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孝勋孝同(不欲其俊达多能,亦不望其能文章取科第)

谕勋、同知之:

同在家潜心读书为要,今岁未延师①训课,尤宜检束自勉,不可放肆废学。吾老矣,军事羁身,去家万里,尔曹成败非能预知,亦实不暇管教,尔等成人与否亦不在意,只好听之。丰孙辈当渐有知晓,尔等能以身作则,庶耳濡目染,日有长进,不至流入纨绔恶少一派,否则相习成风,不知所底矣。

吾所望于儿孙者,耕田识字,无忝门风,不欲其俊达多能,亦不望其能文章取科第。小时听惯好话,看惯好榜样,长大或尚留得几分寒素书生气象,否则积代勤苦读书世泽日渐销亡。鲜克由礼,将由恶终矣②。

丁丑五月初四夜肃州

今译

孝同在家务必好好闭门读书,今年没有请老师辅导授课,更应该约束和勉励自己,切不可放纵自己荒废学业。我已经老了,为战事羁绊,离家万里,你们的成功或失败我不能预料,其实也没有时间管教你们,你们能否成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能顺其自然了。丰孙这一辈应该渐渐明白许多事理了,你们如果能够以身作则,他们就会耳濡目染,每天都有长进,不至于堕入纨绔子弟之流,否则相互沿袭成为风气,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希望我的儿孙,能在耕田之余读书识字,不辱门风,也不期待他们俊逸通达、能力超群,也不期盼他们能以文章博取功名,跻身显达。从小如果多听好的言语,多看好的榜样,长大之后可能还会保留几分寒素书生的气象,否则我们家族世代勤苦读书的祖先遗泽就会日渐消亡。如果世代相袭安享俸禄而不遵从礼制,为所欲为,必将会以恶自终(因为自古以来世代做官的家族,很少能一直遵循礼教,其子弟容易养成骄奢淫逸的习气,将不会善终)。

简注

①延师:请老师。

②鲜克由礼,将由恶终:世代做官的家族,很少能一直遵循礼教,其子弟容易养成骄奢淫逸的习气。他们骄恣过度,矜能自夸,将会以恶自终。语出《尚书·毕命》:“我闻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骄淫矜侉,将由恶终。”鲜,少。恶终,不得善终,遭横祸而死。

实践要点

左宗棠在外征战多年,与子女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他的家庭教育大多是通过家书传递的。虽说“尔等成人与否亦不在意,只好听之”,但是他一直非常关心子女成长,千方百计在尽一个父亲和爷爷的责任,其中也包含着深深的自责。

他汲汲于传承耕田识字的寒素家风,读书识字是为了拓展胸怀,提高解决问题的能力,而不是为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的功名。当然,顺应世俗参加考试是可以的,但不要对能否金榜题名抱有过高期望。除了讲清古今正反道理外,他还特别强调了榜样的力量。他自觉为子孙树立榜样,也要求儿子们自觉为孙子树立榜样,代代相传,何愁所弘扬的寒素家风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