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一

向聞吾友戴東原說:「歐羅巴人以重價購此書即焚毀之,欲滅其跡也。」今始於吳門黃氏學耕堂見之。楊君於步算非專家,又無有力助之者,故終為彼所詘。然其詆耶穌異教,禁人傳習,不可謂無功於名教者矣。

己未十月十九日

竹汀居士錢大昕題

時年七十有二

跋二

初,書估攜此冊求售,余奇其名,故以白金一錠購之。後李尚之謂余曰:「錢竹汀先生嘗以未見此書為言,則此誠罕覯之本矣。」因付裝潢,求竹汀一言,前所跋者是也。至於步算非專家,余屬尚之詳論其所以,適尚之應阮蕓台中丞聘,臨行揀還,未及辨此,當俟諸異日爾。

己未冬十一月既望

書於聯吟西館

黃丕烈

跋三

此書歙縣布衣楊光先所著。楊公於康熙初入京,告西洋人以天主邪教煽惑中國,必為大患,明見在二百年之先,實為本朝第一有識有膽人;其書亦為第一有關名教、有功聖學、有濟民生之書。

當時邪不敵正,質審明白,黜湯若望諸人之官,殺監官之附教者五人,禁中國人習天主教,可謂重見天日矣。乃西洋人財可通神,盤踞不去,遍賄漢人之有力者,暫授楊公為監正,必欲伺其間隙,置之死地。楊公明燭其謀,五疏力辭,又條上六畏二羞之疏,情詞剴切。部議陰受指使,始終不准,不得已就職。不久即以置閏錯誤,坐論大闢,蒙恩旨赦歸,中途為西洋人毒死。而後,西法復行,牢不可拔。

蓋楊公死於未授職之前,則無以摘其誤謬,而西術不能復興,即興亦終不能固。故設此陷阱,以洩其憤而售其奸。邪謀之深毒,不可畏哉?然而天主教之不敢公然大行,中國之民不至公然習天主教,而盡為無父無君之禽獸者,皆楊公之力也。正人心,息邪說,孟子之後一人而已。或以愚言為過,當請具眼人辨之。

此書於壬寅夏,得刻本於吳壽雲處,價昂不能購。倩友人「胡子安」影抄一本,後有竹汀先手跋,謂西人購此書即焚毀之。苟非切中邪謀,何以如是?至楊公步算非專家,則明理不明數,公已自言之,何得為公病?書中辨論,未必無鋒棱太峻語。然闢異端,不得不如此。聖人復起,亦當許之。特拘墟小儒,眼光如豆,不免以此訾議耳。至於辭官諸疏,墾摯暢達,奸謀早已洞燭。意如此其誠,見如此其明,而猶始以布衣供事,終乃就職監正者,實因感激皇恩,而不忍以黨邪疑執政耳。假尊崇為傾陷,為從來宵小害君子者,特闢一途,雖聖主亦所不疑。吾為楊公痛,吾為世道人心痛矣。

丙午六月

元和錢綺跋

跋四

此書歙縣布衣楊光先所著。楊公於明末屢以草莽伏闕上章,劾首揆溫體仁、吏垣陳啟新。崇禎癸未冬,襄城伯李國楨薦其有文武材,徵書未達而北都陷。

本朝康熙初,入京首告西洋人湯若望等,借知曆為名,窺伺中國,以天主邪教煽惑人心,必為大患。當時邪不敵正,質審確實,黜若望諸人,殺監官之附教惑眾者五人,毀各省天主堂,禁人傳習,可謂重見天日矣。

乃西洋人財可通神,潛匿京師,遍賄漢人之有力者,擬薦楊公為監正,必欲伺其間而置之死地。楊公明燭其謀,五疏力辭,情詞剴切。部臣陰受指使,始終以不准辭宮議覆,強使就職。而監中諸人,皆系彼黨,詢以中國舊法,諉為不習,坐視不助。曆算繁要,獨力難支。明年即以置閏錯誤,部議論大闢。蒙恩旨革職回籍。至揚州旅寓,中毒暴死,即西洋人鴆之也。於是若望等復起用,西洋永行,牢不可拔。

蓋楊公死於未授職之前,則無以伺其誤,而西法不興,即興亦終不能固。故設此陷阱,以洩其憤而售其奸。邪謀之深毒,不可畏哉?

