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北宋的外患

(一)宋的国策及其影响

宋自太祖代周,定都开封(今河南开封市),下传八帝至钦宗,于靖康二年(1127)为金人俘虏北去。同年,高宗即位于南京(今河南商丘县),改元建炎。其后,又徙都于临安(今浙江杭州市)。高宗下传九帝至帝昺,于祥兴二年(1279)为元人所逼,蹈海而死,宋也跟着灭亡。后世史家,把宋的历史分成两个时期:从太祖建隆元年(960)到钦宗靖康元年(1126),称北宋,凡一百六十七年;从高宗建炎元年(1127)到帝昺祥兴二年(1279),称南宋,凡一百五十三年;合计三百二十年。

宋朝虽然大致统一了中国的本部,结束了五代十国七十余年的分裂割据之局,却从来没有强盛过。它受着若干外族的侵略,历尽迫害屈辱,最后更亡于外族。这固然由于历史给予它的负担过分沉重,诸如契丹人的炽盛,十六州的丧失等;但主要还在宋人的无法振作,这又与宋的国策有极密切的关系。因此在谈到宋的外患之前,必须先说明宋的国策和它的影响。

宋的国策,简言之是“强干弱枝”。其基本原则,约有二端:一是中央集权,使中央的各项权力如军、政、财、法等权都超越地方。二是提倡文人政治,严禁武人干政,其目的在痛纠唐末五代武人乱国的弊病。周世宗是这个政策的草创者,宋太祖则把它推行得更为彻底。从太祖起,这个政策一直是宋的国策,为宋室所谨慎遵行,直到灭亡而后已。至于太祖为厉行国策所做的重要工作,则是整顿禁军和削弱藩镇。

禁军是太祖攫取皇位的工具,深怕其他将领也加以利用,因此他即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顿禁军。他首先排除禁军中异己的重要将领李重进等,并撤销“殿前都点检”一类的要职,改以其弟匡义(后改名光义)为殿前都虞侯,统领禁军。但当时他的故人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等人,都分典禁兵,在禁军中颇有潜势力。建隆二年(961)七月,太祖于酒宴间婉劝他们辞职,诸人从命,均改授节度使。至此禁军中的可虑分子,完全肃清。其后太祖更积极整饬禁军军纪,严惩其中的不法之徒,禁止组结义社。并大加简校,淘汰冗弱;招集全国各地的精兵,以为补充。此外更定禁兵分番戍守郡县,以防士卒骄惰。禁军自经这番整顿后,成为一支精强而可靠的队伍,不再是野心军人倡乱的资本。

与整顿禁军并行的,是削夺藩镇的权力。太祖最初的办法,是凡遇节度使来朝,即把他迁移别处,使其脱离原有的地盘凭藉。五代时,藩镇处理军务的文官,多以武人充任,至此也改用文人。税收方面,则由中央派官至镇,分主其事,以杜过去重敛人民的弊端。此外对藩镇军人的滥用刑罚,也力加纠正。到禁军彻底整顿后,对藩镇的管制,益趋积极。五代时,节度使多枉法杀人,中央置而不问,刑部几乎无事可办。建隆三年(962),太祖命诸州对死刑案件,行刑之前,必须将案由奏闻中央,交刑部详覆。财赋方面,太祖于乾德二年(964),命诸州所收的赋税,除供给本州的用度外,其余钱帛,均须辇送京师。吏治方面,太祖严禁诸州首长以私人典掌要职,每州并置通判,以监察州政,而旧有节度使出缺时,更渐以文人代之。于是各项大权,悉归中央。开宝二年(969),宋室把若干五代残余的藩镇,加以撤销,“强干弱枝”的国策,至此完全实现。[参看蒋复璁《宋代一个国策的检讨》(载《大陆杂志》九卷七期)]

太祖的这套办法,在当时的确不失为救时良药,它把五代的扰攘之局,一变而为太平之世,自有其不可抹煞的价值。但太祖以后的皇帝们,只知墨守成法,不能因时制宜,因此末流所及,生出许多弊端。太祖虽以加强禁军为“强干”的要务,但当时藩镇的武力犹强,节度使大多数仍为武人,地方的武力虽不足与中央抗衡,但保境御敌,尚不必全赖禁军。到太宗即位,继续削弱藩镇,太祖时所建的藩镇,大都于太宗初年撤销。太宗并下诏规定节度使所辖的土地,只限一州,余土均直隶中央。从此中央益强,地方益弱,渐至失去平衡。其后太宗以禁军伐辽,两度失败,全国遂无可用之兵,乃至国势骤弱,外患益深,最后不得不屈膝求和。太宗以后诸帝,仍然坚守这个政策,一味扩充禁军,但只着重数目的增加,而不重素质的改进,渐至中央与地方并弱。神宗虽然变法,但已积习难改,徒自造成政治上的党争,而国事益不可为。

“强干弱枝”的国策造成的另一病象是重文轻武,这病象自太宗时起日益显著。由于宋室信用文人,科举为世所重,成为士人竞趋的对象;相反的,军人遭受卑视,其素质及社会地位,也因而日益低落。宋代的兵多而弱,与此大有关系。此外宋室对统兵将帅的猜防,也始终不懈,对于具有勇略的将领,疑忌尤深。所信用者大都才调平庸,不足制敌。而统兵大员,也多用文官,以没有战阵经验的文人主持军事,自然败事者居多。北宋以文人统兵的,最著名的要推韩琦范仲淹,但韩、范主持对西夏用兵,事实上并无功效。有时宋室更用近臣及宦官领兵作战,结果自然更糟。

总之,“强干弱枝”的国策,对宋初的国情是适合的,但因宋室墨守旧规,一成不变,渐至发生重内轻外、重文轻武的流弊,终致无法应付强邻环伺的局面,造成偏安亡国的悲剧。

(二)宋辽的战和

宋太祖时,因致力内部的统一工作,对辽采取守势,听任辽人与中国自由贸易,辽人之来华者,也甚受优待。当时辽穆宗在位,他为人荒乱嗜杀,政治不修。开宝二年(969),穆宗为近侍所杀。景宗(名贤,世宗次子,969~982)继位,国力一时尚难恢复,因此颇能与宋相安。七年(974),辽要求与宋修好,太祖许之。次年,双方互遣使节,但太祖对燕云失地,并未忘怀。这块土地对宋的国防,具有无可比拟的重要性,它的丧失,使宋的东北国防线,露出一个大的漏洞。敌人可以随时自这个漏洞,冲入宋的内地,直接威胁宋的首都。太祖曾致力于积贮财帛,以为来日收复失地之用。不过终太祖之世,宋辽并无大规模的冲突,直到太宗时,双方才展开大战。

太宗于太平兴国四年(979)正月,亲征北汉,辽遣师援之,为宋所败,两国之好遂绝。五月宋灭北汉。太宗欲乘胜恢复燕云,乃于北汉灭亡后,立即率军伐辽。宋出师后,连下东易州(约在今河北徐水、定兴二县界内)及涿州(今河北涿州市),直至幽州(今北京大兴区)城下,围攻踰旬。辽以大将耶律休哥赴接,大败宋师于高粱河(今北京西直门外),太宗乘驴车逃遁,为流矢所中,仅以身免。十八年后,太宗便因箭创发作而死。

