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的研究与论述可以采取各种不同的形态:柏拉图以对话的形式谈论美与艺术;康德以严肃的哲学分析的方式研究美的判断力;西方近代的一些美学家从心理分析的角度探寻美的意识的特点;中国魏晋六朝时代的文人则注重从人物的丰度、言语的隽妙、行动的别致来欣赏美,并把“气韵生动”列为美术的终极目标;等等。

所以,美学的内容,不一定在于哲学的分析,逻辑的考察,也可以在于人物的趣谈、风度和行动,可以在于艺术家的实践所启示的美的体会与体验。就后面这种方式来说,六朝的《世说新语》正是先驱,后来续出的不少,颇为人们所喜爱。现在这本《艺苑趣谈录》扩大范围,从古今中外的艺术史中广泛撷取富有启发性的趣事趣谈,就更显得丰富多彩了。它并不是一本系统论述文艺美学的理论著作,它也并不直接解决文艺美学的某个理论问题。但是它所选取的古今中外著名艺术家的这些趣事趣谈,却可以启发我们去思考和研究文艺美学的很多理论问题。这也许就是它的特色与价值之所在。照我想,一本书的学术性和趣味性并不是互相排斥的。真正理想的美学著作,所应追求的恰恰应该是学术性和趣味性的统一。不知读者以为如何?

(一九八二年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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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是作者为《艺苑趣谈录》(龙协涛编著,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一书写的序。

任伯年的一本册页

任伯年是我国近代一位很有影响的画家,他出生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末,当时在清朝皇室的提倡下,四王、吴、恽的绘画流行,仿古的风气很盛。而任伯年的绘画不论是人物、花鸟、山水都注重写实,但又不拘泥于自然,在艺术风格上清新洒脱,别有意趣,蕴含着一种革新的精神。解放前我在南京买到任伯年画的一本册页,这些册页曾保存在任伯年的儿子堇叔手中,画侧并有任堇(即堇叔)的题字。册页中画有松鼠、白鹤、水仙、山石、寒林等等,用笔洗炼沉着,挥洒自如。其中松鼠葡萄一幅画得生动而有情趣,画家不是谨细地把松鼠的须毛画得根根逼真,而是抓住了松鼠眼神和体态的特征,用极简省的笔墨表现出松鼠的灵活机敏的神态。像这样传神的作品,如果没有画家对自然的精细观察和精湛的笔墨技巧是决计画不出来的。册页中的山石寒林也流露出某种意境。当时胡小石(1)和我在一起见到这本册页,他也很喜爱这些小品,他觉得这些看来仿佛是即兴的作品,却更显得天然率真。所以小石很有兴致地在册页中写了一段跋:“以沉着之笔,写荒寒之境,嵯峨萧瑟,纯出天倪,大异平日所作,盖其闭户自怡,率真挥洒,不求胜人,转非余人所及,此正其真本领流露处耳”。解放前我和悲鸿的接触中,了解他对任伯年的作品是很推崇的,他认为任伯年是“仇十洲以后中国画家第一人”(2),“一代明星”(3),同时对四王的那些仿古作品表示鄙薄。有一个时期悲鸿在上海只要见到任伯年的作品,便倾其积蓄,广为搜集。当时,友人开玩笑,说任伯年的作品后来愈来愈贵,这大概和悲鸿的推崇和搜集有关。听说悲鸿所收集任伯年的作品现在都保存在悲鸿纪念馆中,使这些艺术珍品免于流失损毁,还可以供群众观摩鉴赏,这是应该感谢悲鸿的。

(原载《中国画研究》第2集,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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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胡小石(1888—1962)名光玮,号倩尹,晚号沙公。浙江嘉兴人。著名书法家和书学史家。

(2)(3) 徐悲鸿:《任伯年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