然而天主教之不敢大行,中國之民不至公然習天主教,而盡為無父無君之禽獸者,皆楊公之力也。正人心,息邪說,遏亂萌,實為本朝第一有識有膽人。其書亦為第一有功名教,有功聖學,有功國家之書。西人既復用,以重價購其書焚毀殆盡。

壬寅夏,得見刻本於吳君壽雲,時英夷適寇江南。楊公明見在二百年之先,一夕讀遍,不勝駭服。價昂不能購,友人胡君子安,見之亦驚喜,欣然任抄錄,即以贈餘。西人銜楊公,發其奸並賄史館,於《明史》中削去劾溫體仁諸事,幸散見他書。故儀徵阮相國《疇人傳》,猶載其崖略。此書傳抄數本,不至泯滅。他日論闢異端之功,首列儒林,從祀文廟,未必不賴是書之存也,固跋而藏之。

道光癸卯三月

元和錢綺識

跋五

此書絕少,向只管心梅先生收藏一本,其中批注即其手筆。楊先生事跡,錢飲江跋語甚詳。同治八年夏日,托劉泖生借得,亟屬江鹿門手抄,數日而畢,汲汲遑遑,予心亦有所不得已也。棱迦山民[1]記。

此書今日觀之,字字金玉,後人當什襲藏好。設有遺失,得我此書者,亦當珍重。非予之愚,實在事關重大也,又記付。曾壽[2]。

按天主教見之於史傳最前者,大秦國上德阿羅本,於唐貞觀九年至長安,此即天主教始入中國。然是僧故貞觀十二年於義寧坊建大秦寺,度僧廿一人。後至開元時,其教大行,其徒夜聚淫穢,畫魔王踞坐,佛為洗足,云佛上大乘,我乃上上乘。蓋邪教中最惡劣者,其徒既眾,天下皆遍,數與軍人格鬥搶掠奸盜。至會昌時謀反,梁貞明六年又反,其時皆是僧尼也。建中二年大秦寺有碑,名《景教流行中國》,文稱三一妙真無元真,主阿羅訶,判十字以定四方,鼓元風而生二氣云云。又七日一薦、洗心反素等語。今其碑尚存在西字府。

總之,讀聖賢書,行當行事。故孔孟之道皆為帝王卿相,而言孝弟忠信,使其上行下效,人皆感化以翼。垂拱、無為,此等邪教,無非地獄天堂,恐嚇下愚。且疑其別有邪術。舉世下愚,既多為人上者不為之教,是自棄其民,況又導之耶?悲夫。民又書。

日本國世弘著《邪教攻心一論》中有云:西洋人慣以小利誘中國人入教,使變其心腸,仇其君父,惟邪教是信。一旦乘之,則不傷一卒,不費多金,皆為邪教心復之民,如此則享國自久。噶𠺕巴[3]、呂宋,前車可鑒,所謂西人用攻心之法者如此。

跋六

楊長公自刊《不得已》一書,雍乾間傳本已鮮,程棉莊謂此書初出,西人購以重貲,每部二百金,燔毀略盡。晚得宛陵梅公所藏,愛之重之,逾於天球法物,其可珍貴若是。盋山圖書館庋有丁氏所藏東湖蔣氏節錄本,僅錄《清洙邪教疏》、《與許青嶼侍御書》、《闢邪論》三篇,皆節錄,非全貌也。今年正月吳君慰祖以《不得已》寫本一冊存館中,上下兩卷具足,末有竹汀、蕘圃及錢子文跋。吳君謂系王樸臣先生故物,沽自冷攤者。爰付中社影印,並錄蕭敬孚先生所撰碑傳於後,以廣其傳。長公持論銳利,而孫淵如以文不雅訓少之,實則此書為宗教史中明清之際一重公案,不必斤斤於文之工拙也。

己巳上巳

鎮江柳詒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