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党第十（中）
君子不以绀緅饰，【〔注〕孔曰：「一入曰緅，饰者不以为领袖缘也。绀者齐服，盛色以为饰衣，似衣齐服。緅者，三年练，以緅饰衣，为其似衣丧服，故皆不以为饰衣。」】 红紫不以为亵服。【〔注〕王曰：「亵服，私居服，非公会之服，皆不正。亵尚不衣，正服无所施。」】
正义曰：君子谓孔子，变言之者，见凡君子宜然也。郑注云：「绀緅，紫玄之类也，红𫄸之类也。玄𫄸所以为祭服，等其类也。绀緅木染，不可为衣饰；红紫草染，不可为亵服而已。饰谓纯缘也。」亵衣，袍𫋷也。案：《说文》：「绀，深青而扬赤色也。」《释名·释采帛》：「绀，含也，青而含赤色也。」许、刘义同。《广雅·释器》：「绀，青也。」不兼赤言，略也。《汉书·王莽传》：「时莽绀袀[jūn]服。」蔡邕《独断》：「袀，绀缯也。」袀者，玄也。绀者，青赤之色。但深青近黑，故训绀者又为黑。《考工记钟氏疏》引《淮南说山训》：「以涅染绀，则黑于涅。」涅，即今皂矾之类。《墨子·节用篇》：「黚，黑也。」《说文》：「黚，浅黄黑也。从黑，甘声，读若染缯帛束緅黚。」「黚」与「绀」同。浅黄即近赤之色，黑即近深青之色也。段氏玉裁《说文》注》谓「绀即今之天青，又名红青，以《考工钟氏疏》『𫄸入黑汁为绀』之义为非」。其说良是。但深青近黑，故此注以绀为玄类也。《说文》无「緅」字，「才」下云：「帛爵头色也。从糸，毚声。一曰微黑色如绀。才，浅也。读若谗。」许以才微黑，比于绀者，绀色深青，与黑相近故也。钟氏言染羽法：「以朱湛丹秫，三月而炽之，淳而渍之。三入为𫄸，五入为緅。」注：「染𫄸者三入而成，又再染以黑则为緅。緅，今礼俗文作爵；言如爵头色也。」又注《士冠礼》云：「爵弁者，其色赤而微黑，如爵头然，或谓之緅。」郑以「爵」为俗文，则以「緅」为正字。许以「才」为正字，意「爵」即「才」之或体矣。《士冠礼注》云「赤而微黑」，而《巾车注》又云：「雀，黑多赤少之色。」辞不同者，五入之黑，比玄缁为浅，故为微黑，而于赤为多，是为黑多赤少矣。》广雅》云：「緅，青也。」《字林》云：「緅，帛青色，深青之色近黑也。」《说文》又云：「紫，帛青赤色也。」段注谓「青当作黑」，甚是。然许意或以青亦近黑矣。绀、緅、紫，皆近黑色，故郑此注以为玄类。《毛诗·七月传》：「玄，黑而有赤也。」《说文》云：「黑而有赤色者为玄。」钟氏言「五入为緅，七入为缁」，不言六入，注云：「凡玄色者，在緅缁之闲，其六入者与？」是郑义与毛、许合。金氏鹗《礼说》：「玄色是黑而兼青，非赤黑之色。」引六证以明之。其尤可据者，则《周髀经》云：「天青黑，地黄赤。玄以象天，则必黑而兼青。」其说固是。然非毛、许、郑氏义也。《说文》又云：「红，帛赤白色也。」段注谓「如今之粉红桃红」。案：《尔雅·释器》：「一染谓之縓，再染谓之赪，三染谓之𫄸。」縓、赪、𫄸皆赤色，故说者谓縓即红，而此注亦以红为𫄸类。《说文》云：「𫄸，浅绛也。绛，大赤也。」是也。玉藻注：「冕服玄上𫄸下。」《诗·七月》：「我朱孔阳，为公子裳。」传云：「朱，深𫄸也。祭服玄衣𫄸裳。」《周官·方相氏》：「玄衣朱裳。」皆谓衣用玄，裳用𫄸也。郑以玄𫄸是祭服之色，而绀緅紫为玄类，红为𫄸类，亦是相等，故云「等其类也」。既与祭服色类，则亦不得用之矣。「绀緅用木染，红紫用草染」者，案：大司徒：「土会之法：山林，其植物宜皂物。」先郑以为柞栗之属，今世闲以柞实为皂斗。《说文》：「栩，其实皂，一曰样。」陆机《诗疏》：「徐州人谓栎为杼，或谓之为栩，其子为皂，或言皂斗。其壳为汁，可以染皂。」案：皂即黑色。《掌染草注》所云「象斗」，即皂斗也。此木染之可考者，绀緅所用当取此。又《尔雅·释草》：「𫈎，鼠尾。欔，乌阶。」郭注并云：「可以染皂。」但为草类，当非绀緅所用也。又《释草》：「蒤，虎杖。」郭注：「可以染赤。」「茹藘，茅搜」，郭注：「今之蒨也，可以染绛。」绛、赤皆红类也。又「藐，茈草」，郭注：「可以染紫，一名茈䓞。」《掌染草注》作「紫茢」，此红紫为草染也。陈氏寿棋《左海经辨》引此注解之云：「染人『掌染丝帛。凡染，春暴练，夏𫄸玄，秋染夏』。注云：『考工记钟氏则染𫄸术也。』是郑意以染丝帛如染羽法，用朱湛丹秫，不用草木。盖草木染者，可施之他物，祭服等则当以丹秫染也。」今案：陈说非是。盖木染草染，乃言绀緅四者所受之色，其色与祭服相似而不可用，非谓其为草木染而不可用也。《士冠礼》「爵弁服」有「韎韐」，「爵弁」是祭服，郑君以「爵」为「緅」俗文，而「韎」为祭服之𫖒，茅搜所染，则郑以祭服得有草木染矣。《墨子·节用篇》：「冬服绀緅之衣，轻且暖。」则后世俗变，且以绀緅为衣，不独用为饰也。江氏永《图考》曰：「饰必用正色。《深衣篇》云：『具父母、大父母，衣纯以缋，具父母衣纯以青。』孔子少孤，母存，宜纯以青。母没，则惟纯以素。绀緅不饰，犹之红紫不服耳。」