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跋寇後燕

晉安帝隆安五年。燕王盛懲其父寶以懦弱失國,務峻威刑,又自矜聰察,多所猜忌,羣臣有纖介之嫌,皆先事誅之,由是宗親、勳舊,人不自保。八月丁亥,左將軍慕容國與殿上將軍秦輿、段讃謀帥禁兵襲盛,事發,死者五百餘人。壬辰夜,前將軍段璣與秦輿之子興、段讃之子泰潛于禁中鼓譟大呼。盛聞變,帥左右出戰,賊眾逃潰。璣被創,匿廂屋間。俄有一賊從暗中擊盛,盛被傷,輦升前殿,申約禁衛,事定而卒。

中壘將軍慕容拔、冗從僕射郭仲白太后丁氏,以為國家多難,宜立長君。時眾望在盛弟司徒、尚書令平原公元,而河間熙素得幸於丁氏,丁氏乃廢太子定,密迎熙入宮。明旦,羣臣入朝,始知有變,因上表勸進於熙。熙以讓元,元不敢當。癸巳,熙即天王位,捕獲段璣等,皆夷三族。甲午,大赦。丙申,平原公元以嫌賜死。閏月辛酉,葬盛於興平陵,諡曰昭武皇帝,廟號中宗。丁氏送葬未還,中領軍慕容提、步軍校尉張佛等謀立故太子定,事覺,伏誅,定亦賜死。丙寅,大赦,改元光始。

元興元年。燕王熙納故中山尹苻謨二女,長曰娀娥,為貴人,幼曰訓英,為貴嬪,貴嬪尤有寵。丁太后怨恚,與兄子尚書信謀廢熙立章武公淵。事覺,熙逼丁太后令自殺,葬以後禮,諡曰獻幽皇后。十一月戊辰,殺淵及信。

辛未,熙畋於北原,石城令高和與尚方兵於後作亂,殺司隸校尉張顯,入掠官殿,取庫兵,脅營署,閉門乘城。熙馳還,城上人皆投仗開門,盡誅反者,唯和走免。甲戌,大赦。

二年夏五月,燕王熙作龍騰苑,方十餘里,役徒二萬人。築景雲山於苑內,基廣五百步,峯高十七丈。冬十二月己酉,立苻貴嬪為皇后,大赦。

三年夏四月,燕王熙於龍騰苑起逍遙宮,連房數百,鑿曲光海,盛夏,士卒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秋七月,燕苻昭儀有疾,龍城人王榮自言能療之。昭儀卒,燕王熙立榮於公車車門,支解而焚之。冬十一月,燕王熙與苻後遊畋,北登白鹿山,東逾青嶺,南臨滄海而還,士卒為虎狼所殺及凍死者五千餘人。

義熙元年冬十二月,燕王熙襲契丹。

二年春正月,燕王熙至陘北,畏契丹之眾,欲還,苻後不聽。戊申,遂棄輜重,輕兵襲高句麗。二月,燕軍行三千餘里,士馬疲凍,死者屬路。攻高句麗木底城,不克而還。夕陽公雲傷於矢,且畏燕王熙之虐,遂以疾去官。

三年春二月,燕王熙為其後苻氏起承華殿,負土於北門,土與谷同價。宿衛典軍杜靜載棺詣闕極諫,熙斬之。苻氏嘗季夏思凍魚,仲冬鬚生地黃,熙下有司,切責不得而斬之。夏四月癸丑,苻氏卒,熙哭之懣絕,久而復甦。喪之如父母,服斬衰,食粥。命百官宮內設位而哭,使人案檢哭者,無淚則罪之,羣臣皆含辛以為淚。高陽王妃張氏,熙之嫂也,美而有巧思,熙欲以為殉,乃毀其襚靴中得弊氈,遂賜死。右僕射韋璆等皆恐為殉,沐浴俟命。公卿以下至兵民,戶率營陵,費殫府藏。陵周圍數里,熙謂監作者曰:「善為之,朕將繼往。」丁酉,燕太后段氏去尊號,出居外宮。

秋七月癸亥,燕王熙葬其後苻氏於徽平陵,喪車高大,毀北門而出。熙被髮徒跣,步從二十餘里。甲子,大赦。初,中衛將軍馮跋及弟侍御郎素弗,皆得罪於熙,熙欲殺之,跋兄弟亡命山澤。熙賦役繁數,民不堪命。跋、素弗與其從弟萬泥謀曰:「吾輩還首無路,不若因民之怨,共舉大事,可以建公侯之業,事之不捷,死未晚也。」遂相與乘車,使婦人御,潛入龍城,匿於北部司馬孫護之家。及熙出送葬,跋等與左衛將軍張興及苻進餘黨作亂。跋素與慕容雲善,乃推云為主。雲以疾辭,跋曰:「河間淫虐,人神共怒,此天亡之時也。公高氏名家,何能為人養子,而棄難得之運乎?」扶之而出。跋弟乳陳等帥眾攻弘光門,鼓譟而進,禁衛皆散走,遂入宮授甲,閉門拒守。中黃門趙洛生走告於熙,熙曰:「鼠盜何能為,朕當還誅之。」乃置後柩於南苑,收發貫甲,馳還赴難。夜至龍城,攻北門,不克,宿於門外。乙丑,雲即天王位,大赦,改元正始。

熙退入龍騰苑,尚方兵褚頭逾城從熙,稱營兵同心效順,唯俟軍至。熙聞之,驚走而出,左右莫敢迫。熙從溝下潛遁,良久,左右怪其不還,相與尋之,唯得衣冠,不知所適。中領軍慕容拔謂中常侍張仲曰:「大事垂捷,而帝無故自驚,深可怪也。然城內企遲,至必成功,不可稽留。吾當先往趣城,卿留待帝,得帝速來。若帝未還,吾得如意安撫城中,徐迎未晚。」乃分將壯士二千餘人登北城。將士謂熙至,皆投仗請降。既而熙久不至,拔兵無後繼,眾心疑懼,復下城赴苑,遂皆潰去。拔為城中人所殺。丙寅,熙微服匿於林中,為人所執,送於雲,雲數而殺之,並其諸子。雲復姓高氏。

幽州刺史上庸公懿以令支降魏,魏以懿為平州牧、昌黎王。懿,評之孫也。

秋八月,北燕王雲以馮跋為都督中外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馮萬泥為尚書令,馮素弗為昌黎尹,馮弘為征東大將軍,孫護為尚書左僕射,張興為輔國大將軍。弘,跋之弟也。

四年春正月,北燕王雲立妻李氏為皇后,子彭城為太子。夏五月,北燕以尚書令馮萬泥為幽冀二州牧,鎮肥如。中軍將軍馮乳陳為幷州牧,鎮白狼。撫軍大將軍馮素弗為司隸校尉,務銀提為尚書令。秋七月,北燕王雲封慕容歸為遼東公,使主燕祀。

五年冬十月,北燕王雲自以無功德而居大位,內懷危懼,常畜養壯士以為腹心、爪牙。寵臣離班、桃仁專典禁衛,賞賜以鉅萬計,衣食起居皆與之同,而班、仁志願無厭,猶有怨憾。戊辰,雲臨東堂,班、仁懷劍執紙而入,稱有所啓。班抽劍擊雲,雲以幾扞之,仁從旁擊雲,弒之。

馮跋升洪光門以觀變,帳下督張泰、李桑言於跋曰:「此豎勢何所至,請為公斬之。」乃奮劍而下。桑斬班於西門,泰殺仁於庭中。眾推跋為主,跋以讓其弟范陽公素弗,素弗不可。跋乃即天王位於昌黎,大赦,詔曰:「陳氏代姜,不改齊國,宜即國號曰燕。」改元太平,諡雲曰惠懿皇帝。跋尊母張氏為太后,立妻孫氏為王后,子永為太子。以范陽公素弗為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孫護為尚書令,張興為左僕射,汲郡公弘為右僕射,廣川公萬泥為幽平二州牧,上谷公乳陳為並青二州牧。素弗少豪俠放蕩,嘗請婚於尚書左丞韓業,業拒之。及為宰輔,待業尤厚。好申拔舊門,謙恭儉約,以身帥下,百僚憚之,論者美其有宰相之度。

七年秋七月,燕王跋以太子永領大單于,置四輔。柔然可汗斛律遣使獻馬三千匹於跋,求娶跋女樂浪公主,跋命羣臣議之。遼西公素弗曰:「前世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許以妃嬪之女,樂浪公主不宜下降非類。」跋曰:「朕方崇信殊俗,奈何欺之?」乃以樂浪公主妻之。跋勤於政事,勸課農桑,省徭役,薄賦斂。每遣守宰,必親引見,問為政之要,以觀其能。燕人悅之。

十年夏五月,河間人褚匡言於燕王跋曰:「陛下龍飛遼、碣,舊邦族黨,傾首朝陽,以日為歲,請往迎之。」跋曰:「道路數千里,復隔異國,如何可致。」匡曰:「章武臨海,舟楫可通,出於遼西臨渝,不為難也。」跋許之,以匡為遊擊將軍、中書侍郎,厚資遣之。匡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帥五千餘戶歸於和龍,契丹、庫莫奚皆降於燕。跋署其大人為歸善王。跋弟丕避亂在高句麗,跋召之以為左僕射,封常山公。

蒙遜滅西涼

晉安帝隆安四年。初,隴西李暠好文學,有令名。嘗與郭黁及同母弟敦煌宋繇同宿,黁起謂繇曰:「君當位極人臣,李君終當有國家,有騧馬生白額駒,此其時也。」及孟敏為沙州刺史,以暠為效谷令。宋繇事北涼王業,為中散常侍。孟敏卒,敦煌護軍馮翊郭謙、沙州治中敦煌索仙等以暠溫毅有惠政,推為敦煌太守。暠初難之。會宋繇自張掖告歸,謂暠曰:「段王無遠略,終必無成。兄忘郭黁之言邪。白額駒今已生矣。」暠乃從之,遣使將命於業,業因以暠為敦煌太守。

右衛將軍敦煌索嗣言於業曰:「李暠不可使處敦煌。」業以嗣代暠為敦煌太守,使帥五百騎之官。嗣未至二十里,移暠迎已。暠驚疑,將出迎之,效谷令張邈及宋繇止之,曰:「段王闇弱,正是英豪有為之日。將軍據一國成資,奈何拱手授人。嗣自恃本郡,謂人情附已,不意將軍猝能拒之,可一戰禽也。」暠從之,先遣繇見嗣,啗以甘言。繇還謂暠曰:「嗣志驕兵弱,易取也。」暠乃遣邈、繇與其二子歆、讓逆擊之,嗣敗走,還張掖。暠素與嗣善,尤恨之,表業請誅嗣。沮渠男成亦惡嗣,勸業除之。業乃殺嗣,遣使謝暠,進暠都督涼興巴西諸軍事、鎮西將軍。

冬十一月,北涼晉昌太守唐瑤叛,移檄六郡,推李暠為冠軍大將軍、沙州刺史、涼公、領墩煌太守。暠赦其境內,改元庚子。以瑤為徵虜將軍,郭謙為軍諮祭酒,索仙為左長史,張邈為右長史,尹建興為左司馬,張體順為右司馬。遣從事中郎宋繇東伐涼興,並擊玉門已西諸城,皆下之。

酒泉太守王德亦叛北涼,自稱河州刺史。北涼王業使沮渠蒙遜討之。德焚城,將部曲奔唐瑤。蒙遜追至沙頭,大破之,虜其妻子、部落而還。元興三年秋九月,西涼公暠立子歆為世子。

義熙元年春正月,西涼公暠自稱大將軍、大都督、領秦、涼二州牧,大赦,改元建初。遣舍人黃始梁興間行奉表詣建康。秋九月,西涼公暠與長史張邈謀徙都酒泉以逼沮渠蒙遜。以張體順為建康太守,鎮樂涫,以宋繇為敦煌護軍,與其子敦煌太守讓鎮敦煌,遂遷於酒泉。

暠手令戒諸子,以為「從政者當審慎賞罰,勿任愛憎,近忠正,遠佞諛,勿使左右竊弄威福。譭譽之來當研覈真僞,聽訟折獄必和顏任理,慎勿逆詐億必,輕加聲色。務廣諮詢,勿自專用。吾蒞事五年,雖未能息民,然含垢匿瑕,朝為寇讎,夕委心膂,粗無負於新舊,事任公平,坦然無纇,初不容懷,有所損益。計近則如不足,經遠乃為有餘,庶亦無愧前人也。」

二年秋九月,沮渠蒙遜襲酒泉,至安珍。暠戰敗城守,蒙遜引還。

六年秋八月,沮渠蒙遜伐西涼,敗西涼世子歆於馬廟,禽其將朱元虎而還。涼公暠以銀二千斤、金二千兩贖元虎,蒙遜歸之,遂與暠結盟而還。

七年秋八月,沮渠蒙遜帥輕騎襲西涼,西涼公暠曰:「兵有不戰而敗敵者,挫其銳也。蒙遜新與吾盟,而遽來襲我,我閉門不與戰,待其銳氣竭而擊之,蔑不克矣。」頃之,蒙遜糧盡而歸,暠遣世子歆帥騎七千邀擊之,蒙遜大敗,獲其將沮渠百年。

十二年夏六月,涼司馬索承明上書,勸涼公暠伐河西王蒙遜。暠引見,謂之曰:「蒙遜為百姓患,孤豈忘之,顧勢力未能除耳。卿有必禽之策,當為孤陳之。直唱大言,使孤東討,此與言石虎小豎,宜肆諸市朝者何異。」承明慚懼而退。

十三年春正月,涼公暠寢疾,遺命長史宋繇曰:「吾死之後,世子猶卿子也,善訓導之。」二月,暠卒。官屬奉世子歆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公、領涼州牧。大赦,改元嘉興。尊歆母天水尹氏為太后。以宋繇錄三府事。諡暠曰武昭王,廟號太祖。

夏四月,河西王蒙遜遣張掖太守沮渠廣宗詐降以誘涼公歆,歆發兵應之。蒙遜將兵三萬伏於蓼泉,歆覺之,引兵還。蒙遜追之,歆與戰於解支澗,大破之,斬首七千餘級。蒙遜城建康,置戍而還。

十四年秋九月,河西王蒙遜復引兵伐涼,涼公歆將拒之,左長史張體順固諫,乃止。蒙遜芟其秋稼而還。

歆遣使來告襲位,冬十月,以歆為都督七郡諸軍事、鎮西大將軍、酒泉公。

恭帝元熙元年。涼公歆用刑過嚴,又好治宮室。從事中郎張顯上疏,以為「涼土三分,勢不支久,兼併之本,在於務農。懷遠之略,莫如寬簡。今入歲已來,陰陽失序,風雨乖和,是宜減膳撤懸,側身修道,而更繁刑峻法,繕築不止,殆非所以致興隆也。昔文王以百里而興,二世以四海而滅,前車之軌,得失昭然。太祖以神聖之姿,為西夏所推,左取酒泉,右開西域。殿下不能奉承遺志,混壹涼土,侔蹤張后,將何以下見先王乎。沮渠蒙遜,胡夷之傑,內修政事,外禮英賢,攻戰之際,身均士卒。百姓懷之,樂為之用。臣謂殿下非但不能平殄蒙遜,亦懼蒙遜方為社稷之憂。」歆覽之,不悅。

主簿汜稱上疏諫曰:「天之子愛人主,殷勤至矣,故政之不修,下災異以戒告之,改者雖危必昌,不改者雖安必亡。元年三月癸卯,敦煌謙德堂陷。八月,效谷地裂。二年元日,昏霧四塞。四月,日赤無光,二旬乃復。十一月,狐上南門。今茲春、夏,地頻五震。六月,隕星於建康。臣雖學不稽古,行年五十有九,請為殿下略言耳目之所聞見,不復能遠論書傳之事也。乃者咸安之初,西平地裂,狐入謙光殿前。俄而秦師奄至,都城不守。梁熙既為涼州,不撫百姓,專為聚斂,建元十九年,姑臧南門崩,隕石於閒豫堂。明年為呂光所殺。段業稱制此方,三年之中,地震五十餘所。既而先王龍興於瓜州,蒙遜篡弒於張掖。此皆目前之成事,殿下所明知也。效谷,先王鴻漸之地,謙德,即尊之室,基陷、地裂,大凶之徵也。日者太陽之精,中國之象,赤而無光,中國將衰。諺曰:野獸入家,主人將去。狐上南門,亦變異之大者也。今蠻夷益盛,中國益微。願陛下亟罷宮室之役,止遊畋之娛,延禮英俊,愛養百姓,以應天變,防未然。」歆不從。

宋武帝初元元年秋七月甲辰,詔以涼公歆為都督高昌等七郡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酒泉公,秦王熾盤為安西大將軍。河西王蒙遜欲伐涼,先引兵攻秦浩亹。既至,潛師還屯川巖。

涼公歆欲乘虛襲張掖,宋繇、張體順切諫,不聽。太后尹氏謂歆曰:「汝新造之國,地狹民希,自守猶懼不足,何暇伐人。先王臨終,殷勤戒汝深慎用兵,保境寧民,以俟天時。言猶在耳,奈何棄之。蒙遜善用兵,非汝之敵,數年以來,常有兼併之志。汝國雖小,足為善政,修德養民,靜以待之。彼若昏暴,民將歸汝,若其休明,汝將事之,豈得輕為舉動,僥冀非望。以吾觀之,非但喪師,殆將亡國。」亦不聽。宋繇嘆曰:「今茲大事去矣。」

歆將步騎三萬東出。蒙遜聞之曰:「歆已入吾術中,然聞吾旋師,必不敢前。」乃露布西境,雲已克浩亹,將進攻黃谷。歆聞之喜,進入都瀆澗。蒙遜引兵擊之,戰於懷城,歆大敗。或勸歆還保酒泉,歆曰:「吾違老母之言以取敗,不殺此胡,何面目復見我母。」遂勒兵戰於蓼泉,為蒙遜所殺。歆弟酒泉太守翻、新城太守預、領羽林右監密、左將軍眺、右將軍亮西奔敦煌。蒙遜入酒泉,禁侵掠,士民安堵。以宋繇為吏部郎中,委之選舉,涼之舊臣有才望者,咸禮而用之。以其子牧犍為酒泉太守。敦煌太守李恂,翻之弟也,與翻等棄敦煌奔北山。蒙遜以索嗣之子元緒行敦煌太守。蒙遜還姑臧,見涼太后尹氏,娶其女為牧犍婦。索元緒粗險好殺,大失人和。郡人宋承、張弘密信招李恂。冬,恂帥數千騎入敦煌,元緒東奔涼興。承等推恂為冠軍將軍、涼州刺史。