宋辽第一次幽州之战作战经过示意图。宋太平兴国四年(979),北宋灭北汉后,宋辽直接对峙。灭北汉时,宋军数十万屯兵太原,宋太宗决定乘胜收复燕云十六州,主攻重镇幽州,企图一下幽州,其余各州震动,然后再行全部收复。赵光义亲率大军于五月越太行山东进,六月进占金台,辽岐沟关、涿州守将投降。六月二十一日宋军进抵幽州城南,一部北进到得胜口,初战歼敌千余,但遭辽军袭后背,宋军失利南辙。六月二十五日,宋军四面围攻幽州城。七月初,辽军两路进援,第一路援军与宋军在高粱河激战,辽军失利;第二路援军继至,城内辽军亦出城列阵,宋军不能支持,军溃南还,辽军追至涿州,不能及,返回。宋辽第一次幽州之战以宋的失败告终。此役,宋军出兵方向单一,未能出兵幽州北面配合牵制辽军;二对幽州坚城估计不足,未能控制一部预备兵力,没有完备的打援准备,只顾全力攻城,终遭辽军拊击,全军溃败。

高粱河之役后,宋辽在边境上的冲突,仍不止息,但双方都无多大进展。雍熙三年(986),太宗再度伐辽。这时辽景宗已死,圣宗(名隆绪,景宗长子,983~1031)幼弱,宋因而伐之。宋师分三路挺进,东路曹彬、米信出雄州(今河北雄县),中路田重进出飞狐(今河北涞源县),西路潘美、杨业出雁门(今山西代县)。最初三路均获克捷,得地甚多,计东路克新城(今河北徐水县西南)、固安(今河北固安县)、涿州,中路克飞狐、蔚州(今河北蔚县),西路克寰(今山西朔州市东)、朔(今山西朔州市)、云(今山西大同市)、应(今山西应县)四州。继而东路自涿州直捣幽州,又为耶律休哥大败于岐沟关(今河北易县拒马河北)。东路既败,中西两路也被迫退师,所得之地,复陷于辽。而宋的名将杨业,也于此役阵亡。宋的国势大挫,从此无力再作大规模的北伐。

辽宋第二次幽州之战作战经过示意图。雍煕三年(986)正月,宋趁辽幼主在位,萧后执政,大起三路攻辽:东路曹彬、米信率主力趋涿州、新城;中路田重进自定州北上趋飞狐口;西路潘美自雁门趋云州。宋意图西路取云、应诸州,主力向幽州佯动,趁辽重兵备御,中、西路军全力发动,东进会师,再迂回至幽州之北,合攻幽州。辽方面,出一部西线牵制,主力寻宋军决战。部署如下:耶律休哥南下阻击东路曹彬;耶律斜轸一部出幽州西进援山后,阻击中、西路宋军;耶律勤德守备平州海岸,备宋水师。

宋三路初均顺利:中路自定州沿滱水(今河北唐河)北上,连克飞狐口、灵丘、蔚州;西路先在寰州破辽军,迫降朔州、应州守将,四月克云州;东路主力一部由米信率领,自雄州渡巨马河,破辽军于新城,一部曹彬率领,克固安、涿州。辽耶律休哥采取守势,消耗宋军,同时派兵至宋后方,断其粮道。曹彬军屯涿州十多天后,粮尽南辙,退回雄州,补充后,见西、中两路顺利,又北渡巨马河,向涿州进攻。到达后,闻萧后大军南进,害怕被辽钳击,向西南撤退,耶律休哥纵军追击。五月初大败宋军于岐沟关,再败宋军夜涉巨马河之时,宋残部退回高阳。辽军腾出兵力长驱西进,转攻宋西路军,收复被宋占领的诸州,全歼宋杨业一部。宋中路田重进部顺利返回。

此役宋军失利,原因有多个方面:战争在辽境内进行,宋以客犯主,且幽州又为辽土田丰饶、人口稠密地区,辽军既有坚城可资固守,又有地利可依,宋未能尽绝辽增援道路,导致遭敌夹击;宋主出于对武将的猜忌,未能尽予兵权,致使面对强敌,突将无前;东路主力初则轻敌冒进,退则举止失措,各路亦未能协同;宋军缺乏在大平原上和辽骑兵对决时的装备、训练与经验,虽有打援预备,但未能阻止敌骑兵突击。终导致第二次幽州决战失利。此后至宋灭亡,再未有北伐之师,终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

五代宋期,辽因穆宗失政,国势稍弱。因此,周世宗得以克复三州,宋也得以整顿内部,致力于统一大业。及景帝立,留心庶政,任用贤臣,国运又趋隆盛。而宋因多年修养,势亦不弱,两强相遇,遂有高粱河的决战,结果宋败。太平兴国七年(982),辽景宗死,圣宗继位,时年十二,由帝母萧太后主政。萧太后颇有才识,内则选贤任能,修明法度,外则委任耶律休哥,主持南面军事,专意对宋。她又于汉地施行科举,简拔人才,并劝课农桑,表扬孝友;以推行汉化为手段,博取汉人的拥戴。其后岐沟关再败宋师,其势至于全盛。而宋则一蹶不振,主和之议渐盛,终致对辽订下屈辱的条约。

岐沟之役后,辽采取报复手段,时常遣兵寇宋,河北河东之地,屡被其祸,宋曾两次向辽乞和,均为所拒。至道三年(997),太宗死,子恒即位,是为真宗。真宗即位之初,主和之论益盛,真宗曾命疆臣为辽试探和议,未得要领。景德元年(1004),辽圣宗奉萧太后大举入侵,自瀛州(今河北河间市)南下,直抵澶渊(今河南濮阳市西南)。澶渊距开封仅三百里,因此朝野震动,纷议迁都,真宗为人怯懦,不能自决。当时惟宰相寇准、毕士安主张亲征,真宗采纳他们的建议,渡河至澶州(今河南濮阳市),宋师士气大振。其实真宗并无作战的决心,仍随时相机求和。既而辽大将挞览,以轻骑略地,中伏而死,辽人气亦稍夺。萧太后乃听宋降将王继忠的劝告,与宋言和。继忠为真宗在藩邸时的亲信,于咸平六年(1003)为辽所俘,甚为萧太后所器重。他一心想使宋辽和好,因而力主罢兵。宋方则由毕士安(也是真宗藩邸旧人)主持一切,并派曹利用赴辽帐议和。结果宋许岁遗辽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辽主呼真宗为兄,其议始定,这就是所谓的“澶渊之盟”。寇准初即反对和议,继则主张提出有利的条件,均未为真宗采纳,事实上,他并不是这次盟约的主持人。这次和议,宋的损失虽不算大,却是有宋以来空前未有的对外屈辱。[参看蒋复璁《宋真宗与澶渊之盟》(载《大陆杂志》二十二卷八、九、十期)]

澶渊之盟后,宋辽双方保持和平达一百一十七年(1005~1211)。辽于订盟后,大举华化,内政进步甚远。而真宗听信谗言,罢斥寇准,对此次结盟,亦深感耻辱。但他的雪耻方法,只是自制符瑞,表示天命所归,用以博取辽人的恭敬。大中祥符元年(1008),有“天书”下降,书中略谓真宗至大至孝,能承祖先之业。同年,真宗到泰山行封禅礼,往返四十七日,费钱八百三十万缗。封禅后,又建玉清照应宫以安置天书,日役数万人,历时七年始成。这种自欺欺人的举动,结果并未博得辽人的尊重,却把太祖太宗两朝的积蓄,耗费净尽。

