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金之立国规模

(甲)疆 域

宋政和三年辽天祚帝天庆三年阿骨打嗣位。四年,遂叛辽,陷宁江州,屡败辽军,遂称帝……陷黄龙府,辽主延禧自将讨之,复败还。六年金太祖收国二年,辽将高永昌据辽阳以叛,阿骨打击破之,辽东京路州县悉没于金。明年七年金太祖天辅元年拔显州,辽西诸州次第降下。宣和二年,辽天祚帝天庆十年,金太祖天辅四年,陷辽上京。四年辽天祚帝保大二年,陷中京,尽略居庸以北地。进取辽西京路诸州县,又取辽之东胜州,乃还入居庸,辽人以燕京降。于是五京诸路,皆为金有。……五年金太宗天会元年阿骨打殂,弟吴乞买代立。七年击擒辽主……辽亡。遂遣将分道南寇。粘没喝自云州围太原,斡离不自燕山寇河北,渡河攻汴,不克而去。既而粘没喝陷太原,复南寇;斡离不亦自保州陷真定,引军南下,合攻汴,汴京陷……建炎元年金太宗天会五年,金人尽取两河州郡,复分道寇京东西及陕西诸路,所至摧陷。宗泽守东京,与金人相持。二年,金人略取陕西诸州镇,又陷大名,略河济而南。三年,陷徐州,遂逾淮泗入扬州。时京东诸州,多没于金,金人以刘豫知东平府,界旧河以南,俾豫统之。未几兀朮大举入寇,

陷磁、单诸州,及兴仁府,进陷南京,遂入淮南,乃分道:一自滁、和入江东,一自蕲、黄入江西,东陷明、越,西陷潭、岳,乃还。自是中原四京及陕西六路,悉陷于金,金人尽以畀刘豫。绍兴二年金太宗天会十年,豫自大名迁汴……五年,金阿骨打之孙合剌嗣位金熙宗。是时刘豫数引金人入寇,为宋所败。八年金熙宗天眷元年,金人遂袭汴,执刘豫,废徙临潢,因议以河南、陕西地与宋。十年,兀朮复自黎阳趋河南,撒离喝自河中趋陕西,尽夺所归地。宋因诏诸将进讨。岳飞等军屡胜,中原州镇,次第恢复。而秦桧专主割地请和,诏飞等班师,兀朮等旋复南寇。十一年金熙宗皇统元年,和议始定,西复大散,东限长淮,皆为金境。(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八。)

金之壤地封疆,东极吉林密雅呼达噶境。北自扶馀路之北三千余里和罗和博穆昆地为边,右旋入泰州博勒果所浚界壕。而西经临潢、金山,跨庆桓、抚昌净州之北;出天山外包东胜、接西夏、逾黄河、复西历葭州及米脂寨;出临洮府会州积石之外,与生羌地相错;复自积石诸山之南,左折而东,逾洮州,越盐州堡,循渭至大散关北,并山入京兆,络商州。南以唐、邓西南皆四十里,取淮之中流为界,而与宋为表里。袭辽制,建五京,置十四总管府,是为十九路;其闲散府九,节镇三十六,防御郡二十二,刺史郡七十三,军十有六,县六百三十二,后世宗大定二十二年复尽升军为州,或升城堡寨镇为县。是以金之京府州凡百七十九,县加于旧五十一,城寨堡关百二十二,镇四百八十八。东极海,西逾积石,北过阴山,南抵淮汉,地方万余里。(《续通典》卷一三一《州郡一一》。)

金疆域简表

(乙)制 度

官制:

金自景祖,始建官属,统诸部以专征伐……其官长皆称曰勃极烈,故太祖以都勃极烈嗣位,太宗以谙版勃极烈居守。谙版,尊大之称也。其次曰国论忽鲁勃极烈。国论言贵,忽鲁犹总帅也。又有国论勃极烈,或左右置,所谓国相也。其次诸勃极烈之上,则有国论、乙室、忽鲁、移赉、阿买、阿舍、吴、迭之号,以为升拜宗室功臣之序焉。……其部长曰孛堇,统数部者曰忽鲁。凡此至献宗定官制皆废。……汉官之制,自平州人不乐为猛安、谋克之官……天辅七年,以左企弓行枢密院于广宁,尚踵辽南院之旧。天会四年,建尚书省,遂有三省之制。至熙宗颁新官制,及换官格,除拜内外官,始定勋封食邑入衔,而后其制定。然大率皆循辽宋之旧。海陵庶人正隆元年,罢中书门下省,止置尚书省。自省而下,官司之别,曰院、曰台、曰府、曰司、曰寺、曰监、曰局、曰署、曰所,各统其属以修其职。职有定位,员有常数,纪纲明,庶务举,是以终金之世守而不敢变焉。(《金史》卷五五百《官志序》。)

金之地方官制,其初亦颇单简,厥后采用汉制,组织始渐完密。

其部长曰孛堇,统数部者曰忽鲁。凡此至熙宗定官制皆废。其后惟镇抚边民之官,曰秃里乌鲁,国之下,有详稳脱朵,详稳之下,有么忽、习尼昆,此则具于官制而不废,皆踵辽官名也。汉官之制,自平州人不乐为猛安、谋克见下《兵制》之官,始置长吏以下。(《金史》卷五五百《官志序》。)

熙宗皇统五年,以古官曰牧、曰长,各有总名,今庶官不分类为名,于文移不便。遂定京府尹牧、留守、知州、县令、详稳、群牧为“长官”,同知、签院、副使、少尹、通判、丞曰“佐贰官”,判官、推官、掌书记、主簿、县尉为“幕职官”,兵马司及它司军者,曰“军职官”,警巡、市令、录事、司候、诸参军、知律、勘事、勘判为“厘务官”,应管仓库院务者,曰“监当官”,知事、孔目以下,行文书者,为“吏”。(《金史卷五五《百官志一》。)

金内外官制简表

兵制:

金之初年,诸部之民,无它徭役,壮者皆兵……有警则下令部内,及遣使诣诸孛堇征兵……其部长曰孛堇,行兵则称曰猛安、谋克,从其多寡以为号,猛安者千夫长也,谋克者百夫长也。……部卒之数,初无定制。至太祖即位之二年……始命以三百户为谋克,谋克十为猛安。继而诸部来降,率用猛安、谋克之名,以授其首领,而部伍其人。(《金史》卷四四《兵志》。)

金初之兵,多东北部族之人,及灭辽,兼收辽汉人,兵制为之一变。

东京既平,山西继定,内收辽、汉之降卒,外籍部族之健士。尝用辽人讹里野,以北部百三十户为一谋克,汉人王六儿,以诸州汉人六十五户为一谋克,王伯龙及高从祐等,并领所部为一猛安。(《金史》卷四四《兵志》。)

至熙宗移兵柄于国人,而废辽东汉人渤海诸部承袭之制,金兵制又为之一变。

熙宗皇统五年宋高宗绍兴十五年又罢辽东、汉人、渤海猛安、谋克承袭之制,寖移兵柄于其国人,乃分猛安、谋克为上中下三等,宗室为上,余次之。(《金史》卷四四《兵志》。)

海陵恢复旧制,然移兵中原,使就耕食,始渐失尚武之风,金之兵力始衰。

至海陵庶人天德二年……削上中下之名,但称为诸猛安、谋克,循旧制,间年一征发,以补老疾死亡之数。贞元迁都,遂徙上京路太祖、辽王宗幹、秦王宗翰之猛安,并为合札猛安即亲军及右谏议乌里补猛安,太师勖、宗正宗敏之族,处之中都。斡论、和尚、胡剌三国公,太保昂、詹事乌里野、辅国勃鲁骨、定远许烈、故梁国公勃迭八猛安,处之山东。阿鲁之族,处之北京。按达族属,处之河间。……授牛田,使之耕食,以蕃卫京国。(《金史》卷四四《兵志》。)

宣宗之时,将骄卒惰,兵制益坏。

宣宗南迁……尽拥猛安户之老稚渡河,侨置诸总管府以统之,器械既缺,粮备不给,朘民膏血而不足,乃行括粮之法,一人从征,举家待哺。又谓无以坚战士之心,乃令其家尽入京师,不数年,至无以为食,乃听其出,而国亦屈矣。(《金史》卷四四《兵志》。)

贞祐三年……上书……曰,往岁王师屡战屡衄,卒皆自败。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将帅非才,既无靖难之谋,又无效死之节,外托持重之名,而内为自安之计,择骁果以自随,委疲懦以临阵,阵势稍动,望尘先奔,士卒从而大溃。朝廷不加诘问,辄为益兵。是以法度日紊,仓庾日虚,闾井日凋,土地日蹙。(《金史》卷一〇六《刘炳传》。)