二年春正月,河西王蒙遜帥眾二萬攻李恂於敦煌。三月,河西王蒙遜築堤壅水以灌敦煌,李恂乞降,不許。宋承舉城降,恂自殺。蒙遜屠其城,獲恂子弟寶,囚於姑臧。

乞伏滅南涼

晉安帝義熙六年。初,南涼王傉檀遣左將軍枯木等伐沮渠蒙遜,掠臨鬆千餘戶而還。蒙遜伐南涼,至顯美,徙數千戶而去。南涼太尉俱延復伐蒙遜,大敗而歸。春三月,傉檀自將五萬騎伐蒙遜,戰於窮泉,傉檀大敗,單馬奔還。蒙遜乘勝進圍姑臧,姑臧人懲王鍾之誅,皆驚潰,夷夏萬餘戶降於蒙遜。傉檀懼,遣司隸校尉敬歸及子佗為質於蒙遜以請和,蒙遜許之。歸至胡阬,逃還,佗為追兵所執,蒙遜徙其眾八千餘戶而去。右衛將軍折掘奇鎮據石驢山以叛。傉檀畏蒙遜之逼,且懼嶺南為奇鎮所據,乃遷於樂都,留大司農成公緒守姑臧。傉檀纔出城,魏安人侯諶等閉門作亂,收合三千餘家據南城,推焦朗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諶自稱涼州刺史,降於蒙遜。

七年。焦朗猶據姑臧,沮渠蒙遜攻拔其城,執朗而宥之,以其弟挐為秦州刺史,鎮姑臧。遂伐南涼,圍樂都,三旬不克。南涼王傉檀以子安周為質,乃還。南涼王傉檀欲復伐沮渠蒙遜,邯川護軍孟愷諫曰:「蒙遜新並姑臧,凶勢方盛,不可攻也。」傉檀不從,五道俱進,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餘戶而還。將軍屈右曰:「今既獲利,宜倍道旋師,早度險阨。蒙遜善用兵,若輕軍猝至,大敵外逼,徙戶內叛,此危道也。」衛尉伊力延曰:「彼步我騎,勢不相及。今倍道而歸則示弱,且捐棄資財,非計也。」俄而昏霧,風雨,蒙遜兵大至,傉檀敗走。蒙遜進圍樂都,傉檀嬰城固守,以子染干為質以請和,蒙遜乃還。

九年。南涼王傉檀伐河西王蒙遜,蒙遜敗之於若厚塢,又敗之於若涼,因進圍樂都,二旬不克。南涼湟河太守文支以郡降於蒙遜,蒙遜以文支為廣武太守。蒙遜復伐南涼,傉檀以太尉俱延為質,乃還。

十年。唾契汗、乙弗等部皆叛南涼,南涼王傉檀欲討之。邯川護軍孟愷諫曰:「今連年饑饉,南逼盤熾,北逼蒙遜,百姓不安。遠征雖克,必有後患。不如與熾盤結盟通糴,慰撫雜部,足食繕兵,俟時而動。」傉檀不從,謂太子虎臺曰:「蒙遜近去,不能猝來,日夕所慮,唯在熾盤。然熾盤兵少易御,汝謹守樂都,吾不過一月必還矣。」乃帥騎七千襲乙弗,大破之,獲馬牛羊四十餘萬。

河南王熾盤聞之,欲襲樂都,羣臣咸以為不可。太府主簿焦襲曰:「傉檀不顧近患而貪遠利,我今伐之,絕其西路,使不得還救,則虎臺獨守窮城,可坐禽也。此天亡之時,必不可失。」熾盤從之,帥步騎二萬襲樂都。虎臺憑城拒守,熾盤四面攻之。

南涼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於虎臺曰:「外城廣大難守,殿下不若聚國人守內城,肅等帥晉人拒戰於外,雖有不捷,猶足自存。」虎臺曰:「熾盤小賊,旦夕當走,卿何過慮之深。」虎臺疑晉人有異心,悉召豪望有謀勇者閉之於內。孟愷泣曰:「熾盤乘虛內侮,國家危於累卵。愷等進欲報恩,退顧妻子,人思效死,而殿下乃疑之如是邪?」虎臺曰:「吾豈不知君之忠篤,懼餘人脫生慮表,以君等安之耳。」

一夕,城潰,熾盤入樂都,遣平遠將軍捷虔帥騎五千追傉檀,以鎮南將軍謙屯為都督河右諸軍事、涼州刺史,鎮樂都。禿髮赴單為西平太守,鎮西平。以趙恢為廣武太守,鎮廣武。曜武將軍王基為晉興太守,鎮浩亹。徙虎臺及其文武百姓萬餘戶於枹罕。赴單,烏孤之子也。

樂都之潰也,南涼安西將軍樊尼自西平奔告南涼王傉檀。傉檀謂其眾曰:「今妻子皆為熾盤所虜,退無所歸,卿等能與吾藉乙弗之資,取契汗以贖妻子乎?」乃引兵西,眾多逃還,傉檀遣鎮北將軍段苟追之,苟亦不還。於是將士皆散,唯樊尼與中軍將軍紇勃、後軍將軍洛肱、散騎常侍陰利鹿不去。傉檀曰:「蒙遜、熾盤,昔皆委質於吾,今而歸之,不亦鄙乎。四海之廣,無所容身,何其痛也。與其聚而同死,不若分而或全。樊尼,吾長兄之子,宗部所寄。吾眾在北者戶垂一萬,蒙遜方招懷士民,存亡繼絕,汝其從之。紇勃、洛肱亦與尼俱行。吾年老矣,所適不容,寧見妻子而死。」遂歸於熾盤,唯陰利鹿隨之。傉檀謂利鹿曰:「吾親屬皆散,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非不思歸。然委質為臣,忠孝之道難以兩全。臣不才,不能為陛下泣血求救於鄰國,敢離左右乎?」傉檀嘆曰:「知人固未易。大臣、親戚皆棄我去,今日忠義終始不虧者,唯卿一人而已。」

傉檀諸城皆降於熾盤,獨尉賢政屯浩亹,固守不下。熾盤遣人謂之曰:「樂都已潰,卿妻子皆在吾所,獨守一城,將何為也。」賢政曰:「受涼王厚恩,為國藩屏。雖知樂都已陷,妻子為禽,先歸獲賞,後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歸命,妻子小事,豈足動心。若貪一時之利,忘委付之重者,大王亦安用之。」熾盤乃遣虎臺以手書諭之,賢政曰:「汝為儲副,不能盡節,面縛於人,棄父忘君,墮萬世之業,賢政義士,豈效汝乎?」聞傉檀至左南,乃降。

熾盤聞傉檀至,遣使郊迎,待以上賓之禮。秋七月,熾盤以傉檀為驃騎大將軍,賜爵左南公。南涼文武,依才銓敘。歲餘,熾盤使人鴆傉檀,左右請解之,傉檀曰:「吾病豈宜療邪?」遂死,諡曰景王。虎臺亦為熾盤所殺。傉檀子保周、賀,俱延子覆龍,利鹿孤孫副周,烏孤孫承鉢,皆奔河西王蒙遜,久之又奔魏。

宋營陽王景平元年。南涼禿髮傉檀之死也,河西王蒙遜遣人誘其故太子虎臺,許以番禾、西安二郡處之,且借之兵,使伐秦,報其父讎,復取故地。虎臺陰許之,事泄而止。秦王熾盤之後,虎臺之妹也,熾盤待之如初。後密與虎臺謀曰:「秦本我之仇讎,雖以婚姻待之,蓋時宜耳。先王之薨,又非天命,遺令不治者,欲全濟子孫故也。為人子者,豈可臣妾於仇讎,而不思報復乎?」乃與武衛將軍越質洛城謀弒熾盤。後妹為熾盤左夫人,有寵,知其謀而告之,熾盤殺後及虎臺等十餘人。

蒙遜伐西秦

晉安帝義熙十一年春三月,河西王蒙遜攻西秦廣武郡,拔之。西秦王熾盤遣將軍乞伏魋尼寅邀蒙遜於浩亹,蒙遜擊斬之。又遣將軍折斐等帥騎一萬據勒姐嶺,蒙遜擊禽之。夏五月,西秦王熾盤帥眾三萬襲湟河,蒙遜弟漢平遣司馬隗仁夜出擊,破之。熾盤將引去,漢平長史焦昶、將軍段景潛召熾盤,熾盤復攻之。漢平力屈,為熾盤所禽。

十二年春正月,西秦王熾盤攻秦洮陽公彭利和於漒川,沮渠蒙遜攻石泉以救之。熾盤至沓中,引還。二月,熾盤遣襄武侯曇達救石泉,蒙遜亦引去。蒙遜遂與熾盤結和親。

宋武帝永初元年春正月,秦王熾盤立其子暮末為太子。秋九月,秦振武將軍王基等襲河西王蒙遜胡園戍,俘二千餘人而還。

二年秋七月,河西王蒙遜遣右衛將軍沮渠鄯善、建節將軍沮渠苟生帥眾七千伐秦。秦王熾盤遣征北將軍木弈乾等帥步騎五千拒之,敗鄯善等於五澗、虜苟生,斬首二千而還。

三年秋七月,河西王蒙遜遣前將軍沮渠成都帥眾一萬,耀兵嶺南,遂屯五澗。九月,秦王熾盤遣征北將軍出連虔等帥騎六千擊之。冬十月,秦出連虔與河西沮渠成都戰,擒之。

營陽王景平元年夏四月,秦王熾盤謂其羣臣曰:「今宋雖奄有江南,夏人雄據關中,皆不足與也。獨魏主弈世英武,賢能為用,且讖雲恆代之北,當有真人,吾將舉國而事之。」乃遣尚書郎莫者阿胡等入見於魏,貢黃金二百斤,並陳伐夏方略。

文帝元嘉元年秋七月,秦王熾盤遣太子暮末帥征北將軍木弈乾等步騎三萬,出貂渠谷,攻河西白草嶺、臨鬆郡,皆破之,徙民二萬餘口而還。

二年夏四月,秦王熾盤遣平遠將軍叱盧犍等襲河西鎮南將軍沮渠白蹄於臨鬆,擒之,徙其民五千餘戶於枹罕。三年春正月,秦王熾盤復遣使如魏,請用師於夏。

秋八月,秦王熾盤伐河西,至廉川,遣太子暮末等步騎三萬攻西安,不克,又攻番禾。河西王蒙遜發兵御之,且遣使說夏主,使乘虛襲枹罕。夏主遣征南大將軍呼盧古將騎二萬攻苑川,車騎大將軍韋伐將騎三萬攻南安。熾盤聞之,引歸。九月,徙其境內老弱畜產於澆河及莫河仍寒川,留左丞相曇達守枹罕。韋伐攻拔南安,獲秦秦州刺史翟爽、南安太守李亮。

冬十月,秦左丞相曇達與夏呼盧古戰於嵻良山,曇達兵敗。十一月,呼盧古、韋伐進攻枹罕,秦王熾盤遷保定連。呼盧古入南城,鎮京將軍趙壽生帥死士三百人力戰,卻之。呼盧古、韋伐又攻沙州刺史出連虔於湟河,虔遣後將軍乞伏萬年擊敗之。又攻西平,執安西將軍庫洛幹,阬戰士五千餘人,掠民二萬餘戶而去。

四年夏六月,秦王熾盤還枹罕。秋八月,秦王熾盤遣其叔父平遠將軍渥頭等入貢於魏。

五年夏五月,秦文昭王熾盤卒,太子暮末即位,大赦,改元永弘。

六月,葬秦文昭王於武平陵,廟號太祖。秦王暮末以右丞相元基為侍中、相國、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以鎮軍大將軍、河州牧謙屯為驃騎大將軍,徵安北將軍、涼州刺史段暉為輔國大將軍、御史大夫,叔父右禁將軍千年為鎮北將軍、涼州牧,鎮湟河,以征北將軍木奕幹為尚書令、車騎大將軍,以征南將軍吉毗為尚書僕射、衛大將軍。

河西王蒙遜因秦喪伐秦西平,西平太守麥承謂之曰:「殿下若先取樂都,則西平必為殿下之有。西平苟望風請服,亦明主之所疾也。」蒙遜乃釋西平攻樂都。相國元基帥騎三千救樂都,甫入城,而河西兵至,攻其外城,克之,絕其水道,城中饑渴,死者太半。東羌乞提從元基救樂都,陰與河西通謀,下繩引內其兵,登城者百餘人,鼓譟燒門。元基帥左右奮擊,河西兵乃退。

初,文昭王疾病,謂暮末曰:「吾死之後,汝能保境則善矣。沮渠成都為蒙遜所推重,汝宜歸之。」至是,暮末遣使詣蒙遜,許歸成都以求和。蒙遜引兵還,遣使入秦弔祭,暮末厚資送成都,遣將軍王伐送之。蒙遜猶疑之,使恢武將軍沮渠奇珍伏兵於捫天嶺,執伐並其騎士三百人以歸。既而遣尚書郎王杼送伐還秦,並遺暮末馬千匹及錦罽、銀繒。秋七月,暮末遣記室郎中馬艾如河西報聘。

冬十二月,河西王蒙遜伐秦,至盤夷,秦相國元基等將騎萬五千拒之。蒙遜還攻西平,徵虜將軍出連輔政等將騎二千救之。

六年春正月,秦出連輔政等未至西平,河西王蒙遜拔西平,執太守曲承。

夏五月,河西王蒙遜伐秦,秦王暮末留相國元基守枹罕,遷保定連。西安太守翟承伯等據罕開谷以應河西,暮末擊破之,進至治城。西安太守莫者幼眷據汧川以叛,暮末討之,為幼眷所敗,還於定連。

蒙遜至枹罕,遣世子興國進攻定連。六月,慕末逆擊興國於治城,擒之,追擊蒙遜至譚郊。吐谷渾王慕璝遣其弟沒利延將騎五千會蒙遜伐秦,暮未遣輔國大將軍段暉等邀擊,大破之。

秋七月,河西王蒙遜遣使送谷三十萬斛以贖世子興國於秦,秦王暮末不許。蒙遜乃立興國母弟菩提為世子。暮末以興國為散騎常侍,以其妹平昌公主妻之。

七年冬十月,秦王暮末為河西所逼,遣其臣王愷、烏納闐請迎於魏。魏許以平涼、安定封之,暮末乃焚城邑,毀寶器,帥戶萬五千,如上邽。至高田穀,給事黃門侍郎郭恆謀劫沮渠興國以叛,事覺,暮末殺之。夏主聞暮末將至,發兵拒之。暮末留保南安,其故地皆入於吐谷渾。

十一月,魏尚書庫結帥騎五千迎秦王暮末。秦衛將軍吉毗以為為宜內徙,暮末從之,庫結引還。

南安諸羌萬餘人叛秦,推安南將軍、督八郡諸軍事、廣寧太守焦遺為主,遺不從,乃劫遺族子長城護軍亮為主,帥眾攻南安。暮末請救於氐王楊難當。難當遣將軍苻獻帥騎三千救之,暮末與之合擊諸羌。諸羌潰,亮奔還廣寧,暮末進軍攻之,以手令與焦遺使取亮。十二月,遺斬亮首出降,暮末進遺號鎮國將軍。秦略陽太守弘農楊顯以郡降夏。

八年春正月,夏主擊秦將姚獻,敗之,遂遣其叔父北平公韋伐帥眾一萬攻南安。城中大饑,人相食。秦侍中徵虜將軍出連輔政、侍中右衛將軍乞伏延祚、吏部尚書乞伏跋跋逾城奔夏。秦王暮末窮蹙,輿櫬出降,並沮渠興國送於上邽。秦太子司直焦楷奔廣寧,泣謂其父遺曰:「大人荷國寵靈,居藩鎮重任。今本朝顛覆,豈得不帥見眾唱大義以殄寇讎。」遺曰:「今主上已陷賊庭,吾非愛死而忘義,顧以大兵追之,是趣絕其命也,不如擇王族之賢者奉以為主而伐之,庶有濟也。」楷乃築壇誓眾,二旬之間,赴者萬餘人。會遺病卒,楷不能獨舉事,亡奔河西。

夏六月,夏主殺乞伏暮末及其宗族五百人。

劉裕滅南燕

晉安帝義熙元年。初,南燕王備德仕秦,為張掖太守,其兄納與母公孫氏居於張掖。備德之從秦王堅寇淮南也,留金刀與其母別。備德與燕主垂舉兵于山東,張掖太守苻昌收納及備德諸子,皆誅之,公孫氏以老獲免,納妻段氏方娠,未決。獄掾呼延平,備德之故吏也,竊以公孫氏及段氏逃於羌中。段氏生子超,十歲而公孫氏病,臨卒,以金刀授超曰:「汝得東歸,當以此刀還汝叔也。」呼延平又以超母子奔涼。及呂隆降秦,超隨涼州民徙長安。平卒,段氏為超娶其女為婦。超恐為秦人所錄,乃陽狂行乞。秦人賤之,惟東平公紹見而異之,言於秦王興曰:「慕容超姿幹環偉,殆非真狂,願微加官爵以縻之。」興召見與語,超故為謬對,或問而不答。興謂紹曰:「諺雲妍皮不裹癡骨,徒妄語耳。」乃罷遣之。

備德聞納有遺腹子在秦,遣濟陰人吳辯往視之,辯因鄉人宗正謙賣卜在長安,以告超。超不敢告其母、妻,潛與謙變姓名逃歸南燕。行至梁父,鎮南長史悅壽以告兗州刺史慕容法,法曰:「昔漢有卜者詐稱衛太子,今安知非此類也。」不禮之。超由是與法有隙。備德聞超至,大喜,遣騎三百迎之。夏四月,超至廣固,以金刀獻與備德,備德慟哭,悲不自勝。封超為北海王,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開府,妙選時賢,為之僚佐。備德無子,欲以超為嗣。超入則侍奉盡歡,出則傾身下士,由是內外譽望翕然歸之。

秋九月,汝水竭,南燕主備德惡之,俄而寢疾,北海王超請禱之。備德曰:「人主之命,長短在天,非汝水所能制也」,固請,不許。戊午,備德引見羣臣於東陽殿,議立超為太子,俄而地震,百僚驚恐,備德亦不自安,還宮。是夜,疾篤,瞑不能言。段後大呼「令召中書作詔立超,可乎?」備德開目頷之,乃立超為皇太子,大赦。備德尋卒。為十餘棺,夜,分出四門,潛瘞山谷。已未,超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太上。尊段後為皇太后,以北地王鍾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慕容法為征南大將軍、都督徐兗揚南兗四州諸軍事,加慕容鎮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令封孚為太尉,曲仲為司空,封嵩為尚書左僕射。癸亥,虛葬備德於東陽陵,諡曰獻武皇帝,廟號世宗。