案：曲礼云：「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纯素。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亦说深衣之制。江意夫子不以为饰，当指深衣，其义足裨郑氏所未言。但以绀緅为闲色，则爵弁用为冠服，冠重于衣，衣用正色，冠必不用闲色。又爵鞸亦用爵为饰，则绀緅绝非闲色而可知。郑义以为类祭服者，信而有征矣。《图考》又曰：「按孔子言『恶紫之夺朱』，当时尚紫亦有渐。玄冠紫緌，自鲁桓公始。战国策曰：『齐紫，败素也，而贾十倍。』盖齐桓公有败素，染以为紫，下令贵紫，人争买之，贾十倍，其贵紫有由来矣。哀十七年：『卫浑良夫紫衣狐裘，太子数其三罪杀之。』紫衣居一。杜注：『紫衣，僭君服。』可见当时君服紫。」王氏瑬《正义》：「服红者虽鲜闻，亦必有为亵服者。」此皆谓当时亵服用红紫也。皇疏以红紫为闲色，引颖子严说：红是赤白，为南方闲；紫是黑赤，为北方闲。解者据之，因谓「闲色不可用」。案：玉藻云：「衣正色，裳闲色。」《荀子·正论》言天子「衣被则服五采，杂闲色」，则谓「闲色不可用」者，误也。「饰谓纯缘」者，《尔雅·释器》：「纯谓之缘。」郭注：「衣缘饰也。」《说文》：「缘，衣纯也。」《玉藻》云：「缘广寸半。」《深衣》云：「纯袂、缘、纯边，广各寸半。」注：「纯，谓缘之也。缘袂，谓其口也。缘，緆也。缘边，衣裳之侧。广各寸半，则表里共三寸矣。」《释文》引郑注《既夕礼》云：「饰衣领袂口曰纯，裳边侧曰綼，下曰緆也。」是言衣裳饰也。又冠、屦、带、𫖒、矢服、席亦有饰，论语此文，当兼有之。郑君止说衣裳，举其重者以例之耳。「亵衣为袍𫋷」者，《说文》：「亵，私服。」《字林》：「亵，衷衣也，又云重衣也。」《丧大记注》：「袍，亵衣。」《诗·无衣》云，「与子同袍」，「与子同泽」，袍在外，泽在内，皆为亵也。《毛傅》：「泽，润泽也。」郑笺：「泽，亵衣，近污垢。」《释名·释衣服》：「汗衣近身，受汗垢之衣也。诗谓之泽，受汗泽也。或曰鄙袒，或曰羞袒，作之用六尺布，裁足覆胸背。」方言：「汗襦，江、淮、南楚之闲谓之缯。」注云：「即衫也。」《说文》：「襦，短衣也。袴，胫衣也。褰，袴也。」皆亵服之类。
〇注「一入」至「饰衣」。 〇正义曰：钟氏言「五入为緅」，无「一入为緅」之文。钱氏大昕《潜研堂文集》：「孔氏经文当是『縓』字，尔雅云『一染谓之縓』，即孔所云『一入』也。檀弓云：『练，练衣黄里縓缘。』注：』小祥练冠、练中衣，以黄为内，縓为饰。』即孔所云『三年练以饰衣』者也。然则孔本经注皆当作縓，不作緅矣。」钱氏坫《后录》：「论语此有两本，古文作『绀縓』，今文作『绀緅』，孔本古文，郑本今文也。今集解乃后人妄改。」今案：二钱说是也。但孔本非真古文，此说稍误。《丧服记》：「公子为其母练冠麻，麻衣縓缘。」与檀弓同。士丧礼「公子为其妻縓冠」，又记有「縓綼」，则「縓」为丧饰。《说文》云：「縓，赤黄也。」《广雅》云：「縓谓之红。」红赤色相近也。「三年练」者，谓三年之丧有练祭也。练即小祥之祭。《丧服四制》云：「父母之丧，十三月而练」是也。孔谓「縓」即是红，不可为饰，又不可为亵服。縓举其名，红举其色，说与郑异，则孔所传本异也。至以绀为齐服，礼无明文。《玉藻》云：「齐则爵𫖒」，「爵」即「緅」，或孔以緅绀色近，得比同之也。
〇注「亵服」至「所施」。 〇正义曰：「亵」训「私居」者，引申之义。私居之服，即是深衣，故曰「非公会之服」，与下文称「亵裘」同。此义亦通。正服谓朝祭诸服，在外者也。
当暑，袗𫄨绤，必表而出之。【〔注〕孔曰：「暑则单服。𫄨[chī]绤[xì]，葛也。必表而出之，加上衣。」】
正义曰：「当暑」者，谓当暑时也。《释名·释天》：「暑，煮也。熟如煮物也。」「袗」，《释文》及《唐石经》、《五经文字》皆作「紾」，皇本作「缜」，邢本作「袗」。段氏玉裁《说文注》以「袗」为正，「紾」为叚借，「缜」为俗。《御览》八百十九引郑此注云：「缜，单也。暑月单衣葛，为其形亵也。」案：「缜、单」者，《玉藻》：「振𫄨绤不入公门。」注云：「振读为袗。袗，单也。」单谓衣无里，对袷褶之有里者言之也。「单衣葛」者，以葛为𫄨绤，用为单衣也。《毛诗·葛覃传》：「葛所以为𫄨绤。精曰𫄨，麤曰绤。」《说文》：「葛，𫄨绤草也。𫄨，细葛也。绤，粗葛也。」段注谓「缉绩之一如麻枲。其粗者，则如今之黄草葛也。」「形亵」者，𫄨绤近亲身之衣，形或露见，故言亵也。《丧大记注》引此文说之云：「亦为其亵也。」是也。《御览》引郑注又云：「必表而出之，若今单衣也。」案：单衣，即裼衣。裼衣在𫄨绤外，故称表其衣，亦是单衣无里。郑据目见，故以「今」明之。《丧服大记》：「袍必有表，不襌。」注云：「袍，亵衣，必有以表之，乃成称也。」「襌」与「单」同。古人之服，先着亲身之衣，次则春秋加袷褶，夏加𫄨绤，冬加裘，又次各加裼衣，又次上加礼服。此文「必表而出」，与下文缁衣、素衣、黄衣，皆论裼衣。裼者，所以充美，燕居不裼，故可单衣葛也。《玉藻》「振𫄨绤」与「表裘」连文，注云：「二者形且亵，皆当表之乃出。」是郑以出为出门。皇疏云：「在家无别加衣，若出行接宾，皆加上衣。当暑𫄨绤可单，出则不可单，必加上衣，故云『必表而出』也。」即郑义也。云「出之」者，「之」是语辞，皇本无「之」字。