上章言九事……曰……从来掌兵者,多用世袭之官,此属自幼骄惰,不任劳苦,且心胆怯懦,何足倚办。(《金史》卷一〇八《侯挚传》。)

最后金兵已不能用,乃签发汉人。

刘祁谓:“金之兵制最弊,每有征伐及边衅,辄下令签军,使远近骚动。民家丁男,若皆强壮,或尽取无遗,号泣动乎乡里,嗟怨盈于道路,驱此使战,欲其胜敌难矣!”(《金史》卷四四《兵志》。)

其禁军之编制。

禁军之制,本于合札谋克。合札者,言亲军也,以近亲所领,故以名焉。贞元迁都,更以太祖、辽王宗幹、秦王宗翰军为合札猛安,谓之侍卫亲军,故立侍卫亲军司以统之。旧常选诸军之材武者,为护驾军……正隆……后,于侍卫亲军四猛安内,选三十以下千六百人,骑兵曰龙翔,步兵曰虎步,以备宿卫。五年,罢亲军司,以所掌付大兴府,置左右骁骑,所谓从驾军也,置都副指挥使,隶点检司,步军都副指挥使,隶宣徽院。(《金史》卷四四《兵志》。)

其地方军之编制。

诸路各设兵马都总管府,州镇置节度使,沿边州则置防御使。凡州府所募“射粮军”,“牢城军”,每五百人,为一指挥使司,设使分为四都,都设左右什将,及承局押官。其军数若有余或不足,则与近者合置;不可合者,以三百人或二百人,亦设指挥使;若百人则止设军使。百人以上,立为都,不及百人,止设什将及承局管押官各一员。(《金史》 卷四四 《兵志》。)

射粮军,诸路所募,五年一籍,皆刺三十以下。十七以上强壮者,兼充杂役。(《续通考》卷一二七《兵考七》。)

牢城军,司防筑之役,以尝为窃盗者充之。(《续通考》卷一二七《兵考七》。)

土军,司警捕之事。(《续通考》卷一二七《兵考七》。)

其边军之编制。

所谓镇防军,则诸军中取以更代戍边者也。在西北边则有分番屯戍军,及永屯军、驱军之别。驱军则国初所免辽人之奴婢,使屯守于泰州者也。边铺军,则河南、陕西居守边界者。(《金史》卷四四《兵志》。)

东北路部族乣军,曰迭剌部,曰唐古部,二部五乣,户五千五百八十五。其它若助鲁部族、乌鲁古部族、石垒部族、萌骨部族、计鲁部族、孛特本部族,数皆称是。西北、西南二路之乣军十,曰苏谟典乣、曰耶剌都乣、曰骨典乣、唐古乣、霞马乣、木典乣、萌骨乣、咩乣、胡都乣,凡九,其诸路曰曷懒、曰蒲与、曰婆速、曰恤频、曰胡里改、曰移懒,移懒后废,皆在上京之鄙,或置总管府,或置节度使。(《金史》卷四四《兵志》。)

按:《辽史·地志》,东北部族置节度使,西北部族置详稳,后渐改猛安谋克,而临之招讨司。凡诸乣军与上京宗室猛安、谋克,内外相维,以镇压契丹余众与辽人有别。迨蒙古兴起,乣军溃去,金边疆先不守,以至于亡。此外诸军,多役属降人充之。

所谓渤海军,则渤海八猛安之兵也。所谓奚军者,奚人遥辇昭古牙九猛安之兵也。……其汉军中都永固军,大定所置者也。……凡汉军有事,则签取于民,事已则或亦放免。……正隆间,又尝罢诸路汉军,而所存者,犹有威勇、威烈、威捷、顺德及“韩常之军”之号。(《金史》卷四四《兵志》。)

按:金以兵立国,猛安、谋克,最为根本。猛安之上,置军帅;上置万户,隶于都统,而以都元帅总之,指挥极便。然猛克、谋克,皆由世袭,滋生蕃息。军费钱绢,供给最烦。后移屯中原,刷括民田入官以给之,人三十亩,自不耕种,奴蓄汉人为之佃莳,取租而已。军 民疲,驯至于亡,亦可鉴也。

刑法:

金国旧俗,轻罪笞以柳葼,杀人及盗劫者,击其脑杀之,没其家资,以十之四入官,其六赏主,并以家人为奴婢。其亲属欲以马牛杂物赎者从之。或重罪亦听自赎,然恐无辨于齐民,则劓、刵以为别。其狱,则掘地深广数丈为之。(《金史》卷四五《刑志》。)

自太宗以后,采用隋唐宋辽成法,制定法律,渐有规模。

熙宗天眷三年,复取河南地,乃诏其民,约所用刑法,皆从律文……至皇统间,诏诸臣,以本朝旧制,兼釆隋、唐之制,参辽、宋之法,类以成书,名曰《皇统制》,颁行中外。……海陵庶人……又多变易旧制,至正隆间者,为《续降制书》,与《皇统制》并行焉。……世宗……遂置局,命大理卿移刺慥,总中外明法者共校正。乃以皇统正隆之《制》及大定《军前权宜条理》,后《续行条理》……凡校定千一百九十条,分为十二卷,以《大定重修制条》为名,诏颁行焉。……章宗明昌五年,正月,复令钩校制律……详定官……采前代刑书宜于今者以补遗阙,取《刑统》疏文以释之,著为常法,名曰《明昌律义》。……泰和元年十二月,所修律成,凡十有二篇,一曰《名例》,二曰《卫禁》,三曰《职制》,四曰《户婚》,五曰《厩库》,六曰《擅兴》,七曰《贼盗》,八曰《斗讼》,九曰《诈伪》,十曰《杂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断狱》,实《唐律》也……附注以明其事,疏义以释其疑,名曰《泰和律义》。(《金史》卷四五《刑志》。)

金之用刑,过于严酷。

金法以杖折徒,累及二百,州县立威,甚者置刃于杖,虐以肉刑。季年,君臣好用筐箧故习,由是以深文傅致为能吏,以惨酷办事为长才。百司奸赃真犯,此可决也,而微过亦然。风纪之臣,失纠皆决。考满校其受决多寡,以为殿最。原其立法初意,欲以同疏戚、一小大,使之咸就绳约于律令之中,莫不齐手并足,以听公上之所为……是以待宗室少恩,待大夫士少礼。终金之代,忍耻以就功名,虽一时名士,有所不免。至于避辱远引,罕闻其人。……是故论者,于教爱立廉之道,往往致太息之意焉。(《金史》卷四五《刑志序》。)

学校:

金自海陵时,始设学校,至世宗而大备。

凡养士之地曰国子监,始置于天德三年,后定制,词赋、经义生百人,小学生百人,以宗室及外戚皇后大功以上亲、诸功臣及三品以上官、兄弟子孙年十五以上者入学,不及十五者入小学。(《金史》卷五一《选举志一》。)

世宗大定六年,始置太学,初养士百六十人,后定五品以上官兄弟子孙百五十人,曾得府荐及终场人二百五十人,凡四百人。府学亦大定十六年置,凡十七处,共千人。(《金史》卷五一《选举志一》。)

世宗大定十三年,置女直国子学……以女直大小字译《尚书》,颁行诸路。择明安即猛安、穆昆即谋克内良家子弟为学生,至三千人……取其尤俊秀者百人至京师,以编修官……教之。(《续通考》卷四七《学校考一》。)

科举:

金设科,皆因辽、宋制,有词赋、经义、策试、律科、经童之制……世宗大定十一年,创设女直进士科。初但试策,后增试论,所谓策论进士也。明昌初,又设制举宏词科,以待非常之士。故金取士之目有七焉。其试词赋、经义、策论中选者谓之进士。律科经义中选者举人。(《金史》卷五一《选举志一》。)

凡诸进士举人,由乡乡试至府府试,由府至省会试及殿廷御试,凡四试皆中选则官之。至廷试五被黜则赐之第,谓之恩例。又有特命及第者,谓之特恩。(《金史》卷五一《选举志一》。)

恩例者……始于太宗天会元年十一月,时以急欲得汉士以抚辑新附,初无定数,亦无定期……五年,以河北、河东初降,职员多阙,以辽、宋之制不同,诏南北各因其素所习之业取士,号为南北选。……海陵庶人天德二年,始增殿试之制,而更定试期。三年,并南北选为一……贞元元年,定贡举程式条理格法。(《金史》卷五一《选举志一》。)

武举,尝设于熙宗皇统时……有上中下三等分府试省试。(《金史》卷五一《选举志一》。)

冠服:

金之冠服,据《金·舆服志》所载,冠冕五服,及后妃之服,略同中国,其衣服通制,则存女真之俗,兹略举其制如下:

巾之制,以皂罗若纱为之,上结方顶,折垂于后。顶之下际,两角各缀方罗,径二寸许,方罗之下,各附带,长六七寸。当横额之上,或为一缩襞积。贵显者,于方顶循十字,缝饰以珠,其中必贯以大者,谓之顶珠。带旁各络珠结,绶长半带垂之。(《金史》卷四三《舆服志下》。)

衣色多白,三品以皂,窄袖盘领,缝腋下为襞积而不缺袴。其胸臆肩袖,或饰以金绣,其从“春水”之服,则多鹘捕鹅,杂花卉之饰;其从“秋山”之服,则以熊鹿山林为文,其长中骭,取便于骑也。(《金史》卷四三《舆服志下》。)

束带曰吐鹘,玉为上,金次之,犀、象、骨、角又次之。銙周鞓,小者间置于前,大者施于后,左右有双 尾,纳方束中,其刻琢多如春水秋山之饰。左佩牌,右佩刀。(《金史》卷四三《舆服志下》。)

其妇女衣服,可考者如下:

妇人服襜裙,多以黑紫上编绣全枝花,周身六襞积。上衣谓之团衫,用黑紫或皂及绀,直领左衽,掖缝两傍,复为双襞积,前拂地,后曳地尺余。带色用红黄,前双垂至下齐。年老者,以皂纱笼髻如巾状,散缀玉钿于上,谓之玉逍遥。……许嫁之女,则服绰子,制如妇人服,以红或银褐明金为之,对襟彩领,前齐拂地,后曳五寸余。(《金史》卷四三《舆服志下》。)

为区别等威,乃勒为限制,以分士庶。

明昌六年,制文武官六贯石以上,承应人并及荫者,许用牙领紫圆板皂绦罗带皂靴,上得兼下。系籍儒生,止服白衫,领系背带,并以紫圆绦罗带,乾皂靴。余人用纯紫领,不得用缘,杂色圆板绦罗带,不得用紫,靴用黄及黑油皂蜡等,妇人各从便。(《金史》卷四三《舆服志下》。)

所用衣饰之料,亦有等级之分。

在官承应,有出身人、带八品以下官,未带官,亦同许服花纱、绫罗、伫丝、丝紬,家属同,妇人许用珠为首饰。……庶人止许服施紬、绢布、毛褐、花纱、无纹素罗、丝绵,其头巾、系腰、领帕,许用芝麻罗,绦用绒织成者……妇人首饰,不许用珠翠钿子等物,翠毛除许装饰花环冠子,余外并禁。兵卒许服无纹压罗、絁紬、绢布、毛褐。奴婢止许服絁紬、绢布、毛褐。倡优遇迎接、公筵承应,许暂服绘画之服,其私服与庶人同。(《金史》卷四三《舆服志下》。)

金人又为保存其固有之俗,禁止族人效汉服。

初女直人,不得改为汉姓,及学南人装束,违者杖八十,编为永制。(《金史》卷四三《舆服志下》。)

(2)南宋与金之和战

(甲)完颜亮南侵

废帝海陵庶人亮……辽王宗幹第二子也。……以宗室子,为奉国上将军,赴梁王宗弼军前任使……加龙虎卫上将军,为中京留守……为人僄急多猜忌,残忍任数。初熙宗以太祖嫡孙嗣位,亮意以为宗幹太祖长子,而己亦太祖孙,遂怀觊觎。在中京专务立威,以压伏小人。猛安萧裕,倾险敢决,亮结纳之,每与论天下事。裕揣知其意,因劝海陵举大事……皇统八年宋高宗绍兴十八年,西历一一四八年……拜右丞相。九年……兼都元帅。……学士张钧草诏忤旨死,熙宗问:“谁使为之?”左丞相宗贤对曰:“太保实然。”熙宗不悦,遂出为领行台尚书省事。……至良乡,召还。……复为平章政事,由是益危迫。熙宗尝以事杖左丞相唐括辩,及右丞相秉德,辩乃与大理卿乌带谋废立,而乌带先以此谋告海陵。……于是旦夕相与密谋。……结内使兴国为内应,而兴国亦以被杖怨熙宗,遂与亮约。十二月丁巳……是夜兴国取符钥启门纳海陵……入至寝殿,遂弑熙宗。秉德等……乃奉海陵坐,皆拜称万岁。诈以熙宗欲议立后熙宗被酒杀死皇后,召大臣,遂杀曹国王宗敏、左丞相宗贤。……改皇统九年为天德元年。(《金史》卷五《海陵纪》。)

金主亮即位后,欲混一天下,乃营汴京而迁都之,举兵以伐宋。

正隆五年……国主聚兵将南征,令户部尚书梁珠、兵部尚书萧德温,先计女真、契丹、奚家三部之众,不限丁数悉签起之。凡二十四万,壮者为正军,弱者为阿里喜,一正军,一阿里喜副之,类为一十二万。又中原汉儿与渤海军,总一十七路,惟中都路造军器、河南路修汴京免签外,其一十五路,每路一万,通为二十七万。仿唐制,分二十七军。(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一四《海陵炀王纪》中。)

正隆六年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西历一一六一年,九月,上自将三十二总管兵伐宋,进自寿春。……工部尚书苏保衡为浙东道水军都统制……由海道径趋临安。太原尹刘萼为汉南道行营兵马都统制,济南尹仆散乌者副之,进自蔡州;河中尹徒单合嘉为西蜀道行营兵马都统制……由凤翔取散关。(《金史》卷五《海陵纪》。)

金师甚锐,临采石未渡,复折至扬州,兵势仍盛。虞允文江上之捷,颇不足信。

绍兴三十一年,金主亮调军六十万,自将南来,弥望数十里,不断如银壁,中外大震。时宿将无在者,乃以锜为江、淮、浙西制置使,节制逐路军马。八月,锜引兵屯扬州……金人议留精兵在淮东以御锜,而以重兵入淮西。大将王权不从锜节制,不战而溃,自清河口退师扬州……锜病,求解兵柄……诏锜专防江,锜遂还镇江。(《宋史》卷三六六《刘锜传》。)

金主命李通为大都督,造浮梁于淮水上。金主自将,兵号百万……自涡口渡淮。先是刘锜措置淮东,王权措置淮西。至是权首弃庐州,锜亦回扬州,中外震恐。上欲航海,陈康

伯力赞亲征。……枢臣叶义问督江、淮军,允文参谋军事。权又自和州遁归,锜回镇江,尽失两淮矣。……金主率大军临采石,而别以兵争瓜洲。朝命成闵代锜、李显忠代权……命允文往芜湖趣显忠交权军,且犒师采石……允文至釆石,权已去,显忠未来,敌骑充斥。我师三五星散,解鞍束甲坐道旁,皆权败兵也。……遂立招诸将,勉以忠义……乃命诸将列大阵不动,分戈船为五,其二并东西岸而行,其一驻中流藏精兵代战,其二藏小港,备不测。部分甫毕,敌已……直薄宋军……士殊死战,中流官军亦以海鰌船冲敌,舟……日暮未退。会有溃军自光州至,允文授以旗鼓,从山后转出,敌疑援兵至,始遁。又命劲弓尾击追射,大败之。(《宋史》卷三八三《虞允文传》。)

完颜亮方至扬州,乌禄已自立于辽阳,进退失据,以至被弑,其兵北归。至是宋知和议不可恃,始有戒备。

九月……上发南京……将士自军中亡归者,相属于道。曷苏馆猛安福寿、东京谋克金住等,始授甲于大名,即举部亡归,从者众至万余,皆公言于路曰:“我辈今往东京,立新天子矣!”(《金史》卷五《海陵纪》。)

世宗……本讳乌禄,太宗孙睿宗子也。性仁孝,沉静明达。……起复东京留守。……海陵……使谋良虎,图淮北诸王,上知之,心常隐忧。……故吏六斤,乘传自南来,具言海陵杀其母……等,又曰:“且遣人来害宗室兄弟矣!”上闻之益惧。及闻副留守高存福图己,事且有迹,帝舅李石劝上早图之。于是以议备贼事召官属会……于座上执之。……十月,南征万户完颜福寿、高忠建、卢万家奴等,自山东率所领兵二万,完颜谋衍,自长安率兵五千皆来附。谋衍即以臣礼上谒。诸军入城,共击杀存福等。……官属诸军劝进……御宣政殿,即皇帝位。……改元大定。(《金史》卷六《世宗纪上》。)

东京留守曹国公乌禄即位于辽阳……数海陵过恶……数十事。……左司郎中兀不喝等,闻赦,入白东京即位改元事,上拊髀叹曰:“我本欲灭宋后,改元大定,岂非天命乎?”(《金史》卷五《海陵纪》。)