超引所親公孫五樓為腹心,備德故大臣北地王鍾、段宏等皆不自安,求補外職。超以鍾為青州牧,宏為徐州刺史。公孫五樓為武衛將軍,領屯騎校尉,內參政事。封孚諫曰:「臣聞親不處外,羈不處內。鍾,國之宗臣,社稷所賴。宏,外戚懿望,百姓具瞻。正應參翼百揆,不宜遠鎮外方。今鍾等出藩,五樓內輔,臣竊未安。」超不從。鍾、宏心皆不平,相謂曰:「黃犬之皮,恐終補狐裘也。」五樓聞而恨之。

二年。南燕主超猜虐日甚,政出權幸,盤於遊畋,封孚、韓訁卓屢諫不聽。超嘗臨軒問孚曰:「朕可方前世何主。」對曰:「桀、紂」超慚怒,孚徐步而出,不為改容。鞠仲謂孚曰:「與天子言,何得如是。宜還謝。」孚曰:「行年七十,惟求死所耳。」竟不謝。超以其時望,優容之。

秋九月,南燕公孫五樓欲擅朝權,譖北地王鍾於南燕主超,請誅之。南燕主備德之卒也,慕容法不奔喪,超遣使讓之。法懼,遂與鍾及段宏謀反。超聞之,徵鍾,鍾稱疾不至,超收其黨慕容統等殺之。征南司馬卜珍告左僕射封嵩數與法往來,疑有奸,超收嵩下廷尉。太后懼,泣告超曰:「嵩數遣黃門令牟常說吾,雲帝非太后所生,恐依永康故事。我婦人識淺,恐帝見殺,即以語法,法為謀見誤,知復何言。」超乃車裂嵩。西中郎將封融奔魏。

超遣慕容鎮攻青州,慕容昱攻徐州,右僕射濟陽王凝及韓範攻兗州。昱拔莒城,段宏奔魏。封融與羣盜襲石塞城,殺鎮西大將軍餘鬱,國中振恐。濟陽王凝謀殺韓範,襲廣固,範知之,勒兵攻凝,凝奔梁父。範並將其眾,攻梁父,克之。法出奔魏,凝出奔秦。暮容鎮克青州,鍾殺其妻子,為地道以出,與高都公始皆奔秦。秦以鍾為始平太守,凝為侍中。

南燕主超好變更舊制,朝野多不悅。又欲復肉刑,增置烹、轘之法,眾議不合而止。冬十月,封孚卒。

三年。南燕主超母、妻猶在秦,超遣御史中丞封愷使於秦以請之。秦王興曰:「昔苻氏之敗,太樂諸伎悉入於燕。燕今稱藩,送伎或送吳口千人,所請乃可得也。」超與羣臣議之,左僕射段暉曰:「陛下嗣守社稷,不宜以私親之故遂降尊號。且太樂先代遺音,不可與也,不如掠吳口與之。」尚書張華曰:「侵掠鄰國,兵連禍結,此既能往,彼亦能來,非國家之福也。陛下慈親在人掌握,豈可靳惜虛名,不為降屈乎。中書令韓範嘗與秦王俱為苻氏太子舍人,若使之往,必得如志。」超從之,乃使韓範聘於秦,稱藩奉表。慕容凝言於興曰:「燕王得其母、妻,不復可臣,宜先使送伎。」興乃謂範曰:「朕歸燕王家屬必矣,然今天時尚熱,當俟秋涼。」八月,秦使員外散騎常侍韋宗聘於燕,超與羣臣議見宗之禮。張華曰:「陛下前既奉表,今宜北面受詔。」封逞曰:「大燕七聖重光,奈何一旦為豎子屈節。」超曰:「吾為太后屈,願諸君勿復言。」遂北面受詔。

冬十月,南燕主超使左僕射張華、給事中宗正元獻太樂伎一百二十人於秦,秦王興乃還超母、妻,厚其資禮而遣之。超親帥六宮迎於馬耳關。

四年春正月,南燕主超尊其母段氏為皇太后,妻呼延氏為皇后。超祀南郊,有獸如鼠,而赤大如馬,來至壇側。須臾,大風晝晦,羽儀、帷幄皆毀裂。超懼,以問太史令成公綏,對曰:「陛下信用奸佞,誅戮賢良,賦斂繁多,事役殷重之所致也。」超乃大赦,黜公孫五樓等,俄而復用之。冬十一月,南燕汝水竭,河凍皆合,而澠水不冰。南燕主超惡之,問於李宣,對曰:「澠水無冰,良由逼帶京城,近日月也。」超大悅,賜朝服一具。

五年春正月庚寅朔,南燕主超朝會羣臣,嘆太樂不備,議掠晉人以補伎。領軍將軍韓訁卓諫曰:「先帝以舊京傾覆,戢翼三齊。陛下不養士息民,以伺魏釁,恢復先業,而更侵掠南鄰,以廣讎敵,可乎?」超曰:「我計已定,不與卿言。」二月,南燕將慕容興宗、斛谷提、公孫歸等帥騎寇宿豫,拔之,大掠而去,簡男女二千五百付太樂教之。歸,五樓之兄也。是時,五樓為侍中、尚書、領左衛將軍,專總朝政,宗親並居顯要,王公內外無不憚之。南燕主超論宿豫之功,封斛谷提等併為郡、縣公。桂林王鎮諫曰:「此數人者,勤民頓兵,為國結怨,何功而封。」超怒,不答。尚書都令史王儼諂事五樓,比歲屢遷,官至左丞。國人為之語曰:「欲得侯,事五樓。」超又使公孫歸等寇濟南,俘男女千餘人而去。自彭城以南,民皆堡聚以自固。詔幷州刺史劉道憐鎮淮陰以備之。

三月,劉裕抗表伐南燕,朝議皆以為不可,惟左僕射孟昶、車騎司馬謝裕、參軍臧熹以為必克,勸裕行。裕以昶監中軍留府事。謝裕,安之兄孫也。

夏四月己巳,劉裕發建康,帥舟師自淮入泗。五月,至下邳,留船、輜重,步進至琅邪,所過皆築城,留兵守之。或謂裕曰:「燕人若塞大峴之險,或堅壁清野,大軍深入,不惟無功,將不能自歸,奈何?」裕曰:「吾慮之熟矣。鮮卑貪婪,不知遠計,進利虜獲,退惜禾苗,謂我孤軍遠入,不能持久,不過進據臨朐,退守廣固,必不能守險、清野,敢為諸君保之。」

南燕主超聞有晉師,引羣臣會議。徵虜將軍公孫五樓曰:「吳兵輕果,利在速戰,不可爭鋒。宜據大峴,使不得入,曠日延時,沮其銳氣。然後徐簡精騎二千,循海而南,絕其糧道,別敕段暉帥兗州之眾,緣山東下,腹背擊之,此上策也。各命守宰,依險自固,校其資儲之外,餘悉焚蕩,芟除禾苗,使敵無所資。彼僑軍無食,求戰不得,旬月之間,可以坐制,此中策也。縱賊入峴,出城逆戰,此下策也。」超曰:「今歲星居齊,以天道推之,不戰自克。客主勢殊,以人事言之,彼遠來疲弊,勢不能久。吾據五州之地,擁富庶之民,鐵騎萬羣,麥禾布野,奈何芟苗徙民,先自蹙弱乎。不如縱使入峴,以精騎蹂之,何憂不克。」輔國將軍廣寧王賀賴盧苦諫,不從,退謂五樓曰:「必若此,亡無日矣。」太尉桂林王鎮曰:「陛下必以騎兵利平地者,宜出峴逆戰,戰而不勝,猶可退守,不宜縱敵入峴,自棄險固也。」超不從。鎮出謂韓訁卓曰:「主上既不能逆戰卻敵,又不肯徙民清野,延敵入腹,坐待攻圍,酷似劉璋矣。今年國滅,吾必死之。卿中華之士,復為文身矣。」超聞之,大怒,收鎮下獄。乃攝莒、梁父二戍,修城隍,簡士馬以待之。

劉裕過大峴,燕兵不出,裕舉手指天,喜形於色。左右曰:「公未見敵而先喜,何也?」裕曰:「兵已過險,士有必死之志,餘糧棲畝,人無匱乏之憂。虜已入吾掌中矣。」六月己巳,裕至東莞。超先遣公孫五樓、賀賴盧及左將軍段暉等將步騎五萬屯臨朐,聞晉兵入峴,自將步騎四萬往就之,使五樓帥騎進據巨蔑水。前鋒孟龍符與戰,破之,五樓退走。裕以車四千乘為左右翼,方軌徐進,與燕兵戰於臨朐南,日向昃,勝負猶未決。參軍胡藩言於裕曰:「燕悉兵出戰,臨朐城中留守必寡。願以奇兵從間道取其城,此韓信所以破趙也。」裕遣藩及諮議參軍檀韶、建威將軍河內向彌潛師出燕兵之後攻臨朐,聲言輕兵自海道至矣。向彌擐甲先登,遂克之。超大驚,單騎就段暉於城南。裕因縱兵奮擊,燕眾大敗,斬段暉等大將十餘人,超遁還廣固,獲其玉璽、輦及豹尾。裕乘勝逐北至廣固,丙子,克其大城。超收眾入保小城。裕築長圍守之,圍高三丈,穿塹三重。撫納降附,採拔賢俊,華夷大悅。於是因齊地糧儲,悉停江、淮漕運。

超遣尚書郎張綱乞師於秦。赦桂林王鎮,以為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引見,謝之,且問計焉。鎮曰:「百姓之心,繫於一人。今陛下親董六師,奔敗而還,羣臣離心,士民喪氣。聞秦人自有內患,恐不暇分兵救人。散卒還者尚有數萬,宜悉出金帛以餌之,更決一戰。若天命助我,必能破敵,如其不然,死亦為美,比於閉門待盡,不猶愈乎?」司徒樂浪王惠曰:「不然。晉兵乘勝,氣勢百倍,我以敗軍之卒當之,不亦難乎。秦雖與勃勃相持,不足為患,且與我分據中原,勢如脣齒,安得不來相救。但不遣大臣則不能得重兵,尚書令韓範為燕、秦所重,宜遣乞師。」超從之。

秋七月,加劉裕北青冀二州刺史。

南燕尚書略陽桓尊及弟京兆太守苗逾城來降,裕以為行參軍。尊、苗皆超所委任以為腹心者也。

或謂裕曰:「張綱有巧思,若得綱使為攻具,廣固必可拔也。」會綱自長安還太山,太守申宣執之送於裕。裕升綱於樓車,使周城呼曰:「劉勃勃大破秦軍,無兵相救。」城中莫不失色。江南每發兵及遣使者至廣固,裕輒潛遣兵夜迎之,明日,張旗鳴鼓而至,北方之民執兵負糧歸裕者,日以千數,圍城益急。張華、封愷皆為裕所獲。超請割大峴以南地為藩臣,裕不許。

秦王興遣使謂裕曰:「慕容氏相與鄰好,今晉攻之急。秦已遣鐵騎十萬屯洛陽,晉軍不還,當長驅而進。」裕呼秦使者謂曰:「語汝姚興:我克燕之後,息兵三年,當取關、洛。今能自送,便可速來。」劉穆之聞有秦使,馳入見裕,而秦使者已去。裕以所言告穆之,穆之尤之曰:「常日事無大小,必賜預謀,此宜善詳,云何遽爾答之。此語不足以威敵,適足以怒之。若廣固未下,羌寇奄至,不審何以待之?」裕笑曰:「此是兵機,非卿所解,故不相語耳。夫兵貴神速,彼若審能赴救,必畏我知,寧容先遣信命,逆設此言,是自張大之辭也。晉師不出,為日久矣,羌見伐齊,始將內懼,自保不暇,何能救人邪?」

秋八月,封融詣劉裕降。

初,秦王興遣衛將軍姚強帥步騎一萬隨韓範往就姚紹於洛陽,並兵以救南燕,及為勃勃所敗,追強兵還長安。韓範嘆曰:「天滅燕矣。」南燕尚書張俊自長安還,降於劉裕,因說裕曰:「燕人所恃者,謂韓範必能致秦師也。今得範以示之,燕必降矣。」裕乃表範為散騎常侍,且以書招之。長水校尉王蒲勸範奔秦,範曰:「劉裕起布衣,滅桓玄,復晉室,今興師伐燕,所向崩潰,此殆天授,非人力也。燕亡則秦為之次矣,吾不可以再辱。」遂降於裕。裕將範循城,城中人情離沮。或勸燕主超誅範家,超以範弟訁卓盡忠無貳,並範家赦之。

冬十月,段宏自魏奔於裕。張綱為裕造攻具,盡諸奇巧。超怒,縣綱母於城上,支解之。

冬十二月乙巳,太白犯虛、危。南燕靈臺令張光勸南燕主超出降,超手殺之。

六年春正月甲寅朔,南燕主超登天門,朝羣臣於城上。乙卯,超與寵姬魏夫人登城,見晉兵之盛,握手對泣。韓訁卓諫曰:「陛下遭堙厄之運,正當努力自強,以壯士民之志,而更為兒女子泣邪?」超拭目謝之。尚書令董銑勸超降,超怒,囚之。

二月,南燕賀賴盧、公孫五樓為地道出擊晉兵,不能卻。城久閉,城中男女病腳弱者太半,出降者相繼。超輦而登城,尚書悅壽說超曰:「今天助寇為虐,戰士凋瘁,獨守窮城,絕望外援,天時人事亦可知矣。苟歷數有終,堯、舜避位,陛下豈可不思變通之計乎?」超嘆曰:「廢興,命也。吾寧奮劍而死,不能銜璧而生。」

丁亥,劉裕悉眾攻城,或曰:「今日往亡,不利行師。」裕曰:「我往彼亡,何為不利。」四面急攻之。悅壽開門納晉師,超與左右數十騎逾城突圍出走,追獲之。裕數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一無所言,惟以母託劉敬宣而已。

裕忿廣固久不下,欲盡阬之,以妻女賞將士。韓範諫曰:「晉室南遷,中原鼎沸,士民無援,強者附之。既為君臣,必須為之盡力。彼皆衣冠舊族,先帝遺民,今王師吊伐而盡阬之,使安所歸乎。竊恐西北之人,無復來蘇之望矣。」裕改容謝之,然猶斬王公以下三千人,沒入家口萬餘,夷其城隍。送超詣建康,斬之。

臣光曰:晉自濟江以來,威靈不競,戎狄橫騖,虎噬中原。劉裕始以王師翦平東夏,不於此際旌禮賢俊,慰撫疲民,宣愷悌之風,滌殘穢之政,使羣士向風,遺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快忿心。跡其施設,曾苻、姚之不如,宜其不能蕩壹四海,成美大之業,豈非雖有智勇而無仁義使之然哉。

劉裕滅後秦

晉安帝元興元年春二月,秦王興立子泓為太子,大赦。泓孝友寬和,喜文學,善談詠,而懦弱多病。興欲以為嗣,而狐疑不決,久乃立之。是歲,秦王興立昭儀張氏為皇后,封子懿、弼、洸、宣、諶、愔、璞、質、逵、裕、國兒皆為公。

義熙三年夏六月,秦王興以太子泓錄尚書事。

七年。秦廣平公弼有寵於秦王興,為雍州刺史,鎮安定。姜紀諂附於弼,勸弼結興左右以求入朝。興徵弼為尚書令、侍中、大將軍,弼遂傾身結納朝士,收採名勢,以傾東宮,國人惡之。會興以西北多叛亂,欲命重將鎮撫之,隴東太守郭播請使弼出鎮,興不從。

十年夏五月,秦左將軍姚文宗有寵於太子泓,廣平公弼惡之,誣文宗有怨言。秦王興怒,賜文宗死,於是羣臣畏弼側目。弼言於興,無不從者,以所親天水尹衝為給事黃門侍郎,唐盛為治書侍御史,興左右掌機要者,皆其黨也。右僕射梁喜、侍中任謙、京兆尹尹昭承間言於興曰:「父子之際,人所難言,然君臣之義,不薄於父子,故臣等不得默然。廣平公弼潛有奪嫡之志,陛下寵之太過,假其威權,傾險無賴之徒,輻湊附之。道路皆言陛下將有廢立之計,信有之乎?」興曰:「豈有此邪?」喜等曰:「苟無之,則陛下愛弼適所以禍之。願去其左右,損其威權,如此非特安弼,乃所以安宗廟、社稷」興不應。大司農竇溫、司徒左長史王弼皆密疏勸興立弼為太子,興雖不從,亦不責也。

興疾篤,弼潛聚眾數千人,謀作亂。姚裕遣使以弼逆狀告諸兄之在藩鎮者,於是姚懿治兵於蒲阪,鎮東將軍、豫州牧洸治兵於洛陽,平西將軍諶治兵於雍,皆欲赴長安討弼。會興疾瘳,見羣臣,徵虜將軍劉羌泣以告興。梁喜、尹昭請誅弼,且曰:「苟陛下不忍殺弼,亦當奪其權任。」興不得已,免弼尚書令,使以將軍、公還第。懿等各罷兵。

懿、洸、諶與姚宣皆入朝,使裕入白興,求見。興曰:「汝等正欲論弼事耳,吾已知之。」裕曰:「弼苟有可論,陛下所宜垂聽。若懿等言非是,便當寘之刑辟,奈何逆拒之?」於是懿等引見於諮議堂。宣流涕極言,興曰:「吾自處之,非汝曹所憂。」撫軍東曹屬姜虯上疏曰:「廣平公弼釁成逆着,道路皆知之。昔文王之化,刑于寡妻。今聖朝之亂,起自愛子,雖欲含忍掩蔽,而逆黨扇惑不已,弼之亂心何由可革。宜斥散凶徒,以絕禍端。」興以虯表示梁喜曰:「天下人皆以吾兒為口實,將何以處之?」喜曰:「信如虯言,陛下早宜裁決。」興默然。

十一年春三月,秦廣平公弼譖姚宣於秦王興,宣司馬權丕至長安,興責以不能輔導,將誅之。丕懼,誣宣罪惡,以求自免。興怒,遣使就杏城收宣,下獄,命弼將三萬人鎮秦州。尹昭曰:「廣平公與皇太子不平,今握強兵於外,陛下一旦不諱,社稷必危。小不忍,亂大謀,陛下之謂也。」興不從。