宋辽的和平时期,虽然维持甚久,其间也曾发生两次小的纠纷,每次纠纷的结果,总是宋方吃亏,不过还没有兵戎相见。第一次纠纷在仁宗(真宗子,名祯)时。仁宗于乾兴元年(1022)继真宗而立,他在位期间,西北的夏兴起,连年寇边。这时辽兴宗(圣宗子,1032~1055)在位,国内承平,因而时思南侵,希望夺回为周世宗所取去的瓦桥关以南之地。庆历二年(1042),辽遣使索地。宋以新败于夏,北边武备又废弛已久,势难用兵,因此举朝惶恐。宋遣富弼赴辽答聘,弼见兴宗后,力言败盟的非计,结果宋增岁币银十万两,绢十万匹,盟约才得维持。

至神宗时,纠纷又起。煕宁七年(1074),辽道宗(兴宗子,1056~1101)遣使至宋,谓宋河东路沿边,增修戍垒,侵入蔚、应、朔三州界,请求重新划界。宋遣官会勘三州地界,议久不决。次年,辽又遣使催促,宋室让步,疆界始定。沿蔚、应、朔三州边境,东西数百里间,界限不明处,宋地均有损失。此后双方又保持了二十年的和平,直到徽宗宣和四年(1122),始再度掀起战争。

(三)西夏的兴起

夏是党项人所建的国家,因位于宋的西北,故通称西夏。西夏王室的远祖为拓跋赤辞,据黄河上源之地。唐贞观初,赤辞率部归唐,太宗赐姓李氏,从此职贡不绝。高宗时,因受吐蕃侵逼,请求内徙,唐居之北边。其后裔有居夏州(今陕西横山县西)者,号平夏部。唐末,平夏部酋拓跋思恭以讨黄巢有功,授定难节度使,镇夏州,所辖地区,有银、夏、宥、静、绥五州,约当今陕西省北部(延水以北)及内蒙古南部(今内蒙古鄂尔多斯乌审旗一带)。唐并赐思恭姓李氏,封夏国公。其后思恭子孙皆以李为姓,世有其地,历五代直至宋初,均受中国羁縻。太宗太平兴国五年(980),其国主李继捧立,因与宗族不协,无法抚辑,乃于七年(982)入朝,留居京师,并献五州之地。李氏族人不愿,继捧族弟继迁,率其族人窜至地斤泽(今伊金霍洛旗西南),屡次寇扰银夏,宋师讨之不克。雍熙三年(986),继迁降辽,辽封之为夏国王,并妻以宗女。其后数年,继迁挟辽人之势,时为宋患。宋于是复以继捧为定难军节度使,委以旧地,以招继迁。并赐继捧姓赵,更名保忠。

其后继迁诈降于宋,宋以之为银州(今陕西米脂县西北)观察使,并赐姓名曰赵保吉。不久继迁复叛,继捧为其所诱,亦有叛意,但为宋师所擒。至道二年(996),宋遣李继隆等大举讨继迁,继迁败遁。次年,太宗死,真宗继位,继迁上表求银夏故地,愿为宋备边;宋复授继迁为定难节度使,但继迁寇掠如故。咸平五年(1002),继迁攻陷灵州(今宁夏灵武市)。次年,攻西番(即吐蕃),取西凉府(今甘肃武威市)。同年,继迁为西番所败,中流矢而死。其子德明继立,于景德三年(1006)奉表归顺,宋封之为西平王。但德明仍与辽交通,受辽封为大夏国王。德明在位三十年(1003~1032),一意休息,事宋颇谨,以是宋西陲暂安。至其末年,因国力已足,乃西向发展。当时河西地区,大部为回鹘人所据,仁宗天圣六年(1028),德明子元昊击败回鹘,取甘州(今甘肃张掖市),于是西夏益强。

明道元年(1032),德明死,子元昊继立。元昊雄毅多略,曾劝德明勿臣事宋,德明不许。到他嗣立,乃大肆拓土。他西击回鹘,尽取河西之地,东则掩有河套地区的大部。其境域东据黄河,西至玉门关,南临萧关(今宁夏固原市东南),北至沙漠,约有今宁夏的全部,甘肃、内蒙古二省的大部和陕西、青海二省的一小部。元昊深慕汉化,他即位后,模仿中国制度,改革政府的组织。命官则蕃汉并用,曾有不少汉族士人,因在国内不得意而投效于他。他命人创制夏国文字,并以夏文翻译汉文及佛教经典。宝元元年(1038),元昊称帝,国号大夏,定都于兴庆府(今宁夏银川市)。此后,他竭全力以侵宋,终于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西夏武士,彩绘木板画,甘肃武威市西郊林场出土。

元昊称帝后,宋命夏竦、范雍经略西夏,并削除元昊的赐姓及官爵。康定元年(1040),元昊攻延州(今陕西延安市宝塔区),大败宋军,宋改派韩琦、范仲淹等主持对夏军事。最初二人战略不同,韩主张深入直捣,速战速决,范则主张营田屯兵,作持久战。庆历元年(1041),韩琦遣大将任福讨元昊,至好水川(今名甜水河,在宁夏隆德县东),陷入夏人包围,全军尽没,宋军死者万余人。此役之后,西夏气焰大盛,剽掠不已。韩范乃同心协力,专意拒守,边防始渐巩固。元昊虽屡胜宋师,但国土贫瘠,人财俱乏,也不堪久战,又贪宋的岁赐,因此于三年(1043)向宋乞和,宋许之。次年,元昊上表称臣,宋封其为夏国王,并岁赐夏银七万二千两,绢十五万三千匹,茶三万斤。[见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二“庆历四年十月”]此后西夏虽名义上为宋的臣属,事实上仍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而宋于战争期间,大肆扩军,禁军从四十余万增至八十余万,兵费与战费,把宋室弄得府库空竭,造成财政上的严重危机。

宋、辽、西夏疆域图

西夏自李继迁降辽后,累世受辽册封,岁时贡献,臣事甚谨,夏的猖獗,与辽的支持大有关系。德明时,辽兴宗以公主下嫁元昊,及元昊嗣位,对辽渐不听命,待辽公主亦甚薄,因此积成嫌隙,渐至决裂。庆历四年(1044),辽兴宗亲征元昊,深入夏境,夏人坚壁清野,大败辽军。八年(1048),元昊为太子宁令哥所弑,宋复封元昊幼子谅祚为夏国王。皇祐元年(1049),辽兴宗又自将伐夏,仍无法获得决定性的胜利。次年,辽夏讲和,夏仍向辽称臣。

谅祚虽受宋册封,仍侵扰宋境,但甚少收获。治平四年(1067),谅祚死,子秉常立,又复寇宋,亦无大功。当时神宗初立,颇思伐夏,因此加意储积,待机大举。元丰四年(1081),宋遣大军五路攻夏,夏人仍采坚壁清野的战略,宋军虽深入,终于无功而还。次年,宋又以徐禧筑永乐城(今陕西米脂县西),以困夏人。夏人来攻,数日城陷,徐禧败死。此役凡死将校数百人,士卒役夫二十余万,西边军备,损失殆尽,从此宋人无力再对夏用兵。

哲宗元祐元年(1086),秉常死,子乾顺立。夏仍以辽为援,屡寇宋边。徽宗政和五年(1115),宋遣刘法、刘仲武等大举伐夏,为夏所败。其后数年,宋夏连兵不解,互有胜负。及至宋室南渡,宋夏之间,因有金人的阻隔,从此不再有和战的关系。