主海陵……乃回扬州,召诸将约三日毕济,过期尽杀之。诸将相与谋曰:“南军有备如此,进有渰杀之祸,退有尽戮之忧,奈何?”其中一将曰:“等死,求生可乎?”众皆曰:“愿闻教。”有总管万载曰:“杀郎主却与南宋通和,归乡则生矣。”众皆一辞曰:“诺。”主有细茸等军国主令诸处统军,择其精于射者得五千人,皆用茸丝联甲,紫茸为上,黄茸、青茸次之,号硬军,亦曰细军,不遣临敌,专以自卫,诸将虽欲杀逆,而细军卫之甚严,众因谓细军曰:“淮东子女玉帛,皆逃在秦州,我辈急欲渡江,汝等何不白郎主往取之?”细军欣然共请,主从之,于是细军去者过半。……诸将集兵万余人,控弦直入主寝帐中,左右亲军散走,诸将射帐中,矢下如雨,主即崩……皇子光瑛留汴京,亦为众所杀。(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一五《海陵炀王纪下》。)

金兵北还,宋人乘机收复两淮州郡,又取唐、邓、陈、蔡、海、泗,而陕西方面,取秦、陇、商、虢诸州,兵势颇振。时高宗倦勤,传位于孝宗,孝宗素志恢复,遂起用张浚,委以军事。

孝宗即位……除少傅、江淮东西路宣抚使,进封魏国公。……隆兴元年,除枢密使,都督建康、镇江府、江州、池州、江阴军军马。时金将蒲察徒穆及知泗州大周仁屯虹县,都督萧琦屯灵璧,积粮修城,将为南攻计。浚欲及其未发攻之。会主宰殿前司李显忠、建康都统邵宏渊,亦献捣二邑之策,浚……乃遣显忠出濠州,趋灵璧;宏渊出泗州,趋虹县,而浚自往临之。显忠至灵璧,败萧琦;宏渊围虹县,降徒穆、周仁,乘胜进克宿州,中原震动。(《宋史》卷三六一《张浚传》。)

是时李显忠名出邵宏渊右。时符离府军中,尚有金……银……绢……钱,乃纵亲信部曲,恣其搬取,所余者,始以犒军人,三兵共一缗。士卒怨怒……既而复出战,悉弃钱沟壑。由是军情愤詈,人无斗志。浚乃移书令宏渊听显忠节制,宏渊不悦。已而复令显忠、宏渊同节制,于是悉无体统矣。孝宗闻之,手书与浚曰:“近日边报,中外鼓舞,十年来无此克捷。以盛夏人疲,急召李显忠等还师。”未达间,忽报金人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大军且至,遇夜军马未整,中军统制周宏先率军逃归,继逃归者……二将皆不能制。于是显忠、宏渊大军,并丁夫等十三万众,一夕大溃,器甲资粮,委弃殆尽。……浚时在盱眙,去宿尚四百里。传言金且至,遂亟渡淮入泗州,已而复退维扬。窘惧无策……乃奏乞致仕,又乞遣使求和。孝宗怒曰:“方败而求和,是何举措!”于是下诏罪己,有云:“朕明不足以见万里之情,智不足以择三军之帅,号令既乖,进退失律。”……张浚……诸将递降贬窜有差。(周密齐东野语》卷二。)

张浚恢复无功,值金世宗新立,不欲用兵,和议再起。

金帅仆散忠义,贻书三省、枢密院,索四郡及岁币,不然以农隙治兵。(《宋史》卷三六一《张浚传》。)

汤思退建和议,命杞为金通问使,孝宗面谕:“今遣使(一)正名,(二)退师,(三)减岁币,(四)不发归附人。”……行次盱眙,金所遣大将仆散忠义、纥石烈志宁等,方拥兵窥淮……疑国书不如式,又求割商秦地,及归正人,且欲岁币二十万。(《宋史》卷三八五《魏杞传》。)

宋人议和,不能决,都元帅仆散忠义移军泰和,志宁移军临涣,遂渡淮,徒单克宁取盱眙、濠、庐、和、滁等州。宋人惧,乃决意请和。使者六七往反,议遂定。(《金史》卷八七《纥石烈志宁传》。)

和约之成立,在孝宗隆兴二年金世宗大定四年,西历一一六四年,宋、金始为对等之国,绍兴屈辱十三事,亦得改削,其大要如下:

(1)宋主称金主为叔父。

(2)改诏表为国书。

(3)岁币银绢,各减五万两匹。

(4)疆界如绍兴时。

宋、金再和以后,金世宗锐意内治,宋亦滋为休养生聚,南北宴然无事者三十余年。

即位五载,而南北讲好,与民休息。于是躬节俭,崇孝弟,信赏罚,重农桑,慎守令之选,严廉察之责……孳孳为治,夜以继日,可谓得为君之道矣!当此之时,群臣守职,上下相安,家给人足,仓廪有余……号称小尧舜。(《金史》卷八

《世宗纪赞》。)

南北……和好既成,迄三十年,无寸兵尺铁之用。尝遇饥年,每命所在官司,开仓赈恤。……户口殷繁充实,北人谓小尧舜云。(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一八《世宗纪下》。)

但金治理中国北部,对待汉人,殊不平等,而以茶为宋所产,勒禁尤严。

女直为本户,汉人及契丹为杂户。……汉人、渤海人,不得充明安穆昆户。(《续通典》卷一〇《食货一〇》。)

金世宗大定十六年……金代茶自宋人岁供之外,皆贸易于宋界之榷场。至是以多私贩,乃更定罪赏格……章宗……时,以茶为费国用而资敌,遂命设官制之。(《续通考》卷二二《征榷考五》。)

省臣……奏曰:“……茶本出于宋地,非饮食之急,而自昔商贾以金帛易之,是徒耗也。泰和间,尝禁止之,后以宋人求和,乃罢。其兴以来,复举行之,然犯者不少衰,而边民又窥利,越境私易……今河南、陕西凡五十余郡,郡日食茶率二十袋,袋直银二两,是一岁之中,妄费民银三十余万也。奈何以吾有用之货而资敌乎?”乃制亲王公主及见五品以上官,素蓄者存之,禁不得卖、馈,余人并禁之。犯者徒五年,告者赏宝泉一万贯。(《续通考》卷二二《征榷考五》。)

(乙)开禧用兵

韩侂胄得政之由。

淳熙十六年金世宗大定二十九年,西历一一八九年,二月下诏传位皇太子。是日,皇太子即皇帝位。……上尊号曰至尊寿皇圣帝,皇后曰寿成皇后。(《宋史》卷三五《孝宗纪三》。)

后……性妒悍,尝诉太子左右于高、孝二宫,高宗不怿……孝宗亦屡训后……光宗欲诛宦者,近习皆惧,遂谋离间三宫。会帝得心疾,孝宗购得良药,欲因帝至宫授之。宦者遂诉于后曰:“太上合药一大丸,俟宫车过即投药。万一有不虞,其奈宗社何?”后觇药实有。心衔之。顷之内宴,后请立嘉王名扩,即宁宗为太子,孝宗不许。……后退持嘉王泣诉于帝,谓寿皇有废立意。帝惑之,遂不朝太上。(《宋史》卷二四三《光宗李皇后传》。)

孝宗崩……皇帝不出,百官相与恸哭于宫门……乞太皇太后降旨,以皇帝有疾,暂就宫中成服。(《宋史》卷三九二《赵汝愚传》。)

韩侂冑……知阁门事,孝宗崩,光宗以疾不能执丧,中外汹汹,赵汝愚议定策立皇子嘉王。时宪圣太后高宗后吴氏居慈福宫,而侂冑雅善慈福内侍张宗尹,汝愚乃使侂冑介宗尹,以其议密启太后。侂冑两至宫门不获命,彷徨欲退,遇重华宫提举阙礼问故,入白宪圣,言甚恳切,宪圣可其议。礼以告侂冑,侂冑驰白汝愚。日已向夕,汝愚亟命殿帅郭杲以所部兵,夜分卫南北内。翌日,宪圣太后即丧次垂帘,宰臣传旨,命嘉王即皇帝位。(《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传位之事,韩侂胄欲居其功,宰相赵汝愚故遏抑之,遂至互相排挤。