秋九月,秦王興藥動。廣平公稱疾不朝,聚兵於第。興聞之,怒,收弼黨唐盛、孫玄等殺之。太子泓請曰:「臣不肖,不能輯諧兄弟,使至於此,皆臣之罪也。若臣死而國家安,願賜臣死。若陛下不忍殺臣,乞退就藩。」興惻然憫之,召姚讃、梁喜、尹昭、斂曼嵬與之謀,囚弼,將殺之,窮治黨與。泓流涕固請,乃並其黨赦之。泓待弼如初,無忿恨之色。

魏太史奏「熒惑在匏瓜中,忽亡,不知所在。於法當入危亡之國,先為童謠妖言,然後行其禍罰。」魏主嗣召名儒十餘人,使與太史議熒惑所詣。崔浩對曰:「按《春秋左氏傳》神降於莘,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陰雲,熒惑之亡,當在二日。庚之與午,皆主於秦,辛為西夷。今姚興據長安,熒惑必入秦矣。」眾皆怒曰:「天上失星,人間安知所詣。」浩笑而不應。後八十餘日,熒惑出東井,留守句己,久之乃去。秦大旱,昆明池竭,童謠訛言,國人不安,間一歲而秦亡。眾乃服浩之精妙。

十二年春二月,秦王興如華陰,使太子泓監國,入居西宮。興疾篤,還長安。黃門侍郎尹衝謀因泓出迎而殺之。興至,泓將出迎,宮臣諫曰:「主上疾篤,奸臣在側,殿下今出,進不得見主上,退有不測之禍。」泓曰:「臣子聞君父疾篤,而端居不出,何以自安?」對曰:「全身以安社稷,孝之大者也。」泓乃止。尚書姚沙彌謂尹衝曰:「太子不出迎,宜奉乘輿幸廣平公第,宿衛將士聞乘輿所在,自當來集,太子誰與守乎。且吾屬以廣平公之故,已陷名逆節,將何所自容。今奉乘輿以舉事,乃仗大順,不惟救廣平之禍,吾屬前罪亦盡雪矣。」衝以興死生未可知,欲隨興入宮作亂,不用沙彌之言。

興入宮,命太子泓錄尚書事,東平公紹及右衛將軍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內外。遣殿中上將軍斂曼嵬收弼第中甲仗,內之武庫。興疾轉篤,其妹南安長公主問疾,不應。幼子耕兒出,告其兄南陽公愔曰:「上已崩矣,宜速決計。」愔即與尹衝帥甲士攻端門,斂曼嵬、胡翼度等勒兵閉門拒戰。愔等遣壯士登門,緣屋而入,及於馬道。泓侍疾在諮議堂,太子右衛率姚和都帥東宮兵入屯馬道南。愔等不得進,遂燒端門。興力疾臨前殿,賜弼死。禁兵見興,喜躍,爭進赴賊,賊眾驚擾,和都以東宮兵自後擊之,愔等大敗。愔逃於驪山,其黨建康公呂隆奔雍,尹衝及弟泓來奔。興引東平公紹及姚讃、梁喜、尹昭、斂曼嵬入內寢,受遺詔輔政。明日,興卒。泓祕不發喪,捕南陽公愔及呂隆、大將軍尹元等皆誅之,乃發喪,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和。

三月,加太尉裕中外大都督。裕戒嚴,將伐秦,詔加裕領司豫二州刺史,以其世子義符為徐兗二州刺史。琅邪王德文請啓行戎路,脩敬山陵,詔許之。

秋八月,寧州獻琥珀枕於太尉裕。裕以琥珀治金創,得之大喜,命碎搗分賜北征將士。裕以世子義符為中軍將軍,監太尉留府事。劉穆之為左僕射,領監軍、中軍二府軍司,入居東府,總攝內外。以大尉左司馬東海徐羨之為穆之之副,左將軍朱齡石守衛殿省,徐州刺史劉懷鎮守衛京師,楊州別駕從事使張裕任留州事。懷慎,懷敬之弟也。

丁巳,裕發建康,遣龍驤將軍王鎮惡、冠軍將軍檀道濟將步軍自淮、淝向許、洛,新野太守朱超石、寧朔將軍胡藩趨陽城,振武將軍沈田子、建威將軍傅弘之趨武關,建武將軍沈林子、彭城內史劉遵考將水軍出石門,自汴入河,以冀州刺史王仲德督前鋒諸軍開鉅野入河。遵考,裕之族弟也。劉穆之謂王鎮惡曰:「公今委卿以伐秦之任,卿其勉之。」鎮惡曰:「吾不克關中,誓不復濟江。」

裕既行,青州刺史檀祗自廣陵帥眾至塗中掩討亡命。劉穆之恐祗為變,議欲遣軍。時檀韶為江州刺史,張邵曰:「今韶據中流,道濟為軍首,若有相疑之跡,則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勞,以觀其意,必無患也。」穆之乃止。

九月,太尉裕至彭城,加領徐州刺史,以太原王玄謨為從事史。王鎮惡、檀道濟入秦境,所向皆捷。秦將王苟生以漆丘降鎮惡,徐州刺史姚掌以項城降道濟,諸屯守皆望風款附。惟新蔡太守董遵不下,道濟攻拔其城,執遵殺之。進克許昌,獲秦潁川太守姚垣及大將楊業。沈林子自汴入河,襄邑人董神虎聚眾千餘人來降,太尉裕拔為參軍。林子與神虎共攻倉垣,克之,秦兗州刺史韋華降。神虎擅還襄邑,林子殺之。

秦東平公紹言於秦主泓曰:「晉兵已過許昌,安定孤遠,難以救衛,宜遷其鎮戶,內實京畿,可得精兵十萬,雖晉、夏交侵,猶不亡國。不然,晉攻豫州,夏攻安定,將若之何。事機已至,宜在速決。」左僕射梁喜曰:「齊公恢有威名,為嶺北所憚,鎮人已與勃勃深仇,理應守死無貳。勃勃終不能越安定遠寇京畿。若無安定,虜馬必至於郿。今關中兵足以拒晉,無為豫自削也。」泓從之。吏部郎懿橫密言於泓曰:「恢於廣平之難,有忠勳於陛下。自陛下龍飛紹統,未有殊賞以答其意。今外則致之死地,內則不豫朝權,安定人自以孤危逼寇,思南遷者十室而九,若恢擁精兵數萬,鼓行而向京師,得不為社稷之累乎。宜徵還朝廷,以慰其心。」泓曰:「恢若懷不逞之心,征之適所以速禍耳。」又不從。

王仲德水軍入河,將逼滑臺,魏兗州刺史尉建畏懦,帥眾棄城,北渡河。仲德入滑臺,宣言曰:「晉本欲以右帛七萬匹假道於魏,不謂魏之守將棄城遽去。」魏主嗣聞之,遣叔孫建、公孫表自河內向枋頭,因引兵濟河,斬尉建於城下,投屍於河。呼仲德軍人,問以侵寇之狀。仲德使司馬竺和之對曰:「劉太尉使王徵虜自河入洛,清掃山陵,非敢為寇於魏也。魏之守將自棄滑臺去,王徵虜借空城以息兵,行當西引,於晉、魏之好無廢也,何必揚旗鳴鼓以曜威乎?」嗣使建以問太尉裕。裕遜辭謝之曰:「洛陽,晉之舊都,而羌據之,晉欲修復山陵久矣。諸桓宗族,司馬休之、國璠兄弟,魯宗之父子,皆晉之蠹也,而羌收之,以為晉患。今晉將伐之,欲假道於魏,非敢為不利也。」魏河內鎮將於慄磾有勇名,築壘於河上以備侵軼。裕以書與之,題曰:「黑槊公麾下」。慄磾好操黑槊以自標,故裕以此目之。司馬休之等奔秦事見《劉裕篡晉》。

冬十月,秦陽城、滎陽二城皆降,晉兵進至成皋。秦征南將軍陳留公洸鎮洛陽,遣使求救於長安。秦王泓遣越騎校尉閻生帥騎三千救之,武衛將軍姚益男將步卒一萬助守洛陽,又遣幷州牧姚懿南屯陝津,為之聲援。寧朔將軍趙玄言於洸曰:「今晉寇益深,人情駭動,眾寡不敵,若出戰不捷,則大事去矣。宜攝諸戍之兵,固守金墉,以待西師之救。金墉不下,晉必不敢越我而西,是我不戰而坐收其弊也。」司馬姚禹陰與檀道濟通,主簿閻恢、楊虔,皆禹之黨也,共嫉玄,言於洸曰:「殿下以英武之略,受任方面,今嬰城示弱,得無為朝廷所責乎?」洸以為然,乃遣趙玄將兵千餘南守柏谷塢,廣武將軍石無諱東戍鞏城。玄泣謂洸曰:「玄受三帝重恩,所守正有死耳。但明公不用忠臣之言,為奸人所誤,後必悔之。」既而成皋、虎牢皆來降,檀道濟等長驅而進,無諱至石關,奔還。龍驤司馬滎陽毛德祖與玄戰於柏谷,玄兵敗,被十餘創,據地大呼。玄司馬蹇鑑冒刃抱玄而泣,玄曰:「吾創已重,君宜速去。」鑑曰:「將軍不濟,鑑去安之。」與之皆死。姚禹逾城奔道濟。甲子,道濟進逼洛陽。丙寅,洸出降。道濟獲秦人四千餘人,議者欲盡阬之,以為京觀。道濟曰:「伐罪弔民,正在今日。」皆釋而遣之。於是夷夏感悅,歸之者甚眾。閻生、姚益男未至,聞洛陽已沒,不敢進。

己丑,詔遣兼司空高密王恢之修謁五陵,置守衛。太尉裕以冠軍將軍毛修之為河南、河內二郡太守,行司州事,戍洛陽。

十一月,西秦王熾盤遣使詣太尉裕,求擊秦以自效,裕拜熾盤平西將軍、河南公。

秦姚懿司馬孫暢說懿,使襲長安,誅東平公紹,廢秦主泓而代之。懿以為然,乃散谷以賜河北夷夏,欲樹私恩。左常侍張敞、侍郎左雅諫曰:「殿下以母弟居方面,安危休慼,與國同之。今吳寇內侵,四州傾沒,西虜擾邊,秦、涼覆敗,朝廷之危,有如累卵。谷者,國之本也,而殿下無故散之,虛損國儲,將若之何。」懿怒,笞殺之。

泓聞之,召東平公紹密與之謀。紹曰:「懿性識鄙淺,從物推移。造此謀者必孫暢也,但馳使徵暢,遣撫軍將軍讃據陝城,臣向潼關,為諸軍節度。若暢奉詔而至,臣當遣懿帥河東見兵共御晉師,若不受詔命,便當聲其罪而討之。」泓曰:「叔父之言,社稷之計也。」乃遣姚讃及冠軍將軍司馬國璠、建義將軍虵玄屯陝津,武衛將軍姚驢屯潼關。

懿遂舉兵稱帝,傳檄州郡,欲運匄奴堡谷以給鎮人。寧東將軍姚成都拒之,懿卑辭誘之,送佩刀為誓,成都不從。懿遣驍騎將軍王國帥甲士數百攻成都,成都擊禽之,遣使讓懿曰:「明公以至親當重任,國危不能救,而更圖非望,三祖之靈,其肯佑明公乎。成都將糾合義兵,往見明公於河上耳。」於是傳檄諸城,諭以逆順,徵兵調食以討懿。懿亦發諸城兵,莫有應者,惟臨晉數千戶應懿。成都引兵濟河,擊臨晉叛者,破之。鎮人安定郭純等起兵圍懿,東平公紹入蒲阪,執懿,誅孫暢等。

十三年春正月,秦主泓朝會百官於前殿,以內外危迫,君臣相泣。征北將軍齊公恢帥安定鎮戶三萬八千焚廬舍,自北雍州趨長安,自稱大都督、建義大將軍,移檄州郡,欲除君側之惡。楊威將軍姜紀帥眾歸之,建節將軍彭完都棄陰密奔還長安。恢至新支,姜紀說恢曰:「國家重將大兵皆在東方,京師空虛,公亟引輕兵襲之,必克」恢不從,南攻郿城,鎮西將軍姚諶為恢所敗,長安大震。泓馳使征東平公紹,遣姚裕及輔國將軍胡翼度屯灃西。扶風太守姚雋等皆降於恢。東平公紹引諸軍西還,與恢相持於靈臺,姚讃留寧朔將軍尹雅為弘農太守,守潼關,亦引兵還。恢眾見諸軍四集,皆有懼心,其將齊黃等詣大軍降。恢進兵逼紹,讃自後擊之,恢兵大敗,殺恢及其三弟。泓哭之慟,葬以公禮。

太尉裕引水軍發彭城,留其子彭城公義隆鎮彭城,詔以義隆為監徐兗青冀四州諸軍事、秦州刺史。

二月,王鎮惡進軍澠池,遣毛德祖襲尹雅於蠡吾城,禽之,雅殺守者而逃。鎮惡引兵徑前抵潼關。檀道濟、沈林子自陝北渡河,拔襄邑堡,秦河北太守薛帛奔河東。又攻秦幷州刺史尹昭於蒲阪,不克。別將攻匈奴堡,為姚成都所敗。

辛酉,滎陽守將傳洪以虎牢降魏。

秦主泓以東平公紹為太宰、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改封魯公,使督武衛將軍姚鸞等步騎五萬守潼關。又遣別將姚驢救蒲阪。沈林子謂檀道濟曰:「蒲阪城堅兵多,不可猝拔,攻之傷眾,守之引日。王鎮惡在潼關,勢孤力弱,不如與鎮惡合勢,併力以爭潼關。若得之,尹昭不攻自潰矣。」道濟從之。

三月,道濟、林子至潼關,秦魯公紹引兵出戰,道濟、林子奮擊,大破之,斬獲以千數。紹退屯定城,據險拒守,謂諸將曰:「道濟等兵力不多,懸軍深入,不過堅壁以待繼援。吾分軍絕其糧道,可坐禽也。」乃遣姚鸞屯大路以絕道濟糧道。

鸞遣尹雅將兵與晉戰於關南,為晉兵所獲。將殺之,雅曰:「雅前日已當死,幸得脫至今。死固甘心,然夷夏雖殊,君臣之義一也。晉以大義行師,獨不使秦有守節之臣乎?」乃免之。

丙子夜,沈林子將銳卒襲鸞營,斬鸞,殺其士卒數千人。紹又遣東平公讃屯河上以斷水道,沈林子擊之,讃敗,走還定城。薛帛據河曲來降。太尉裕將水軍自淮、泗入清河,將溯河西上,先遣使假道於魏,秦主泓亦遣使求救於魏。魏主嗣使羣臣議之,皆曰:「潼關天險,劉裕以水軍攻之,甚難,若登岸北侵,其勢便易。裕聲言伐秦,其志難測。且秦婚姻之國,不可不救也。宜發兵斷河上流,勿使得西。」博士祭酒崔浩曰:「裕圖秦久矣,今姚興死,子泓懦劣,國多內難。裕承其危而伐之,其志必取。若遏其上流,裕心忿戾,必上岸北侵,是我代秦受敵也。今柔然寇邊,民食又乏,若復與裕為敵,發兵南赴,則北寇愈深,救北則南州復危,非良計也。不若假之水道,聽裕西上,然後屯兵以塞其東。使裕克捷,必德我之假道,不捷,吾不失救秦之名,此策之得者也。且南北異俗,借使國家棄恆山以南,裕必不能以吳、越之兵,與吾爭守河北之地,安能為吾患乎。夫為國計者,惟社稷是利,豈顧一女子乎?」議者猶曰:「裕西入關,則恐吾斷其後,腹背受敵。北上,則姚氏必不出關助我,其勢必聲西而實北也。」嗣乃以司徒長孫嵩督山東諸軍事,又遣振威將軍娥清、冀州刺史阿薄幹將步騎十萬屯河北岸。

庚辰,裕引軍入河,以左將軍向彌為北青州刺史,留戍碻磝。

初,裕命王鎮惡等,若克洛陽,須大軍到進。鎮惡等乘利徑趨潼關,為秦兵所拒,不得前。久之乏食,眾心疑懼,或欲棄輜重還赴大軍。沈林子按劍怒曰:「相公志清六合,今許、洛已定,關右將平,事之濟否,繫於前鋒。奈何沮乘勝之氣,棄垂成之功乎。且大軍尚遠,賊眾方盛,雖欲求還,豈可得乎。下官授命不顧,今日之事,當自為將軍辦之,未知二三君子將何面以見相公之旗鼓邪?」鎮惡等遣使馳告裕,求遣糧援。裕呼使者,開舫北戶,指河上魏軍以示之曰:「我語令勿進,今輕佻深入。岸上如此,何由得遣軍。」鎮惡乃親至弘農,說諭百姓,百姓競送義租,軍食復振。

魏人以數千騎緣河隨裕軍西行,軍人於南岸牽百丈,風水迅急,有漂渡北岸者,輒為魏人所殺略。裕遣軍擊之,裁登岸則走,退則復來。夏四月,裕遣白直隊主丁旿帥仗士七百人,車百乘,渡北岸,去水百餘步,為卻月陣,兩端抱河車,置七仗士,事畢,使豎一白眊。魏人不解其意,皆未動。裕先命寧朔將軍朱超石戒嚴,白眊既舉,超石帥二千人馳往赴之,齎大弩百張,一車益二十人,設彭排於轅上。魏人見營陣既立,乃進圍之。長孫嵩帥三萬騎助之,四面肉薄攻營,弩不能制。時超石別齎大錘及槊千餘張,乃斷槊長三四尺,以錘錘之,一槊輒洞貫三四人。魏兵不能當,一時奔潰,死者相積。臨陣斬阿薄幹。魏人退還畔城,超石帥寧朔將軍胡藩、寧遠將軍劉榮祖追擊,又破之,殺獲千計。魏主嗣聞之,乃恨不用崔浩之言。

秦魯公紹遣長史姚洽、寧朔將軍安鸞、護軍姚墨蠡、河東太守唐小方帥眾三千屯河北之九原,阻河為固,欲以絕檀道濟糧援。沈林子邀擊,破之,斬洽、墨蠡、小方,殺獲殆盡。林子因啓太尉裕曰:「紹氣蓋關中,今兵屈於外,國危於內,恐其凶命先盡,不得以膏齊斧耳。」紹聞洽等敗死,憤恚,發病嘔血,以兵屬東平公讃而卒。讃既代紹,眾力猶盛,引兵襲林子,林子復擊破之。

