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書》多重言,《春秋》則一字一意;《詩》、《書》主文辭,《春秋》 注 主紀事終始。《春秋》意在此,言在此;《詩》、《書》 注 言在此,其意多在彼。《詩》、《書》必整篇説之,不可不字字解疏;《春秋》又借起文見義,不能不事事全録。故《春秋》有例,《詩》、《書》無例;《春秋》必求通,《詩》、《書》則不可求通;《春秋》字字有意,《詩》、《書》則但求詞華,不皆有意;《春秋》隱見相參,《詩》、《書》則意以文見。今人好以《春秋》之例説《詩》、《書》,必失其實,此舊説之誤。

緯書,經之衡線也,假梭而穿插於經線者也。孔子既著《春秋》、《孝經》,學者以經中制度記之以名緯,謂輔經而行者。其於載籍似《王制》、似《儀禮》記文,微言要義,非此不傳。蓋漢以前説經要籍也。惟其書掌於史官,藏在秘府,人所希見。史官所掌,别有占驗符讖之書,言頗奇怪,而又靈應,如今之《燒餅歌》、《推背圖》之類。又有數術、物理之書,如今之占經、算術、博物、廣異諸編者。漢初内學盛行,秘府遂將以上各類合寫成册,猶託於經名,以爲巨帙,凡經名以外,多其本書之名,如《雌雄圖》、《鈎命訣》,是其本書名而冠以經名者也。常欲將緯候諸篇者抄出另刻,以與經籍相輔,使經緯相貫,名之曰「緯」,還其舊稱。外者推廣其例,凡言天文、地輿、山川、草木者,别爲數術家言;又將言吉凶、禍福、相卜、雜占、符命、禎怪,列爲讖語。大約分爲三種,上者説經,下者亦有濟日用,分門别户,不使人疑爲怪誕晚出附會之書,以掩輔經之作。内學人多畏言之,苟能分别抄出,雖歐陽公不敢鄙之矣。

《藝文志》不載緯書,最可疑者,豈中秘未盡見耶?然所載天文類之《五殘雜變星》 注 、《五星彗客行事占驗》 注 、《日旁氣行事占驗》、《日食月暈雜變行事占驗》 注 及曆譜、五行、雜占等類所載之事,文全見緯中,豈諸書未亡,雜入於緯中與?又《春秋》類 注 有《公羊外傳》、《雜記》,《禮》有《明堂陰陽説》 注 ,《詩》有《齊雜記》,《易》有《古五子占》、《雜災異》、《神輸》、《京房災異》 注 、《災異孟氏京房》等書,亦與緯、讖相似。豈中興以後,乃《藝文志》所載諸書,經亂殘缺,好事者雜輯以爲緯書,實即《藝文志》之舊典。劉歆所見讖文,則全爲讖書,與《志》所載不同與?然即文義考之,緯書實即所載諸書之言,則以《緯》爲西京舊籍,今所見緯書,則爲東漢以後揉雜之書,未爲不可。

讖爲歷來秘笈,《藝文志》所雜《圖書秘記》十七篇,即其書也。俞理初引《淮南·説山訓》、《史記·賈生列傳》、《趙世家》以證讖爲舊有,是也。《淮南》及《史》言秦皇挾《圖録》,見其傳曰:「亡秦者胡也。」「圖録」即《圖書秘記》之流。古凡占驗、方技,通謂之讖,即雜占之禎祥、變怪是也。其書本全見《藝文志》,東漢後拾其殘佚,因時尚統易今、古,其書全從中秘出也。俞理初乃以緯爲古史,謂在太史,不在秘書,故不著録,如漢令之比。案:《春秋》類《太史公》以下五家,皆漢近代太史所掌之文而載在《志》。理初謂史通記天、地、人,蓋靈臺所候簿占之藏書在史,比稽之天文,察之地理,知七政、五步、十二次之度、五方、剛柔、習尚、山川、險阻云云,按其所言史官所掌之事,其書皆見《志》之「術數」類,全爲史官所掌,可覆按也,何得謂其書在太史,故不著録乎?又緯中所言解經之人,明爲傳解先師之言,何與於史而裁之?若以爲史無所不言,則又何所區别乎?俞氏好博雅而少貫通,近人多驚其名,故悉爲辨之。