宁宗既立,侂冑欲推定策恩,汝愚曰:吾宗臣也,汝外戚也侂胄为光宗皇后韩氏季父,何可以言功?……侂冑始觖望。(《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上命汝愚兼权参知政事……特进、右丞相。……侂冑终不怿,自以有定策功,且依托肺腑,出入宫掖,居中用事。朱熹……劾之未果。……熹因讲毕时熹为待制经筵奏疏……遽出内批,除熹宫观。……侂冑恃功,为汝愚所抑,日夜谋引其党为台谏,以摈汝愚。……侂冑欲逐汝愚而难其名,或教之曰:“彼宗姓,诬以谋危社稷,则一网无遗。” 侂冑然之,擢其党将作监李沐为正言。……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将不利于社稷,乞罢其政。”汝愚出浙江亭待罪,遂罢右相。(《宋史》卷三九二《赵汝愚传》。)

侂胄既排去汝愚,汝愚之党群起攻之,侂冑欲谋恢复,以间执人口,而伐金之事以起。

或劝侂冑立盖世功名以自固者,于是恢复之议兴。……安丰守厉仲方言,淮北流民愿归附,会辛弃疾入见,言敌国必乱必亡,愿属元老大臣,预为应变计,郑挺邓友龙等又附和其言。开禧改元,进士毛自知廷对,言当乘机以定中原,侂冑大悦。诏中外诸将,密为行军之计。(《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是时金世宗已崩,章宗继立,北部鞑靼等部叛变,连岁用兵,财匮盗起,国势日弱,亦实予宋以恢复之机。

泰和五年宋宁宗开禧元年,西历一二〇五年,五月,以平章政事仆散揆为河南宣抚使,籍诸道兵以备宋。(《金史》卷一二《章宗纪四》。)

时镇江武锋军统制陈孝广复泗州及虹县,江州统制许进复新息县光州,孙成复褒信县。捷书闻,侂冑乃议降诏趣诸将进兵。(《宋史》卷四七四《韩侂胄传》。)

兵衅既开,金师起大兵应战。

泰和六年宋宁宗开禧二年,西历一二〇六年,十一月,起民兵于河南,十七万入淮,十万入荆襄。(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二一《章宗纪下》。)

同时四川吴曦叛降金,谋东下夹攻。未几,曦为安丙所诛,蜀疆得保。

初吴玠、吴璘倶为宋大将,兄弟父子相继守西土,得梁、益间士众心。璘孙曦……出兵兴元,有窥关、陇之志……上金章宗闻韩侂冑忌曦威名,可以间诱致之,梁、益居宋上游,可以得志于宋,封曦蜀国王……诏纲经略之。(《金史》卷九八《完颜纲传》。)

金遣吴端持诏书、金印至置口,封曦蜀王,曦密受之。……曦遣将利吉,引金兵入风州,以四郡付之,表铁山为界。……曦所统军……分隶十统帅。……戍万州,泛舟下嘉陵江,声言约金人夹攻襄阳。……合江仓官杨巨源,倡义讨逆,未有以发,遂与随军转运安丙共谋诛曦。会李好义与兄好古、李贵等皆有谋,交相结纳。……夜漏尽,巨源、好义首率勇敢七十人,斧门以入。李贵即曦室斩其首……函曦首献于朝。(《宋史》卷四七五《吴曦传》。)

金兵渡淮,宋师不利,韩侂胄知不可再战,始议媾和。

泰和六年……国兵自清河口渡淮,宋守将郭超失利,遂进围楚州。偏师趋枣阳军,又围庐州,守将田林拒我师,八日围解。又围和州,克信阳军,围襄阳府。又克随州,宋守将遁……遂之德安,攻真州,于是濠、梁、安丰及并边储戍,皆为国兵所破。又破西和州。……宋……守将郭倪弃扬州,走瓜洲渡。(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二一《章宗纪下》。)

乃以丘崈……督视江、淮军马,侂冑输家财二十万以助军,而谕丘崈募人持书币赴敌营……又遗书许还河北流民,及今年岁币,金人乃有许意。(《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泰和七年……时国所索于宋者五事:一割两淮,二增岁币,三犒军金帛,四取陷没及归正人,五取韩侂冑首级。侂冑闻之大怒,复有用兵意。(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二一《章宗纪下》。)

宋诛韩侂胄以谢金人,且不免加增岁币,最为中国之辱,南渡诸人无一正其非者,则侂胄为道学所恶故也。

韩侂冑见妃任权术,而曹美人性柔顺,劝帝立曹。而贵妃颇涉书史,知古今,性复机警,帝竟立之。后兄次山客王

梦龙,知其谋,密以告后,后深衔之,与次山欲因事诛侂冑。会侂冑议用兵……择廷臣可任者与共图之。礼部侍郎史弥远,素与侂冑有隙,遂欣然奉命。……开禧三年金章宗泰和七年十一月三日,侂冑方早朝,弥远密遣中军统制夏震伏兵六部桥侧,率健卒拥侂冑至玉津园,槌杀之。(《宋史》卷二四三《宁宗杨皇后传》。)

侂胄既死,宋允金之请,函送其首以易侵地,并定立和议条件如下:

(1)两国境界如前。

(2)依靖康故事,世为伯侄之国。

(3)增岁币为银、绢各三十万两、匹。

(4)宋别以犒军银三百万与金,金亦尽以所侵地归宋。

(3)南宋之不振

(甲)相权极重

南宋宰相最擅权者,为秦桧、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四人。盖南宋宰相兼总兵财,权莫与比,一人得政,俨然首辅,其他执政,陪位画诺而已。当艰难缔造之会,非此不能有所施设。史乃尽以奸臣目之,不免门户道学之见。实则秦桧始终受金人操纵,卖国之罪难逭;韩、史操弄威福,有废立之渐,无不臣之心。其所行事,亦善恶互见,不尽如宋史所诋,兹姑疏其专擅之迹如次。

秦桧:

自秦桧用事,塞言路,及上总揽权纲……浩与王十朋……始相继言事。(《宋史》卷三八八《李浩传》。)

绍兴二十六年……高宗躬亲政事,收揽威柄,召诸贤于散地。(《宋史》卷三七二《王纶传》。)

允文言:自古人主大权,不移于奸臣,则落于近幸。秦桧盗权十有八年,桧死,权归陛下。(《宋史》卷三八三《虞允文传》。)

桧两据相位,凡十九年。一时忠臣良将,诛锄略尽。其顽钝无耻者,率为桧用,争以诬陷善类为功。……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又阴结内侍……伺上动静。郡国事惟申省,无一至上前者。(《宋史》卷四七三《秦桧传》。)

秦桧权倾天下,然颇谨小嫌,故思陵眷之,虽桧死犹不释。小相熺尝衣黄葛衫侍桧侧,桧目之曰:“换了来。”熺未谕,复易黄葛。桧瞪目视之曰:“可换白葛。”熺因请以为葛黄乃贵贱所通用。桧曰:“我与尔却不可用。”盖以色之逼上。(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乙集。)

宪圣召桧夫人入禁中赐宴,进淮青鱼。宪圣顾问夫人:“曾食此否?”夫人对以:“食此已久。又鱼视此更大且多,容臣妾翌日供进”。夫人归,亟以语桧。桧恚之曰:“夫人不晓事。”翌日,遂易糟鯶鱼大者数十枚以进。宪圣笑曰:“我便道是无许多青鱼,夫人误耳。”(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乙集。)

绍兴,金国使持盟书、要玉辂以载,百官朝服迎于丽正。桧使人谕以玉辂非祀天不用,且非可载书。辂虽不用,金使必欲百官迎拜,桧许之。翌日,命省吏杂以绯紫,迎拜于丽正,班如仪。金使造庭,讶百官已立班上。既受书毕,百官呵殿,缀金使以出。金使见向之绯紫诸吏犹立于门,始悟秦计。又使人至庭,必欲上兴躬下殿受书,左右相顾莫敢孰何。时王汴在班内,起而语使曰:“尔实有书无书?”使遂出书示之,汴夺书而进。使计屈,归其国,以生事被诛云。绍翁据勾龙如渊《退朝录》,绍兴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己卯,上召王伦入,责以取书事。既晚,伦见金使于馆,以二策动之,金使皇恐,遂许明日。上诏宰职就馆见金使受书纳入,人情始安。或曰:“秦桧未有以处,给事中楼炤举谅阴三年之说以语桧,桧悟。于是上不出而桧摄冢宰,即馆受书以归。金始知朝廷有人。”绍翁尝疑省吏及夺书一节,得于所闻,未敢遽载。如渊之论,有据甚明。若就馆授书,则省吏与夺书之说,真齐东云。(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丙集。)

秦会之、范觉民同在庙堂,二公不相咸。虏骑初退,欲定江西二守臣之罪:康倬知临江军,弃城而走;抚州守王仲山以城降。仲山,会之妇翁也。觉民欲宽之,会之云:“不可,既已投拜,委质于贼,甚么话不曾说!岂可贷邪?”盖诋觉民尝仕伪楚耳。(王明《清挥麈录余话》卷二。)