太尉裕至洛陽,行視城塹,嘉毛修之完葺之功,賜衣服、玩好,直二千萬。

秋七月,太尉裕至陝。沈田子、傅弘之入武關,秦戍將皆委城走。田子等進屯青泥,秦主泓使給事黃門侍郎姚和都屯嶢柳以拒之。

太尉裕至閺鄉。沈田子等將攻嶢柳,秦主泓欲自將以御裕軍,恐田子等襲其後,欲先擊滅田子等,然後傾國東出,乃帥步騎數萬奄至青泥。田子本為疑兵,所領裁千餘人,聞泓至,欲擊之。傅弘之以眾寡不敵止之,田子曰:「兵貴用奇,不必在眾。且今眾寡相懸,勢不兩立,若彼結圍既固,則我無所逃矣。不如乘其始至,營陣未立,先薄之,可以有功。」遂帥所領先進,弘之繼之。秦兵合圍數重。田子撫慰士卒曰:「諸君冒險遠來,正求今日之戰,死生一決,封侯之業於此在矣。」士卒皆踊躍鼓譟,執短兵奮擊,秦兵大敗,折馘萬餘級,得其乘輿服御物,秦主泓奔還灞上。

初,裕以田子等眾少,遣沈林子將兵自秦嶺往助之。至則秦兵已敗,乃相與追之,關中郡縣多潛送款于田子。辛丑,太尉裕至潼關,以朱超石為河東太守,使與振武將軍徐猗之會薛帛於河北,共攻蒲阪。秦平原公璞與姚和都共擊之,猗之敗死,超石奔還潼關。東平公讃遣司馬國璠引魏兵以躡裕後。

王鎮惡請帥水軍自河入渭以趨長安,裕許之。秦恢武將軍姚難自香城引兵而西,鎮惡追之。秦主泓自灞上引兵還屯石橋以為之援,鎮北將軍姚疆與難合兵屯涇上以拒鎮惡。鎮惡使毛德祖進擊,破之,疆死,難奔長安。

東平公讃退屯鄭城,太尉裕進軍逼之。泓使姚丕守渭橋,胡翼度屯石積,東平公讃屯灞東,泓屯逍遙園。

鎮惡溯渭而上,乘蒙衝小艦,行船者皆在艦內。秦人見艦進而無行船者,皆驚以為神。壬戌旦,鎮惡至渭橋,令軍士食畢,皆持仗登岸,後登者斬。眾既登,渭水迅急,艦皆隨流,倏忽不知所在。時泓所將尚數萬人。鎮惡諭士卒曰:「吾屬並家在江南,此為長安北門,去家萬里,舟楫、衣糧皆已隨流。今進戰而勝則功名俱顯,不勝則骸骨不返,無它岐矣,卿等勉之。」乃身先士卒,眾騰踊爭進,大破姚丕於渭橋。泓引兵救之,為丕敗卒所蹂踐,不戰而潰。姚諶等皆死,泓單馬還宮。鎮惡入自平朔門,泓與姚裕等數百騎逃奔石橋。東平公讃聞泓敗,引兵赴之,眾皆潰去。胡翼度降於太尉裕。

泓將出降,其子佛念年十一,言於泓曰:「晉人將逞其欲,雖降必不免,不如引決。」泓憮然不應。佛念登宮牆自投而死。癸亥,泓將妻子、羣臣詣鎮惡壘門請降,鎮惡以屬吏。城中夷晉六萬餘戶,鎮惡以國恩撫慰,號令嚴肅,百姓安堵。

九月,太尉裕至長安,鎮惡迎於灞上。裕勞之曰:「成吾霸業者卿也。」鎮惡再拜謝曰:「明公之威,諸將之力,鎮惡何功之有。」裕笑曰:「卿欲學馮異邪?」鎮惡性貪,秦府庫盈積,鎮惡盜取不可勝紀,裕以其功大不問。或譖諸裕曰:「鎮惡藏姚泓僞輦,將有異志。」裕使人覘之,鎮惡剔取其金銀,棄輦於垣側,裕意乃安。

裕收秦彝器、渾儀、土圭、記裏鼓、指南車送詣建康,其餘金玉、繒帛、珍寶皆以頒賜將士。秦平原公璞、幷州刺史尹昭以蒲阪降,東平公讃帥宗族百餘人詣裕降,裕皆殺之。送姚泓至建康,斬於市。

裕以薛辯為平陽太守,使鎮捍北道。

裕議遷都洛陽,諮議參軍王仲德曰:「非常之事,固非常人所及,必致駭動。今暴師日久,士卒思歸,遷都之計,未可議也。」裕乃止。羌眾十餘萬口西奔隴上,沈林子追擊至槐里,俘虜萬計。

初,夏王勃勃聞太尉裕伐秦,謂羣臣曰:「姚泓非裕敵也,且其兄弟內叛,安能拒人,裕取關中必矣。然裕不能久留,必將南歸,留子弟及諸將守之,吾取之如拾芥耳。」乃秣馬礪兵,訓養士卒,進據安定,秦嶺北郡縣鎮戍皆降之。裕遣使遺勃勃書,約為兄弟。勃勃使中書侍郎皇甫徽為報書而陰誦之,對裕使者,口授舍人使書之。裕讀其文,嘆曰:「吾不如也。」

冬十一月辛未,劉穆之卒,太尉裕聞之,驚慟哀惋者累日。始裕欲留長安經略西北,而諸將佐皆久役思歸,多不欲留。會穆之卒,裕以根本無託,遂決意東還。

穆之之卒也,朝廷恇懼,欲發詔,以太尉左司馬徐羨之代之。中軍諮議參軍張邵曰:「今誠急病,任終在徐,然世子無專命,宜須諮之。」裕欲以王弘代穆之,從事中郎謝晦曰:「休元輕易,不若羨之。」乃以羨之為吏部尚書、建威將軍、丹陽尹,代管留任。於是朝廷大事常決於穆之者,並悉北諮。

裕以次子桂陽公義真為都督雍梁秦三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領雍東秦二州刺史。義真時年十二。以太尉諮議參軍京兆王修為長史,王鎮惡為司馬、領馮翼太守,沈田子、毛德祖皆為中兵參軍,仍以田子領始平太守,德祖領秦州刺史、天水太守,傅弘之為雍州治中從事史。

先是,隴上流戶寓關中者,望因兵威得復本土。及置東秦州,知裕無復西略之意,皆嘆息失望。

裕之克長安,王鎮惡功為多,由是南人皆忌之。沈田子自以嶢柳之捷,與鎮惡爭功不平。裕將還,田子及傅弘之屢言於裕曰:「鎮惡家在關中,不可保信。」裕曰:「今留卿文武將士精兵萬人,彼若欲為不善,正足自滅耳,勿復多言。」裕私謂田子曰:「鍾會不得遂其亂者,以有衛瓘故也。語曰猛獸不如羣狐,卿等十餘人,何懼王鎮惡。」

臣光曰:古人有言:「疑則勿任,任則勿疑。」裕既委鎮惡以關中,而復與田子有後言,是鬥之使為亂也。惜乎百年之寇,千里之土,得之艱難,失之造次,使豐、鄗之都復輸寇手。荀子曰:「兼併易能也,堅凝之難。」信哉。

三秦父老聞裕將還,詣門流涕訴曰:「殘民不沾王化,於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賀。長安十陵是公家墳墓,咸陽宮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裕為之愍然,慰諭之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誠多諸君懷本之志,今以次息與文武賢才共鎮此境,勉與之居。」十二月庚子,裕髮長安,自洛入河,開汴渠以歸。

閏月,夏王勃勃聞太尉裕東還,大喜,問於王買德曰:「朕欲取關中,卿試言其方略。」買德曰:「關中形勝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狼狽而歸,正欲急成篡事耳,不暇復以中原為意。此天以關中賜我,不可失也。青泥、上洛,南北之險要,宜先遣遊軍斷之,東塞潼關,絕其水陸之路,然後傳檄三輔,施以威德,則義真在網罟之中,不足取也。」勃勃乃以其子撫軍大將軍璝都督前鋒諸軍事,帥騎二萬向長安,前將軍昌屯潼關,以買德為撫軍右長史,屯青泥,勃勃將大軍為後繼。

十四年春正月,夏赫連璝至渭陽,關中民降之者屬路。龍驤將軍沈田子將兵拒之,畏其眾盛,退屯劉回堡,遣使還報王鎮惡。謂王修曰:「公以十歲兒付吾屬,當共思竭力,而擁兵不進,虜何由得平。」使者還以告田子,田子與鎮惡素有相圖之志,由是益忿懼。未幾鎮惡與田子俱出北地以拒夏兵,軍中訛言:「鎮惡欲盡殺南人,以數十人送義真南還,因據關中反。」辛亥,田子請鎮惡至傅弘之營計事,田子求屏人語,使其宗人沈敬仁斬之幕下,矯稱受太尉令誅之。弘之奔告劉義真,義真與王修被甲登橫門以察其變。俄而田子帥數十人來至,言鎮惡反,修執田子,數以專戮,斬之。以冠軍將軍毛修之代鎮惡為安西司馬。傅弘之大破赫連璝於池陽,又破之於寡婦渡,斬獲甚眾,夏兵乃退。

壬戌,太尉裕至彭城,解嚴。琅邪王德文先歸建康。

裕聞王鎮惡死,表言:「沈田子忽發狂易,奄害忠勳」,追贈左將軍、青州刺史。以彭城內史劉遵考為幷州刺史,領河東太守,鎮蒲阪。徵荊州刺史劉道憐為徐兗二州刺史。

裕欲以世子義符鎮荊州,以徐州刺史劉義隆為司州刺史,鎮洛陽。中軍諮議張邵諫曰:「儲貳之重,四海所繫,不宜處外。」乃更以義隆為都督荊益寧雍梁秦六州諸軍事、西中郎將、荊州刺史,以南郡太守到彥之為南蠻校尉,張邵為司馬、領南郡相,冠軍功曹王曇首為長史,北徐州從事王華為西中郎主簿,沈林子為西中郎參軍。義隆尚幼,府事皆決於邵。曇首,弘之弟也。裕謂義隆曰:「王曇首沈毅有器度,宰相才也。汝每事諮之。」以南郡公劉義慶為豫州刺史。義慶,道憐之子也。裕解司州,領徐冀二州刺史。

冬十月,劉義真年少,賜與左右無節,王修每裁抑之。左右皆怨,譖修於義真曰:「王鎮惡欲反,故沈田子殺之。修殺田子,是亦欲反也。」義真信之,使左右劉乞等殺修。

修既死,人情離駭,莫相統一。義真悉召外軍入長安,閉門拒守。關中郡縣悉降於夏。赫連璝夜襲長安,不克。夏王勃勃進據咸陽,長安樵採路絕。

宋公裕聞之,使輔國將軍蒯恩如長安召義真東歸,以相國右司馬朱齡石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右將軍、雍州刺史,代鎮長安。裕謂齡石曰:「卿至,可敕義真輕裝速發,既出關,然後可徐行。若關右必不可守,可與義真俱歸。」又命中書侍郎朱超石慰勞河、洛。

十一月,齡石至長安。義真將士貪縱,大掠而東,多載寶貨、子女,方軌徐行。雍州別駕韋華奔夏。赫連璝帥眾三萬追義真,建威將軍傅弘之曰:「公處分亟進,今多將輜重,一日行不過十里,虜追騎且至,何以待之。宜棄車輕行,乃可以免。」義真不從。俄而夏兵大至,傅弘之、蒯恩斷後,力戰連日。至青泥,晉兵大敗,弘之、恩皆為王買德所禽,司馬毛修之與義真相失,亦為夏兵所禽。義真行在前,會日暮,夏兵不窮追,故得免,左右盡散,獨逃草中。中兵參軍段宏單騎追尋,緣道呼之,義真識其聲,出就之曰:「君非段中兵邪。身在此,行矣。必不兩全,可刎身頭以南,使家公望絕。」宏泣曰:「死生共之,下官不忍。」乃束義真於背,單馬而歸。義真謂宏曰:「今日之事,誠無算略。然丈夫不經此,何以知艱難?」

夏王勃勃欲降傅弘之,弘之不屈。時天寒,勃勃祼之,弘之叫罵而死。勃勃積人頭為京觀,號曰:「髑髏臺」。長安百姓逐朱齡石,齡石焚其宮殿,奔潼關。勃勃入長安,大饗將士,舉觴謂買德曰:「卿往日之言,一期而驗,可謂算無遺策。此觴所集,非卿而誰。」以買德為都官尚書,封河陽侯。

龍驤將軍王敬先戍曹公壘,齡石往從之。朱超石至蒲阪,聞齡石所在,亦往從之。赫連昌攻敬先壘,斷其水道,眾渴不能戰,城且陷。齡石謂超石曰:「弟兄俱死異域,使老親何以為心。爾求間道亡歸,我死此無恨矣。」超石持兄泣曰:「人誰不死,寧忍今日辭兄去乎?」遂與敬先及右軍參軍劉欽之皆被執,送長安,勃勃殺之。欽之弟秀之悲泣不歡燕者十年。欽之,穆之之從兄子也。

宋公裕聞青泥敗,未知義真存亡,怒甚,刻日北伐。侍中謝晦諫,以「士卒疲弊,請俟它年」,不從。鄭鮮之上表,以為「虜聞殿下親征,必併力守潼關。徑往攻之,恐未易可克,若輿駕頓洛,則不足上勞聖躬。且虜雖得志,不敢乘勝過陝者,猶懾服大威,為將來之慮故也。若造洛而返,虜必更有揣量之心,或益生邊患。況大軍遠出,後患甚多。昔歲西征,劉、鍾狼狽。去年北討,廣州傾覆,既往之效,後來之鑑也。今諸州大水,民食寡乏,三吳羣盜攻沒諸縣,皆由困於徵役故也。江南士庶,引領顒顒以望殿下之返旆,聞更北出,不測淺深之謀,往還之期,臣恐返顧之憂更在腹心也。若慮西虜更為河、洛之患者,宜結好北虜,北虜親則河南安,河南安則濟、泗靜矣。」會得段宏啓,知義真得免,裕乃止,但登城北望,慨然流涕而已。降義真為建威將軍、司州刺史,以段宏為宋臺黃門郎、領太子右衛率。裕以天水太守毛德祖為河東太守,代劉遵考守蒲阪。

赫連據朔方

晉安帝義熙三年。初,魏王珪滅劉衛辰,其子勃勃奔秦,秦高平公沒奕幹以女妻之。勃勃魁岸美容儀,性辯慧,秦王興見而奇之,與論軍國大事,寵遇逾於勳舊。興弟邕諫曰:「勃勃不可近也。」興曰:「勃勃有濟世之才,吾方與之平天下,奈何逆忌之?」乃以為安遠將軍,使助沒弈幹鎮高平,以三城、朔方雜夷及衛辰部眾三萬配之,使伺魏間隙。邕固爭以為不可。興曰:「卿何以知其為人。」邕曰:「勃勃奉上慢,御眾殘,貪猾不仁,輕為去就。寵之逾分,恐終為邊患。」興乃止,久之,竟以勃勃為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鮮卑及雜虜二萬餘落,鎮朔方。夏五月,魏主珪歸所虜秦將唐小方於秦。秦王興請歸賀狄幹,仍送良馬千匹以贖狄伯支,珪許之。

勃勃聞秦復與魏通而怒,乃謀叛秦。柔然可汗社崘獻馬八千匹於秦,至大城,勃勃掠取之,悉集其眾三萬餘人僞畋於高平川,因襲殺沒奕幹而並其眾。勃勃自謂夏后氏之苗裔,六月,自稱大夏天王、大單于,大赦,改元龍升,置百官。

初,魏主珪遣北部大人賀狄幹獻馬千匹求昏於秦,秦王興止狄千而絕其昏,於是秦、魏有隙。秦王興遣尚書右僕射狄伯支等伐魏,魏王珪自將大軍擊之,敗狄伯支及趙騎校尉唐小方等。冬十月,夏王勃勃破鮮卑薛乾等三部,降其眾以萬數,進攻秦三城已北諸戍,斬秦將楊丕、姚石生等。諸將皆曰:「陛下欲經營關中,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憑系。高平山川險固,土田饒沃,可以定都。」勃勃曰:「卿知其一,未知其二。吾大業草創,士眾未多,姚興亦一時之雄,諸將用命,關中未可圖也。我今專固一城,彼必併力於我,眾非其敵,亡可立待。不如以驍騎風馳,出其不意,救前則擊後,救後則擊前,使彼疲於奔命,我則遊食自若。不及十年,嶺北、河東盡為我有。待興既死,嗣子闇弱,徐取長安,在吾計中矣。」於是侵掠嶺北,嶺北諸城門不晝啓。興乃嘆曰:「吾不用黃兒之言,以至於此。」

十一月,勃勃又敗秦將張佛生於青石原,俘斬五千餘人。

四年夏五月,秦王興使左僕射齊難帥騎二萬討勃勃。秋七月,夏王勃勃聞秦兵且至,退保河曲。齊難以勃勃既遠,縱兵野掠,勃勃潛師襲之,俘斬七千餘人。難引兵退走,勃勃追至木城,禽之,虜其將士萬三千人。於是嶺北夷夏附於勃勃者以萬數,勃勃皆置守宰以撫之。

五年春正月,秦王興遣其弟平北將軍衝、徵虜將軍狄伯支等帥騎四萬,擊夏王勃勃。衝至嶺北,謀還襲長安,伯支不從而止,因酖殺伯支以滅口。

夏四月,夏王勃勃帥騎二萬攻秦,掠取平涼雜胡七千餘戶,進屯依力川。

秋九月,秦王興自將擊夏王勃勃,至貳城,遣安遠將軍姚詳等分督租運。勃勃乘虛奄至,興懼,欲輕騎就詳等。右僕射韋華曰:「若鑾輿一動,眾心駭懼,必不戰自潰,詳營亦未必可至也。」興與勃勃戰,秦兵大敗,將軍姚榆生為勃勃所禽,左將軍姚文宗等力戰,勃勃乃退,興還長安。勃勃復攻秦敕奇堡、黃石固、我羅城,皆拔之,徙七千餘家於大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領幽州牧以鎮之。

六年春三月,夏王勃勃遣尚書胡金纂攻平涼,秦王興救平涼,擊金纂,殺之。勃勃又遣兄子左將軍羅提攻拔定陽,阬將士四千餘人。秦將曹熾、曹雲、王肆佛等各千戶內徙,興處之湟山及陳倉。勃勃寇隴右,破白崖堡,遂趣清水,略陽太守姚壽都棄城走,勃勃徙其民萬六千戶於大城。興自安定追之,至壽渠川,不及而還。