宋人最不喜《公羊》説,及報九世之讎,乃 注 偏篤遵信,不加駁斥。案:此説乃《公羊》之偏蔽,非其精粹之條,宋人駁其粹而專守此者,以其切於宋事者。故經説之偏僻處,正如硝黄薑附,乃真正救病之品,平常之藥不能也。宋人好言大中至正,非薄前賢。夫復九世之讎説,殊爲不中不正,乃篤信之,蓋有病則病受也。

近人解經,喜言貫通,又文人敷藻,多用通假,鋪張鍛鍊,居然修辭。意既無方,辭多過實。苟以《春秋》之例相求,比齊文句,則以無爲有;推考禮制,則化虚成實;莫非附會之言,豈有貫通之樂乎?且一意數闋,是謂長言。本可節删,拘於譜格,句異尾文,都爲均言。調縱複繁,意歸簡要,既已神行,不數官節。注疏家因其重言,滋爲牽混,架床叠屋,强作解人。是當汰除,以反虚澈者也。 今小曲中《十杯酒》、《哭五更》之類,與《兔罝》、《苤苢》之例正同,長言不休,更無他意,苟以同均相異,亦無不可,就此煩説,不嫌生事乎?

孔子曰:「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孝經》天德,故詳於門内,而略於治外;《春秋》王道,故詳於制度,而略於躬修。二書從合觀,乃全聖人之量。孔子所自作,首此二經。《尚書》則如近選之古文,《詩》則如近選之詩集。緯説以《孝經》、《春秋》相比。至於《禮》,則又如《會典》,有所去取,皆爲今學派矣。治經者須知宗旨。

《易》、《詩》二經,修辭逆志,所言名物,半多假託,不如《儀禮》、《周禮》徵實之學,最爲精審。故二經亦當以禮制求之,前人於二經中言禮者是也。夫言禮之書,平實如《儀禮》、《周禮》,猶不能明,何况二經之鱗爪偶見、首尾不具者乎?故必知爲天學而後可也;若取以爲禮家之證據,則萬不可。秦蕙田《通考》乃虚引二經以爲禮證,支離惝恍,無所憑依,莫非據注疏以爲斷。注疏之説又豈可據?不惟無益於二經,而且有害於禮説。故予言禮制,不據天學爲説也。

《易經》完備,出一人之手,頗與《春秋》相似。然多用韻語,文亦變異,不如《春秋》綱領節目明備。竊以此爲今之《靈棋經》之比,所畫卦爻亦如甲乙數目。彖、象則吉凶之詞,欲人記誦,則用均語,或取方言,或雜謡諺,不一律也。其初編纂,吉凶亦自有例。至於詞語,隨便録用,無所拘也。孔子因其成書,陳列消長,足以觀玩,亦爲譯改。此則我用我法,非原書之本意,故孔子不以《易》教人。 《靈棋經》之類,亦有初本,有加注,有附識,正如《易》之《象》、《彖》、《文言》之《翼》也。

緯書不獨今學,時有與《左傳》同者,當是《藝文志》所載經籍之殘簡。東漢人輯録,雜以讖説,以取信於人。本爲舊籍,故不主一家。欲輯《藝文志》所亡諸書,於緯書取文義相近,依類爲之,可得十餘部,是緯亦如《永樂大典》矣。

近人言《尚書》,多究心於《禹貢》,如《錐指》諸書是也。一古一今,言人人殊,而實則不能有所折中,如畫鬼神。然又頗似郡縣志書,徒有争辨,并無實用。竊以爲水土既有變遷,名字尤爲淆亂。居今日而欲考明古制,無異癡人説夢。此但當心知其意,如古官名、禮制,不必强今以合古也。苟必長編巨帙,推衍比附,徒勞心神。陳氏父子主經義矣,而未有貫通之才,如滿屋散錢,殊乏貫串,亦可惜矣。