〇注：「必表而出之，加上衣」 〇正义曰：《说文》：「𧘦，上衣也。」上衣谓衣之在外加于上者，即裼衣也。又谓之中衣，其外又加礼服。礼服对中衣言，亦称上衣。
缁衣，羔裘；
正义曰：郑注云：「缁衣羔裘，诸侯视朝之服，亦卿大夫士祭于君之服。诸侯之朝服，其服缁布衣而素裳，缁带素𫖒。诸侯之朝服羔裘者，必缁衣为裼。卿大夫朝服亦羔裘，唯豹袪，与君异耳。」案：士冠礼：「玄冠朝服。」注云：「诸侯与其臣，朝服以日视朝。」又司服：「凡甸，冠弁服。」注云：「冠弁，委貌，诸侯以为视朝之服。」然则玄冠朝服，即冠弁服。《司裘疏》以为冕服者，弁、冕得通称也。玄冠是黑色，其上衣及中衣皆用缁布为之。缁亦黑色，所谓「衣与冠同色」也。《说文》：「缁，帛黑色也。」《释名·释采帛》：「缁，滓也。泥之黑者曰滓，此色然也。」是也。《诗·羔羊传》：「小曰羔，大曰羊。」《说文》：「羔，羊子也。」经传凡言「羔裘」，皆谓黑裘，若今称紫羔矣。缁衣羔裘为朝服，又为卿大夫士祭于君之服者，《玉藻注》：「冕服，丝衣也。中衣用素。」素即帛。任氏大椿《弁服释例》谓「用缁帛」，是卿大夫助祭于君，用缁衣为裼也。《司裘疏》引郑此注解之云：「卿大夫助祭用冕服，士用爵弁。君祭服冕服羔裘，卿大夫弁冕用羔裘，至于朝服，亦用羔裘，即是君臣祭服同服羔裘也。」是也。《玉藻疏》解此注谓「助君祭用朝服」，误矣。郑又云「诸侯之朝服，其服缁布衣而素裳，缁带素𫖒」者，此缁布衣谓上服也。诗「缁衣之宜兮」，即谓朝服上衣。杂记云：「朝服十五升，去其半而缌。」故知上衣是布也。《士冠礼》：「主人玄冠朝服，缁带素𫖒。」即此注所本，惟不言裳色。而郑云「素裳」者，士冠礼又云：「素𫖒，𫖒从裳色。」此朝服既用素𫖒，知裳亦是用素。《诗素冠篇》所云「素衣」者，谓素裳也。「缁带」者，郑注《士冠礼》云「黑缯带也」。「𫖒」者，蔽膝，以韦为之。郑注《士冠礼》云：「素𫖒，白韦𫖒也。」《特牲馈食记》言「朝服缁𫖒」，注云：「缁𫖒者，下大夫之臣。」孔氏《诗·缁衣疏》谓「士助祭，则𫖒用缁」，亦由朝服之缁𫖒推之，是谓士𫖒不与裳同色也。郑此注不言士𫖒有异者，略也。秦氏蕙田《五礼通考》不用郑说，谓《特牲馈食》之「缁𫖒」，疑当为素，涉上「缁带」而误，其说亦通。「朝服羔裘用裼」者，《玉藻》云：「裘之裼也，见美也。」郑注云：「袒而有衣曰裼，必覆之者，裘亵也。」「卿大夫朝服亦羔裘，唯豹袪，与君异」者，礼，朝服，君臣同服。但君用纯物，臣下之，故用豹袪。玉藻云：「羔裘豹饰，缁衣以裼之。」注云：「饰犹褎也。」《诗·郑风》云：「羔裘豹饰。」传云：「豹饰，缘以豹皮也。」又《唐风》云：「羔裘豹袪。」传云：「袪，袂末也。」笺云：「在位卿大夫之服也。」其下章云：「羔裘豹褎。」传云：「褎犹袪也。」陈氏奂疏云：「袂口之缘，是为袂末。深衣袂末，续缘广寸半。长衣、中衣袂末揜余一尺，裘制如长中，袂末亦宜揜余一尺。此余一尺，乃用豹皮与？」案：卿大夫朝服羔裘用豹袪，则祭服羔裘亦豹袪可知。
素衣，麑裘；
正义曰：郑注云：「素用缯。素衣麑裘，诸侯视朔之服。其臣则青豻褎绞衣以裼之。」案：「缯」者，《说文》云：「缯，帛也。」《诗·素冠疏》：「凡经传之言素衣，皆谓白绢也。」此素衣，是皮弁服之裼衣。《司服注》云：「皮弁之服，十五升白布衣。」上服用布而裼用帛，与狐青裘用玄绡衣为裼、狐白裘用锦衣为裼同。若然，《玉藻》云：「以帛里布，非礼也。」彼谓袷褶，不得用帛为布衣之里，不谓裼衣。檀弓云：「练，练衣黄里。」注云：「练中衣，以黄为内。」疏云：「黄里者，黄为中衣里也。」又云：「故小祥而为之黄袷里也。」此称「里」，为袷褶之衣也。郑注《玉藻》误以里为中衣，而「以帛里布」与「玄绡」、「锦衣」诸文不可通矣。《尔雅·释兽》：「鹿，牡麚，牝麀，其子麛。」《说文》：「麛，鹿子也。」论语字当作「麛」，叚「麑」字为之。《说文》云：「麑，狻麑兽也。」别一义。郑君《玉藻》、《聘礼》注引论语俱作「麛」。此注出《诗·羔裘疏》引作「麑」，或后人据今本改之也。《玉藻》云：「皮弁以听朔于太庙。」皮弁以白鹿皮为之，衣与冠同色，故用白布衣为上服，而裼衣用白绢，亦与上服相称矣。麛裘之色，当亦近白，君服麛裘用纯物，臣下之，用青豻为褎。玉藻：「君子麛裘青豻褎，绞衣以裼之。」注云：「君子，大夫士也。豻，胡犬也。绞，苍黄之色也。」又《聘礼注》引玉藻、论语文说之云：「皮弁时，或素衣，其裘同，可知也。」素衣专说君视朔之服，其裘同，则谓君臣凡视朔聘享，同服麑裘也。江氏永《图考》谓「夫子无麑裘，记者广言诸侯礼」，则与郑义不合。