七年春正月,秦姚詳屯杏城,為夏王勃勃所逼,南奔大蘇,勃勃遣平東將軍鹿奕幹追斬之,盡俘其眾。勃勃南攻安定,破尚書楊佛嵩於青石北原,降其眾四萬五千。進攻東鄉,下之,徙三千餘戶於貳城。秦鎮北參軍王買德奔夏,夏王勃勃問以滅秦之策。買德曰:「秦德雖衰,藩鎮猶固,願且蓄力以待之。」勃勃以買德為軍師中郎將。秦王興遣衛大將軍常山公顯迎姚詳,弗及,遂屯杏城。

八年冬十月,秦王興以楊佛嵩為雍州刺史,帥嶺北見兵以擊夏。行數日,興謂羣臣曰:「佛嵩每見敵,勇不自制,吾常節其兵不過五千人。今所將既多,遇敵必敗。行已遠,追之無及,將若之何。」佛嵩與夏王勃勃戰,果敗,為勃勃所執,絕亢而死。

九年春三月,夏王勃勃大赦,改元鳳翔。以叱幹阿利領將作大匠,發嶺北夷夏十萬人築都城於朔方水北、黑水之南。勃勃曰:「朕方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宜名新城曰統萬。」阿利性巧而殘忍,蒸土築城,錐入一寸,即殺作者而並築之。勃勃以為忠,委任之。凡造兵器成,呈之,工人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則斬弓人,入則斬甲匠。又鑄銅為一大鼓,飛廉、翁仲、銅駝、龍虎之屬,飾以黃金,列於宮殿之前。凡殺工匠數千。由是器物皆精利。勃勃自謂其祖從母姓為劉,非禮也。古人氏族無常,乃改姓赫連氏,言帝王系天為子,其徽赫與天連也。其非正統者皆以鐵伐為氏,言其剛銳如鐵,皆堪伐人也。

十一年春三月,夏王勃勃攻秦杏城,拔之,執守將姚逵,阬士卒二萬人。秦王興如北地,遣廣平公弼及輔國將軍斂曼嵬向新平,興還長安。秋九月,夏赫連建將兵擊秦,執平涼太守姚周都,遂入新平,廣平公弼與戰於龍尾堡,禽之。

十二年春正月,秦王興卒,太子泓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永和。

夏六月夏王勃勃帥騎四萬襲上邽,未至,上邽守將姚嵩與氏王楊盛戰於竹嶺,敗死。勃勃攻上邽,二旬克之,殺秦州刺史姚軍都及將士五千餘人,因毀其城。進攻陰密,又殺秦將姚良子及將士萬餘人。以其子昌為雍州刺史,鎮陰密。征北將軍姚恢棄安定,奔還長安,安定人胡儼等帥戶五萬據城降於夏。勃勃使鎮東將軍羊苟兒將鮮卑五千鎮安定,進攻秦鎮西將軍姚諶於雍城,諶委鎮奔長安。勃勃據雍,進掠郿城。秦東平公紹及徵虜將軍尹昭等將步騎五萬擊之,勃勃退趨安定,胡儼閉門拒之,殺羊苟兒及所將鮮卑,復以安定降秦。紹進擊勃勃於馬鞍阪,破之,追至朝那,不及而還。勃勃歸杏城。楊盛復遣兄子倦擊秦至陳倉,秦斂曼嵬擊卻之。夏王勃勃復遣兄子提南侵泄陽,秦車騎將軍姚裕等擊卻之。

十三年。夏王勃勃聞太尉裕伐秦,乃進據安定,秦嶺北郡縣鎮戍皆降之。太尉裕克秦,東還,留次子桂陽公義真為都督。夏王勃勃聞太尉裕東還,乃以其子撫軍大將軍璝都督前鋒諸軍事,帥騎二萬向長安。

十四年。夏赫連璝至渭陽,龍驤將軍沈田子將兵拒之。田子殺王鎮惡,王修執田子斬之,以冠軍將軍毛修之代鎮惡。傅弘之大破璝,夏兵乃退。

劉義真召外軍入長安,關中郡縣悉降於夏。夏王勃勃進據咸陽。宋公裕召義真東歸,以相國右司馬朱齡石代鎮長安。義真將士大掠而東,赫連璝帥眾追之,傅弘之等力戰,晉兵大敗,夏兵不窮追,故得免。長安百姓逐朱齡石齡,石奔潼關。勃勃入長安。五事並見《劉裕滅後秦》。

冬十一月,夏王勃勃築壇於灞上,即皇帝位,改元昌武。

恭帝元熙元年春二月,夏羣臣請都長安。勃勃曰:「朕豈不知長安歷世帝王之都,沃饒險固。然晉人僻遠,終不能為吾患。魏與我風俗略同,土壤鄰接,自統萬距魏境裁百餘里,朕在長安,統萬必危,若在統萬,魏必不敢濟河而西。諸卿適未見此耳。」皆曰:「非所及也。」乃於長安置南臺,以赫連璝領大將軍、雍州牧、錄南臺尚書事。勃勃還統萬,大赦,改元真興。勃勃性驕虐,視民如草芥。常居城上,置弓劍於側,有所嫌忿,手自殺之。羣臣迕視者鑿其目,笑者決其脣,諫者先截其舌然後斬之。

魏滅北燕

晉安帝義熙十年秋八月辛丑,魏主嗣遣謁者於什門使於燕。什門至和龍,不肯入見,曰:「大魏皇帝有詔,須馮王出受,然後敢入。」燕王跋使人牽逼令入。什門見跋不拜,跋使人按其項,什門曰:「馮王拜受詔,吾自以賓主致敬,何苦見逼邪?」跋怒,留什門不遣,什門數眾辱之。左右請殺之,跋曰:「彼各為其主耳。」乃幽執什門,欲降之,什門終不降。久之,衣冠弊壞略盡,蟣蝨流溢,跋遺之衣冠,什門皆不受。

十四年。初,和龍有赤氣四塞蔽日,自寅至申。燕太史令張穆言於燕王跋曰:「此兵氣也。今魏方強盛,而執其使者,好命不通,臣竊懼焉。」跋曰:「吾方思之。」五月,魏主嗣東巡,至濡源及甘鬆,遣征東將軍長孫道生、安東將軍李先、給事黃門侍郎奚觀帥精騎二萬襲燕,又命驍騎將軍延普、幽州刺史尉諾自幽州引兵趨遼西,為之聲勢,嗣屯突門嶺以得之。道生等拔乙連城,進攻和龍,與燕單于右輔古泥戰,破之,殺其將皇甫軌。燕王跋嬰城自守,魏人攻之,不克,掠其民萬餘家而還。

宋文帝元嘉三年秋八月,燕太子永卒,立次子翼為太子。

七年秋八月,燕太祖寢疾,召中書監申秀、侍中陽哲於內殿,屬以後事。九月,病甚,輦而臨軒,命太子翼攝國事,勒兵聽政,以備非常。

宋夫人慾立其子受居,惡翼聽政,謂翼曰:「上疾將瘳,奈何遽欲代父臨天下乎?」翼性仁弱,遂還東宮,日三往省疾。宋夫人矯詔絕內外,遣閽寺傳問而已,翼及諸子、大臣並不得見,唯中給事胡福獨得出入,專掌禁衛。

福慮宋夫人遂成其謀,乃言於司徒、錄尚書事中山公弘,弘與壯士數十人被甲入禁中,宿衛皆不戰而散。宋夫人命閉東合,弘家僮庫鬥頭勁捷有勇力,逾合而入,至於皇堂,射殺女御一人。太祖驚懼而殂,弘遂即天王位。遣人巡城告曰:「天降凶禍,大行崩背,太子不侍疾,羣公不奔喪,疑有逆謀,社稷將危。吾備介弟之親,遂攝大位,以寧國家。百官叩門入者,進階二等。」

太子翼帥東宮兵出戰而敗,兵皆潰去,弘遣使賜翼死。太祖有子百餘人,弘皆殺之。諡太祖曰文成皇帝,葬長谷陵。九年春正月,燕王立慕容後之子王仁為太子。

夏五月,魏主治兵於南郊,謀伐燕。六月庚寅,魏主伐燕,命太子晃錄尚書事,時晃才五歲。

秋七月己未,魏主之濡水。庚申,遣安東將軍奚斤發幽州民及密雲丁零萬餘人,運攻具,出南道,會和龍。魏主至遼西,燕王遣其侍御史崔聘奉牛酒犒師。己巳,魏主至和龍。

燕石城太守李崇等十郡降於魏。魏發其民三萬穿圍塹以守和龍。崇,績之子也。

八月,燕王使數萬人出戰,魏昌黎公丘等擊破之,死者萬餘人。燕尚書高紹帥萬餘家保羌胡固,辛巳,魏主攻紹,斬之。平東將軍賀多羅攻帶方,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攻建德,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攻冀陽,皆拔之。

九月乙卯,魏主引兵西還,徙營丘、成周、遼東、樂浪、帶方、玄菟六郡民三萬家於幽州。

燕尚書郭淵勸燕王送款獻女於魏,乞為附庸。燕王曰:「負亹在前,結忿已深,降附取死,不如守志更圖也。」

魏主之圍和龍也,宿衛之士多在戰陳,行宮人少。雲中鎮將朱修之謀與南人襲殺魏主。因入和龍,浮海南歸。以告冠軍將軍毛修之,毛修之不從,乃止。既而事泄,朱修之逃奔燕。魏人數伐燕,燕王遣修之南歸求救,修之泛海至東萊,遂還建康,拜黃門侍郎。

初,燕王嫡妃王氏生長樂公崇,崇於兄弟為最長。及即位,立慕容氏為皇后,王氏不得立,又黜崇,使鎮肥如。崇母弟廣平公朗、樂陵公邈相謂曰:「今國家將亡,人無愚智皆知之。王復受慕容後之譖,吾兄弟死無日矣。」乃相與亡奔遼西說崇使降魏,崇從之。會魏主使給事郎王德招崇,十二月己丑,崇使邈如魏請舉邵降。燕王聞之,使其將封羽圍崇於遼西。

十年春正月乙卯,魏主遣永昌王健督諸軍救遼西。二月庚午,魏主以馮崇為都督幽平東夷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幽平二州牧,封遼西王,錄其國尚書事,食遼西十郡,承製假授尚書、刺史、徵虜已下官。

夏六月,魏永昌王健、左僕射安原督諸軍擊和龍,將軍樓勃將五千騎圍凡城,燕守將封羽以凡城降,收其三千餘家而還。秋八月,馮崇上表請說降其父,魏主不聽。

十一年春正月戊戌,燕王遣使請和於魏,魏主不許。閏三月辛巳,燕王遣尚書高顒上表稱藩,請罪於魏,乞以季女充掖庭。魏主乃許之,徵其太子王仁入朝。燕王送魏使者於什門還平城。什門在燕二十一年,不屈節。魏主下詔褒稱,以比蘇武,拜治書御史。

夏六月,燕王不遣太子質魏,散騎常侍劉滋諫曰:「昔劉禪有重山之險,孫皓有長江之阻,皆為晉擒。何則。強弱之勢異也。今吾弱於吳、蜀而魏強於晉,不從其欲,將有危亡之禍。願亟遣太子,而修政事,撫百姓,收離散,賑饑窮,勸農桑,省賦役,社稷猶庶幾可保。」燕王怒,殺之。辛亥,魏主遣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等伐燕,收其禾稼,徙民而還。

十二年春正月,燕王數為魏所攻,遣使詣建康稱藩,奉貢。癸酉,詔封為燕王,江南謂之「黃龍國」。三月癸亥,燕王遣大將湯燭入貢於魏,辭以太子王仁有疾,故未之遣。

夏六月戊申,魏主命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鎮東大將軍徒河屈垣等帥騎四萬伐燕。秋七月己卯,魏樂平王丕等至和龍,燕王以牛酒犒軍,獻甲三千。屈垣責其不送侍子,掠男女六千口而還。

冬十一月,魏人數伐燕,燕日危蹙,上下憂懼。太常楊崏復勸燕王速遣太子入侍。燕王曰:「吾未忍為此。若事急,且東依高麗,以圖後舉。」崏曰:「魏舉天下以擊一隅,理無不克。高麗無信,始雖相親,終恐為變。」燕王不聽,密遣尚書陽伊請迎於高麗。

十三年春二月戊子,燕王遣使入貢於魏,請送侍子。魏主不許,將舉兵討之。壬辰,遣使者十餘輩詣東方高麗等諸國,告諭之。

三月辛未,魏平東將軍娥清、安西將軍古弼將精騎一萬伐燕,平州刺史拓拔嬰帥遼西諸軍會之。夏四月,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克之。高麗遣其將葛盧孟光將眾數萬隨陽伊至和龍迎燕王。高麗屯於臨川。燕尚書令郭生因民之憚遷,開城門納魏兵,魏人疑之,不入。生遂勒兵攻燕王,王引高麗兵入自東門,與生戰於闕下,生中流矢死。葛盧孟光入城,命軍士脫弊褐,取燕武庫精仗以給之,大掠城中。

五月乙卯,燕王帥龍城見戶東徙,焚宮殿,火一旬不滅。令婦人被甲居中,陽伊等勒精兵居外,葛盧孟光帥騎殿後,方軌而進,前後八十餘里。古弼部將高苟子帥騎欲追之,弼醉,拔刀止之,故燕王得逃去。魏主聞之,怒,檻車徵弼及娥清至平城,皆黜為門卒。戊午,魏主遣散騎常侍封撥使高麗,令送燕王。

秋九月,高麗不送燕王於魏,遣使奉表稱「當與馮弘俱奉王化。」魏主以高麗違詔,議擊之,將發隴右騎卒,劉絜曰:「秦、隴新民,且當優復,俟其饒實,然後用之。」樂平王丕曰:「和龍新定,宜廣修農桑以豐軍實,然後進取,則高麗一舉可滅也。」魏主乃止。

十五年。初,燕王弘至遼東,高麗王璉遣使勞之曰:「龍城王馮君爰適野次,士馬勞乎?」弘慚怒,稱制讓之。高麗處之平郭,尋徙北豐。弘素侮高麗,政刑賞罰,猶如其國。高麗乃奪其侍人,取其太子王仁為質。弘怨高麗,遣使來上表求迎。上遣使者王白駒等迎之,並令高麗資遣。高麗王不欲使弘南來,遣將孫潄、高仇等殺弘於北豐,並其子孫十餘人,諡弘曰昭成皇帝。

魏滅夏

宋文帝元嘉元年。夏主將廢太子璝而立少子酒泉公倫。璝聞之,將兵七萬北伐倫,倫將騎三萬拒之,戰於高平,倫敗死。倫兄太原公昌將騎一萬襲璝,殺之,並其眾八萬五千,歸於統萬。夏主大悅,立昌為太子。

夏主好自矜大名,其四門東曰招魏,南曰朝宋,西曰服涼,北曰平朔。

二年秋八月,夏武烈帝殂,廟號世祖。太子昌即皇帝位,大赦,改元承光。

三年夏六月魏主詔問公卿「今當用兵,赫連、蠕蠕二國何先。」長孫嵩、長孫翰、奚斤皆曰:「赫連土着,未能為患,不如先伐蠕蠕。」太常崔浩曰:「赫連氏土地不過千里,政刑殘虐,人神所棄,宜先伐之。」尚書劉絜、武京侯安原請先伐燕。於是魏主自雲中西巡至五原,因略於陰山,東至和兜山。秋八月,還平城。

秋九月,魏主聞夏世祖殂,諸子相圖,國人不安,欲伐之。長孫嵩等皆曰:「彼若城守,以逸待勞,大檀聞之,乘虛入寇,此危道也。」崔浩曰:「往年以來,熒惑再守羽林,鉤已而行,其佔秦亡。今年五星並出東方,利以西伐。天人相應,不可失也。」嵩固爭之,帝大怒,責嵩在官貪污,命武士頓辱之。於是遣司空奚斤帥四萬五千人襲蒲阪,宋兵將軍周幾帥萬人襲陝城,以河東太守薛謹為鄉導。謹,辨之子也。魏主欲以中書博士平棘李順總前驅之兵,訪於崔浩。浩曰:「順誠有籌略,然臣與之婚姻,深知其為人果於去就,不可專委。」帝乃止。冬十月丁巳,魏主發平城。

魏主行至君子津,會天暴寒,冰合。十一月戊寅,帥輕騎二萬濟河襲統萬。壬午,冬至,夏主方燕羣臣,魏師奄至,上下驚擾。魏主軍於黑水,去城三十餘里。夏主出戰而敗,退走入城。門未及閉,門三郎豆代田帥眾乘勝入西宮,焚其西門,宮門閉,代田逾宮垣而出。魏主拜代田勇武將軍。魏軍夜宿城北,癸未,分兵四掠,殺獲數萬,得牛馬十餘萬。魏主謂諸將曰:「統萬未可得也,它年當與卿等取之。」乃徙其民萬餘家而還。

夏弘農太守曹達聞周幾將至,不戰而走,魏師乘勝長驅,遂入三輔。會幾卒於雲中,蒲阪守將軍平公乙鬥聞奚斤將至,遣使詣統萬告急。使者至統萬,魏軍已圍其城。還告乙鬥曰:「統萬已敗矣。」乙鬥懼,棄城西奔長安,斤遂克蒲阪。夏主之弟助興先守長安,乙鬥至,與助興棄長安,西奔安定。十二月,斤入長安。

四年春正月乙酉,魏主還平城。統萬徙民在道多死,能至平城者什才六七。己亥,魏主如幽州。夏主弟平原公定帥眾二萬向長安。魏主聞之,伐木陰山,大造攻具,再謀伐夏。二月,魏主還平城。三月丙子,魏主遣高涼王禮鎮長安。禮,斤之孫也。又詔執金吾桓貸造橋於君子津。

夏四月,魏奚斤與夏平原公定相持於長安。魏主欲乘虛伐統萬,簡兵練士,部分諸將,命司徒長孫翰等將三萬騎為前驅,常山王素等將步兵三萬為後繼,南陽王伏真等將步兵三萬部送攻具,將軍賀多羅將精騎三千為前候。素,遵之子也。五月,魏主發平城,命龍驤將軍代人陸俟督諸軍鎮大磧以備柔然。辛巳,濟君子津。

魏主至拔鄰山,築城,舍輜重,以輕騎三萬倍道先行。羣臣咸諫曰:「統萬城堅,非朝夕可拔。今輕軍討之,進不可克,退無所資,不若與步兵、攻具一時俱往。」帝曰:「用兵之術,攻城最下,必不得已,然後用之。今以步兵、攻具皆進,彼必懼而堅守。若攻不時拔,食盡兵疲,外無所掠,進退無地。不如以輕騎直抵其城,彼見步兵未至,意必寬弛,吾羸形以誘之,彼或出戰,則成擒矣。所以然者,吾之軍士去家二千餘里,又隔大河,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者也。故以之攻城則不足,決戰則有餘矣。「遂行。

