悲郁的情怀,较那些写佳人才子的无生气、无情感的戏曲,自然胜过无数倍。尤侗自序谓:“逆旅无聊,追寻往事,忽忽不乐,漫填词为传奇。率日一出,出成则以酒浇之,歌呼自若,阅月而竣。”后几因之而获罪。狱虽得解,而每“登场一唱,座上贵人未有不色变者”。可见其动人之深切,讽骂之尖刻。

李渔,字笠翁,兰溪人。作《十二楼》小说,已见上章。他为当时极负盛名之戏曲作家。《新传奇品》谓他的词“如桃源笑傲,别有天地”。作剧凡16种。其中《奈何天》《比目鱼》《蜃中楼》《美人香》《风筝误》《慎鸾交》《凤求凰》《巧团圆》《玉搔头》及《意中缘》10种,最为流行;其他6种,《万年欢》《偷甲记》《四元记》《双锤记》《鱼篮记》及《万全记》,则知者较少。笠翁的剧本,以绵密快利著,文辞极通俗明显,结构极精密适当。然一般正统派的文人对于笠翁却有微词,盖以其太“俗”。演奏者却多喜欢他的作品。他对于戏曲的见解,也很高明,他的《闲情偶寄》中,有词曲部,论结构、词采、音律、宾白、科诨、格局等,都有独到之语修。如谓不应以剧本为泄怨报仇之具,曲文宜显浅平易,宾白务须各肖其人,科诨须戒淫亵及恶俗之言语举动,等等,俱为切中时弊者。

杂剧盛况

这个时期的杂剧,其盛况自比不上传奇,然作者却未尝衰落。康海杨慎徐渭、汪道昆、王衡、许潮、沈自徵、来集之诸人,且专以杂剧著;传奇作家,如梁辰鱼、梅鼎祚、徐复祚、汪廷讷、尤侗、吴伟业诸人也都尝作杂剧。杂剧之高潮,在元代极汹涌澎湃之致者,至此第二时期实未尝退去。

当这个时期之后半,即当明清之交,沈泰编刊《盛明杂剧》二集,凡载杂剧60种(内有周宪王2种为第一期作品),邹式金又编刊《杂剧新编》(一名《杂剧三编》),继于《盛明杂剧》之后,凡载杂剧34种。在这3部书中,本时期杂剧的重要作品差不多已完全被收入了。兹将这3部书所载的杂剧的作家及其作品列一表于后。

续表

续表

注:凡剧名后注①者,指《盛明杂剧》一集所载;注②者,指系二集所载;注“新”者,指系《杂剧新编》所载。书名号省略。

在上表里,有几个作家应该特别提出一说的。康海的《东郭先生误救中山狼》,与马中锡的《中山狼传》,当是同时之作,所以事实都极相同,无甚出入。这是一篇很有趣的“寓言剧”,叙中山狼被赵宣子所猎,东郭先生救之出险。及猎者去远,狼却想吃先生以充饥。先生大恐,要他先问三老,批评是非,然后再吃他。狼许之。先问老杏树及老牛,俱言可吃。先生益恐。最后遇杖藜老人,乃设计把狼骗入囊中,用刃刺死。在高丽及南斯拉夫的民间,也都有与此相类的民间故事。康海所叙或也为当时的一个民间故事的重述。但相传他之所以作此剧,乃因刘瑾当权时,他曾救李梦阳,而梦阳得势后,却不肯对他一援手,故比之为“中山狼”,以示深恶痛绝之意。这种传说,现在已不能知道其真确与否,我们可以不必研究。然本剧把狼、牛、杏都人格化了,写其性格、谈吐俱极活泼有趣,在中国的剧坛上,实为很难得的好剧本之一。

徐渭为中国文学史里最奇怪的人物之一。他的生平的言动,曾流传于民间,成了许多很有趣的智慧故事。他尝为胡宗宪之幕友。胡被杀后,他郁郁不得志,流落于各地,以狂名。曾以杀妻下狱,得免死放出。又尝以巨锥自刺两耳,深入寸许,乃亦不死。其诗与文,俱很诡奇而飘逸。总名《四声猿》之四个杂剧,乃他生平最著之作品。《四声猿》虽亦用题目正名,似为一剧,然实乃不相连贯之四剧。