東漢之初,亦無「緯」名,但云讖記、秘記等名而已,所指之書,則《元命包》等亦在其中,名則東漢後來所加也。故除范史所稱外,惟《康成傳》有「緯」字。大約古代本有此名,末師重讖,推以解經,遂於緯外加以讖名,意雖甚是,而名則甚非。經豈可以讖相對?使可名讖,子夏之《傳》早以讖名矣。又讖中雖雜有師説,然採録甚雜,又豈可與經比?章懷注《樊英傳》,引七緯書名,皆以三字爲名。大約下三字爲讖本名,與《赤伏符》、《金匱符》相同,上云加以經,皆後師所録。讖既爲《藝文》之殘編,末師因以經説羼入其中,改加經名。東漢之初引讖有加經名者,皆後人所補耳。七緯以外,有不加經名之讖,有加以經名而仍不入於緯者,則加録又在後,倣前書而稍後者也。至於曹魏宋注,則入緯不入緯之書一律注之,故章懷名目以外,宋氏均有注也。由此推之,光武引讖以决事,當時實未附以説經之書,故言明堂、辟雍,仍是讖文,則以説經語入讖,又加以緯名者,皆是後師所爲。賈逵以《左傳》有劉氏之文,而《左傳》得立。後之以經説附入讖記者 注 ,欲假讖以自行其學,皆以讖爲據,摘經語於其中,以求顯貴,此當時事實也。後人不明此意者,史臣拘於後聞,不能無所修潤。後人囿於前説,未能徵實。豈知東漢初之讖有術數,無經説,有本名,不加經名,但名讖,不名緯哉!初以讖爲東漢得《藝文志》書而誤合之,統以今名,不如此説之得實,存此異解,以俟考定。

今《藝文志》有脱漏者,俞理初以《藝文志》不言《甘石星經》,定讖、緯與《星經》同掌於太史。案:章懷注言《星經》見《藝文志》,石氏爲魏人,注必不誤。是唐本有《石星經》也,後乃脱去,可藉此爲證。

讀古書不可以求孤證。蓋孤證或爲字誤,或爲羼誤,證以時事,並無其論,此可知也。如《莊子》有「十二經」之説,從古並無此言,必字誤也。緯書,東漢之初猶無此名,而《李尋傳》乃有「五經、六緯」之説,本謂緯星,乃强以爲書名。使當時果有六緯,與經並重,何以時人並不一及,惟李尋一語?東漢尊信讖記,無所不至,使緯名與經對文,何不以緯名讖?蓋緯名之貴,乃東漢末師私尊其學,俾與經對,西漢並無此説也。

張平子以讖緯始於哀、平,其説非也。圖讖自古有之,讖名甚古,在西漢初,緯説亦古,皆《藝文志》所録經説、數術之言。東漢重内學,末師以所學師説羼附讖書以求勝,因與經相關,久乃有「緯」名耳。

近人知遵信緯書,但西漢大師如京、孟、翼、劉之流,皆師用其説,以災異、神怪爲主,然非取以説經也。哀、平以至建武所言圖讖,何嘗 注 有説經之語?後人以先師之説羼入緯中,乃謂先師私用緯説,亦前後失倫矣。

或云緯書之名雖起於東漢中,而書實成於宣、元之間。西漢經師 注 皆兼治五行災異之説。伏生《大傳》無論矣,《繁露》實即緯書之祖。他如《京氏易》以六十四卦更值用事,與《易緯》同。然則《易緯》,京氏之學也。夏侯始昌「明於陰陽」,此《書經·洪範》之故也。翼奉「六情」、「十二律」、「五際」,則《詩緯》 注 翼氏之學也。翼奉曰:「《春秋》有災異。」凡董、眭、劉諸家,皆以災異説之,則《春秋緯》皆西京之書也。其書多行之私家,不盡藏於秘府,故《繁露》之書,《藝文志》亦不載。其書與《天文志》數術類相同,特數術之書不説經,此則以説經爲主,推以及於災變。故《開元占經》引《海中占驗》、《石氏》、《甘氏》,凡見於《藝文志》諸書與緯並見,是緯即《藝文志》中書也。成帝時甘忠可 注 詐造《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十二卷,後事下劉歆,歆以爲不合五經,不可施行。是其書即讖文,與緯有説經者不同。歆以爲不合五經,不可施行,明是有合五經而施行之事,則緯書出在前明矣。

中庸》「舜其大孝」以下數章,皆《孝經》天子孝之傳也。春秋祭祀,又言禘嘗,確是《孝經》師説。梁武帝有《孝傳》,不知古亦有此,當輯補諸侯、大夫、士、庶人傳,以見古書之體。大約《中庸》篇從首至「唯聖者能之」爲説「中庸」,從「費而隱」以下至「治國其如示諸掌」皆《孝經》説也。