六月,魏主至統萬,分軍伏於深谷,以少眾至城下。夏將狄子玉降魏,言:「夏主聞有魏師,遣使召平原公定,定曰統萬堅峻,未易攻拔,待我擒奚斤然後徐往,內外擊之,蔑不濟矣,故夏主堅守以待之。」魏主患之,乃退軍以示弱,遣娥清及永昌王健帥騎五千西掠居民。

魏軍士有得罪亡奔夏者,言:「魏軍糧盡,士卒食菜,輜重在後,步兵未至,宜急擊之。」夏主從之,甲辰,將步騎三萬出城。長孫翰等皆言:「夏兵步陳難陷,宜避其鋒。」魏主曰:「吾遠來求賊,唯恐不出。今既出矣,乃避而不擊,彼奮我弱,非計也。」遂收眾僞遁,引而疲之。

夏兵為兩翼,鼓譟追之,行五六里,會有風雨從東南來,揚沙晦冥。宦者趙倪頗曉方術,言於魏主曰:「今風雨從賊上來,我向之,彼背之,天不助人。且將士饑渴,願陛下攝騎避之,更待後日。」崔浩叱之曰:「是何言也。吾千里制勝,一日之中,豈得變易。賊貪進不止,後軍已絕,宜隱軍分出,奄擊不意。風道在人,豈有常也。」魏主曰:「善」乃分騎為左右隊以掎之。魏主馬蹶而墜,幾為夏將所獲,拓跋齊以身捍蔽,決死力戰,夏兵乃退。魏主騰馬得上,刺夏尚書斛黎文,殺之,又殺騎兵十餘人,身中流矢,奮擊不輟,夏眾大潰。齊,翳槐之玄孫也。

魏人乘勝逐夏主至城北,殺夏主之弟河南公滿及兄子蒙遜,死者萬餘人。夏主不及入城,遂奔上邽。魏主微服逐奔者,入其城。拓跋齊固諫,不聽。夏人覺之,諸門悉閉。魏主因與齊等入其宮中,得婦人裙,系之槊上,魏主乘之而上,僅乃得免。會日暮,夏尚書僕射問至奉夏主之母出走,長孫翰將八千騎追夏主至高平,不及而還。

己巳,魏主入城,獲夏王、公、卿、校及諸母、后妃、娣妹、宮人以萬數,馬三十餘萬匹,牛羊數千萬頭,府庫珍寶、車旗、器物不可勝計,頒賜將士有差。

初,夏世祖豪侈,築統萬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廣十步,宮牆高五仞,其堅可以厲刀斧。臺榭壯大,皆雕鏤圖畫,被以綺繡,窮極文采。魏主顧謂左右曰:「蕞爾國而用民如此,欲不亡得乎?」

得夏太史令張淵、徐辯,復以為太史令。得故晉將毛修之、秦將軍庫洛幹,歸庫洛幹於秦,以毛修之善烹調,用為太官令。魏主見夏著作郎天水趙逸所為文,譽夏主太過,怒曰:「此豎無道,何敢如是,誰所為邪。當速推之。」崔浩曰:「文士褒貶多過其實,蓋不得已,不足罪也。」乃止。魏主納夏世祖三女為貴人。

奚斤與夏平原公定猶相拒於長安。魏主命宗正娥清、太僕丘堆帥騎五千略地關右右。定聞統萬已破,遂奔上邽,斤追至雍,不及而還。清、堆攻夏貳城,拔之。

魏主詔斤等班師,斤上疏言:「赫連昌亡保上邽,鳩合餘燼,未有蟠據之資,今因其危,滅之為易。請益鎧馬,平昌而還。」魏主不許。斤固請,乃許之,給斤兵萬人,遣將軍劉拔送馬三千匹,並留娥清、丘堆使共擊夏。

辛酉,魏主自統萬東還,以常山王素為征南大將軍、假節,與執金吾桓貸、莫雲留鎮統萬。雲,題之弟也。

五年春二月,魏平北將軍尉眷攻夏主於上邽,夏主退屯平涼。奚斤進軍安定,與丘堆、娥清軍合。斤馬多疫死,士卒乏糧,乃深壘自固。遣丘堆督租於民間,士卒暴掠,不設儆備,夏主襲之,堆兵敗,以數百騎還城。夏主乘勝,日來城下鈔掠,不得芻牧,諸將患之。監軍侍御史安頡曰:「受詔滅賊,今更為賊所困,退守窮城。若不為賊殺,當坐法誅,進退皆無生理,而諸王公晏然曾不為計乎?」斤曰:「今軍士無馬,以步擊騎,必無勝理,當須京師救騎至合擊之。」頡曰:「今猛寇遊逸於外,吾兵疲食盡,不一決戰,則死在旦夕,救騎何可待乎。等於就死,死戰,不亦可乎?」斤又以馬少為辭。頡曰:「今斂諸將所乘馬,可得二百匹,頡請募敢死之士出擊之,就不能破敵,亦可以折其銳。且赫連昌狷而無謀,好勇而輕,每自出挑戰,眾皆識之,若伏兵掩擊,昌可禽也。」斤猶難之,頡乃陰與尉眷等謀,選騎待之。既而夏主來攻城,頡出應之。夏主自出陳前搏戰,軍士識其貌,爭赴之。會天大風揚塵,晝昏,夏主敗走。頡追之,夏主馬蹶而墜,遂擒之。頡,同之子也。

夏大將軍、領司徒平原王定收其餘眾數萬,奔還平涼,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勝光。

三月辛巳,赫連昌至平城,魏主館之於西宮,門內器用皆給乘輿之副,又以妹始平公主妻之,假常忠將軍,賜爵會稽公。以安頡為建節將軍,賜爵西平公。尉眷為寧北將軍,進爵漁陽公。

魏主常使赫連昌侍從左右,與之單騎共逐鹿,深入山澗。昌素有勇名,諸將咸以為不可。魏主曰:「天命有在,亦何所懼。」親遇如初。

奚斤自以為元帥,而昌為偏裨所擒,深恥之。乃舍輜重,齎三日糧,追夏主於平涼。娥清欲循水而往,斤不從,自北道邀其走路。至馬髦嶺,夏軍將遁,會魏小將有罪亡歸於夏,告以魏軍食少無水。夏主乃分兵邀斤,前後夾擊之,魏兵大潰,斤及娥清、劉拔皆為夏所擒,士卒死者六七千人。

丘堆守輜重在安定,聞斤敗,棄輜重奔長安,與高涼王禮偕奔蒲阪,夏人復取長安。魏主大怒,命安頡斬丘堆,代將其眾,鎮蒲阪以拒之。夏四月,夏主遣使請和於魏,魏主以詔諭之使降。

六年春正月,夏酒泉公雋自平涼奔魏。夏五月,夏主欲復取統萬,引兵東至侯尼城,不敢進而還。

夏主少凶暴無賴,不為世祖所知。十月,畋於陰盤,登苛藍山,望統萬城,泣曰:「先帝若以朕承大業者,豈有今日之事乎?」七年春三月壬寅,魏封赫連昌為秦王。

秋九月己丑,夏主遣其弟謂以代伐魏鄜城,魏平西將軍始平公隗歸等擊之,殺萬餘人,謂以代遁去。夏主自將數萬人邀擊隗歸於鄜城東,留其弟上谷公社幹、廣陽公度洛孤守平涼,遣使來求和,約合兵滅魏,遙分河北自恆山以東屬宋,以西屬夏。

魏主聞之,治兵將伐夏,羣臣咸曰:「劉義隆兵猶在河中,舍之西行,前寇未可必克,而義隆乘虛濟河,則失山東矣。」魏主以問崔浩,對曰:「義隆與赫連定遙相招引,以虛聲唱和,共窺大國。義隆望定進,定待義隆前,皆莫敢先入,譬如連雞,不得俱飛,無能為害也。赫連定殘根易摧,擬之必僕。克定之後,東出潼關,席捲而前,則威振南極,江、淮以北無立草矣。聖策獨發,非愚近所及,願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統萬,遂襲平涼,以衛兵將軍王斤鎮蒲阪。

冬十一月乙酉,魏主至平涼,夏上谷公社乾等嬰城固守。魏主使赫連昌招之,不下,乃使安西將軍古弼等將兵趣安定。夏主自鄜城還安定,將步騎二萬北救平涼,與弼遇,弼僞退以誘之,夏主追之,魏主使高車馳擊之,夏兵大敗,斬首數千級。夏主還走,登鶉觚原,為方陳以自固,魏兵就圍之。

魏軍圍夏主數日,斷其水草,人馬饑渴。丁酉,夏主引眾下鶉觚原,魏武衛將軍丘眷擊之,夏眾大潰,死者萬餘人。夏主中重創,單騎走,收其餘眾,驅民五萬,西保上邽。魏人獲夏主之弟丹楊公烏視拔,武陵公禿骨及公侯以下百餘人。是日,魏兵乘勝進攻安定,夏東平公乙鬥棄城奔長安,驅略數千家,西奔上邽。己亥,魏主如安定。庚子,還臨平涼,掘塹圍之,安慰初附,赦秦、雍之民,賜復七年。夏隴西守將降魏。

十二月丁卯,夏上谷公社幹、廣陽公度洛孤出降,魏克平涼。

關中侯豆代田得奚斤、娥清等獻於魏主。魏主以夏主之後賜代田,命斤膝行執酒以奉代田,謂斤曰:「全汝生者,代田也。」賜代田爵井陘侯,加散騎常侍、右衛將軍、領內都幢將。

夏長安、臨晉、武功守將皆走,關中悉入於魏。魏主留巴東公延普鎮安定,以鎮西將軍王斤鎮長安。壬申,魏主東還,以奚斤為宰士,使負酒食以從。王斤驕矜不法,信用左右,調役百姓,民不堪命,南奔漢川者數千家。魏主案治得實,斬斤以徇。

八年夏六月,夏主畏魏人之逼,擁秦民十餘萬口,自治城濟河,欲擊河西王蒙遜而奪其地。吐谷渾王慕璝遣益州刺史慕利延、寧州刺史拾虔帥騎三萬,乘其半濟邀擊之,執夏主定以歸。秋八月,吐谷渾王慕璝遣侍郎謝太寧奉表於魏,請送赫連定。

九年春三月壬申,吐谷渾王慕璝送赫連定於魏,魏人殺之。

十一年春閏三月甲戌,赫連昌叛魏西走。丙子,河西侯將格殺之,魏人並其羣弟誅之。

魏滅北涼

宋文帝元嘉七年冬十一月,河西王蒙遜遣尚書郎宗舒等入貢於魏,魏主與之宴,執崔浩之手以示舒等曰:「汝所聞崔公,此則是也。才略之美,於今無比。朕動止諮之,豫陳成敗,若合符契,未嘗失也。」

八年秋八月乙酉,河西王蒙遜遣子安周入侍於魏。九月,魏主欲選使者詣河西,崔浩薦尚書李順,乃以順為太常,拜河西王蒙遜為侍中、都督涼州西域羌戎諸軍事、太傅、行征西大將軍、涼州牧、涼王,王武威、張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冊曰:「盛衰存亡,與魏升降。北盡窮髮,南極庸、崏,西被昆嶺,東至河曲,王實征之,以夾輔皇室。置將相、羣卿、百官,承製假授。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蹕,如漢初諸侯王故事。」

元年冬十二月,魏李順復奉使至涼。涼王蒙遜遣中兵校郎楊定歸謂順曰:「年衰多疾,腰髀不隨,不堪拜伏,比三五日消息小差,當相見。」順曰:「王之老疾,朝廷所知,豈得自安,不見詔使。」明日,蒙遜延順入至庭中,蒙遜箕坐隱几,無動起之狀。順正色入言曰:「不謂此叟無禮,乃至於此。今不憂覆亡而敢陵侮天地,魂魄逝矣,何用見之。」握節將出,涼王使定歸追止之,曰:「太常既雅恕衰疾,傳聞朝廷有不拜之詔,是以敢自安耳。」順曰:「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周天子賜胙,命無下拜,桓公猶不敢失臣禮,下拜登受。今王雖功高,未如齊桓,朝廷雖相崇重未有不拜之詔,而遽自偃蹇,此豈社稷之福邪?」蒙遜乃起,拜受詔。

使還,魏主問以涼事,順曰:「蒙遜控制河右逾三十年,經涉艱難,粗識機變,綏集荒裔,羣下畏服,雖不能貽厥孫謀,猶足以終其一世。然禮者德之輿,敬者身之基也。蒙遜無禮、不敬,以臣觀之,不復年矣。」魏主曰:「易世之後,何時當滅。」順曰:「蒙遜諸子,臣略見之,皆庸才也。如聞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繼蒙遜者,必此人也。然比之於父,皆云不及。此殆天之所以資聖明也。」魏主曰:「朕方有事東方,未暇西略。如卿所言,不過數年之外,不為晚也。」

初,罽賓沙門曇無讖,自雲能使鬼治病,且有祕術。涼王蒙遜甚重之,謂之「聖人」,諸女及子婦皆往受術。魏主聞之,使李順往征之。蒙遜留不遣,仍殺之。魏主由是怒涼。蒙遜荒淫猜虐,羣下苦之。

十年夏四月,涼王蒙遜病甚,國人共議,以世子菩提幼弱,立菩提之兄敦煌太守牧犍為世子,加中外都督、大將軍、錄尚書事。蒙遜卒,諡曰武宣王,廟號太祖。牧犍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永和。立子封檀為世子,加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遣使請命於魏。牧犍聰穎好學,和雅有度量,故國人立之。

先是,魏主遣李順迎武宣王女為夫人,會卒,牧犍稱先王遺意,遣左丞宋繇送其妹興平公主於魏,拜右昭儀。

魏主謂李順曰:「卿言蒙遜死,今則驗矣。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朕克涼州,亦當不遠。」於是賜絹十匹,廄馬一乘,進號安西將軍,寵待彌厚,政事無鉅細皆與之參議。遣順拜牧犍都督涼沙河三州西域羌戎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河西王,以宋繇為河西王右相。牧犍以無功受賞,留順,上表乞「安」、「平」一號,優詔不許。牧犍尊敦煌劉昞為國師,親拜之,命官屬以下皆北面受業。

十一年夏四月,河西王牧犍遣使上表,告嗣位。戊寅,詔以牧犍為都督涼秦等四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涼州刺史、河西王。

十二年春正月,有老父投書於敦煌東門,求之,不獲。書曰:「涼王三十年若七年。」河西王牧犍以問奉常張慎,對曰:「昔虢之將亡,神降於莘。願殿下崇德修政,以享三十年之祚。若盤於遊田,荒於酒色,臣恐七年將有大變。」牧犍不悅。

十四年冬十一月,魏主以其妹武威公主妻河西王牧犍,河西王遣宋繇奉表詣平城謝,且問其母及公主所宜稱。魏主使羣臣議之,皆曰:「母以子貴,妻從夫爵。牧犍母宜稱河西國太后,公主於其國稱王后,於京師則稱公主。」魏主從之。

牧犍遣將軍沮渠旁周入貢於魏,魏主遣侍中古弼、尚書李順賜其侍臣衣服,並徵世子封檀入侍。是歲,牧犍遣封壇如魏。李順自河西還,魏主問之曰:「卿往年言取涼州之策,朕以東方有事,未遑也。今和龍已平,吾欲即以此年西征,可乎?」對曰:「臣疇昔所言,以今觀之,私謂不謬。然國家戎車屢動,士馬疲勞,西征之議,請俟他年。」魏主乃止。

十六年春三月,河西王牧犍通於其嫂李氏,兄弟三人傳嬖之。李氏與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解毒醫乘傳救之,得愈。魏主徵李氏,牧犍不遣,厚資給,使居酒泉。

魏每遣使者詣西域,常詔牧犍發導護送出流沙。使者自西域還至武威,牧犍左右有告魏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云: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士馬疫死,大敗而還。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於國。又聞可汗遣使告西域諸國,稱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為強,若更有魏使,勿復供奉。西域諸國頗有貳心。」使還,具以狀聞。魏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觀虛實,多羅還,亦言牧犍雖外修臣禮,內實乖悖。

魏主欲討之,以問崔浩。對曰:「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誅。官軍往年北伐,雖不克獲,實無所損。戰馬三十萬匹,計在道死傷不滿八千,常歲羸死亦不減萬匹。而遠方乘虛,遽謂衰耗不能復振。今出其不意,大軍猝至,彼必駭擾,不知所為,擒之必矣。」魏主曰:「善,吾意亦以為然。」於是大集公卿,議於西堂。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國,雖心不純臣,然繼父位以來,職貢不乏。朝廷待以藩臣,妻以公主。今其罪惡未彰,宜加恕宥。國家新徵蠕蠕,士馬疲弊,未可大舉。且聞其土地滷瘠,難得水草,大軍既至,彼必嬰城固守,攻之不拔,野無所掠,此危道也。」

初,崔浩惡尚書李順,順使涼州凡十二返,魏主以為能。涼武宣王數與順遊宴,對其羣下時為驕慢之語,恐順泄之,隨以金寶納於順懷,順亦為之隱。浩知之,密以白魏主,魏主未之信。及議伐涼州,順與尚書古弼皆曰:「自溫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絕無水草。彼人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積雪,深至丈餘,春夏消釋,下流成川,居民引以溉灌。彼聞軍至,決此渠口,水必乏絕。環城百里之內,地不生草,人馬饑渴,難以久留。斤等之議是也。」魏主乃命浩與斤等相詰難,眾無復它言,但云彼無水草。浩曰:「《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若無水草,畜何以蕃。又漢人終不於無水草之地築城郭,建郡縣也。且雪之消釋,僅能斂塵,何得通渠溉灌乎。此言大為欺誣矣。」李順曰:「耳聞不如目見。吾嘗目見,何可共辯。」浩曰:「汝受人金錢,欲為之遊說,謂我目不見,便可欺邪?」帝隱聽聞之,乃出見斤等,辭色嚴厲,羣臣不敢復言,唯唯而已。

