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琴,冒辟疆也。辟疆名襄,孔子尝学琴于师襄,故以琴字代表之。

辟疆有姬曰董白,其没也,辟疆作《影梅庵忆语》以哀之,有曰:“壬午清和晦日,姬送余至北固山,舟泊江边。时西先生毕令梁寄余夏西洋布一端,薄如蝉纱,洁比雪艳,以退红为里,为姬制轻衫,不减张丽华桂宫霓裳也。偕登金山,山中游人数千,尾余两人,指为神仙。”又曰:“余家及园事,凡有隙地,皆植梅。春来早夜出入,皆烂缦香雪中,姬于含蕊时,先相枝之横斜,与几上军持相受,或隔岁便芟剪得宜,至花放,恰采入供。”《石头记》四十九回:“湘云又瞧着宝琴笑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他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五十回:“贾母一看四面粉妆银砌,忽见宝琴披着是靥裘,站在山坡背后遥等,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喜的忙笑道:‘你们瞧这雪坡上,配上他这个人物,又是这件衣裳,后头又是这梅花,像个什么?’众人都笑道:‘就像老太大房里挂的仇十洲画的《艳雪国》。’贾母摇头笑道:‘那画的那里有这件衣裳,人也不能这样好。’……这是已许配梅家了。……把他许了梅翰林的儿子。”四十九回:“薛蝌因当年父亲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媳,”皆与《影梅庵忆语》中语相应。

张公亮所作《冒姬董小宛传》:“小宛,秦淮乐籍中奇女也。……徒之金阊。……住半塘。……自西湖远游于黄山白岳间者将三年。……自此渡浒墅,游惠山,历毗陵、阳羡、澄江,抵北固,登金焦。”《石头记》五十回:“薛姨妈道:‘他从小儿见的世面倒多,跟他父亲四山五岳都走遍了。他父亲带了家眷,这一省逛一年,明年又到那一省逛半年,所以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宝琴走来笑道:‘从小儿所走的地方的古迹不少,我如今拣了十个地方古迹,做了十首怀古诗。’”五十一回,室琴十首怀古绝句,为赤壁、交趾、钟山、淮阴、广陵、桃叶渡、青冢、马嵬、蒲东寺、梅花观十处,虽地名不皆符合,然彼此足相印证。

辟明之别墅曰水绘园。《石头记》五十二回:“宝琴说曾见真真国女子。”盖用《闻奇录》中画中美人名真真事,以影绘字。此女子所作诗,有曰:“昨日朱楼梦,今宵水国吟。”上句言其不忘明室,下句则即谓水绘园也。

古人尝以千里草影董字,后汉童谣“千里草,何青青”是也。《石头记》五十回:“李绮灯谜,以萤字打一个字。宝琴猜是花草的花字。黛玉笑道:‘萤可不是草化的。’”殆亦以草字影董字也。相传董小宛实非病死,而被劫入清宫。草化为董,疑即指此。萤与荣国府之荣同音也。

刘老老,汤潜庵也。(合肥蒯君若木为我言之。)潜庵受业于孙夏峰凡十年。夏峰之学,本以象山、阳明为宗。《石头记》:“刘老老之女婿曰王狗儿,狗儿之父曰王成。其祖上曾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势利,便连了宗。”似指此。

耿介所作《汤潜庵先生斌传》曰:“皇太子将出阁,上谕吏部:自古帝王谕教太子,必简和平谨恪之臣,专资赞导。江宁巡抚汤斌,在经筵时素行谨慎,朕所稔知,及简任巡抚以来,洁己率属,实心任事,允宜拔攫大用,风示有位。特授礼部掌詹事府事。”《石头记》四十二回:“凤姐儿道:‘他(巧姐儿)还没个名字,你就给他起个名字,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庄家人,不怕你恼,到底贫苦些。你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的住他。’”又一百十三回:“凤姐对巧姐儿道:‘你的名字还是他起的呢,就和干娘一样。你给他请个安。’……老老道:‘只是不到我们那里去。’凤姐道:‘你带了他去罢。’”一百十九回:“平儿道:‘老老你既是姑娘的干妈。’”疑皆指其为詹事时事。