《玉藻疏》引皇氏云：「素衣为正，记者乱言绞耳。」任氏大椿《弁服释例》谓「绞衣经不多见，记者不应乱言绞，疑绞衣或为春秋时制，不能如古，故夫子仍用素衣为裼」。其说视皇为胜。若然，则论语「素衣麑裘」，实为夫子之服，其用素衣，正以矫时人绞衣之失耳。皮弁服，兼有视朔聘享，郑君止言「视朔」，是举一端。皇疏云：「谓国有凶荒，君素服，则群臣从之，故孔子鲁臣，亦服之也。丧服，则大鹿为裘也。檀弓云『鹿裘，横长袪』是也。此凶荒之服既轻，故裘用鹿子，鹿子文胜于大鹿也。或云大蜡祭百物之神，皮弁素服也。故《郊特牲》云：『皮弁素服而祭，以送终也。』注云：『素服，衣裳皆素也。』」案：皇疏二说亦通。但《郊特牲》「素服」，是皮弁上衣，不指裼衣，当补云「素服为上衣，其裼衣亦得用素」，斯为得之。
黄衣，狐裘。【〔注〕孔曰：「服皆中外之色相称也。」】
正义曰：郑注云：「狐裘，取温裕而已。」温，煖也。裕，厚也。《诗·都人士笺》亦云：「都人之有士行者，冬则衣狐裘黄黄然，取温裕而已。」案：郑此注不言为何服，文有佚也。《玉藻》：「狐裘，黄衣以裼之。」注云：「黄衣，大蜡时腊先祖之服也。孔子曰：『黄衣狐裘。』」又《郊特牲》言岁十二月，天子大蜡既毕，「黄衣黄冠而祭，息田夫也。野夫黄冠，黄冠，草服也」。注云：「祭谓既蜡腊先祖五祀也，于是劳农以休息之。论语云：『黄衣狐裘。』黄冠草服，言祭以息民，象其时物之色，季秋而草木黄落。」是也。腊祭黄衣，其上更无上服。据郑《礼注》二文，则固谓黄衣狐裘为息民之祭矣。《都人士》诗「狐裘黄黄」，谓长民者之服。此文狐裘配上衣，裼衣则亦狐黄矣。皇疏云：「孔子为臣助腊祭，亦随君着黄衣也。《礼运》云『昔者仲尼预于蜡宾』是也。」邢疏云：「息民用黄衣狐裘，大蜡则皮弁素服。二者不同，以其事相次，故连言之耳。」二疏并暗据郑氏，邢谓「皮弁素服连言」者，即指素衣麑裘为蜡祭服也。但《玉藻》言「黄衣以裼之」，有裼衣必有上衣，而《郊特牲》注「腊祭黄衣」，其上更无上服，未必然也。金氏鹗《礼说》：「缁衣羔裘，素衣麑裘，其用皆最广，又多系大礼。而黄衣狐裘止有息民之祭一用，而其礼又甚轻，何得与缁衣素衣等服并列乎？窃谓黄衣狐裘，韦弁服也，玄端服亦用之。《周官·司服》云：『凡兵事韦弁服。』郑注云：『以韎韦为弁。』又以为衣裳韎为赤黄色。《玉藻》云：『一命缊韨。』郑注：『缊，赤黄之闲色，所谓韎也。』兵事象火，故其服上下皆赤。上服赤黄，其内之裘，宜用狐黄，裼之宜黄衣。《诗·羔羊疏》云：『兵事韎韦衣，则用黄衣狐裘，象衣色故也。』襄四年传云：『臧之狐裘，败我于狐骀。』是也。然则韦弁以黄衣狐裘，有确证矣。《聘礼》：『君使卿韦弁归饔饩。』郑注：『韦弁，兵服也。而服之者，皮韦同类，取相近耳。其服盖韦布以为衣而素裳。』是《聘礼》亦用黄衣狐裘也。」今案：以黄衣狐裘为韦弁服，凌氏廷堪《礼经释例》先有此说，但止言兵服，未言聘事，则夫子却未主兵，乡党无为记之。然则金氏之据《聘礼》，实较凌说为确。但郑氏主蜡祭之服，宜亦兼存。盖此言夫子杂服，不必以轻重相衡，又且「与于蜡宾」明见《礼运》，则谓为息民之服，非无据也。杂记云「子贡观于蜡」，夫子告以「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先王重视此礼，黄衣黄冠，祭于先祖五祀，亦不得疑为鄙贱矣。
〇注：「服皆中外之色相称也。」 〇正义曰：外是上服，中即裼衣也。中外色相称者，示表里当如一也。论语止言中衣，以言中，则外可知。
亵裘长，短右袂。【〔注〕孔曰：「私家裘长主温，短右袂，便作事。」】
正义曰：《说文》「絬[xiè]」下引论语「絬衣长，短右袂」，此当出古论。段氏玉裁注谓「玉篇：『絬，坚也。』广韵注：『坚絬。』皆本《说文》古本。」因补「衣坚也」三字于「絬」篆下，又谓「论语自训私服作『絬』者，同音叚借。」江氏永《图考》：「亵裘，即狐貉裘。玉藻云：『犬羊之裘不裼。』注谓『庶人无文饰』。然则犬羊是庶人之裘，非君子所服也，唯宜狐貉而已。礼服之狐裘，欲其文与亵服之狐裘异。亵裘长，则礼服之裘宜短，以其行礼时，有升降上下，长则不便于行礼也。亵裘之外，当服深衣。深衣所以袭裘者，犬羊之裘不裼，亵裘亦不裼也。」 「袂」者，《说文》云：「袂，褎也。褎，袂也。」凡衣之制，袂皆二尺二寸，而属幅与身正方，又加缘寸半，为二尺三寸半。深衣曰：「袂之长短，反诎之及肘。」玉藻曰：「长中继揜尺。」谓长衣、中衣又继深衣之袂揜一尺，此袂之定制也。胡氏绍薰《拾义》：「《说文》口部：『右，助也。从又口。』又部亦有『右』字，解义略同。古有『右』字，无『佑』字，『右』字之右，古止作『又』。犹左手之左，古止作𠂇也。言『又』可兼『𠂇』。《说文》：『又，手也。象形。』单言手不言右手者，明『又』为两手之统词，不分口𠂇、又，即以《又部》他字证之。如：『秉，禾束也。从又持禾。叔，拾也。从又，尗声。汝南名收芋为叔。取，捕取也。