二、宋室的图强

(一)变法的酝酿

宋代对外的战争,屡次失败,至于纳币饵敌,勉强维持一个暂安的局面。而其内部的经济危机,也日深一日,政府终年闹穷,渐至无法支持。这种危机的造成,并非由于皇室的穷奢极欲,最主要的原因,是财政的入不敷出。政府最庞大的支出,约有三项,即岁币、军费和官俸,尤以后两项浪费最大。换句话说,冗兵和冗吏,造成宋室财政上的严重危机;而冗兵和冗吏的产生,又与宋室“强干弱枝”的国策,有着密切的关系。

冗兵的情形,是兵的数目愈来愈多,而素质愈来愈差。太祖末年,全国有兵不过三十七万,到仁宗时,全国兵数增至一百二十五万,其中禁兵占八十二万。英宗时,兵数略减,但仍有一百一十六万,其中禁兵占六十六万。从太祖到仁英时代的百年间,兵额竟增加三倍以上。[见《宋史》卷一八七《兵志》“禁军上”]军队的来源,绝大部分来自召募,其分子多半是无业游民和负罪的亡命者,每遇荒年,朝廷更以招兵为救荒的手段。以这类分子组成的军队,又不勤加简校,其素质的低劣,自可想见。宋代军队之多,固然由于外患,而宋室为推行国策,一意扩充禁军,也是主要原因之一。据宋人的统计,英宗时的军费,约占中央政府全部岁入的六分之五。

冗官由于宋室的重文轻武而造成。宋代科举,以进士科为主,及第者立即任官,待遇远较唐代为优,录取名额也远较唐代为多。唐代进士科岁取不过数十人,宋代虽为三年一试,但录取多至数百人,其高第者,多仕至公辅。至于官吏的俸禄,宋初甚薄,真宗以后,逐渐增添,渐至异常优厚,此外更时有额外的恩赏。又有所谓恩荫,某人任大官,其子孙甚至异姓亲属及门客,均可获得官禄,因此官吏愈来愈多。真宗时,全国的官不过一万余员。到英宗,增至二万四千员;宗室吏员,也有一万五千人。官吏的俸禄既厚,员额又多,自然造成财政上的沉重负担。宋室外困于敌国,内困于兵财,逼得它不得不寻求解决之道。

宋室的大举变法,在神宗时,新法的主持者是当时的宰相王安石。但在神宗以前,尚有一段酝酿时期。至迟在仁宗庆历时,就有人主张革新政治,但因士大夫积习已深,群起反对,转眼便烟消云散。到神宗时,由于神宗本人的决心,加上王安石的学识魄力,才展开大规模的改革。这里先说庆历变政的经过。

庆历变政的发动者,是当时的大臣范仲淹。仲淹,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市)人,少孤贫,读书于僧寺,每以天下为己任。他于真宗时举进士,仁宗初,任大理寺丞,即曾上书倡言改革,但未为朝廷所采纳。其后西夏叛乱,宋派他主持军事。庆历三年(1043),夏事稍缓。八月,他受任为参知政事(副相),与韩琦、富弼共同执政。仁宗屡次催促他们条陈革新政治的意见,仲淹因此提出十项改革原则,那就是有名的“十事疏”。他所说的十事,归纳起来,可分三项:一是澄清吏治,包括五事,即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二是强兵富民,包括三事,即厚农桑,修戎备,减徭役。三是厉行法治,包括二事,即覃恩信,重命令。他认为欲求攘外,必先安内,安内的办法,必须从澄清吏治下手。

宋代的吏治,有两项极不合理的制度,即磨勘与任荫。磨勘是一种官吏升迁的办法,规定文资三年一迁,武资五年一迁,不限内外,不问劳逸,均可循资晋级。这种办法的最大弊端,是贤与不肖并进,甚至贤者被排挤以去,不肖者坐至高官。至于任荫制度之滥,已在前面说过。仲淹所说的明黜陟,抑侥幸,便是指这两种制度而言。因此他主张严订考绩之法,无功不擢;各项恩荫,也主张大加减损。精贡举,主张于各地广兴学校,作育士人;应试者不仅须艺业及格,并须稽考其平日行谊;试进士者以试策论为主,其次始试诗赋。择官长,主张先后遴选各路的按察使入手,再以按察使甄别各路的官吏。均公田,主张对政府颁给州县的职田,平均分配,使地方官无论大小,均得以厚禄而尽职。厚农桑,主张由政府帮助农民兴利除害,如开河渠,筑堤堰等。修戎备,主张恢复府兵制,先于近畿实施,然后渐及于诸路。减徭役,主张省并户口稀少的县邑,以减省其地人民的徭役。

仁宗对仲淹的建议,甚表采纳,却引起士大夫的绝大反感。自宋兴到仁宗的百年间,士大夫受政府种种优待,变成特权阶级,大家都安于现状,以保持其既得权位。仲淹的革新计划,等于完全剥夺他们的特权,自然群起反对,因此仲淹在怨谤丛集的情势下,仓皇求去。他于庆历三年(1043)八月任参知政事,次年六月,即被迫离职,出巡西北边。五年(1045)初,罢参知政事,实际在职尚不到一年。他的改革方案,在他的任内所略能实行的,只有改善科举、选择官吏等一二项。其余或甫有端绪,或未及经办,即告搁置。到他罢职后,连他在任时所实现的,也一起恢复原状。他曾有两句传诵至今的名言:“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从这两句话,可以看出他的抱负,可惜当时与他具有同样抱负的人太少了。他的不能尽用其才,固然是他个人的不幸,也是宋室的不幸。

(二)王安石变法

仁宗死于嘉祐八年(1063),侄曙继位,是为英宗。仁宗在位四十一年,英宗在位四年,在这四十五年间,宋帝国表面像是治世,其实内部的危机日深,财政的拮据,使中央政府简直无法支持。虽然仁宗英宗都不失为贤君,但因理财无力,又无大刀阔斧的改革魄力,乃至“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到神宗时,宋的政治已至非变不可的地步。神宗的个性,远较仁宗为强毅,因此他能独排众议,任用王安石,对政治作全盘的改革。

宋神宗,佚名绘。

神宗名顼,英宗子,于治平四年(1067)继位。他在藩邸时,已对当时种种政治积弊,深感不满。他对王安石心仪已久,因此即位后便重用安石,商讨变法。安石,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临川区)人。仁宗时,举进士上第,曾知鄞县(今浙江宁波市),屡迁至度支判官。他不独以诗文名世,德行政事也莫不为当时人所推服。他除了读书论政外,对一切嗜欲都非常淡薄,他曾上万言书于仁宗,痛陈时政之弊,但未被采纳。英宗时,安石屡辞美官不拜,行谊高于一世。神宗即位后不久,便以安石知江宁府(今江苏南京江宁区),既而召为翰林学士。他与神宗论及政治,以变风俗、立法度为当时的急务,神宗深为契许。熙宁二年(1069),神宗以安石参知政事,进行变法。次年,升任平章政事。他既居相位,推行新法益力,前后五年间,新法次第成立。新法的要点,可分三项:一是开辟财源,二是实行国民军事训练,三是推广教育。其理想则是造成一个公私俱赡,兵农合一,教育普及的社会。至于新法的重要项目,大致如下:

财政方面:(一)设置“制置三司条例司”,制定全国一年用度的预算,颁布施行,以节省开支。(二)遣使考察全国的农田、水利和赋税,另订管理办法,以尽地利而增税收。(三)青苗法:把诸路救济贫民用的常平、广惠等仓的积谷,变钱借给贫困农民,秋收加息二分收回,以免其受豪富的盘剥。因于每年禾苗方青时施行,故号“青苗钱”。(四)免役法:以贫富为标准,分百姓为五等,按等输“免役钱”。本来没有差役的“单丁”、“女户”、“官户”等人家,则出“助役钱”。政府即以此钱募役,不再签差,使百姓免去徭役的痛苦。(五)均输法:旧制各路上供之物,均有定数,年丰不能超过,年歉不敢减少。至此政府以钱交发运使,令其在江浙荆淮地区,调查当地出产,对中央所需要的物品,便宜蓄买。上供之物,不是中央所需用的,发运使可用之经营商业,转运有无,以抑制商贾,救济生产者及消费者。(六)市易法:设置“市易务”于京师,凡货物可买而滞销的,由政府平价收购,或易以官物。其后诸州皆设市易务。又听任人民以田地或金帛为抵押,向县官贷款,取息十分之二。(七)方田均税法:令县官于每年九月遣吏丈量田地,按土质的高下而定赋税,以革除豪强隐税的积弊,平均百姓的负担。

王安石,佚名绘。

军政方面:(一)整顿军队,禁军之不胜任者,降为厢军(地方军);不任厢军的,则取消兵籍。(二)保甲法:为逐渐实行征兵制而设。以十家为保,公选一人为保长;五十家为大保,有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有都保正及都保副,也都是公推的。百姓家有二丁的,以其一为保丁,每日练武习战,兼备盗贼。自熙宁二年(1069)起,八年之间,得民兵七百余万。(三)保马法:命人民畜养官马,政府以马一匹或二匹交百姓饲养,或给钱令其自行买马,用以逐盗驱寇。每年由政府派人阅视一次,死病者均须由人民补偿。(四)改良武器,置军器监于各地,设官领之,以制造武器,供其附近数州之用;并募良工为匠,务求精利。

教育方面:(一)更贡举法:宋代科举有进士、明经两科,至此发明经科,进士科免试诗赋,专试经义策论,以通经有文采者为合格。并颁安石所著的《三经新义》(“三经”指《诗》、《书》、《周礼》)于学官,以为经义考试的标准。又设明法科,试律令及刑统大义,以待不能业进士者。(二)太学三舍法:神宗以前,太学生仅三百人,有名无实,至此立三舍法,学生仍限官宦子弟。新生入外舍,名额七百人;外舍升内舍,额二百人;内舍升上舍,以一百人为限。各舍除月考外,年有总考。凡上舍生成绩列上等者,由政府授以官职;中等也可获得进士及第的同等资格。三舍法的主要目的,是逐渐以学校代替贡学。

安石的新法,大都切中时弊,亟应实行。但他推行新法的手段,则颇有失策之处。他具有浓厚的法家气质,例如财政方面,他着重开源,这与当时受儒家思想影响着重节流的士大夫,观点大不相同。他本人的个性又极执拗,无法接纳不同的意见,凡是反对新法的,都被他目为不读书的俗流。当时反对新法的士大夫有司马光、韩琦、富弼等,他们的思想虽然比较保守,但大都负有时誉,朝野目为君子。他们有的是安石的好友,有的本来也赞成变法,但因安石的狷急少容,都不愿与之合作。这使安石的信誉,大受影响,新法的推行,也因之遭遇许多困难。反对新法的人,事实上对政治问题,并无若何卓见,他们的攻击安石,大都基于意气,对人而非对事。他们反对新法最主要的理由,是新法扰民,祖宗之法不可废,却没有其他改革政治的办法。较有时望的士大夫既不与安石合作,因此安石不得不起用新进。但他过分着重法制而忽略人事,他似乎只求新法的推行,而不注意这批新进者的品格,结果为群小如吕惠卿之流所包围,因而益失社会的同情,终致不得不引身而退。

安石于熙宁二年(1069)二月任副相,次年任正相,至七年(1074)四月罢政。次年二月复相,因与吕惠卿交恶,惠卿讦其过,于九年(1076)十月又罢,前后为相将近七年。他去职后,寄居江宁,过着朴素的平民生活。他个人在政治上虽然失败,但无可否认的,他对政治自有一套高远的理想。他的倡行新法,目的绝不是只在应付现实,或是为个人建立功名。他任事的勇敢,操守的廉洁和学识的渊博,都是难得的。安石罢政后,新法依然通行,其结果除了中央政府的收入较前充裕外,并没有其他显著的功效,这自然与安石以后推行新法的人有关。最不幸的,是因新法而引起朝廷的朋党之争,反对新法的士大夫,联合一致,形成所谓“旧党”,与以安石为首的“新党”相抗衡。神宗以后,双方斗争益烈,而国事也益不可为。

(三)新法与党争

宋代的政治,是纯粹的士大夫政治。士大夫的荣誉既高,责任感也随之加重,他们之中,有些抱着经国济世的大志,如范仲淹、王安石等。次焉者也好论列时政,以博取高名。由于论政风气的盛行,朝臣往往为某一件事争辩不休,他们又各自寻求志同道合的人,以为声援。因此渐分派系,造成朋党的对峙。他们的争辩,最初也许都出于爱国热诚,但积嫌既久,不免流于倾轧报复。当时朝臣间冲突最甚的,无过于执政大臣与谏官之间的敌对。宋初,因防制大臣专擅,委御史台以重权,谏官可随时弹劾执政,并许以风闻言事。因此谏官往往放言无忌,恣意攻击,而致掀起政潮。但宋代党争与唐代党争,虽同是士大夫之间的斗争,却也有不同之处。宋代的党派,比较具有独立性,并没有幕后操纵者;而唐代的牛李党,只是宦官的工具而已。

真宗时,王钦若伪造天书,并谗毁寇准,为士大夫目为奸邪,这时朝廷已隐然有朋党之分。仁宗时,吕夷简执政。明道二年(1033),仁宗废郭皇后,吕夷简赞成其事,御史中丞孔道辅与谏官范仲淹等反对废后。结果夷简胜利,孔范诸人,均被贬黜。次年,仲淹被召回京任官,仍讥评夷简,于景祐三年(1036)再遭贬放。朝臣尹洙欧阳修为仲淹不平,也均坐贬。至此双方仇隙益深,互相排挤。朝士如韩琦、富弼等,均党于范氏;党于吕氏者,则有夏竦、王拱辰等。他们的斗争,历时达十余年,史称“庆历党议”。到英宗时,又因所谓“濮议”,再度引起党争。仁宗无子,以从兄濮王允让之子曙入承大统,是为英宗。治平二年(1065),英宗诏议崇奉濮王典礼。当时朝臣的意见分为两派:一派为司马光、吕诲、范纯仁(仲淹子)、吕大防等,主尊濮王为皇伯;一派为韩琦、曾公亮、欧阳修,皆当时的执政,主尊濮王为皇考。英宗从执政说,结果吕、范等人,纷纷引去,两派的成见日深。至神宗,又因变法掀起另一场烈而且久的党争。