《觚膡》:“旧传明祖梦兵卒千万,罗拜殿前。……高皇曰:‘汝因多人,无从稽考姓氏,但五人为伍,处处血食足矣。’因命江南家立尺五小庙祀之,俗称五圣祠。是后日渐蕃衍。甚至树头花前,鸡埘豕圈,小有萎妖,辄曰五圣为祸。吾吴上方山尤极淫侈,娶妇贷钱,妖诡百出。吴人惊信若狂,箫鼓画船,报赛者相属于道。巫觋牲牢,阗委杂陈。计一日之费,不下数百金。岁无虚日也。睢州汤公巡抚江南,深痛恶俗。康熙乙丑,奏于朝,而奉有俞旨,井檄各省,如江南土木之俑,或畀炎火,或投浊流。五圣祠遂斩无孓遗。”《国朝先正事咯》:“苏州府城上方山,有祠曰五通,祷赛甚盛。凡少年妇女感寒热,觋巫辄谓五通将娶为妇,往往羸瘵死,常数十家。前有大吏拟撤其祠,遇祟死,民益神之。公收像投水火,尽毁所属淫祠,请旨勒石永禁。”《石头记》三十九回:“刘老老道:‘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必定有人偷柴草来了。……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们冷了,见现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刘老老道:‘……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极标致的个小姑娘。’……外面人喊噪起来。……丫鬟回说:‘南院马棚子里走了水了,不相干,已救下了。’……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又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贾母足足看火光熄了。……都是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林黛玉忙笑道:‘咱们雪下吟诗,依我说,还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刘老老编了告诉他道:‘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个什么老爷说着。’又想名姓。宝玉道:‘不拘什么名姓,你不必想了,(《觚膡》所谓无从稽考姓氏。)只说原故就是了。’刘老老道:‘这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若玉小姐。(五字与玉字相似,故曰若玉。)……生到十六岁,一病死了。(《国朝先正事略》所谓少年妇女……五通将娶为妇,往往羸瘵死。)……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这若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烧香拨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没了。庙也破了,那像也就成了精。……他时常变了人出来各村庄店道上闲逛。我才说抽柴火的就是他了。我们村庄上的人,还商议着要打了这个像,平了庙呢。’……宝玉道:‘我明日做个疏头,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做香头,攒了钱,把这庙修盖,再装塑了泥像,每月给你香火钱烧香,岂不好?’(汪士鋐所作《汤潜庵先生墓表》:“其后五路神徙于他所,骎骎乎有复兴之势。”)……焙茗笑道:‘找到东北上田埂子上,才有一个破庙。……那庙门却倒也朝南开,也是稀破的。……一看泥胎,吓的我又跑出来,活似真的一般。……那里是什么女孩儿,竟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皆影汤公毁五通祠事也。

