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世籍吉林长白,族人以采参为业的很多,北平樱桃斜街廊房二条的参茸庄,不是族人就是同姓不同宗的老乡们开的。所谓老山人参,就是长白山特产,据说入山越深,因为地脉水源灵气所钟,人参越是足壮,药效也就更为恢弘,所以野山参比高丽参价格高出若干倍。笔者两登长白都是凉秋九月,雾重霜凝,重裘不暖,虽然登山,未敢深入。

北平有一家长荣参庄是百年以上字号老店,他家所卖各种参类都是自采、自运、自选、自制,不但货真价实,而且顾客如果说明病情,他们会不厌其详仔细指点,买哪种参最为对症,绝不让顾客多花冤枉钱,所以北平参庄林立,他家生意一直是执参茸行牛耳。家母老年畏寒,隆冬三九,时患喘嗽,长荣号掌柜即指点买老山参须以代茶饮,他说:“在参行学生意,最要紧是‘精选’跟‘分类’,参有三六九等,要分得细、选得精才算参行中高手。一堆参头参尾,或是毛鬃鬃的参须,如果是从老山人参上修剪下来的,虽然样子不好看,可是药效跟老山人参是同等的。”他总是劝家母不必买整只人参,选点真正好参须,功效相同,价钱可就便宜多啦!

在吉林入山采参,好像是专业,如果外行人贸然入山采参,不是迷路,就是冻死,能够空手而回,已经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入山采参一帮人总有十多位,吃食饮水固然准备齐全,防寒的衣履卧具更得一样不缺,至于挖参所用各式用具,挖出参来的提盒,更是缺一不可。有时发现一枝参,据他们有经验人一望而知,年份虽然够老,可是气脉尚不贯通,被甲发现之后,立刻插上自己特制标签,银托木牌,咬破中指滴上人血(用银托木牌点血据说可以防止破了地脉,老参通灵免其移动),别的采参人看见,绝不会过来挖取。这种行规,无人敢犯,否则为众共弃,不准入山采参,如果标签三年以上未动,那就任凭别人挖取了。

当年鲍贵卿任黑龙江督军时,有人送他一枝“参王”,用红丝线绑在玻璃锦盒内,参长逾尺,已具人形,头部三须耸立。内行人说头毫一根,计龄百年,如此说来那枝参王最少也有三百年了。鲍贵卿把它以年礼献给当时的总统,后来辗转到了颜骏人(惠庆)手中,他就陈列在小书房一张琴桌上,玉髓凝脂,仿佛已含灵气。中医说:“好的野参,可以益气养元,病入膏肓的人,如果灌上几匙浓浓参汤,真能延迟寿命若干小时。病人一咽气,尸体很快转凉僵硬,如果喝过参汤,尸身能够温暖很久。早年家中长辈病故,都由子孙代为沐浴更衣,在又悲痛又骇怕情形之下,衣履穿着极为困难,若是临危之前进过参汤,则穿着寿衣,就不致感觉凿枘难纳了。”早年的西医对于人参的药效采取保留或不信任态度,最近美国医药界权威已经有人着手研究究竟人参对于人体影响如何,虽然目前尚未获得定论,可是有些药学专家已经认定,服用人参后,人体内会发生某种抗力是毫无疑问的了。我想三五年之后,人参也必定能像甘草、大黄、麻黄一类中药,被西医大量采用,我们不妨拭目以待吧!

当年热河北票煤矿有一个矿警叫李中权的被流弹击中,穿胸而过,当时有一位云南籍的矿警,掏出一块黑黝黝的东西,咬下一半在嘴里嚼烂,就敷在李的伤处,等把伤者送到医院救治时,相隔不过二十几小时,可是已经血止炎消,生命无碍。他曾经把那半块药给笔者看过,黑而且硬,有如干了的五香茶干,据说是产自云南野人山乌参,是他父亲入山樵猎,一个苗人送给他的。云南白药所以能够止血生肌,就是掺有少量乌参在内,中国药材真有若干极具医药价值,只是我们没能发扬光大罢了。谈到人参,所以也顺便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