神宗最初想以王安石为相,朝中大臣韩琦、吕诲等,都表反对。他们大都认为安石议论迂阔,不足以胜任宰辅,他们的评语,充满党同伐异的成分。到安石为相,当时的名流,都不与之合作,因此安石不得不任用新进,如吕惠卿、曾布、章惇、韩绛等,于是有新旧党之分。安石所接引的新党分子,学识能力,都有可取之处,但操守气度,均嫌不足。例如吕惠卿便是一个颇为反复的人,曾布则对异己者,竭力排斥。安石握政后,反对新法的旧党分子,如富弼、韩琦、文彦博、欧阳修、程颢、吕公著、刘挚、范纯仁、苏轼等,皆被贬斥,吕诲、司马光自行引去。但他们并不甘心,一遇时机,便起而攻击新党。他们之中,只有吕诲、司马光反对全部新法,其他大都反对新法中的某一部分。新旧党的冲突,其中也含有地域的因素,旧党分子大多为北方人,新党分子则多为南方人。宋时,南方的经济文化条件,已远超过北方;南方人的政治势力,也日益扩张;自然为北方人所忌视。同时由于双方地理环境和社会风习的不同,其思想言论,自然易生抵触。新党的作风,代表着南方知识分子的激进思想;旧党的行事,则代表着北方知识分子的保守态度。[参看钱穆国史大纲》下册,页四一四至四二〇]

安石新法,立意虽佳,但其办法自不可能绝对周密妥当,加以官吏奉行不善,难免有扰民的地方。又因对辽夏外交的失败,更贻旧党以口实。同时旧党分子多负时望,他们不但获得朝野的景仰,甚至连太后、皇后,也都同情他们。熙宁七年(1074),久旱不雨,饥民流离道路,旧党乘机攻击新法,太后也痛言“安石乱天下”。于是神宗罢免安石,以之知江陵府(今湖北江陵县)。安石临去,乞召韩绛代己,又荐吕惠卿为参知政事。二人对于新法,谨守不失,因此安石虽去,新法并未受影响。次年,安石复入相。九年(1076),又坚决求去,从此不再问政。但此后直至神宗去世,新法仍继续推行。

元丰八年(1085),神宗死,子煦继立,是为哲宗。帝时年十岁,太皇太后高氏(英宗后)听政。她同情旧党,委司马光以要职,旧党连翩登用,开始废除一部分新法。元祐元年(1086),司马光、吕公著为相,新法遂被全部推翻。当时旧党分子如苏轼、范纯仁都反对尽废新法,认为其中一部分如免役法等,应予保留,但光不听。同年,王安石、司马光相继死。光死后,旧党分子苏轼、程颐等,互争意气,其门人朋友,各结党相攻,于是旧党又分为洛、蜀、朔三党。洛党以程颐为首,蜀党以苏轼为首,朔党以刘挚、梁焘等为首。三党之名,乃是由三党领袖的籍贯而来,其中朔党并无交哄的事实可考,洛蜀两党,则专在若干细节上寻觅瑕疵,相互攻击。

元祐八年(1093),太皇太后死,哲宗亲政。元祐时,旧党得势,新党分子皆退休闲地,对旧党衔恨次骨。及至太皇太后死,旧党失去后援,又因旧党自行分化,新党乃再度得势。绍圣元年(1094),哲宗以章惇为相。章就任后,恢复一部新法,美其名曰“绍述”。新党重要分子如吕惠卿、曾布、蔡京蔡卞等,都据要津,对旧党发动激烈的报复。当时司马光、吕公著已死,均追夺赠谥,其余贬逐殆尽。

元祐党籍碑,宋徽宗即位后,将司马光等人定为“元祐奸党”,刻石榜示天下,后徽宗感觉不妥,又下令全部销毁。南宋时,此碑石已难得一见,有人便据拓片重新刻碑,而列名碑上者均以此为荣。图中拓片原碑出自广西融水,刻于南宋嘉定四年(1211)。

元符三年(1100)正月,哲宗死,弟端王佶立,是为徽宗,太后向氏(神宗后)听政。同年七月,徽宗亲政。当时论者谓元祐绍圣之政,得失互见,因此徽宗主调停之说。次年,改元建中靖国,便是取“执两用中”之意。同时他用人也新旧并进,以韩忠彦、曾布为相,前者为旧党,后者为新党。崇宁元年(1102),韩忠彦因与曾布不协而罢相,曾布又为蔡京所排。同年,京继任宰相,他得志后,对于旧党恣意报复。他以徽宗的名义,立党人碑于开封的端礼门,把旧党重要分子一百二十人刻名其上,胪列罪状,谓之“奸党”。他除了竭力排斥旧党外,对于新法,并没有理解和实行的诚意。徽宗具有极高的艺术天才,是中国史上一流的书画家,但对政治既无能力,也无兴趣。蔡京投其所好,一味掊克聚敛,引导徽宗奢侈淫靡,用以持宠固位。所以到徽宗时,只有新党和旧党之争,已谈不到新法和旧法的异同了。

柳鸦芦雁,宋徽宗赵佶绘,上海博物馆藏。

由于蔡京视官爵财物如粪土,结果把累朝的积蓄,挥霍净尽。崇宁五年(1106),徽宗采纳言事者的建议,毁党人碑,恢复被谪贬者的仕籍,蔡京也因之罢相。但徽宗对蔡京异常宠眷。次年,复以之为相。此后十数年,蔡京三度罢政,均能起复,但其贪渎浪费的作风,始终不改,遂使政治败坏到不可救药的绝境。

三、宋室的偏安

(一)宋的联金灭辽

宋自徽宗信用蔡京,专务奢侈,内政日坏。蔡京为宦官童贯所进,贯也受徽宗亲任,掌握兵权。政和五年(1115),与西夏之战,宋师大败,童贯却以捷闻,可以想见他的骄恣。徽宗好花石,以朱勔主其事,至两浙采办。当时载运花石的船只,络绎不绝,号“花石纲”。这类花石,大都强取于民间,官吏乘机为奸,民不堪苦,因而盗贼蜂起。宣和二年(1120),摩尼教余孽方腊起兵于睦州(今浙江淳安县西),以讨朱勔为名,聚众数万,连陷州县。宋以童贯讨之,次年乱平,但地方的损害极大。总计此次叛乱,凡破六州五十二县,杀义军十五万人,平民二百余万。徽宗虽罢除花石纲,但对当时的局势,并没有深刻的认识和惕励,政事一直败坏下去。这时的辽,也和宋一样,日趋衰落。

辽于兴宗和道宗时,国势渐弱。兴宗尚称有为,但始终不能克服西夏。道宗在位四十七年,他的才具平庸,信用奸幸,晚年尤为昏聩,以致诸部离心,渐至跋扈。同时兴道二宗,都崇信佛教,寺院遍布于全国。僧尼的数目极多,他们都是不耕不织的纯消费者,受着种种优待,甚至有官至三公的,因此严重的影响了社会生产力。此事在兴宗时,已成为社会问题,而道宗推波助澜,更加深经济的危机。由于社会的崇佛,使契丹民族的强悍风气,也日趋消沉。建中靖国元年(1101),辽道宗死,孙延禧立,是为天祚帝。他为人昏乱荒淫,政治益不可为。就在辽日就衰微之时,东北的女真族乘时崛起,成为辽的大敌。