徐乾学所作《工部尚书汤公神道碑》:“居官不以丝毫扰于民。夏从贸肆中易苎帐自蔽,春野荠生,日采取啖之,脱粟羹豆,与幕客对饭。下至臧获,皆怡然无怨色。常州知府祖进朝制衣靴,欲奉公,久之不敢言,竟自服之。”冯景所作《汤中丞杂记》:“黄进士春江言:‘公莅任时,某亲见其夫人暨诸公子衣皆布,行李萧然,类贫士。而其日给为菜韭。公一日阅簿,见某日两支鸡,公愕问曰:‘吾至吴未曾食鸡,谁市鸡者乎?’仆叩头曰:‘公子。’公怒,立召公子跽庭下而责之曰:‘汝谓苏州鸡贱如河南耶?汝思啖鸡,便归去。恶有士不嚼菜根而能作百事者哉!’并苔其仆而遣之。公生日,荐绅知公绝馈遗,惟制屏为寿。公辞焉。启曰:‘汪琬撰文在上。’公命录以入,而返其屏。……去之日,敝簏数肩,不增一物于旧,惟《廿一史》则吴中物,公指为祖道诸公曰:‘吴中价廉,故市之,然颇累马力。’”《觚膡续编》“睢州汤潜庵先生,以江南巡抚内迁大司空,其殁于京邸也,同官唁之,身卧板床,上衣敝蓝丝袄,下着褐色布袴。检其所遗,惟竹笥内俸银八两。昆山徐大司寇赙以二十金,乃能成殡。”《石头记》第六回,记刘老老之外孙名板儿,外孙女名青儿,一进荣国府携板儿去,板儿当影吴中所市之《廿一史》,青儿则影其日给菜韭也。又刘老老见凤姐时,贾蓉适来借屏,“贾蓉笑道:‘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儿请一个要紧的客,借去略摆一摆就送来的。’……凤姐笑道:‘也没见我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碰坏一点,你可仔细你的皮。’”是影不受寿屏事。曰借、曰略摆一摆就送来,言不受也;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王汪同音,汪琬撰文在上也;不许碰坏一点,但录其文而于屏一无所损也。又凤姐给他二十两银子,而第三十九回:“刘老老道:‘这样螃蟹,……再搭上酒菜,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阿弥陀佛,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的了。’”疑皆影徐健庵赙二十金也。第三十九回:“刘老老又来了,有两三个丫头在地下,倒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些菜。老老道:‘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吃个野菜儿,也算我们的穷心。’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好些瓜菜来,我叫他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结的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像你们田地里的好吃。’刘老老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倒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第四十二回:“平儿道:‘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子各样乾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这个。’”皆影啖野荠给菜韭及谓士嚼菜根等也。平儿道:“这一包是八两银子。”影死后所遗惟俸银八两也。三十九回:“鸳鸯去挑了两件随常的衣服,给刘老老换上。”四十二回:“鸳鸯道:‘前几我叫你洗澡换的衣裳是我的,你不弃嫌,我还有几件,也送你罢。’刘者老又忙道谢。鸳鸯果然又章出几件来。又鸳鸯指炕上一个包袱说道:‘这是老大大的几件衣裳,都是往年间生日节下众人孝敬的,老太太从不穿人家做的,收奢也可惜,却是一次也没穿过的。咋日叫我拿出两套几送你带去,或送人,或自己家里穿罢。,”又:“平凡又悄悄笑道l‘这两件袄几和两条裙子,还有四块包头,一包绒线,这是我送老老的,那衣裳虽是旧的,我也没大很穿,你要弃熔,我就不敢说了。’老老忙笑说道:‘姑娘说那里话?这样好东西,我还弃嫌。我便有银子,没处买这样的去呢:只是我怪臊的,收了又不好,不收又孤负了姑娘的心。,”皆影祖进朝欲奉衣靴久不敢言而自眼之也。四十回“贾母道:‘那个纱叫软烟罗。先时原不过是糊窗展,后来我们拿这个做被做帐子,试试也竟好。……刘老老口里不住的念佛,说道:‘我们想做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贾母道,“若有时都拿出来,送这刘亲家两匹。有雨过天青的,我做一个帐子挂下。”四十二回:“平儿说道:‘这是昨日你要的青纱一匹。奶奶另外送你一个实地月白纱做里子。这是两个茧绸,做袄儿裙干部好。这包袱里是两匹绸于。年下做件衣裳芽。’”又四十一回:“刘老老忽见有一副最精致的床帐。”皆影其芒帐自蔽,全家衣布,及死时服敝蓝丝袄褐色布椅亭也,第四十回“刘老老说‘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四十一回“风姐说‘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刨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肉脯子合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豆腐于子、各色乾果子,都切成钉儿.拿鸡汤煮干,将香油一收,外加槽油一拌,在磁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爪子一拌就是了。’刘老老听了,摇头吐舌讪‘我的佛租,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影其责子吠鸣事也。

 《履园丛话》:“汤文正公莅任江苏,闻吴江令即墨郭公琇有墨吏声,公面责之。郭曰:‘向来上官要钱,卑职无措,只得取之于民。今大人如能一清如水,卑职何敢贪耶。’公曰:‘姑试汝。’郭回任,呼役汲水洗其堂,由是大改前辙。”《石头记》四十一回:“贾母带了刘老老至栊翠庵来。……宝玉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么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影郭琇洗堂事也。

其他迎春等人,尚未考出,姑阕之。又有插叙之事,颇与康熙朝时事相应者数条,附录于后。

四十八回贾雨村拿石呆子事,即戴名世之狱也。戴居南山冈,即以南山名其集。《诗》曰:“节彼甫山,维石岩岩。”又戴之贾祸,尤在其致门生余石民一书,故以石呆子代表之。所谓:“老爷不知在那里看见几把旧扇子,回家来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他只是不卖,只说要扇子先要我的命。……谁知那雨村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法子讹他拖欠官银,拿了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公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做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为这点子小事,弄的人家败产。”扇者史也,看了旧扇子,家里这些扇子不中用,有实录之明史,则清史不足观也。二十把旧扇子,二十史也。石呆子死不肯卖,言如戴名世等宁死而不肯以中国古史俾清人假借也。拿石呆子,抄扇子,弄的人家败产,石呆子不知是死是活,谓烧毁《南山集》版,斩戴名世,其案内于连之人并其妻子,或先发黑龙江,或入旗也。