渔阳弄》叙祢衡在冥中,复演击鼓骂曹之故事,曹操这时已为不赦之囚,乃暂得高坐以重现其生前的威严,领受祢衡的谩骂。

翠乡梦》叙玉通禅师因妓女红莲而破戒体,念偈坐化。其灵魂投入柳宣教家为女。后来做了妓女,唤名柳翠。他的师兄月明和尚前去度她。柳翠乃大悟,复去修真。

雌木兰》叙花木兰替父从军事。事迹都依据于著名的《木兰辞》,仅末后添出一个王郎,为木兰之夫。

女状元》叙黄崇嘏改换男装,考中状元。周丞相欲将女儿嫁他,崇嘏作诗辞谢,自明为女。后周丞相子凤羽又中了状元,乃娶崇嘏为妻。

吴伟业为明末遗臣,虽仕于清,而心中不免郁郁。在他的诗文中,常可看出他的悲愤无告的隐衷来。他的《通天台》,叙梁元帝时左丞沈炯,身经家国覆亡之痛,一日,登汉武帝通天台遗址,醉而歌哭无端,痛诉情怀。第一出之末,有一段:

你看云山万叠,我的台城宫阙不知在那里,只得望南一拜。(生拜介)【赚煞尾】则想那山绕故宫寒,潮向空城打,杜鹃血拣南枝直下。偏是俺立尽西风搔白发,只落得哭向天涯,伤心地付与啼鸦,谁向江头问荻花!难道我的眼呵,盼不到石头车驾,我的泪呵,洒不上修陵松槚,只是年年秋月听悲笳!

这不是沈炯,乃是吴伟业他自己,在哀诉,在悲悼,在愤懑地高歌!第二出叙炯醉睡台上,汉武帝指示他一番。他因悟得,兴亡荣衰:

到头来总是一场扯淡,何分得失,有甚争差。到为他扰乱心肠,捶胸跌脚,岂不可笑。

他虽是如此的强自宽慰,然无声之泣,强解之愁,较之痛哭绝叫尤为可悲!

他的《临春阁》,凡4出,叙女节度使冼夫人及陈后主妃张丽华事。冼夫人以女子典军,声威远震。张妃为后,主掌文诏,瘁心国事。某日,赐宴临春阁,极一时之盛。后隋兵灭陈,丽华死之。冼夫人闻之,悲愤异常,遂了悟一切,解甲散军,入山修道去了。此剧文情至佳,与《通天台》同为这时期罕见之作。第四出,冼夫人梦见张妃一段尤好。

尤侗作杂剧凡5种,《杂剧新编》录其《读离骚》《吊琵琶》2种。其他3种为《桃花源》《黑白卫》及《清平调》。

《读离骚》叙屈原事,第一折写原呵壁问天,及问卜于郑詹尹,第二折写原作九歌以祭神,第三折写原见渔父,投江自杀,第四折写宋玉赋《高唐》及《招魂》。隐括《楚辞》诸篇,写成一剧,很见作者的技巧。

《吊琵琶》叙王昭君出塞事。第一折写昭君远嫁,第二折写她投江自杀,第三折写她魂回宫阙,第四折写蔡琰入塞,过青冢吊昭君。

《桃花源》本于陶渊明有名的《桃花记》而作,而以渊明为主人翁,言他尸解后,真个入桃花源,与群仙为侣。

《黑白卫》本于唐裴铏《传奇》里的《聂隐娘》一则而作,在当时极得盛名,实则没有什么深挚的情趣,远不如《读离骚》及《桃花源》。

《清平调》亦名《李白登科记》,中叙唐明皇叫杨贵妃为主考,定天下举人试卷的等第,她以李白为第一,赐状元及第,杜甫为第二,孟浩然为第三。白所作乃《清平调》三章,这不合于史实,且很可笑,但也与尤侗的传奇《钧天乐》一样,背后隐藏着的乃是当时黑暗的科场所酿出的悲哀心境。《钧天乐》从正面写,此剧则从反面写李白之登科,正是故作快意之语。

这时期里的重要杂剧作家,其作品未见录于《盛明杂剧》诸书中者,尚有数人。

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新都人,以第一人及第,官翰林院修撰,后谪戍云南。慎才华盖世,著作之方面极广,作剧凡3种,即《宴清都洞天元记》《兰亭会》及《太和记》。