套马图,金人绘,辽宁博物馆藏。图中所绘金代女真骑士剽悍非常,胯下坐骑与所套骏马奔驰若风,画面极具张力。

据旧史说,女真的祖先,是隋唐时代居于今东北地区的靺鞨,其族原有七部,世居混同江(今松花江)以东、长白山及鸭绿江上源一带。唐初有黑水靺鞨及粟末靺鞨,其他五部无闻。粟末靺鞨初附高丽,武后以后,建渤海国,黑水靺鞨受其役属。五代时,契丹取渤海地,黑水靺鞨服属于契丹,分为二部。其居地在北者号生女真,不隶籍于契丹;其在南者号熟女真,隶籍于契丹。契丹对女真,本来控制极严,及辽天祚帝立,荒于畋猎,每年遣使至海上采办名鹰,道出生女真,使者贪纵征索,激起女真的反感。宋徽宗政和四年(1114),生女真完颜部酋长阿骨打起兵,攻下宁江州(今吉林松原市北部),辽伐之,大败。次年,阿骨打称帝,国号曰金,是为金太祖。并取辽黄龙府(今吉林农安县),辽伐之,又败。六年(1116),金取辽东京(今辽宁辽阳市老城)诸州县,势力遂达于辽河一带,对辽的威胁日亟。次年,金遣使求封册于辽,辽许之。既而金主乞辽主以兄礼事之,辽人不愿,迁延久之,于是兵争又起。宣和二年(1120),阿骨打自将伐辽,取辽上京(今内蒙古赤峰巴林左旗林东镇),辽人大震。

宋室听说金兵攻辽,每战辄胜,蔡京、童贯便怂恿徽宗,联金攻辽。徽宗从之,于宣和元年(1119)遣马政等自登莱浮海使金,相约合力攻辽。宣和二年(1120),又遣辽降人赵良嗣(原名马植)使金。良嗣至金后,与金人约定,金兵攻辽中京(今内蒙古赤峰宁城县老哈河北岸),宋攻辽燕京(即辽南京,今北京西南),灭辽之后,宋只求收回五代时石晋赂辽的故地,而将输辽的岁币,转输给金。约议既定,金遂于次年出兵攻辽。四年(1122),金破辽中京,天祚帝逃至夹山(今内蒙古武川县、固阳县、土默特左旗、土默特右旗交界处),既而金又克辽西京(今山西大同市)。辽臣耶律大石(辽太祖八世孙)拥立秦晋王耶律淳(天祚堂弟)于燕京,自称天锡皇帝。同年,宋遣童贯率兵十五万伐辽,大败而回。其后不久,耶律淳死,辽人遥奉秦王定(天祚次子)为帝,而由淳妻萧氏主政。于是童贯再度出兵,辽将郭药师以涿(今河北涿州市)、易(今河北易县,宋太宗时为辽所得)二州降。宋师继攻燕京,又为辽人所败,弃尸百余里,结果燕京反为金人攻下。

燕京既下,宋遣使至金,除索石晋赂辽故地外,并求增地。金人不许,并责宋出兵失期。经往返交涉,金人始于宣和五年(1123)以燕京及蓟、景(辽置,今河北遵化市)、檀、顺、涿、易六州二十四县地归宋。宋除给金岁币银绢四十万外,又以金兵克燕,租税应归金有,因而每岁再加钱一百万缗,谓之“代税钱”。但燕京及六州财富,尽被金人席卷而去,宋所得的,只是几座空城。同年,阿骨打死,弟吴乞买立,是为金太宗。

金人取燕京后,辽西燕东之地俱下。金人自阿骨打叛辽,前后不过十余年,尽有辽的故境,而与宋比邻。宣和七年(1125)二月,金人擒天祚帝于应州(今山西应县)以东的余睹谷,辽乃正式灭亡,历祚二百十九年。耶律大石于金兵取燕时,西依天祚帝。大石因曾立耶律淳,为天祚所责,内不自安,乃于宣和六年(1124)率铁骑二百宵遁,集各部精兵万余人,假道于回鹘(即宋高昌国,今新疆吐鲁番),西向进军,准备先在西域觅一安身之地,然后再图复国。他率兵行经万里,沿途奋战,后至寻思干(即今中亚撒马尔罕Samarkand),大败西域诸国联军,降花剌子模(即回回国,位于阿姆河 Amu Darya下游)。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大石称帝于起儿漫(Kermaneh,在撒马尔罕与布哈尔Bukhara之间),号葛儿汗(华言“普遍汗”),又称天祐皇帝,建都于虎思斡耳朵(在吹河Chu之南,今Tokmak附近),国号仍称辽,史称“西辽”。其国土东北至叶密河(今新疆额敏河),东有今天山南路之地,西至今咸海(Aral Sea),南至今阿姆河,为西域的最大强国。大石称帝时,宋帝国的北部已陷于金人,宋室正在南方建立起偏安政权。

(二)宋室的南渡

金人取燕后,益知宋的衰弱,亟谋南侵,但最初尚无借口。金归地后,迁燕京大家富室东去,燕人长途跋涉,不胜其苦,因而于过平州(今河北卢龙县)时,劝守将张瑴(原辽将)据地抗金,援助他们重归故土,瑴乃以平州降宋。金攻平州,宋杀张瑴以谢,但金仍以背盟纳叛责宋。宣和七年(1125)十月,金发兵侵宋。金军分两路南下,东路斡离不(即宗望,金太祖子)由平州入燕京,西路粘罕(即宗翰)自云中(今山西大同市)攻太原(今山西太原市)。当时童贯驻兵太原,仓皇逃归,幸知府张孝纯力守,金兵不得逞。东路攻燕京的金兵,则因郭药师迎降,为金先导,而致金人长驱渡河。徽宗惶恐,传位于太子恒。太子即位,是为钦宗,并尊徽宗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

钦宗靖康元年(1126)正月,金人围攻开封,朝臣李纲率兵坚守。但四方援兵,遇敌辄败,宋室不得已与金议和。金人所提的议和条件,甚为苛刻,其要点为:(一)宋输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表缎百万匹,牛马万头。(二)尊金主为伯父。(三)归燕云人之在宋者。(四)割太原、中山(今河北定州市)、河间(今河北河间市)三镇。(五)宰相亲王为质。钦宗应允,搜括京城民间藏金二十万两,银四百万两与金人,遣张邦昌赴金营议和,斡离不乃解围北还,金兵凡围京城月余而退。既而粘罕也遣使求赂,宋执其使。粘罕遣兵攻陷城邑,宋人以为背盟,令三镇固守,且派兵往援,因此和议不成。同年八月,金兵再度南下,渡河围京师。十一月,京城失陷,钦宗亲赴金营请和,尽割河北河东之地与金。

靖康二年(1127)正月,金人复拘钦宗于金营,勒索金银。宋人大搜京师,又得金三十余万两,银七百余万两,衣缎一百余万匹,仍不能满足金人的贪欲。二月,徽宗及诸王后妃,也被掳入金营。三月,金人立宋臣张邦昌为楚帝。四月,金人劫徽钦二帝以及皇后、太子、亲王、妃嫔、宗戚及诸臣等三千余人北去。皇室的舆服礼器,秘阁藏书,州府图籍以及府库积蓄,都被金人洗劫一空。男女百姓被裹胁而北者,达十余万人。二帝至金上京(今黑龙江哈尔滨阿城区南),徽宗被封为昏德公,钦宗被封为重昏侯,所有帝子王孙,宦门士族,都充作奴婢,供应使役。这场悲剧,史书称之为“靖康之难”,真是千古的民族奇耻。北宋时代,虽然实际结束于靖康一年,但史书通常把这一年算作南宋开始的一年。这时的宋,虽然尚未至于亡国,但京都沦陷,二帝蒙尘,其惨状与亡国也差不多。