第二十三回,回目以《西厢记》《牡丹亭》对举,四十回黛玉应酒令,并引二书,五十一回宝琴编怀占诗,末二首亦本此二书,所以代表当时违碍之书也。《西厢》终于一梦。以代表明季之记载;《牡丹亭》述丽娘还魂;以代表主张光复明室诸书。宝玉初读《西厢》,正值落红成阵,引起黛玉葬花,即接叙黛玉听曲,恰为“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及“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其后又想起《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等句。落红也,葬花也,付红紫于断井颓垣,皆吊亡明也。奈何天,谁家院,犹言今日域中谁家天下也。黛玉应酒令引《牡丹亭》,仍为“良辰美景奈何天”,引《西厢》则曰:“纱窗也没有红娘报”,言不得明室消息也。弟四十二回:“宝钗道:‘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极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姊妹兄弟也在一处,……诸如这《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背着我们偷看,我们背着他们偷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丢开了。’”言此等违碍之书,本皆秘密传阅,经官吏发见,则毁其书而罚其人也。宝琴所编蒲东寺怀古曰:“小红骨贱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似以形容明室遗臣强颜事清之状。其梅花观怀古末句:“一别西风又一年”,亦有黍离之感。”黛玉道:‘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见过不成?三岁的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李纨道:‘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都有,老少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言此等忌讳之事虽不见史鉴,亦不许人读其外传,而人人耳熟能详也。

第七回,焦大醉后漫骂,“众小厮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第百十一回:“大家见一个梢长大汉,手执木棍……正是甄家荐来的包勇。……包勇用力一棍打去,将贼打下屋来。”似影射方望溪事。《啸亭杂录》:“方灵皋性刚戆,遇事辄争。尝与履恭王同判礼部事,王有所过当,公拂袖而争。王曰:‘秃老可敢若尔!’公曰:‘王言如马勃味。’往谒查相国,其仆恃势不时禀,公大怒。以杖叩其头,血涔涔下,仆狂奔告相公。迎见后,复至查邸,其仆望之即走,曰:‘舞杖老翁又来矣!’”望溪名苞,故曰包勇。

第十八回:“黛玉因见宝玉构思太苦,走至案旁,知宝玉只少《杏帘在望》一首。……自己吟成一律,写在纸条上,搓成个团子,掷向宝玉眼前。宝玉遂忙恭楷缮完呈上。贾妃看毕,指《杏帘》一首为四首之冠。”似影射张文端助王渔洋事。《啸亭杂录》:“王文简诗名重当时,浮沉粉署。张文端公直南书房,代为延誉。仁庙亦尝闻其名,召入面试。渔洋诗思本迟,加以部曹小臣乍睹天颜,战粟不能成一字。文端代作诗草,撮为丸置案侧,渔洋得以完卷。上阅之,笑曰:‘人言王某诗多丰神,何整洁殊似卿笔?’……渔洋感激终身,曰:‘是日徽张某,余几曳白矣。’”

元妃省亲,似影清圣祖之南巡。盖南巡之役,本为省观世祖而起也。第十六回:“赵嬷嬷道:‘我听见上上下下噪嚷了这些日子,什么省亲不省亲,我也不理论他去。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缘故?’贾琏道:‘如今当个体贴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当个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风姐笑道:‘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闹,我们没造化赶下。’赵嬷嬷道:‘阿呀呀,那可是千载难逢的。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化的淌海水似的。’说起来,凤姐忙接道:‘我们王府里也预备过一次……。’赵嬷嬷道:‘如今还有现在江南的甄家,阿呀呀,好世派,他家独接驾四次。……也不过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赵嬷嬷说省亲是怎么个缘故,可见省亲是拟议之词。康熙朝无所谓太上皇,而以太上皇与皇太后并称,是其时世祖未死之证。宫妃省亲与皇帝南巡事绝不同,而凤姐及赵嬷嬷乃缕述太祖皇帝南巡故事,且缕述某家接驾一次某家接驾四次,是明指康熙朝之南巡,不过因本书既以贾妃省亲事代表之,不得不假记南巡为已往之事云尔。

右所证明,虽不及百之一二,然《石头记》之为政治小说,决非牵强傅会,已可概见。触类旁通,以意逆志,一切怡红快绿之文,春恨秋悲之迹,皆作二百年前之因话录旧闻记读可也。

民国四年十一月著者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