《太和记》凡6本,每本4折。

黄方儒号醒狂,金陵人,作《倚门》《再醮》《淫僧》《偷期》《恋童》《惧内》6种,总名《陌花轩杂剧》。

王九思字敬夫,作《杜甫游春》《中山狼》2种。《中山狼》似为康海同名之作的改本。

来集之号元成子,萧山人,作杂剧6种:《蓝采和》《阮步兵》《铁氏女》3种,总名《秋风三叠》。其他3种为《挑灯剧》《碧纱笼》《女红纱》,都传于世。

叶小纨字蕙绸,吴江人,适同县沈永祯,著《鸳鸯梦》一本,见《午梦堂十集》中。

王夫之(1619—1692),字而农,号船山,衡阳人,为明遗民中生活最艰苦者之一,有全集,作杂剧一本,名《龙舟会》。

诗人与散文作家

在本章的最后,须略述本时代的诗人与散文作家。本时代的重要作品为小说与戏曲,诗与散文则殊呈寥落不振之状。明人以模拟古人为务,以互相标榜诋諆为习,或流于浅率,或故为僻涩幽诡,可传之作殊少。到了末叶,有钱谦益、吴伟业出,风气才为之一变,而诗与文亦入于精莹浑厚之境,开始了以下两个世纪的波涛汹涌、气象万千的文坛。

永乐之际的作家,有杨士奇解缙、杨溥诸人,他们是政治家,而非文人。及李东阳起,倡宗杜之说,乃开了拟古之端。

李东阳,字宾之,号西涯,茶陵人,生于公元1447年,死于公元1516年,著有《怀麓堂集》。

继李东阳之后者为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及王廷相,当时号为“七子”,以复秦汉文、盛唐诗相号召,其影响波及于天下,成了后来文坛争执的中心。

李梦阳(1472—1529),字献吉,号空同子,庆阳人,著有《空同集》。

何景明(1483—1521),字仲默,号大复山人,信阳人,著有《大复集》。

徐祯卿字昌谷,吴县人。

边贡字廷实,历城人。

王九思字敬夫,鄠县人。

王廷相字子衡,仪封人。

“七子”以李、何为领袖,然李梦阳之作品,拟古之作而已,何景明则能自抒性灵。

当时,未受七子影响,而以清快谐奇,所谓“才子之文”著称者,有唐寅祝允明文徵明三人。

唐寅(1470—1524),字伯虎,一字子畏,号六如,吴县人。

祝允明字希哲,号枝山,长洲人。

文徵明号衡山,长洲人。

他们三人的行为,正与他们的诗文一般,以放荡惊俗,为世所訾。然其所作亦间有清逸可喜之作。

继李、何七子之后者,又有“后七子”,为李攀龙、王世贞、谢榛、宗臣、梁有誉、徐中行及吴国伦,皆扬复古之波者。

李攀龙(1514—1570),字于鳞,号沧溟,历城人。

王世贞号弇州山人,有《弇州四部稿》。

谢榛(1495—1575),字茂秦,号四溟山人,临清人。

宗臣字子相,扬州人。

梁有誉字公实,顺德人。

徐中行字子舆,长兴人。

吴国伦字明卿,兴国人。

后李攀龙死,谢榛又被摈于他们,于是改称为“五子”,以王世贞为首领。继之者有“后五子”“广五子”“续五子”之称,俱为无甚可注意的作家;最后有“末五子”者,为李维桢、屠隆、魏允中、胡应麟及赵用贤,较之前人,殊为杰出。

李维桢(1547—1626),京山人,以诗著。

屠隆,则以作剧名。

胡应麟字元瑞,兰溪人,亦以切实之学问著。

未被列于“七子”“五子”者,有王守仁王慎中唐顺之、杨慎、徐渭诸人。

王守仁(1472—1528),字伯安,余姚人,世称阳明先生,倡“良知”之说,影响极大,在当时诸文人中,功业最盛,诗文不依傍古人,而格律整严。

王慎中(1509—1559),字思道,晋江人,号遵岩居士,以淡永条达之古文著。

唐顺之(1507—1560),字应德,号荆川,武进人,与慎中齐名,亦善拟作唐、宋人之“古文”。

杨慎,以诗著名,所作极多,于诗文集及剧本之外,又著诗话,编《词林万选》。

徐渭(1521—1593),以作剧著,诗文亦奇僻有逸气。

在“五子”“七子”极盛之时,明显的与他们对抗的有归有光茅坤诸人。

归有光(1506—1571),字熙甫,昆山人,世称震川先生,提倡唐、宋之古文,以清顺有情致,为文章之极轨,不尚诡怪,亦不尚绚丽。所极力摹拟者为司马迁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诸人之文,影响于后两个世纪甚大。

