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文学,在新世纪处于一个大变动的时代。一方面是 旧式的作家在并不衰颓地写作着;一方面,新的作家努力于西 洋文艺的介绍,努力于新的作品的创造,这些崭新的著作与介 绍引起了古旧文坛的全盘混乱。

新世纪之小说

新世纪之小说家,承袭了传统的文格者,有李宝嘉吴沃尧诸人。

李宝嘉(1867—1906),字伯元,号南亭亭长,江苏上元人。曾在上海办《指南报》《游戏报》及《海上繁华报》。所作小说有《文明小史》及《官场现形记》,而《官场现形记》尤为有名。

《官场现形记》第三编刊行于1903年,体裁似《海上花列传》,结构极松散,然其叙写却皆为日常的生活,其人物却皆为我们日常遇见的人物,故特能逼真动人。清末为吏治最昏暗之时代,平民正苦于官,此书尽量揭发官之罪恶与私行,极讽骂之能事,故一出版即轰动一时。

吴沃尧(1867—1910),字趼人,号我佛山人,广东南海人。1903年时始为小说,成《九命奇冤》《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刊于《新小说》中。后又作《恨海》《近十年之怪现状》等。这两部“怪现状”,亦为《官场现形记》同类,乃揭发现社会之种种黑暗者,而所写范围较广,不仅限于官场。

这一类结构松散、以讽骂世人、揭发黑暗为能事的小说,在这时候发现了不少,大都皆模拟《海上花列传》《官场现形记》与《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者,无特叙的必要。

其超出于这时的讽骂小说范围之外者,有《老残游记》及《孽海花》。

《老残游记》题洪都百炼生著,实为刘鹗的作品,出版于1906年。

刘鹗(1857—1909),字铁云,江苏丹徒人。

《老残游记》叙铁英号老残者之经历,并述其言论与所遇见的人物,时有很好的描写,时亦落于空想的叙述。

《孽海花》称东亚病夫编述,实乃曾朴所作。

曾朴字孟朴,江苏常熟人。

《孽海花》以洪钧(改名金汮)与傅彩云为主人翁,多叙当时文士逸事,叙事严整,描写也很真切,有异于当时单以讽骂为能事之小说。惜仅成20回(一本有24回,至洪钧死时为止)。后有续作者,然不及原书远甚,作者曾声明过反对这些续作。

旧的戏曲在这时作者绝少,但戏曲的研究在这时却极发达。不易见的古剧本在翻刊着,戏曲研究的资料在传播着,如王国维之《曲录》、吴梅之《顾曲麈谈》《词余讲义》等,皆为很好的参考资料。

王国维,字静安,浙江海宁人,是新世纪中很重要的一个文艺批评家,其所作《人间词话》,很有特见。

吴梅,亦善于作剧,乃是这时代里作古剧的文士的中坚。

诗人

诗人在这时代却不少,其造就也很有可述者。如郑孝胥、陈三立陈衍沈曾植诸人是一派,都是宗向宋诗的。此外,易顺鼎樊增祥,却是另一派的诗人。

郑孝胥字苏盦,号太夷,福建闽侯人,有《海藏楼诗》,思精笔健,与陈三立同为旧诗人中之双璧。

陈三立字伯严,号散原,江西义宁人,有《散原精舍诗》。

陈衍字石遗,福建闽侯人,有《近代诗钞》及《石遗室诗话》。

沈曾植字子培,号乙盦,浙江嘉兴人,为近代有名的学者。

易顾鼎字实甫,号哭庵,湖南龙阳人,与樊增祥齐名。

樊增祥字嘉父,号樊山,湖北恩施人。

此二人之诗,皆以清丽婉秀著,无宋诗派之沉着深刻,而时有佳句。

词人

“词”的作家,在这时亦不少,而朱祖谋况周颐冯煦、曹元忠、王国维等为最著。

朱祖谋字古微,编《彊村丛书》。

周颐字夔笙,广西临桂人。

冯煦字梦华,江苏金坛人。

王国维之词,作品不多,而皆为珠玉。

曹元忠字君直,江苏吴县人。

古文家

在散文作家中,桐城派作家已成强弩之末,无甚可称之作家。

林纾颇欲重振古文之颓波,然其功绩乃在翻译,却不在他的古文。林纾的译文,凡150余种,以小说为最多,史格得、狄更斯、大仲马诸人,皆由他的介绍而始为中国读者所知,可惜他不懂外国语,他的译文皆由另一人口译后由他笔述的,所以有时不大与原文吻合。

缪荃孙字筱珊,号蓻风,江阴人,有《蓻风堂文》。经他编辑的书亦不少,在当时很有影响。

严复字又陵,号几道,侯官人,以译《原富》《天演论》诸书著,在中国思想界的改造上是很有功的,他的文字亦谨严不苟,畅顺秀美。

康有为字长素,号更生,广东南海人,以提倡新学著名,在新世纪头几年的思想界很有势力。

章炳麟字太炎,浙江余杭人,著《章氏丛书》,在文坛上亦为有力的人物之一。

刘师培字申叔,江苏仪征人,善作古拙之文,其古学亦甚为人所称。

梁启超字卓如,号任公,广东新会人,有《饮冰室文集》。梁启超为有为之弟子,其文字流利畅达,声气灏大,勇于采用新语,顿使拘谨的古文界,为之放一线新的光明。其论列时事之文尤为明白易晓,可为中国新闻文学之祖。

文学改革

自1917年胡适在《新青年》月刊上发表他的《文学改革论》后,中国的文坛起了一个大变动。文字从拘谨的古文、对偶的骈文,一变而为活泼泼的运用现代人的言语的语体文。文体从固定的小说、戏曲、诗、词的旧格律下解放了,而为自由的尽量发挥作者个性、尽量采纳外来影响的新的文体。这是一个极大的改革,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件大事。现在这个新运动正在进行。新的诗人、小说家、戏曲家,都在努力于写作他们的著作。虽然没有什么大杰作可见,然这条新路,却无疑是引他们进了成功之宫的一条大路。新世纪的中国文学必将为一个空前灿烂的新时代。本书即终止于这个希望、这个预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