从又耳。』不分口𠂇、又矣。窃意『右袂』之『右』，当读为『又』，『右』本从又声。『右袂』之『右』，即『又』之同音借字。『袂』独短者，或较礼服之裘稍短，或因亵裘之长而适形其短。孔注泥于右字立说，遂使后人疑夫子衣不中度。」夏氏忻《景紫堂文集》极取胡说，又申其义云：「右袂，即世俗所谓手褎也。亵裘即深衣之裘，短右袂，对长中继揜尺，与礼服之褎而言。玉藻注云：『长衣、中衣继袂揜一尺，若今褎矣。深衣则缘而已。』然后知古人之褎，继袂之末揜余一尺，另用裘与布为之，若今袍之有褎头也。惟深衣有缘无褎，若今人之齐褎袍，故袭裘亦无褎，其制较有褎之裘为短，故曰『短右袂』。今案深衣本有定制，春秋时或不如礼，故夫子正之。」孔注以短右袂为便作事。夫人之作事，两手皆欲其便，岂有单用右手之理？或又谓卷右袂使短。案：弟子职：「凡拚之道，攘袂及肘。」即谓卷袂使短。然无事时，必仍舒之，人作事皆是如此，论语不应记之。缘情测义，胡、夏为长。
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注〕孔曰：「今之被也。」】
正义曰：「寝衣」，郑注云：「今小卧被是也。」案：《说文》：「被，寝衣也。长一身有半。衾，大被也。」此处寝衣之制，解者多端，惟许、郑义得之。古人衣不连裳，夫子制此寝衣，较平时所服之衣䘯长，寝时着之以卧。《周官·玉府》：「掌王之燕衣服。」注：「燕衣服者，巾絮寝衣袍𫋷之属。」郑解燕衣服为近身之衣，巾絮袍𫋷，昼所服，寝衣，夜所服，故此注以寝衣为小卧被也。「小卧被」者，对衾为大被言之。凡衣可曰被，如左传「被组练三千」，「楚灵王翠被」，孟子「被袗衣」，皆是。郑以衣被通称，恐人不晓，故言「卧被」以明之。王氏引之《经义述闻》解「寝衣」亦误，而解「长一身有半」最确。其说云：「人自顶以下，踵以上，总谓之身。《考工记·庐人》：『凡兵无过三其身。』郑注曰：『人长八尺，与寻齐，进退之度三寻。』是也。颈以下，股以上，亦谓之身。艮六四『艮其身』，在『艮趾』、『艮腓』之上，『艮辅』之下，则举中而言矣。故象传曰：『艮其身，止诸躳也。』躳亦举中而言。涣六三『涣其躳』，荀注『体中曰躳』是也。以今尺度之，中人颈以下，股以上，约有一尺八寸，一身之长也。再加九寸，为一身之半，则二尺七寸矣。以古六寸为尺计之，得四尺又五寸，一身又半之长。」案：如王说，寝衣当至膝。《急就篇注》：「短衣曰襦。」自膝以上，然则寝衣略如襦与？
〇注：「今被也。」 〇正义曰：孔亦本郑。然不言小被，则与衾混。《广雅·释器》：「寝衣，衾被也。」与孔注同。
狐貉之厚以居。【〔注〕郑曰：「在家以接宾客。」】
正义曰：《说文》引此文作「狐貈」，「貈」正字，「貉」叚借字。凤氏韶《经说》：「论语『居，吾语女』，孝经『坐，吾语女』，孟子『坐，吾明语子』，居坐互出，则居字有坐义。」阎氏据此及《小戎》诗「文茵」，谓「狐貉之厚以居为坐褥」，良是。案：凤说是也。古人加席于地，而坐其上，大夫再重。至冬时气寒，故夫子于所居处，用狐貉之厚者为之藉也。
〇注：「在家以接宾客。」 〇正义曰：郑以「居」为燕居，「狐貉」为燕居之裘，即上所称「亵裘」也。《繁露·服制篇》：「百工商贾，不敢服狐貉。」《豳诗·七月篇》：「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知狐貉是贵服。夫子燕居，亦不服此裘，故郑以「接宾客」解之，明未接宾客时亦但服犬羊之裘矣。皇疏云：「既接宾客，则其上亦应有衣也。」
去丧，无所不佩。【〔注〕孔曰：「去，除也。非丧，则备佩所宜佩也。」】
正义曰：《说文》云：「佩，大带佩也。从人凡巾，佩必有巾，故从巾。」段氏玉裁注：「大带佩者，谓佩必系于大带也。从人者，人所利用。从凡者，无所不佩。从巾者，其一端也。」案：《释名·释衣服》：「佩，陪也。言其非一物，有陪贰也。」此以音求义，亦是也。《玉藻》云：「凡带必有佩玉，唯丧否。」注云：「丧主于哀，去饰也。凡谓天子以至士。」又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注云：「故谓丧与灾眚。」则凶荒亦去饰，举其至重，则止言「丧」矣。《间传》曰：「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中月而禫，无所不佩。」「禫」者，除丧之祭，在二十七月，于此月丧竟，得用佩也。
