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于田

论曰:叔于田之义至简而明。毛、郑于饮酒、服马无所解说,而谓巷无居人者,国人注心于叔,似如无人处。不惟其说迂疏,且与下二章饮酒、服马文义不类,以此知非诗人本意也。虽为小失,不可不正。

本义曰:诗人言大叔得众,国人爱之,以谓叔出于田,则所居之巷𠰥无人矣。非实无人,虽有而不如叔之美且仁也。其二章又言叔出则巷无可共饮酒之人矣,虽有而不如叔之美且好也。其三章又言叔出则巷无能服马之人矣,虽有而不如叔之美且武也。皆爱之之辞。

羔裘

论曰:羔裘晏兮,三英粲兮。毛、郑皆以三英为三德者,本无所据,盖旁取书之三德曲为附丽尔。六経所在,三数甚多,苟可曲以附丽,则何说不可据诗三章,皆上两言述羔裘之美,下两言称其人之善。其一章曰羔裘如濡,洵直且侯者,言此裘润泽,信可以为君朝服。洵,信也。至其下言,则称其人曰彼其之子,守命不变也。其二章曰羔裘豹饰,孔武有力,言裘所以用豹为饰者,以豹有武力之兽也,故其下言称其人云彼其之子,邦之司直者,谓服以武力之兽为饰,而彼刚强正直之人称其服尔。其三章曰羔裘晏兮,三英粲兮,亦当是述羔裘之美,其下言始云彼其之子,邦之彦兮者,谓称其服也。英,美也。粲,衣服鲜明貌。但三英失其义,不知其为何物尔,故阙其所未详。

女曰鸡鸣

论曰:女曰鸡鸣,士曰昩旦,是诗人述夫妇相与语尔。其终篇皆是夫妇相语之事。盖言古之贤夫妇相语者如此。所以见其妻之不以色取爱于其夫,而夫之于其妻不说其色,而内相勉励以成其贤也。而郑氏于其卒章知子之来之,以为子者是异国之宾客,又言豫储珩璜杂佩,又云虽无此物,犹言之以致意,皆非诗文所有,委曲生意而失诗本义。且既解卒章以此,又因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亦为宾客,斯又泥而不通者也。今遍考诗诸风,言偕老者多矣,皆为夫妇之言也。且宾客一时相接,岂有偕老之理?是殊不近人情。以此求诗,何由得诗之义?

本义曰:诗人剌时好色而不说德,乃陈古贤夫妇相警励以勤生之语,谓妇勉其夫早起,往取凫雁以为具,饮酒归以相乐,御其琴瑟,乐而不淫,以相期于偕老。凡云子者,皆妇谓其夫也。其卒章又言知子之来相和好者,当有以赠报之,以勉其夫,不独厚于室家,又当尊贤友善,而因物以结之。此所谓说德而不好色,以剌时之不然也。

有女同车山有扶苏

论曰:女有同车,序言剌忽不昏于齐,卒以无大国之助,至于见逐。今考本篇,了无此语。𠰥于山有扶苏义则有之。山有扶苏,序言剌忽所美,非美。考其本篇,亦无其语。𠰥于有女同车义则有之。二篇相次,疑其战国、秦汉之际,六経焚灭,诗以讽诵相传,易为差失。汉兴,承其讹谬,不能考正,遂以至今。然不知鲁、韩、齐三家之义,又为何说也。今移其序文附二篇之首,则诗义焕然,不求自得定本。有女同车,剌忽也。所美非美?然山有扶苏,剌忽也。郑人剌忽之不昏于齐,太子忽尝有功于齐,齐侯请妻之,齐女贤而不取,卒以无大国之助,至于见逐,故国人剌之。毛、郑之说与子之本义,学者可以择焉。

本义曰: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云者,诗人极陈齐女之美如此,而郑忽不知为美,反娶于他国,是所美非美也。又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云者,诗人以草木依托山隰,皆得茂盛荣华,以剌郑忽不能依托大国以自安全,遂斥其君,此狂狡之童尔。各举一章,则下章之义不异也。

褰裳

论曰:褰裳之诗,郑有忽突争国之事,思大国来定其乱也。据诗但怨诸侯不来,而笺意谓郑人不往,义正相反,此其失也。其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者,谓彼大国有惠,然思念我郑国之乱,欲来为我讨正之者,非道远而难至,但褰其裳,行涉溱水而来,则至矣。言甚易而不来尔。而郑谓有大国思我,则我揭衣渡水,往告以难也。且以难告人,岂待其思而后往告?亦不以难难而不往也。子不我思,岂无他人者,但言诸侯众矣,子不我思,则当有他国思我者尔。诗人假为此言,以述郑怨,诸侯不相救恤尔,而郑谓先乡齐、晋、宋、卫,后之荆、楚者,穿凿之衍说也。又曰岂无他士者,犹言他人尔。郑谓大国之卿当天子之上士者,亦拘儒之说也。

子衿

论曰:子衿,据序但剌郑人学校不修尔。郑以学子在学中有留者,有去者。毛又以嗣为习,谓习诗、乐;又以一日不见如三月,谓礼、乐不可一日而废。苟如其说,则学校修而不废。其有去者,犹有居者,则劝其来学。然则诗人复何所剌哉?郑谓子宁不嗣音,为责其忘已,则是矣。据诗三章,皆是学校废而生徒分散,朋友不复群居,不相见而思之辞尔。挑达城阙间,日遨游无度者也。