茅坤(1512—1601),字顺甫,别号鹿门,归安人,刊唐、宋八家古文,后来所谓古文宗匠之“唐宋八家”,其名即始于坤,然坤之文殊疏浅,不能自立为一家。

明之末叶,有袁氏兄弟及钟、谭、张、陈、钱、吴诸人,各趋一途,各有一部分的势力。

袁宏道字无学,公安人,与兄宗道、弟中道,并著称于世,被称为“三袁”,其文殊诡怪,号为“公安体”。

钟惺(1574—1624),字伯敬,竟陵人,与同里谭元春(字友夏),并驰声于世,其诗文被号为“竟陵体”。元春之诗,较为深挚。

张溥(1602—1641),字天如,太仓人,复社首领,所编有《汉魏百三名家集》。

陈子龙(1608—1647),字人中,又字卧子,华亭人,幾社首领,善为骈文及词。此二人皆欲复振李、王之绪余者。

以上诸人,主张虽各不同,然其伤于拟古与空疏,无独特的浓挚的风格则一。

钱谦益与吴伟业为明代文人之鲁灵光殿,为清代文人之开山祖,其诗文独高出于上述诸人,如泰山之峙于土阜之中,如白鹤之立于鸡群。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常熟人,在明末为文章宗匠。清兵入关,谦益迎降,以是颇为世人所讥弹。乾隆间曾下诏焚弃其诗文集。

吴伟业之诗悲惋悽丽如其曲,故国之思,时时流露。又常作咏歌时事之长诗,时称之为“诗史”。

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三人为明之遗老,入清,不仕,夫之且遁入深山。

黄宗羲(1610—1695),少以义侠著,及明亡后,著《明夷待访录》,独到之见极多。

顾炎武(1613—1682),著《日知录》,为最负盛名的笔记之一,在那里,我们可以看出他的真恳的为学态度。

侯方域、魏禧、汪琬,亦为明之文人而入清者,齐名于当时,衍“古文家”之绪。

侯方域(1618—1654),字朝宗,河南商丘人,有《壮悔堂集》。

魏禧(1624—1680),字冰叔,宁都人,与兄际瑞、弟礼,并名为“宁都三魏”。

汪琬(1624—1690),字苕文,号钝庵,长洲人,为宗归有光之古文作者,著《钝翁类稿》。

清之诗人,以施闰章、宋琬为宗,时称“南施北宋”。

施闰章(1619—1683),字尚白,号愚山,江南宣城人,著《学余堂集》。

宋琬,字玉叔,号荔裳,山东莱阳人,著《安雅堂集》。

略后于施、宋而较他们为伟大者为王士禛、朱彝尊,他们的诗在当时影响极大,卓然足以自立。

王士禛(1634—1711),字贻上,号阮亭,又号渔洋山人,山东新城人,力倡神韵之说,为后来诸诗人开辟了一条大路,论者称之为“清代第一诗人”。著有《带经堂集》。

朱彝尊(1629—1708),字锡鬯,号竹垞,秀水人,著作的方面极多,于诗词外,古文亦自成一家,编《词综》及《明诗综》,又著《经义考》,俱为当时很重要的著作。他的词尤为后人所宗式。

纳兰性德与泰清君为清初两个重要的“词人”,而皆满洲人。

纳兰性德(1655—1685),字容若,为明珠子,以清才著,其词缠绵清惋,为当代冠,著《饮水诗词集》。

泰清君为清代女诗人之最著者,作《东海渔歌》。

时人谓性德、泰清君之词,为“男中后主,女中清照”。

纳兰性德之挚友顾贞观,亦以词名,著《弹指词》。

同时有徐釚(1636—1708),字电发,亦以词名,著《词苑丛谈》,为最重要的“词话”。

查慎行陈维崧亦为当时著名诗人。

查慎行字悔余,号初白,海宁人,著有《敬业堂集》。

陈维崧(1625—1682),字其年,号迦陵,宜兴人,其词与骈文,殊有名于世,骈文气度豪放,开后来诸作家之先路,著有《湖海楼集》。

金圣叹以文艺批评家著称。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著名的批评家,所可称者,仅圣叹一人而已。金圣叹,本名张采,长洲人,有奇才,与徐渭同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奇特的人物。以科场失意,乃绝意进取,更名金喟(又名人瑞),字圣叹,拟着手取天下才子文遍评之,所评者有《水浒》《唐诗》《西厢》等,在当时影响极大,言论亦极大胆,言人所不敢言、不能言,颇有许多可以永传者。文字亦犀利而能深入,纡曲而能尽情,如水云之波荡。但他中了当时评选时文之习气过深,每把原文句评字赞,迁就己意,有如肢解鳞割,反使读者不能见原作之真意。这是他的大病。后来评家中此病者最多,皆为衍他的余绪者。入清,因事被官吏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