〇注「去除」至「佩也」。 〇正义曰：「去、除」，此常训。言丧既除，则皆佩也。凡设佩，玉佩在左，事佩在右。《玉藻》言世子之礼云：「君在不佩玉，左结佩，右设佩。」结者，结其绶不使鸣，故谓之「不佩玉」也。设者，设事佩也。至《玉藻》又言「佩玉，右征角，左宫羽」者，「左」、「右」谓佩玉行列。王氏瑬《乡党正义》谓「为身之左右」，非也。云「所宜佩」者，言爵有尊卑，当视礼所宜用之也。《玉藻》云：「佩玉有衡牙，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大夫佩水苍玉而纯组绶，世子佩瑜玉而綦组绶，士佩瓀玟而缊组绶。孔子佩象环五寸而綦组绶。」注云：「衡牙居中央，以前后触也。玉有山玄、水苍者，视之文色所似也。绶者，所以贯佩玉，相承受者也。纯当为缁。綦，文杂色也。缊，赤黄也。孔子佩象环五寸，谦不比德，亦不事也。环取可循而无穷。」任氏大椿《弁服释例》：「考《大戴礼·保傅篇》云：『上有双衡，下有双璜、衡牙，玭珠以纳其间，瑀琚以杂之。』盖佩上有衡，衡之中一组，中贯一玉曰瑀，下贯一玉曰衡牙，旁二组各中贯一玉曰琚，下贯一玉曰璜，其间皆以组贯玭珠。」此其制也。夫子为士，佩瓀玟，仕鲁为大夫，宜佩水苍玉，而复有象环者，《初学记》二十六引《三礼图》曰：「孔子去鲁，佩象环五寸。」孔氏《玉藻疏》亦有此说。盖孔子谦不比德，又玉佩非道途所宜，故别制象环以为之饰。环者，还也。不忘鲁之意也。至与列国君臣相见行礼，则大夫去国，宜从士礼，当佩瓀玟。反鲁后，从大夫之后，自仍佩水苍五，不复用象环矣。象环以比玉佩，其事佩则不妨设之，郑君以为亦不事者，未必然也。郑注《间传》云：「无所不佩，纷帨之属。」郑以玉佩，人所易知，故举事佩言之。《内则》云：「子事父母，左右佩用，左佩纷帨、刀砺、小觿、金燧，右佩玦捍、管遰，大觿、木燧。」注云：「必佩者，备尊者使令也。纷帨，拭物之佩巾也。刀砺，小刀及砺砻也。小觿，解小结也。觿貌如锥，以象骨为之。金燧，可以取火于日。捍谓拾也，言可以捍弦也。管，笔彄也。遰，刀鞞也。木燧，钻火也。」此皆事佩，为子事父母之饰，意人子当室后，事佩或不复用，夫子则以事佩便于事用，故与玉佩并垂为饰，即伪孔此注所云：「备者，得兼有之也。」
非帷裳，必杀之。【〔注〕王曰：「衣必有杀缝，惟帷裳无杀也。」】
正义曰：郑注云：「帷裳谓朝祭之服，其制正幅如帷也。非帷裳者，谓深衣也。杀之者，削其幅，使缝齐倍要者也。」案：《说文》：「帷，在旁曰帷。」《释名·释床帐》云：「帷，围也，所以自障帷也。」《说文》、《释名》各具一义。郑语：「王使妇人不帏而噪之。」韦昭注：「裳正幅曰帏。」「帏」与「帷」同。郑注《丧服》云：「祭服朝服，襞积无数。凡裳，前三幅，后四幅。」襞积若今人百褶，于要间收摄其布，使狭以着身也。朝祭之裳，襞积无数，以人要中宽狭不一，各就所宜为之，不着其节也。「深衣」者，郑氏《礼记目录》云：「深衣，连衣裳而纯之以采者。」孔疏云：「以余服则上衣下裳不相连，此深衣衣裳相连，被体深邃，故谓之深衣。」案：朝祭服外，只有深衣为诸侯大夫士之所服，庶人更用为吉服。郑以非指深衣言者，亦以深衣不帷裳，而朝祭服外更无余服也。深衣云：「古者深衣，盖有制度，以应规矩，绳权衡，短毋见肤，长毋被土，续衽钩边，要缝半下，袼之高下，可以运肘，袂之长短，反诎之及肘。制十有二幅，以应十有二月。袂圜以应规，曲袷如矩以应方，负绳及踝以应直，下齐如权衡以应平。故先王贵之。故可以为文，可以为武，可以摈相，可以治军旅。完且弗费，善衣之次也。」注云：「续犹属也。衽，在裳旁者也。属连之，不殊裳前后也。钩边，若今曲裾也。三分要中，减一以益下，下宜宽也。裳六幅，幅分之，以为上下之杀。袷，交领也。古者方领，如今小儿衣领。绳，谓裻与后幅相当之缝也。齐，缉也。深衣者，用十五升布锻濯灰治，纯之以采。善衣，朝祭之服也。自士以上，深衣为之次，庶人吉服，深衣而已。」又《玉藻》云：「夕深衣，深衣三袪，缝齐倍要，衽当旁，袂可以回肘，袷二寸，袪尺二寸，缘广寸半。」注云：「三袪者，谓要中之数也。袷尺二寸，围之二尺四寸，三之七尺二寸。缝，紩也。紩下齐倍要，中齐丈四尺四寸。衽，谓裳幅所交裂也。凡衽者，或杀而下，或杀而上，是以小要取名焉。衽属衣则垂而放之，属裳则缝之以合前后，上下相变。」案：深衣上下同制，故礼经言之独详。郑君谓裳幅分之为上下之杀，则是邪裁，又以十二幅专属裳。近人江氏永《深衣考》误、陈氏澧《东塾类稿》皆不谓然。江云：「深衣者，圣贤之法服。衣用正幅，故裳之中幅亦以正裁，惟衽在裳旁，始用斜裁。」陈云：「深衣制十有二幅，此通衣裳数之也。衣中二幅，袂二幅，凡四幅。裳中正幅二，两旁斜裁之幅各一，为四幅，合前后凡八幅。通衣裳数之，则为十有二幅也。裳左前后缝合，而右有钩边一幅，以其在内不见，故不数之也。衣前之右，别有外襟一幅，然自后观之则不见，自前观之则又掩去内幅，故亦不数之也。」二君之说，视郑为长。又夏氏炘《学礼管释引董彦辉《深衣考误》谓「深衣对襟」，其书愚未之见。夏君极称之，谓「古服皆作对襟，无揜襟者。尔雅：『衣眦谓之襟。』《说文》：『眦，目匡也。』襟取赀名者，言两襟对开，亦如目匡之对开也。」又谓「深衣以单布为之。有绵者曰茧、曰袍，裘曰亵衣，皆与深衣同制。杂记『茧衣裳』注云：『若今大𧜭也。』释名：『𧜭，属也。衣裳上下相联属也。一曰襜褕。』《说文》：『直裾谓之襜褕。』『直裾』即直襟，直襟即对襟」。其说甚悉。若然，则钩边当谓左右裳幅，前后缝合，而非别有一幅在右为钩边。《盐铁论·散不足篇》言：「庶人之服，直领无袆。」「直领」即是直襟。故《释名·释衣服》云：「直领，邪直而交下，亦如丈夫服袍方也。」明丈夫服袍是直领邪直而交下，即是对襟矣。此亦视郑说为合。江氏永《图考》曰：「深衣，裳无襞积，必有两旁斜裁倒缝之衽，方能上狭下广。意当时或有不用斜裁，而作襞积于裳者，故特记『非帷裳，必杀之』。明夫子深衣必用古制也。」