东方之日

论曰:东方之日,毛、郑皆以喻君;而毛谓日出东方,人君明盛;郑谓其明未融,喻君不明。东方之月,毛、郑皆以喻臣;而毛亦谓月盛于东方,郑又以为不明。以诗文考之,日月非喻君臣,毛、郑固皆失之矣。至于明不明之说,二家特相反。而日出东方,明冣盛,皆智愚所具见。而郑以为不明者,盖迁就已说尔。𠰥毛、既谓日月在东方,为君臣盛明,则于诗序所谓君臣失道者,义岂得通,此其又失也。

本义曰:东方之日,日之初升也。盖言彼姝之子,颜色奋然,美盛如日之升也。在我室,兮履我,即兮者相邀以奔之辞也。此述男女淫风但知称其美色以相𧩊荣,而不顾礼义,所谓不能以礼化也。下章之义亦然。

南山

论曰:南山剌齐襄与鲁文姜之事,毛、郑得之多矣。其曰葛屦五两,冠𮉫双止,毛但云葛屦,服之贱者;冠𮉫,服之尊者,而不究其说。郑谓葛屦五两喻文姜与娣侄传姆同处;冠𮉫喻襄公、文姜与侄娣传姆五人为奇,襄公往从而双之。诗人之意必不如此。然本义已失矣,故阙其所未详。

蟋蟀

论曰:蟋蟀之义,简而易明。郑氏以农功为诗。考序及诗,但剌僖公不能以礼自娱乐尔,初不及农功也。国君之尊,以礼晏乐自有时,岂如庶人必待农隙乎?郑惟此为衍说尔。职思其外,毛谓礼乐之外,郑谓国外至四境,郑又谓职思其忧,为邻国侵伐之事,皆失之。诗曰蟋蟀在堂者,著岁将亲而日月之速,宜为乐也,职思其外者,谓国君行乐有时,使不废其职事,而更思其外尔,谓广为周虑也。一国之政,所忧非一事,不专备侵伐也。

扬之水

论曰:诗人本剌昭公封沃,而桓叔盛强。而毛、郑谓波流湍疾,洗去垢浊,使白石凿凿然。如桓叔除民所患,民得有礼义,遂如二家之说,则是桓叔善治其民,非其盛强为晋患也。据序所陈,直谓昭公微弱,不能制桓叔之强,民皆舍弱就强,叛而归沃尔,非谓民知就礼义也。使民知就礼义,则晋虽弱而不叛也。诗王风、郑风及此有扬之水三篇,其王、郑二篇,皆以激扬之水力弱,不能流移束薪,岂独于此篇谓波流疾湍,洗去垢浊?以意求之,当是剌昭公微弱,不能制沃,与不流束薪义同,则得之矣。

本义曰:激扬之水,其力弱不能流移白石,以兴昭公微弱,不能制曲沃,而桓叔之强于晋国,如白石凿凿然见于水中尔。其民从而乐之,则诗文自见。毛、郑之说亦通也。

采苓

论曰:毛以采苓为细事,与采葛传同,子于采葛论之矣,郑又转释细事以为小行。诗人之意明白,固不使后人须转释而后知也。首阳,山名,人所共见而易知者,毛以为幽僻,郑以为无征,皆失矣。至于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以文意考之,本是为一事,而郑分为二,谓人之为言,是称荐人,欲使见进用,舍旃舍旃,是谤讪人,欲使见贬退者。考诗之意不然也。盖其下文再举人之为言,而不复举舍旃舍旃者,知非二事也。本义曰:采苓者,积少成多,如谗言渐积以成惑,与采葛义同。其曰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者,戒献公闻人之言,且勿听信,置之且勿以为然,更考其言何所得,谓徐察其虚实也。义止如是而已。

蒹葭

论曰:据诗序,但言剌襄公,未能用周礼尔。郑氏以谓秦处周之旧土,其人被周德教日久。襄公新为诸侯,未习周之礼法,故国人未服。按史记秦本纪:周幽王时,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秦襄公将兵救周,战有功。周避犬戎难,东徙洛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戎无道,侵夺我歧、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十二年,伐戎,至岐而卒。子文公立,居西垂宫。十六年,以兵伐戎,戎败走。于是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歧。又据诗小戎序云:襄公备其兵甲,以诗西戎。西戎方强,而征伐不休。但言征伐而不言败逐之。以史记及小戎序考之,盖自西戎侵夺歧、丰,周遂东迁。虽以歧、丰赐秦,使自攻取,而终襄公之世不能取之。但尝一以兵至岐而卒。至文公立十六年,始逐戎而取歧、丰之地。然则当诗人作蒹葭之时,秦犹未得周之地,郑氏谓秦处周之旧,土大旨既乖其余失。诗本义不论可知。

本义曰:秦襄公虽未能攻取周地,然巳命为诸侯,受显服,而不能以周礼变其夷狄之俗,故诗人剌之以诗。蒹葭水草,苍苍然茂盛,必待霜降以成其质,然后坚实而可用。以此秦虽强盛,必用周礼以变其夷狄之俗,然后可列于诸侯。所谓伊人者,斥襄公也。谓彼襄公如水旁之人,不知所适,欲逆流而上,则道远而不能达;欲顺流而下,则不免困于水中。以兴襄公虽得进列诸侯,而不知所为,欲慕中国之礼义,既邈不能及,退循其旧,则不免为夷狄也。白露未昩,未巳,谓未成霜尔。诗本义卷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