金人北去后,张邦昌自动退位,迎元祐皇后(哲宗废后孟氏)入宫,垂帘听政。五月,康王即位于南京(即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市),是为高宗,并改元建炎。高宗名构,徽宗第九子,金人首次围京师,他随张邦昌赴金营为质,因举动镇定,金人怀疑他不是亲王,乃放他南归,以是得免北徙。京师沦陷后,他就任大元帅于相州(今河南安阳市),虽曾遣师入援,但无济于事。张邦昌退位时,他在济州(今山东济宁市),元祐皇后遣使赴济州劝进,他听从部下的建议,赴南京即位。他即位后,以李纲为相,纲首论张邦昌僭逆之罪,乃贬邦昌于潭州(今湖南长沙市),不久赐死。纲并积极筹备战守,以谋恢复。这时宗泽留守开封,屡出师挫敌,声势颇振。但朝臣黄潜善、汪伯彦又主和议,高宗信之,因而疏远李纲。八月,李纲罢相,所有措施,一时俱废。当时河北河东地区,仅一小部为金所陷,而各地盗贼蜂起,秩序混乱,但高宗并不乘时进攻,反于十月南幸扬州。不久,金人又大举南下。

金军第一、二次南下作战经过示意图。靖康二年(1127),金兵三路攻宋,中路粘罕自河阳渡黄河南下,攻河南;东路宗辅自沧州南渡河,攻山东;西路洛索渡河西向,攻陕西。金西路自慈州、隰州两地南下至河中府,由于宋军扼守,金兵北返,自上流西渡黄河,南下袭占韩城,再破同州,进围长安。次年,破长安,分兵袭扰延安、陕、华等州;中路渡河后,一部攻宋东京开封,一部南下,席卷汝、均、房、邓、唐、蔡诸州;东路渡河后,亦以一部指向东京,与中路夹攻开封,一部东向,下潍、青二州。宋老将宗泽多谋略,东京城未被攻下,金东西大军未能联成一气,又惧宋与各地义军联络,南北夹攻,至五月,三路返回河北。

建炎二年(1128)八月,金兵分东西两路再次南下:西路洛索攻陕西,牵制西夏,掩护东路主力南下;东路主力由粘罕指挥,自黎阳津渡河南下。西路在磁州以北西渡黄河,破延安,再北上破晋宁,三年(1129)三月,又回师南下陷濮州;东路渡河后,东进连下濮州、澶渊,再南下破袭庆、彭城,并以轻骑五千自滕县进袭临淮,一部经泗州趋扬州,韩世忠部溃败。韩弃军自海路逃往盐城,宋高宗亦南逃至杭州,金兵破扬州后,无舟师,不能渡江,又受淮西军民袭扰,遂率兵北返。

金第一次南下,宋虽在黄河一线布防,但终无坚守黄河一线的决心,又无统一指挥与部署,致使宋诸多要点均为三路金兵占领。金第二次南下,宋对整个战局判断不明,又在防淮还是守江一线犹疑不决,致使金兵得以深入淮南,饱掠而去。

金人以高宗即位,并贬死张邦昌,因而遣军分道侵宋,东路讹鲁朵(即宗辅,太祖子)、兀术(即宗弼,太祖子)渡河攻山东,中路粘罕渡河攻河南,西路娄室渡河侵关中。建炎二年(1128),金人长驱直入,河南州镇多破,惟开封由宗泽坚守。此外黄河以北的重要州府,也多为金人略取。七月,宗泽死。泽志切恢复,招集两河群盗十余万人,图谋大举,但屡为黄潜善、汪伯彦所抑,忧愤成疾而死。他死后,主和派的势力益炽,而时局益危。次年初,金人连取淮南江北之地,扬州危急,高宗渡江至杭州(今浙江杭州市)。七月,升杭州为临安府,以备建都。十月,金兀术率兵渡江,分兵两路,一支取江西地,一支陷建康(今江苏南京市)。这时高宗已逃至越州(今浙江绍兴市),金人继进,高宗又逃至明州(今浙江宁波市)。金人遂陷临安,并遣兵渡浙追之,高宗逃入海。四年(1130),金人入海追击,高宗逃至温州(今浙江温州市)。二月,兀术率大军自临安回师北上,宋将韩世忠以八千人扼守焦山(在今江苏镇江市东长江中),阻其归路。双方激战于长江中,金人不得渡,遂相持于黄天荡(今江苏南京市东北),其后金人设计以火攻宋船舰,宋师大败,兀术始得渡江。世忠以八千人拒兀术十万之众,相持四十八日,虽终于失败,但金人自此不敢轻易渡江。金兵北去后,高宗也返回越州。江西地区的金兵,一度攻入湖南,闻兀术去,也继之北归。这时金兵虽退,而开封失陷,荆湖两淮地区,盗贼蜂起,形势益危。兀术北上后,引兵入陕,会娄室军,大败宋将张濬于富平(今陕西富平县东北)。绍兴元年(1131),兀术攻和尚原(今陕西宝鸡市西南),欲长驱入蜀,为宋将吴玠、吴璘兄弟所败,蜀地始得保全。

金军第三次南下示意图。宋高宗逃至杭州后,升杭州为临安,放弃淮河一线,退守长江,设立江防。建炎三年(1129)十月,金趁南宋江防未备,两路南下:西路自黄州渡江南下,江州守将刘光世引兵逃向南康,金军自大冶直下洪州,南攻抚、吉、太和,又西攻潭州。东路主力陷寿春、庐州、和州,渡江后,向东北陷建康,韩世忠所守镇江形势孤危,退保江阴。金兵由溧水南下,进陷临安,高宗自定海逃往海上,漂泊于温、台海区。金兵深入以后,受长江南北军民打击,中原义军也纷纷出动。金兵被迫于次年,自临安,经吴江北返,韩世忠急率水军自江阴先期到达镇江,截击金军。金军只好沿长江南岸强行西上,又被韩军阻于黄天荡,金兵连夜挖掘水道,又火烧宋水师船舰,才得以渡江北撤。

金人于建炎四年(1130)南下,大军北返后,在北方又立了一个傀儡皇帝。那年九月,金立刘豫于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县),国号大齐。刘豫曾任宋济南(今山东济南历城区)知府,于建炎二年(1128)降金,后以重宝赂金将,得立为帝,金以河南陕西之地予之。绍兴二年(1132),豫徙居开封。次年,刘豫遣李成率兵南侵,连陷邓(今河南邓州市)、随(今湖北随州市)、郢(今湖北钟祥市)等州及襄阳府。金人遣使欲与宋齐划江为界,为宋所拒。四年(1134),宋将岳飞克复郢州、襄阳等地。豫求援于金,金派兀术助之,与宋将韩世忠等相持于淮南,金人不得逞,因而退兵,宋的声势一振。六年(1136),刘豫以兵三十万,再度南寇,又为宋军所败。次年,金以刘豫屡次失败,决意废之,乃遣将以南伐为名,至开封,废豫为庶人。刘豫既废,岳飞、韩世忠均奏请北伐,恢复中原,高宗不纳。这时金人也颇想与宋议和,更增长高宗的苟安之心。八年(1138),宋正式定都临安,遂成偏安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