〇注：「衣必有杀缝。」 〇正义曰：《说文》：「缝，以针紩衣也。」《诗·羔羊传》：「缝，言缝杀之，大小得其宜。」则杀缝谓缝之所杀也。
羔裘玄冠，不以吊。【〔注〕孔曰：「丧主素，吉主玄，吉凶异服。」】
正义曰：《白虎通·绋冕篇》：「所以有冠者，𢃩也，所以𢃩持其发也。」《说文》：「冠，絭也，所以絭发，弁冕之总名也。冠有法制，故从寸。」郑注此云：「玄冠，委貌，诸侯视朝之服。」案：冠称玄者，谓冠梁与武皆用黑缯为之也。《后汉·舆服志注》引《石渠论》：「玄冠朝服，戴圣曰：『玄冠，委貌也。』」此郑所据。《士冠礼记》：「委貌，周道也。」郑注：「或谓委貌为玄冠。委犹安也，所以安正容貌。」任氏大椿《弁服释例》：「玄冠，一曰委貌，广二寸，以缯为之，𤪌饰与韦弁、皮弁同。衡缝内毕缘边，居冠属武，非燕居则冠与武别，冠武异材，冠缨异材。天子朱组缨，诸侯丹组缨，大夫士綦组缨。缨之有饰者曰緌。有安髻之筓，无固冠之筓，有𫄥有总有髦。此其制也。」凡朝服，君臣同服，其羔裘则君用纯，臣用豹袖，是此羔裘玄冠为朝服也。郑以玄冠是通上下，故举「诸侯视朝」以包卿大夫士言之。又以羔裘是朝服，已见上注，故此不言也。「吊」者，《说文》作「𢎣」，云「问终也」。《史记集解》引贾逵曰：「问凶曰吊。」檀弓云：「曾子袭裘而吊，子游裼裘而吊。主人既小敛，袒括发，子游趋而出，袭裘带绖而入。」注云：「于主人变乃变也。所吊者朋友。」疏云：「凡吊丧之礼，主人未变之前，吊者吉服而吊。吉服谓羔裘玄冠，缁衣素裳，又袒去上服，以露裼衣，则此『裼裘而吊』是也。主人既变之后，虽着朝服，而加武以绖，又掩其上服，若是朋友，又加带，则此『袭裘带绖而入』是也。又《丧大记》：『吊者袭裘，加武带绖。』注：『始死，吊者朝服裼裘，如吉时也。小敛则改袭裘而加武与带绖矣。武，君冠之卷也。加武者，明不改冠，亦不免也。』」此郑说始死及小敛时之吊服也。《周官·司服》云：「凡吊事，弁绖服。」注云：「弁绖者，如爵弁而素，加环绖。论语曰：『羔裘玄冠，不以吊。』」《礼记·杂记》：「凡弁绖，其衰侈袂。」注云：「弁绖服者，吊服也。」孔疏引旧说，以此为大敛后之吊服。至成服以后，则用衰麻，《司服》所谓「锡衰、缌衰、疑衰」是也。是吊服有四变也。金氏榜《礼笺》云：「吊服锡衰、缌衰、疑衰，皆有绖带，吊者加绖与衰，咸视主人为节。未小敛，吉服而往，天子爵弁服，诸侯卿大夫皮弁服，士玄冠朝服。既小敛，天子爵弁加绖，诸侯卿大夫皮弁加绖，谓之弁绖。士则易玄冠为素委貌，加绖焉。杂记：『小敛环绖，公大夫士一也。』谓此主人既成服，则吊者亦服衰而往，天子为三公六卿锡衰，为诸侯缌衰，为大夫士疑衰。诸侯卿大夫吊服锡衰，土吊服疑衰，其尊卑之差也。」案：旧说吊服凡有四变，金说则小敛、大敛同服，凡有三变，求之经传，金说为允。弁绖服，依礼是小敛后大夫之吊服，而郑注《司服》引论语说之，不知羔裘玄冠乃始死之吊服，不得在小敛之后。《礼记·檀弓》云：「夫子曰：『始死，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羔裘玄冠，夫子不以吊。」孔疏谓「养疾者朝服，羔裘玄冠即是朝服。始死，则易去朝服，着深衣，故云易之」。考《问丧》云：「亲始死，扱上衽。」注：「上衽，深衣之裳。」又《既夕注》谓「始死，易深衣」。皆孔疏所本。既是主人深衣，则吊者亦可服深衣，故羔裘玄冠，夫子不以吊，正指始死时之吊服而言。《家语·子夏问篇》：「季桓子死，鲁大夫朝服而吊，子游问于孔子曰：『礼乎？』夫子不答。他日又问，夫子曰：『始死，羔裘玄冠者，易之而已，汝何疑焉？』」《家语》此文，与《檀弓》正可互证。盖当时大夫亦用朝服为吊服，不用皮弁，与士同也。主人于亲始死，易朝服为深衣，吊者方用深衣。如主人仍用朝服，当时吊者亦用朝服，所谓「视主人为节」也。夫子不答子游之问，正以旧礼本是如此，不能遽责吊者以无礼也。始死吊服用深衣，此特夫子之制，亦以朝服为吊服，于心未安故也。深衣之裘，当甩狐貉为之，其首服或缁布冠与？自来解者误依郑《司服注》，以羔裘玄冠不以吊为小敛后吊服，则小敛之前，羔裘玄冠以往者，将不谓之吊乎？且小敛后，亦岂有用朝服以吊者，此实于理未达矣。
〇注：「丧主」至「异服」 〇正义曰：檀弓云：「奠以素器，以生者有哀素之心焉。」注：「哀素，言哀痛无饰，凡物无饰曰素。」是丧主素也。礼祭服皆玄衣，是吉主玄也。《白虎通·崩薨篇》：「玄冠不以吊者，不以吉服临人凶，示助哀也。」是吉凶当异服也。皇本「异服」下，有「故不相吊也」五字。