张子公为户侍,苦用度窘,欲出祠部改盐钞。见秦相桧,秦曰:“且止,若干年不出,若干年不改盐钞矣。”子公乃具陈当时利害,俱不听。子公怒,乃勃然曰:“相公言大好看,势不可行。今日事势如此,安得沽虚誉,妨事实。一旦缓急,相公何处措办?”(施彦执《北窗炙輠》卷上。)

韩侂胄:

侂冑除平章军国事。……三日一朝,因至都堂,序班丞相之上……用事十四年,威行宫省,权震宇内。(《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韩外有陈自强,内有周筠,启韩有图之者,韩犹以一死报国为辞。(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戊集。)

苏师旦尝以窘乏,求金于韩。韩不知其受诸将贿,动以亿万,每辍俸金与之……及江上诸将致败,而丘公崈为督视,廉知败将之赂师旦,尺牍往来具存,因作书以遗韩。韩大怒,遂窜师旦于海上。(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戊集。)

寿皇雄心远虑,无日不在中原。侂冑习闻其说,且值金虏寖微,于是患失之心生,立功之念起矣。殊不知时移事久,人情习故,一旦骚动,怨嗟并起。而茂陵宁宗乃守成之君,无意兹事,任情妄动,自取诛僇,宜也。身陨之后,众恶归焉;然其间是非,当未尽然。若《杂记》所载赵师 犬吠,乃郑斗所造,以报挞武学生之愤。至如许及之屈膝,费士寅狗窦,亦皆不得志抱私雠者撰造丑诋,所谓僭逆之类,悉无其实。李心传蜀人,去天万里,轻信纪载,疏舛固宜。而一朝信史,乃不择是否而尽取之,何哉?(周密《齐东野语》卷三。)

史弥远:

弥远死,帝亲政。(《宋史》卷四〇六《洪咨夔传》。)

端平元年,上既亲总庶政,赫然独断。(《宋史》卷四一四《郑清之传》。)

弥远薨,上亲政。(《宋史》卷四三七《真德秀传》。)

弥远薨,上亲庶政。(《宋史》卷四三七《魏了翁传》。)

弥远既诛韩侂冑,相宁宗十有七年。迨宁宗崩,废济王,非宁宗意,立理宗,又独相九年,擅权用事,专任憸壬。理宗德其立己之功……虽台谏言其奸恶,弗恤也。(《宋史》卷四一四《史弥远传》。)

越王自草表中自序云:“逡巡岁月,七十有三。”而未得所对。有客以今余大参父能四六为荐者,越王召见,试以表中语,俾为属对。余应声曰:“此甚易。以‘补报乾坤,万分无一’,为对足矣。”越王大加赏识。(叶绍翁《四朝闻见录》甲集。)

贾似道:

理宗崩,度宗又其所立,每朝必答拜,称之曰师臣而不名,朝臣皆称为周公。……入朝不拜。朝退帝必起,避席目送之,出殿廷始坐。(《宋史》卷四七四《贾似道传》。)

似道既专恣日甚,畏人议己,务以权术驾驭,不爱官爵,牢笼一时名士……由是言路断绝,威福肆行。(《宋史》卷四七四《贾似道传》。)

时襄阳围已急,似道日坐葛岭,起楼阁亭榭,取宫人娼尼有美色者为妾,日淫乐其中。惟故博徒日至纵博,人无敢窥其第者。……尝与群妾踞地斗蟋蟀,所狎客入戏之曰:“此军国重事邪?”酷嗜宝玩,建多宝阁,日一登玩。(《宋史》卷四七四《贾似道传》。)

似道误国之罪,上通于天,不可悉数。然其制外戚、抑北司、戢学校等事,亦是所不可及者,固不可以人而废也。外戚诸谢,惟堂最深崄,其才最颉颃难制。似道乃与之日亲狎,而使之不疑。未几,不动声色,悉皆换班,堂虽知堕其术中,然亦未如之何矣。北司之最无状者,董宋臣、李臣辅,前是当国者,虽欲除之,往往反受其祸。似道谈笑之顷,出之于外,余党慑伏,惴惴无敢为矣。学舍在当时最为横议,而啖其厚饵,方且讼盛德、赞元功之不暇,前庑一得罪,则黥决不少贷,莫敢非之。福邸帝父也,略不敢以斜封墨敕,以丐恩泽,内庭无用事之人,外阃无怙势之将,宫中、府中,倶为一体,凡此数事,世以为极难,而似道乃优为之,谓之无才可乎?其所短者,专功而怙势,忌才而好名,假崇尚道学、旌别高科之名,而专用一等委靡迂缓不才之徒,高者谈理学,卑者矜时文,略不知兵财政刑为何物。垢面弊衣,冬烘昏愦,以致糜烂渐尽,而不可救药,此皆不学而任术,独运而讳言之罪也。呜呼!古人以集众思、广忠益为相业,真万世之名言也欤!”(周密《癸辛杂识后集》。)

按:秦桧甘心作人民之公敌;史弥远结蒙古,与北宋海上之盟何以异;韩侂胄冤死,送首北廷,金人以为忠于谋国,谬于谋身,谥之曰忠谬。而宁宗谕大臣曰:“恢复岂非美事,但不量力尔。”乃被以一世恶名,岂不令力主恢复者短气。若贾似道以国事为儿戏,又非三人之比,乃有谓其不敢犯清议言和,以致身死国灭者。不知是时蒙古必欲渡江,不战即亡,岂有求和余地耶?

(乙)太学生之论政

是时独有太学生邓肃,上十诗备述花石之扰。(王明清《挥麈后录》卷一。)

陈东……以贡入太学。钦宗即位,率其徒伏阙上书,论今日之事……伏阙之士,先自东始。(《宋史》卷四五五《陈东传》。)

太学生论列时政,自二陈始。

王荆公在中书,作新经义以授学者,故太学诸生几及三千人……又令判监直讲,程第诸生之业,处以上、中、下三舍,而人间传以为凡试而中上舍者,朝廷将以不次升擢。于是轻薄书生,矫饰言行,坐作虚誉,奔走公卿之门者若市矣。(魏泰东轩笔录》卷六。)

崇宁以来,蔡京群天下学者,纳之黉舍,校其文艺,等为三品。饮食之给,因有差。旌别人才,止付于鱼肉铢两间。学者不以为羞,且逐逐然贪之。(邓志宏《沙县重修县学记》。)

宋太学生上书,始于徽宗大观三年,太学生陈朝老,疏蔡京之恶十四事,士人争相传写。又十六年,至宣和七年,钦宗即位,而有陈东。东凡七上书,其一请诛蔡京、梁师成、李彦、朱勔、王黼、童贯六贼;其一童贯挟徽宗东行,请追贯还,正典刑;其一金人迫京师,又请诛六贼;其一请用李纲,斥李邦彦等;其一又请诛蔡氏。此五上书,皆在太学时。其一乞留李纲,而罢黄潜善、汪伯彦;其一请亲征,以还二圣,治诸将不进兵之罪,以作士气,车驾归京师,勿幸金陵。此两上书,皆在高宗召赴行在时。内惟请诛六贼,及论李纲,乃率诸生高登等,余皆东一人言耳。时与东同斩于市者,有抚州布衣欧阳澈,亦以上书得罪。越三年,高宗感悟,赠东、澈倶承事郎。东无子,官有服亲一人刘豫即伪位,立陈东、欧阳澈庙于归德,如张巡、许远制,此在高宗赠官之先。忠义之士,虽乱臣贼子,亦知敬也,及驾过镇江东乃镇江丹阳人,遣守臣祭东墓,赐缗钱五百。绍兴四年,东、澈并加朝奉郎、秘阁修撰,官其后二人,赐田十顷。戴埴鼠璞》云,高宗尝曰:朕即位,听用非人,至今痛恨之。赠官推恩,未足称朕悔过之意,死者不可复生,追痛无已。圣心恻怛如此!高登凡六上书,高宗时,召赴都堂审察,上疏万言,及时议六篇,授古县令,秦桧恶之,谪漳州。又后五十年,朱子为漳州守,乞褒赠。绍兴末,太学生程鸿图,上书讼岳飞冤,诏飞家自便。至孝宗淳熙时,太学生乃有受赂陈书者,监察御史洪天锡,论宦者卢允升、董宋臣,疏留中不下,赵崇璠移书左丞相谢方叔。翼日,御笔授天锡大理少卿,天锡辞去。宦者赂太学生林自养,力诋天锡、方叔,乞诛二人。学舍恶自养党奸,相与鸣鼓攻之,上书申其罪,是一小人,不足以掩众君子也。光宗绍熙五年,光宗以疾,久不省重华宫,太学生汪安仁等二百余人上书。宁宗庆元元年,韩侂冑引李沐为右正言,劾赵汝愚,窜永州,侍御史章颖,以奏留汝愚斥逐。太学生杨宏中、林仲麟、徐范、张衙、蒋傅、周端朝,上书辨诬,皆被罪,天下号为六君子。又宁宗时,王居安以言事夺官。太学诸生,有举幡乞留者。逮理宗淳祐十年,丁大全劾丞相董槐去国,太学生刘黻、陈宗、黄唯、陈宜中、林则祖伏阙上书;后程公许、黄之纯被诬劾罢出,黻又率诸生上书。刘汉弼劾史嵩之之党,感末疾,遂卒,人皆疑嵩之致毒。太学生蔡之润等百七十有三人,伏阙上书,以为暴卒。杜范劾李鸣复,太学诸生亦上书交攻之。后范去政府,太学诸生又上书留范。史嵩之父丧,起复右丞相,太学生黄恺伯、金九万、孙翼凤等百四十四人,上书论嵩之不当起复。陈垓劾程公许,太学生刘黻等百余人,上书论垓。徐元杰暴疾卒,三学诸生相继叩阍讼冤。丁大全为谏议大夫,三学诸生叩阍言不可,诏禁戒,旋逮诸生下狱。宋末,有太学生萧规、叶李等,上书言贾似道专政。而帝 德祐时,王