羣臣既出,振威將軍代人伊馥言於帝曰:「涼州若果無水草,彼何以為國。眾議皆不可用,宜從浩言。」帝善之。

夏五月丁丑,魏主治兵於西郊。六月甲辰,發平城。使侍中宜都王穆壽輔太子晃監國,決留臺事,內外聽焉。又使大將軍長樂王嵇敬、輔國大將軍建寧王崇將二萬人屯漢南以備柔然。命公卿為書以讓河西王牧犍,數其十二罪,且曰:「若親帥羣臣委贄遠迎,謁拜馬首,上策也。六軍既臨,面縛輿櫬,其次也。若守迷窮城,不時悛悟,身死族滅,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

魏主自雲中濟河,秋七月己巳,至上郡屬國城。壬午,留輜重,部分諸軍,使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尚書令劉絜與常山王素為前鋒,兩道並進,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太宰陽平王杜超為後繼,以平西將軍源賀為鄉導。

魏主問賀以取涼州方略。對曰:「姑臧城旁有四部鮮卑,皆臣祖父舊民,臣願處軍前,宣國威信,示以禍福,必相帥歸命。外援既服,然後取其孤城,如反掌耳。」魏主曰:「善。」

八月甲午,永昌王健獲河西畜產二十餘萬。河西王牧犍聞有魏師,驚曰:「何為乃爾。」用左丞姚定國計,不肯出迎,求救於柔然。遣其弟征南大將軍董來將兵萬餘人出戰於城南,望風奔潰,劉絜用卜者言,以為日辰不利,斂兵不追,董來遂得入城。魏主由是怒之。

丙申,魏主至姑臧,遣使諭牧犍令出降。牧犍聞柔然欲入魏邊為寇,冀幸魏主東還,遂嬰城固守。其兄子祖逾城出降。魏主具知其情,乃分軍圍之。源賀引兵招慰諸部下三萬餘落,故魏主得專攻姑臧,無復外慮。

魏主見姑臧城外水草豐饒,由是恨李順,謂崔浩曰:「卿之昔言,今果驗矣。」對曰:「臣之言不敢不實,類皆如此。」

魏主之伐涼州也,太子晃亦以為疑。至是,魏主賜太子詔曰:「姑臧城東西門外,涌泉合於城北,其大如河。自餘溝渠流入漠中,其間乃無燥地。故有此敕,以釋汝疑。」

九月丙戌,河西王牧犍兄子萬年帥所領降魏。姑臧城潰,牧犍帥其文武五千人面縛請降,魏主釋其縛而禮之。收其城內戶口二十餘萬,倉庫珍寶不可勝計。使張掖王禿髮保周、龍驤將軍穆罷、安遠將軍源賀分徇諸郡,雜胡降者又數十萬。

初,牧犍以其弟無諱為沙州刺史、都督建康以西諸軍事、領酒泉太守,宜得為秦州刺史、都督丹嶺以西諸軍事、領張掖太守,安周為樂都太守,從弟唐兒為敦煌太守。及姑臧破,魏主遣鎮南將軍代人奚眷擊張掖,鎮北將軍封沓擊樂都。宜得燒倉庫西奔酒泉,安周南奔吐谷渾,封沓掠數千戶而還。奚眷進攻酒泉,無諱、宜得收遺民奔晉昌,遂就唐兒於敦煌。魏主使弋陽公元絜守酒泉,及武威、張掖皆置將守之。

魏主置酒姑臧,謂羣臣曰:「崔公智略有餘吾,不復以為奇。伊馥弓馬之士,而所見乃與崔公同,此深可奇也。」

冬十月辛酉,魏主東還,留樂平王丕及征西將軍賀多羅鎮涼州,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萬戶於平城。

十二月壬午,魏主至平城,猶以妹壻待沮渠牧犍。牧犍尤喜文學,以敦煌闞駰為姑臧太守,張湛為兵部尚書,劉昞、索敞、陰興為國師助教,金城宋欽為世子洗馬,趙柔為金部郎,廣平程駿、駿從弟弘為世子侍講。魏主克涼州,皆禮而用之。

十七年春正月己酉,沮渠無諱寇魏酒泉,元絜輕之,出城與語。壬子,無諱執絜以圍酒泉。三月,沮渠無諱拔酒泉。夏四月庚辰,沮渠無諱寇魏張掖。丙戌,魏主遣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督諸將討之。

五月乙巳,沮渠無諱復圍張掖,不克,退保臨鬆。魏主不復加討,但以詔諭之。

秋八月甲申,沮渠無諱使其中尉梁偉詣魏永昌王健請降,歸酒泉郡及所虜將士元絜等。魏主使尉眷留鎮涼州。

十八年春正月癸卯,魏以沮渠無諱為征西大將軍、涼州牧、酒泉王。三月辛亥,魏賜沮渠萬年為張掖王。

夏四月,沮渠唐兒叛沮渠無諱。無諱留從弟天周守酒泉,與弟宜得引兵擊唐兒,唐兒敗死。魏以無諱終為邊患,庚辰,遣鎮南將軍奚眷擊酒泉。

冬十一月,酒泉城中食盡,萬餘口皆餓死,沮渠天周殺妻以食戰士。庚子,魏奚眷拔酒泉,獲天周送平城,殺之。沮渠無諱乏食,且畏魏兵之盛,乃謀西度流沙,遣其弟安周西擊鄯善。鄯善王欲降,會魏使者至,勸令拒守,安周不能克,退保東城。

十九年夏四月,沮渠無諱將萬餘家,棄敦煌西就沮渠安周。未至,鄯善比龍畏之,將其眾奔且末,其世子降於安周。無諱遂據鄯善,其士卒經流沙渴死者太半。李寶自伊吾帥眾二千入據敦煌,繕修城府,安集故民。

沮渠牧犍之亡也,涼州人闞爽據高昌,自稱太守。唐契為柔然所逼,據眾西趨高昌,欲奪其地。柔然遣其將阿若追擊之,契敗死。契弟和收餘眾奔車師前部王伊洛。時沮渠安周屯橫截城,和攻拔之,又拔高寧、白力二城,遣使請降於魏。

唐契之攻闞爽也,爽遣使詐降於沮渠無諱,欲與之共擊契。八月,無諱將其眾趨高昌,比至,契已死,爽閉門拒之。九月,無諱將衛興奴夜襲高昌,屠其城,爽奔柔然。無諱據高昌,遣其常侍汜雋奉表詣建康。詔以無諱為都督涼河沙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河州刺史、河西王。

二十一年秋九月甲辰,以沮渠安周為都督涼河沙三州諸軍事、河州刺史、河西王。二十四年。魏師之克姑臧也,沮渠牧犍使人斫開府庫,取金玉

及寶器,因不復閉,小民爭入盜取之,有司索盜不獲。至是,牧犍所親及守藏者告之,且言牧犍父子多蓄毒藥,潛殺人,前後以百數,姊妹皆學左道。有司索牧犍家,得所匿物。魏主大怒,賜沮渠昭儀死,並誅其宗族,唯沮渠祖以先降得免。又有告牧犍猶與故臣民交通謀反者,三月,魏主遣崔浩就第賜牧犍死,諡曰哀王。

魏平仇池

晉孝武帝太元十年冬十月,西燕主衝遣尚書令高蓋帥眾五萬伐後秦,戰於新平南,蓋大敗,降於後秦。初,蓋以楊定為子,及蓋敗,定亡奔隴右,復收集其舊眾。定,佛奴之孫也。

十一月,衛將軍楊定徙治歷城,置儲蓄於百頃,自稱龍驤將軍、仇池公,遣使來稱藩。詔因其所號假之。其後又取天水、略陽之地,自稱秦州刺史、隴西王。

十九年冬十月,秦主崇為梁王幹歸所逐,奔隴西王楊定。定與崇共攻幹歸,幹歸遣涼州牧軻彈等拒之,大敗定兵,殺定及崇。定無子,其叔父佛狗之子盛先守仇池,自稱征西將軍、秦州刺史、仇池公。諡定為武王,仍遣使來稱藩。秦太子宣奔盛。

二十一年冬十二月,楊盛遣使來請命,詔拜盛鎮南將軍、仇池公。盛表苻宣為平北將軍。安帝隆安二年。楊盛遣使附魏,魏以盛為仇池王。

義熙元年夏六月,秦隴西公碩德伐仇池,屢破楊盛兵。秋七月,楊盛請降於秦,秦以盛為都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益州牧。

三年夏四月,氐王楊盛以平北將軍苻宣為梁州督護,將兵入漢中,秦梁州別駕呂瑩等起兵應之。刺史王敏攻之,瑩等求援於盛。盛遣軍臨濜口,敏退屯武興。盛復通於晉,晉以盛為都督隴右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盛因以宣行梁州刺史。

八年冬十月,仇池公楊盛叛秦,侵擾祁山。秦王興遣建威將軍趙琨為前鋒,立節將軍姚伯壽繼之,前將軍姚恢出鷲峽,秦州刺史姚嵩出羊頭峽,右衛將軍胡翼度出汧城以討盛。興自雍赴之,與諸將會於隴口。

天水太守王鬆忽言於嵩曰:「先帝神略無方,徐洛生以英武佐命,再入仇池,無功而還。非楊氏智勇能全也,直地勢險固耳。今以趙琨之眾,使君之威,準之先朝,實未見成功。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聞。」嵩不從。盛帥眾與琨相持,伯壽畏懦不進,琨眾寡不敵,為盛所敗。興斬伯壽而還。

十二年夏六月,氐王楊盛攻秦祁山,拔之,進逼秦州。秦後將軍姚平救之,盛引兵退。平與上邽守將姚嵩追之,嵩與盛戰於竹嶺,敗死。宋武帝永初三年夏四月乙亥,詔封仇池公楊盛為武都王。

文帝元嘉二年夏六月,武都惠文王楊盛卒。初,盛聞晉亡,不改義熙年號,謂世子玄曰:「吾老矣,當終為晉臣。汝善事宋帝。」及盛卒,玄自稱都督隴右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遣使來告喪,始用元嘉年號。

三年冬十月,仇池氐楊興平求內附。梁南秦二州刺史吉翰遣始平太守龐諮據武興,氐王楊玄遣其弟難當將兵拒諮,諮擊走之。

四年秋九月,氐王楊玄遣將軍苻白作圍秦梁州刺史出連輔政於赤水,城中糧盡,民執輔政以降。輔政至駱谷,逃還。冬十月,秦以驍騎將軍吳漢為平南將軍、梁州刺史,鎮南漒。十一月,魏主遣軍司馬公孫軌兼大鴻臚,持節策拜楊玄為都督荊梁等四州諸軍事、梁州刺史、南秦王。及境,玄不出迎,軌責讓之,欲奉策以還,玄懼而郊迎。

六年秋七月,武都孝昭王楊玄疾病,欲以國授其弟難當。難當固辭,請立玄子保宗而輔之,玄許之。玄卒,保宗立。難當妻姚氏勸難當自立,難當乃廢保宗,自稱都督雍涼秦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刺史、武都王。

七年夏六月己卯,以氐王楊難當為冠軍將軍、秦州刺史、武都王。

九年夏六月,加北秦州刺史楊難當征西將軍。難當以兄子保宗為鎮南將軍,鎮宕昌。以其子順為秦州刺史,守上邽。保宗謀襲難當,事泄,難當囚之。

十年夏四月,帝聞梁南秦二州刺史甄法護刑政不治,失氐、羌之和,乃自徒中起蕭思話為梁南秦二州刺史。法護,法崇之兄也。

秋九月戊午,魏主遣兼大鴻臚崔頤持節拜氐王楊難當為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梁二州牧、南秦王。頤,逞之子也。

楊難當因蕭思話未至,甄法護將下,舉兵襲梁州,破白馬,獲晉昌太守張範,敗法護參軍魯安期等。又攻葭萌,獲晉壽太守範延朗。冬十一月丁未,法護棄城奔洋川之西城。難當遂有漢中之地,以其司馬趙溫為梁秦二州刺史。

十一年春正月,楊難當以克漢中告捷於魏,送雍州流民七千家於長安。蕭思話至襄陽,遣橫野司馬蕭承之為前驅。承之緣道收兵,得千人,進據磝頭。楊難當焚掠漢中,引眾西還,留趙溫守梁州,又遣其魏興太守薛健據黃金山。思話遣陰平太守蕭坦攻鐵城戍,拔之。

二月,趙溫、薛健與其馮翊太守蒲甲子合攻坦營,坦擊破之,溫等退保西水。臨川王義慶遣龍驤將軍裴方明將三千人助承之,拔黃金戍而據之。溫棄州城,退據小城,健、甲子退保下桃城。思話繼至,與承之共擊趙溫等,屢破之。行參軍王靈濟別將出洋川,攻南城,拔之,擒其守將趙英。南城空無所資,靈濟引兵還,與承之合。

三月,楊難當遣其子和將兵與蒲甲子等共擊蕭承之,相拒四十餘日,圍承之數十重,短兵接,弓矢無所復施。氐悉衣犀甲,戈矛所不能入。承之斷槊長數尺,以大斧椎之,一槊輒貫數人,氐不能當,燒營走,據大桃。閏月,承之等追擊之,至南城,氐敗走,斬獲甚眾,悉收漢中故地,置戍於葭萌水。

初,桓希既敗,氐王楊盛據漢中,梁州刺史範元之、傅歆皆治魏興,唯得魏興、上庸、新城三郡。及索邈為刺史,乃治南城。至是,南城為氐所焚,不可復固,蕭思話徙鎮南鄭。

夏四月,甄法護坐委鎮,賜死於獄。楊難當遣使奉表謝罪,帝下詔赦之。十二年。楊難當釋楊保宗之囚,使鎮童亭。

十三年春三月,氐王楊難當自稱大秦王,改元建義。立妻為王后,世子為太子,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然猶貢奉宋、魏不絕。

赫連定之西遷也,楊難當遂據上邽。秋七月,魏主遣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尚書令劉絜督河西高平諸軍以討之,先遣平東將軍崔賾齎詔書諭難當。

九月庚戌,魏樂平王丕等至略陽,楊難當懼,請奉詔,攝上邽守兵還仇池。諸將議,以為「不誅其豪帥,軍還之後,必相聚為亂。又大眾遠出,不有所掠,無以充軍實,賞將士」。丕將從之,中書侍郎高允參丕軍事,諫曰:「如諸將之謀,是傷其向化之心,大軍既還,為亂必速。」丕乃止。撫慰初附,秋毫不犯,秦、隴遂安。難當以其子順為雍州刺史,守下辯。

十六年春三月,楊保宗與兄保顯自童亭奔魏。庚寅,魏主以保宗為都督隴西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州牧、武都王,鎮上邽,妻以公主。保顯為鎮西將軍、晉壽公。

冬十二月,氐王楊難當將兵數萬寇魏上邽,秦州人多應之。東平呂羅漢說鎮將拓跋意頭曰:「難當眾盛,今不出戰,示之以弱,眾情離沮,不可守也。」意頭遣羅漢將精騎千餘出衝難當陳,所向披靡,殺其左右騎八人,難當大驚。會魏主以璽書責讓難當,難當引還仇池。

十七年。大秦王楊難當復稱武都王。

十八年冬十一月,氐王楊難當傾國入寇,謀據蜀土,遣其建忠將軍苻衝出東洛以御涼州兵。梁秦二州刺史劉真道擊衝,斬之。真道,懷敬之子也。難當攻拔葭萌,獲晉壽太守申坦,遂圍涪城。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劉道錫嬰城固守,難當攻之,十餘日不克,乃還。道錫,道產之弟也。十二月癸亥,詔龍驤將軍裴方明等帥甲士三千人,又發荊雍二州兵以討難當,皆受劉真道節度。

十九年夏五月,裴方明等至漢中,與劉真道分兵攻武興、下辯、白水,皆取之。楊難當遣建節將軍苻弘祖守蘭皋,使其子撫軍大將軍和將重兵為後繼。方明與弘祖戰於濁水,大破之,斬弘祖,和退走,追至赤亭,又破之。難當奔上邽,獲難當兄子建節將軍保熾。難當以其子虎為益州刺史,守陰平,聞難當走,引兵還,至下辯。方明使其子肅之邀擊之,擒虎,送建康斬之。仇池平,以輔國司馬胡崇之為北秦州刺史,鎮其地。立楊保熾為楊玄後,使守仇池。魏人遣中山王辰迎楊難當詣平城。秋七月,以劉真道為雍州刺史,裴方明為梁南秦二州刺史,方明辭不拜。

丙寅,魏主使安西將軍古弼督隴右諸軍及殿中虎賁與武都王楊保宗自祁山南入,征西將軍漁陽皮豹子與琅邪王司馬楚之督關中諸軍自散關西入,俱會仇池。又使譙王司馬文思督洛、豫諸軍南趨襄陽,征南將軍刁雍東趨廣陵,移書徐州,稱為楊難當報仇。

二十年春正月,魏皮豹子等進擊樂鄉,將軍王奐之等敗沒。魏軍進至下辯,將軍強玄明等敗死。

二月,胡崇之與魏戰於濁水,崇之為魏所擒,餘眾走還漢中。將軍姜道祖兵敗降魏,魏遂取仇池,楊保熾走。

魏河間公齊與武都王楊保宗對鎮雒谷,保宗弟文德說保宗,令閉險自固以叛魏。或以告齊,夏四月,齊誘執保宗,送平城,殺之。前鎮東司馬苻達、征西從事中郎任朏等遂舉兵,立楊文德為主,據白崖,分兵取諸戍,進圍仇池。自號征西將軍、秦河梁三州牧、仇池公。

五月,魏古弼發上邽、高平、岍城諸軍擊楊文德,文德退走。皮豹子督關中諸軍至下辯,聞仇池解圍,欲還,弼遣人謂豹子曰:「宋人恥敗,必將復來。軍還之後,再舉為難,不如練兵蓄力以待之。不出秋冬,宋師必至,以逸待勞,無不克矣。」豹子從之。魏以豹子為仇池鎮將。

楊文德遣使來求援,秋七月癸丑,詔以文德為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文德屯葭蘆城,以任朏為左司馬,武都、陰平氐多歸之。

甲子,前雍州刺史劉真道,梁南秦州刺史裴方明坐破仇池減匿金寶及善馬,下獄死。

冬十一月,將軍姜道盛與楊文德合眾二萬攻魏濁水戍,魏皮豹子、河間公齊救之,道盛敗死。

二十四年冬十二月,楊文德據葭蘆城,招誘氐、羌武都等五郡氐皆應之。

二十五年春正月,魏仇池鎮將皮豹子帥諸軍擊之,文德兵敗,棄城奔漢中。豹子收其妻子、僚屬、軍資及楊保宗所尚魏公主而還。

初,保宗將叛,公主勸之,或曰:「奈何叛父母之國。」公主曰:「事成為一國之母,豈比小縣公主哉。」魏主賜之死。

楊文德坐失守免官,削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