吉月，必朝服而朝。【〔注〕孔曰：「吉月，月朔也。朝服，皮弁服。」】
正义曰：「朝服」者，冠弁服也。集注以为孔子在鲁致仕时之礼，其义甚允。先从叔丹徒君《骈枝》曰：「乡党，记礼之书也。吉月必朝服而朝，礼也。孔子述之，而七十子之徒记之也。玉藻曰：『诸侯皮弁以听朔于太庙，朝服以日视朝于内朝。』听朔亦谓之视朔，视朝亦谓之听朝。虽有在朝、在庙之异，其为君臣相见听治国政则同。既视朔，则疑于不复视朝也，故曰『吉月，必朝服而朝』，明不以一废一也。朝正者，一年之礼也。视朔者，一月之礼也。祝朝者，一日之礼也。不以月废日，不以大礼废小礼也。《玉藻记》孔子之言曰：『朝服而朝，卒朔然后服之。』是其义也。曰『卒朔然后朝』，不已晏乎？曰：周以夜半为朔，其时早矣，卒朔而朝无妨也。其曰『朝服而朝』，何也？曰：告朔则朝于庙，《春秋》书『闰月不告月，犹朝于庙』是也。但言朝，则未知朝于庙与，朝于内朝与，故以其服别之也。朝服，对皮弁而言之也。」谨案：丹徒君此说，亦备一义。王氏引之《经义述闻》从之。然王谓「吉月为告月之譌」，引《缁衣篇》「尹吉」郑注「吉当为告」为证。又谓「古无称朔日为吉月者，《天官·大宰》『正月之吉』，《地官·党正》『孟月吉日』，族师『月吉』，皆日之善者，日之善者，不必为朔日也」。其说似是而非。盖告朔乃天子之礼，天子告朔于诸侯，岁仅一次。诸侯受而藏之祖庙，每月朔，朝庙而视之，然后颁而行之。惟视朔为每月常行，人所易忽，故人臣或于视朔时，自以已见君，遂不复朝也。今改「吉月」为「告月」，于情事未能合矣。月朔称吉月，取令善之义，必谓月朔不可称吉，亦失之拘。「月吉」倒文称「吉月」，犹诗言「朔月辛卯」为月朔也。夏氏炘《学礼管释：「周礼大宰、大司徒、乡大夫、州长、大司马、大司寇、布宪皆言『正月之吉』，郑君以周正朔日解之。族师『月吉』，郑君以每月朔日解之。《诗·小明》『二月初吉』，毛公亦以朔日解之。此相传之古训也。『吉』训『善』，不训『始』，然亦有『始』义。尔雅：『元，始也。』『元』又训『善』，故天子之善士名元士，则吉训善，亦可训始。故凡始月始日，皆以吉名之，所谓『吉人为善，惟日不足』。故履端于始，尤其为善之初，先王勖人之意盖如此。」案：夏氏从集注，以比节为孔子礼，义自优。但谓「刘以『吉月』为『告月』，轻改经字」，则非。改「吉月」为「告月」，乃王氏说，非骈枝有此言。
○注：「朝服，皮弁服。」 ○正义曰：郑注云：「朝服，皮弁服也。」此伪孔所本。曾子问：「诸侯相见，必告于祢，朝服而出视朝。」疏引熊氏说，亦以为皮弁服。盖因郑此注而误也。玉藻言诸侯「皮弁以听朔」，疑郑以论语此文指朝庙言之。盖视朔之礼，君臣同用皮弁以朝于庙也。然皮弁不得言「朝服」。秦氏蕙田《五礼通考》：「皮弁自皮弁服，朝服自朝服，未有以皮弁为朝服者，何也？盖皮弁，天子视朝之服。玄端，卿大夫视私朝之服。二者似皆可称朝服，而不然者，以在朝君臣同服，而皮弁綦饰有五采、三采之不同，玄端服则有玄裳、黄裳、杂裳之别。独冠弁为诸侯君臣之朝服，上下同之。其不同者，惟诸侯白舄，大夫士白屦，诸侯之羔裘纯色，大夫羔裘豹袖，二端无大分别，故谓之朝服也。《玉藻》称『朝服而朝，卒朔，然后服之』。夫告朔之服，皮弁服也。必卒朔而视朝，然后脱皮弁而服朝服，则朝服非皮弁服甚明。」孔氏广森《经学卮言》：「观《仪礼记》皮弁与朝服截然异名，不相叚借，况皮弁为天子之朝服？称名之际，尤所宜谨。」然则朝服当指冠弁服，用玄冠缁衣素裳矣。
齐，必有明衣，布。【〔注〕孔曰：「以布为沐浴衣。」】
正义曰：御览五百卅引郑注云：「明衣，亲身衣，所以自洁清也。以布为之。」案：「亲身衣」，即汗𫋷襦袴之属，因其洁清，故称明衣。「衣」者；上下服之通称。《士丧礼》：「明衣裳用布。」注云：「所以亲身，为圭洁也。」《既夕记》：「明衣裳用幕布，袂属幅，长下膝，有前后裳，不辟，长及觳，縓綼、緆，缁纯。」此袭尸之服，与生人明衣必异制。但以同是洁清，故均称明衣耳。《士昏礼》「姆加景」，注云：「景之制盖如明衣，加之以为行道御尘，令衣鲜明也。」郑意以景衣加于外以御尘，犹明衣为亲身以远污垢，其制之意同，故举为况也。
〇注：「以布为沭浴衣。」 〇正义曰：玉藻云：「将适公所，宿齐戒，居外寝，沐浴。」是凡齐宜沭浴也。《玉藻》又云：「君衣布晞身。」是浴竟有布衣之也。《士丧礼》：「浴用巾，挋用浴衣，设明衣裳。」彼文言「明衣裳」，为浴后袭尸之服，郑君以为去浴衣而衣之是也。伪孔以生人沐浴有明衣，亦是暗据彼文，但丧礼之「明衣裳」不为浴衣，此注直以明衣为沐浴衣，误矣。《说文》云：「沐，濯发也。浴，洒身也。」《论衡·讥日篇》：「沐者，去首垢也；浴者，去身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