之子,嗾太学刘九皋等上书,言宜中擅权庇赵溢,其误国甚于似道,宜中遂去。遣使四辈召之不至,乃命临安府,捕逮太学生,下刘九皋临安狱,罢王,遣使召宜中还。元兵至,宜中仍遁,当时太学生动辄上书,诚衰世之景象。(汪师韩《韩门缀学》卷五。)

南渡而后,太学生势益盛。

庆元间,赵忠定汝愚去国,太学生周端朝、张、徐范、蒋傅、林仲麟、杨宏中以上书屏斥,遂得六君子之名。开元间,丁大全用事,以法绳多士,陈宜中兴权、刘黼声伯、黄镛器之、林则祖兴周、曾唯师孔、陈宗正学,亦以上书得谪,号六君子。(周密《齐东野语》卷二〇。)

三学之横,盛于景定、淳祐之际。凡其所欲出者,虽宰相台谏,亦直攻之使必去权,乃与人主抗衡。……其所以招权受赂,豪夺庇奸,动摇国法,作为无名之谤,扣阍上书,经台投卷,人畏之如狼虎。若市井商贾,无不被害,而无所赴诉。非京尹不敢过问,虽一时权相如史嵩之、丁大全,不恤行之,亦末如之何也。(周密《癸辛杂识》后集。)

然或志在利禄,故易受权相笼络。

至贾似道作相,度其不可以力胜,遂以术笼络。每重其恩数,丰其馈给,增拨学田,种种加厚,于是诸生啖其利而畏其威,虽目击似道之罪,而噤不敢发一语。及贾要君去国,则上书赞美,极意挽留,今日曰师相,明日曰元老,今日曰周公,明日曰魏公,无一人敢少指其非。(周密《癸辛杂识后集》。)

贾公似道欲优学舍以邀誉,乃以校尉告身钱帛等,俾京庠拟试。时黄文昌方自江阃入为京尹,益增赏格,虽末缀,犹获数百千,于是群四方之士,试者纷然。(周密《齐东野语》卷一七。)

(丙)道学之禁

南渡以后,秦桧主张王安石之学,赵鼎主张程颐之学,党派之分,遂基于此。厥后互相倾轧,愈演愈烈,至赵汝愚与韩侂胄争权,益纠结不已,致使政治食其恶果。

命朱熹待制经筵,悉收召士君子之在外者。(《宋史》卷三九二《赵汝愚传》。)

宁宗之立,韩侂冑自谓有定策功,居中用事。熹忧其害政,数以为言……庆元元年,初赵汝愚既相,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领望治,熹独惕然以侂冑用事为虑。既屡为上言,又数以手书启汝愚,当用厚赏酬其劳,勿使得预朝政……之语。汝愚方谓其易制,不以为意。(《宋史》卷四二九《朱熹传》。)

按:朱熹为道学派宗主,故汝愚引之为助。

韩侂冑……琦曾孙也,父娶高宗宪圣慈烈皇后女弟,仕至宝宁军承宣使。侂冑以父任入官,历阁门祇候……知阁门事。……侂冑雅善慈福内侍张宗尹。(《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侂冑……出入宫掖,居中用事。(《宋史》卷三九二《赵汝愚传》。)

按:韩侂胄结交宫掖,以挤赵汝愚,汝愚既失位,所引用之人竞起攻侂胄者,皆为侂胄所贬窜。

汝愚既斥……朱熹、彭龟年黄度、李祥、杨简、吕祖俭等,以攻侂冑得罪。(《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同时太学生与道学接近,亦攻侂胄不已。

太学生杨宏中……等,又以上书论侂冑编置,朝士以言侂冑遭责者数十人。(《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所谓道学派之人,其行径亦有可訾之处。

世又有一种浅陋之士,自视无堪以为进取之地,辄亦自附于道学之名。褒农博带,危坐阔步。或抄节语录以资高谈,或闭眉合眼号为默识。而扣击其所学,则于古今无所闻知,考验其所行,则于义利无所分别。此圣门之大罪人,吾道之大不幸,而遂使小人得以借口为伪学之目,而君子受玉石倶焚之祸者也。(周密《齐东野语》卷一一。)

韩侂冑为排除异己,遂倡伪学之禁。

韩侂冑用事……凡不附己者,指为道学,尽逐之。已而自知道学二字,本非不美,于是更目之为伪学。巨僚之荐举,进士之结保,皆有“如是伪学者,甘伏朝典”之辞。一时嗜利无耻之徒,虽尝自附于道学之名者,往往旋易衣冠,强习歌鼓,欲以自别甚者……向之得罪于庆元初者,亦从而和之,可叹也已。(周密《齐东野语》卷一一。)

又设伪学之目,以网括汝愚、朱熹门下知名之士。用何澹、胡纮为言官。澹言伪学宜加风厉,或指汝愚为伪学罪首。纮条奏汝愚有十不逊……刘三杰入对言,前日伪党,今变而为逆党。……而坐伪学逆党,得罪者五十有九人。王沇献言,令省部籍记伪学姓名,姚愈请降诏严伪学之禁,二人皆得迁官。(《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庆元三年十二月,以知绵州王沇奏,诏省部籍伪学姓名。宰执四人:赵汝愚、留正、王蔺、周必大。待制以上十三人:朱熹、徐谊、彭龟年、陈傅良、薛叔似、章颖、郑湜、楼钥、林大中、黄由、黄黼、何异、孙逢吉。余官三十一人:刘光祖、吕祖俭、叶適、杨方、项安世、李德、沈有开、曾三聘、游仲鸿、吴猎、李祥、杨简、赵汝谈、赵汝谠、陈岘、范仲黼、汪逵、孙元卿、袁燮、陈武、田澹、黄度、张体仁、蔡幼学、黄灏、周南、吴柔胜、王厚之、孟浩、赵巩、白炎震。武臣三人:皇甫斌、范仲任、张致远。士人八人:杨宏中、周端朝、张衡、林仲麟、蒋傅、徐范以上六人为太学生、蔡元定、吕祖泰。凡五十九人。(钱士升《南宋书》卷四《宁宗纪》。)

攻击道学最力者,有沈继祖攻朱熹一疏,胡纮所草,其词过峻,不免诬枉。然道学号召徒党,互助标榜,欲以隐执朝政,亦或有其事。

庆元三年丁巳,春二月癸丑,省札:“臣窃见朝奉大夫、秘阁修撰、提举鸿庆宫朱熹,资本回邪,加以忮忍,初事豪侠,务为武断,自知圣世此术难售,寻变所习,剽张载、程颐之余论,寓以吃菜事魔之妖术,以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品题,收召四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伍,相与餐粗食淡,衣褒带博,或会徒于广信鹅湖之寺,或呈身于长沙敬简之堂,潜形匿影,如鬼如魅。士大夫之沽名嗜利,觊其为助者,又从而誉之荐之。根株既固,肘腋既成,遂以匹夫窃人主之柄,而用之于私室。飞书走疏,所至响答,小者得利,大者得名,不惟其徒咸遂所欲,而熹亦富贵矣。臣窃谓熹有大罪者六,而他恶又不与焉。人子之于亲,当极甘旨之奉,熹也不天,惟母存焉,建宁米白,甲于闽中,而熹不以此供其母,乃日籴仓米以食之,其母不堪食,每以语人。尝赴乡邻之招,归谓熹曰:‘彼亦人家也,有此好饭。’闻者怜之。昔茅容杀鸡食母,而与客蔬饭,今熹欲餐粗钩名,而不恤其母之不堪,无乃太戾乎?熹之不孝其亲,大罪一也。熹于孝宗之朝,屡被召命,偃蹇不行,及监司郡守,或有招致,则趣驾以往。说者谓召命不至,盖将辞小而要大;命驾趣行,盖图朝至而夕馈。其乡有士人连其姓者,贻书痛责之,熹无以对。其后除郎,则又不肯入部供职,托足疾以要君,此见于侍郎林栗之章。熹之不敬于君,大罪二也。孝宗大行,举国之论,礼合从葬于会稽。熹乃以私意,倡为异论,首入奏札,乞召江西、福建草泽,别图改卜。其意盖欲借此以官其素所厚善之妖人蔡元定,附会赵汝愚改卜他处之说,不顾祖宗之典礼,不恤国家之利害,向非陛下圣明,朝论坚决,几误大事。熹之不忠于国,大罪三也。昨者汝愚秉政,谋为不轨,欲借熹虚名,以招致奸党,倚腹心羽翼,骤升经筵,躐取次对,熹既用法,从恩例封赠其父母,奏荐其子弟,换易其章服矣,乃忽上章,佯为辞免。岂有以职名而受恩数,而却辞职名?玩侮朝廷,莫此为甚,此而可忍,孰不可忽?熹之大罪四也。汝愚既死,朝野交庆,熹乃率其徒百余人哭之于野。熹虽怀卵翼之私恩,盍顾朝廷之大义?而乃犹为死党,不畏人言。至和储用之诗,有“除是人间别有天”之句,人间岂容别有天耶?其言意何止怨望而已?熹之大罪五也。熹既信妖人蔡元定之邪说,谓建阳县学风水有侯王之地。熹欲得之,储用逢迎其意,以县学不可为私家之有,于是以护国寺为县学,以为熹异日可得之地。遂于农月,伐山凿石,曹牵伍拽,取捷为路,所过骚动,破坏田亩,运而致之于县下方。且移夫子于释迦之殿,设机造械,用大木巨缆,纹缚圣像,撼摇通衢嚣市之内,而手足堕坏,观者惊叹。邑人以夫子为万世仁义礼乐之宗主,忽遭对移之罚,而又重以折肱伤股之患,其为害于风教大矣!熹之大罪六也。以至欲报汝愚援引之恩,则为其子崇宪执柯,娶刘珙之女,而奄有其身后巨万之财。又诱引尼姑二人以为宠妾,每之官则与之偕行,谓其能修身可乎?冢妇不夫而自孕,诸子盗牛而宰杀,谓其能齐家可乎?知南康军则妄配数人而复与之改正;帅长沙则匿藏赦书而断徒刑者甚多;守漳州则搜古书而妄行经界,千里骚动,莫不被害;为浙东提举,则多发朝廷赈济钱粮,尽与其徒,而不及百姓,谓其能治民可乎?又如据范染祖业之山,以广其居,而反加罪于其身;发掘崇安弓手父母之坟,以葬其母,而不恤其暴露,谓之恕以及人可乎?男女婚嫁,必择富民,以利其奁聘之多;开门

授徒,必引富室子弟,以责其束脩之厚。四方馈赂,鼎来踵至,一岁之间,动以万计,谓之廉以律己可乎?夫廉也,恕也,修身也,齐家也,治民也,皆熹平日窃取《中庸》《大学》之说,以欺惑斯世者也。今其言如彼,其行乃如此,岂不为大奸大憝也耶?昔少正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夫子相鲁七日而诛之。夫子,圣人之不得位者也,犹能亟去之如是,而况陛下居德政之位,操可杀之势,而熹有浮于少正卯之罪,其可不亟诛之乎?臣愚欲望圣慈,特赐睿断,将朱熹褫职罢祠,以为欺君罔世之徒、污行盗名者之戒。仍将储用镌官,永不得与亲民差遣。其蔡元定乞行下建宁府追送别州编管。庶几奸人知惧,王道复明。天下学者,自此以孔孟为师,而憸人小夫,不敢假托凭借,横行于清明之时,诚非小补。”(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丁集。)

道学党徒甚盛,操纵时局,隐然为物望所归,侂胄虽加镇抑,终不能不弛其禁。

初韩侂冑用事,患人不附……举海内知名士,贬窜殆尽,其后侂冑亦悔……禁网渐解矣。(《宋史》卷四三四《叶適传》。)

是时士之绳趋尺步,稍以儒名者,无所容其身。从游之士,特立不顾者,屏伏丘壑……而熹日与诸生讲学不休,或劝其谢遣生徒者,笑而不答。有 田令陈景思者,故相康伯之孙也,与侂冑有姻连,劝侂冑勿为已甚,侂冑意亦渐悔。(《宋史》卷四二九《朱熹传》。)

侂冑亦稍厌前事,张孝伯以为不弛党禁,后恐不免报复之祸。侂冑以为然……伪党之禁寖解。(《宋史》卷四七四《韩侂冑传》。)

及史弥远初执国柄,乃引用道学派以自厚,而终于不合。

雪赵汝愚之冤,乞褒赠赐谥,厘正诬史,一时伪学党人,朱熹、彭龟年、杨万里、吕祖俭虽已殁,或褒赠易名,或录用其后,召还正人故老于外。(《宋史》卷四一四《史弥远传》。)

时史弥远方以爵禄縻天下士,德秀慨然谓刘 曰:“吾徒须急引去,使庙堂知世亦有不肯为从官之人。”遂力请去。(《宋史》卷四三七《真德秀传》。)

朝廷收召诸贤,了翁预焉。会史弥远入相,专国事,了翁察其所为,力辞召命。(《宋史》卷四三七《魏了翁传》。)

其实当时所谓贤者,多流于矫伪。

士大夫汲汲好名,正救之力少,而附和沽激之意多,扶持之意微,而诋訾扇摇之意胜。既虑君上之或不能用,又恐朝廷之或不能容,姑为激怒之辞,退俟斥逐之命。始则慷慨而激烈,终则恳切而求去,将以树奇节而求令名,此臣之所未解。盖阴诋真德秀等。(《宋史》卷四二二《李知孝传》。)

大佞似忠,大辨若讷,或好名以自鬻,或立异以自诡,或假高尚之节以要君,或饰矫伪之学以欺世。言若忠鲠,心实回邪,一不察焉,薰莸同器,泾渭杂流矣。言不达变,谋不中机,或巧辨以为能,或诡讦以市直,或设奇险之说以駴众听,或肆妄诞之论以惑士心。所行非所言,所守非所学,一不辨焉,枘凿不侔,矛盾相激矣。(《宋史》卷四二二《梁成大传》。)

弥远愤诸人之不同于己,始尽斥逐之。

而弥远反用李知孝、梁成大等以为鹰犬,于是一时之君子,贬窜斥逐,不遗余力云。(《宋史》卷四一四《史弥远传》。)

贾似道利用道学愦愦,名为尊崇,其实愚弄之。

尝闻吴兴老儒沈仲固先生云:“道学之名,起于元祐,盛于淳熙。其徒有假其名以欺世者,真可以嘘枯吹生。凡治财赋者则目为聚敛;开阃捍边者则目为麄材;读书作文者则目为玩物丧志;留心政事者则目为俗吏。其所读者止《四书》《近思录》《通书》《太极图》《东西铭》《语录》之类,自诡其学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故为之说曰:‘为生民立极,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为前圣继绝学。’其为太守,为监司,必须建立书院,立诸贤之祠,或刊注《四书》,衍辑语录。然后号为贤者,则可以钓声名,致膴仕,而士子场屋之文,必须引用以为文,则可以擢巍科,为名士。否则立身如温国,文章气节如坡仙,亦非本色也。于是天下竞趋之,稍有议及其党,必挤之为小人,虽时君亦不得而辨之矣。其气焰可畏如此。然夷考其所行,则言行了不相顾,卒皆不近人情之事。异时必将为国家莫大之祸,恐不在典午清谈之下也。”余时年甚少,闻其说如此,颇有嘻其甚矣之叹。其后至淳祐间,每见所谓达官朝士者,必愦愦冬烘,弊衣菲食,高巾破履,人望之知为道学君子也。清班要路,莫不如此,然密而察之,则殊有大不然者,然后信仲固之言不为过。盖师宪当国,独握大柄,惟恐有分其势者,故专用此一等,人列之要路,名为尊崇道学,其实幸其不才愦愦,不致掣其肘耳。以致万事不理,丧身亡国,仲固之言,不幸而中,呜呼,尚忍言之哉!(周密《癸辛杂识续》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