九家有陰陽,此經學之一小派。《書》言「洪範」,《春秋》言「災異」,必不可缺。自推測家言之,凡日食、星隕皆有定數,不關時政。然《春秋》書之者,《春秋》以天子治諸侯,天子尊無二上,無所畏忌,故以天治之。書天變,亦以天治天子之意,使有敬畏。故事天如父、如君,君父有變,臣子宜修省也。

董子《繁露》爲緯書之祖。昭、宣以後,災異愈盛,治經者莫不兼習陰陽、星曆、天文、月令之術,往往依經設義,依託象類,迎合時尚。故五經之家,全以災異爲主:《易緯》皆京氏學,《詩緯》皆翼氏學,《春秋緯》則董子以後之附益也。董子以前説經義處多,京、翼以後説災異處多。甘忠可 注 僞造《太平經》十二卷,劉歆以其於五經不合,則但説災異,不説經者也。緯書有此三種,皆西漢經師所爲,始則説經兼災異,繼則説災異以附經,後則全説災異不及經。其書不盡藏於秘府,東漢以來續有添補,故至於八十餘種。董子已有《繁露》、《玉杯》、《竹林》之名,則其名亦成於西漢。其名不見於《藝文志》者,《藝文志》多大名,不載其細目。孟、京氏《災異》、《明堂陰陽説》五篇,當亦其書也。

講學以通爲主,然求通之道,最宜審慎。與其變易定説以求通,不如守定説而闕其可疑。不然,則因求通一念,遂使難通者不能通,即通者亦不通,此大蔽也。鄭君言廟寢與明堂異制,此定説也。後因《周禮》「閏月王居門中終月」一節,疑「閏月」何以「居門中」?必因一月一室,明堂祇十二室,故閏月無室,乃居門中,遂改説廟寢亦如明堂,雖廟寢十二室,於經傳無徵,特以「王居門中」一語不能通,不能不改舊説。竊以當求通《周禮》以合前説,苟不能通,則寧闕疑,不可因此以改前説。何則?言廟寢與明堂不同之證多,可疑者唯此一句,揆以從眾之義,當以前説爲準。今求通此句而改前説,此句一通,而前説諸據皆不通,足因一小不通,致數十百大不通也。喻之人事,似一孔破堤,此大害也。故定説當守之,可疑當闕之,不可因一以改百,因小以改大也。且於疑義專心求通,未有不可通者。《周禮》「王居門中」,謂王聽朔時不出南門,閏月 注 ,闔左扉而立於門中。《周禮》之所謂 注 「居」,即《玉藻》之所謂「立」。「居」古字, 從立,作「 」。 今、古文字小異耳。其言「終月」者,即《左傳》「歸餘於終」之「終」,謂閏在十二月後耳,非謂在門中住一月也。門者往來通衢,無可居之理。以天子之尊,在門中住一月,亦非情理所有。予之説經,唯求通其所疑,苟不通則闕之,萬不敢因小而失大也。

經術如碑帖,經濟如卷摺。以碑帖之法施之卷摺,非也。不用碑帖而能卷摺,亦無是事。此事是一是二,能碑帖而不知卷摺,迂儒也。且將碑帖何用?能卷摺而不知碑帖,俗吏也,其卷摺亦必不工。自漢以來,此事久分爲二途,徹上徹下,夫誰能之?

史公以「實事求是」、「好學深思」、「心知其意」爲治經之法。所謂「實事求是」者,糟粕也;「心知其意」者,精華也。禮家曰禮意,刑家曰律意,書家曰筆意,儒家曰經意,嗚呼微矣!

人有二十分功夫,寫之簡册不過十分,此謂開創建始之作,如孔子之《春秋》是也。人有五分功夫,寫之簡册便有七八分,此謂守成摹勒之作,如子夏之《傳》是也。《傳》以經爲的,持己審鵠,有形跡可尋,心中所無之事,可以緣經起意。顔子之師仲尼,班氏之學司馬,以形求影,可以人力爲也。至於開創之事,無所法守依傍,有擇審之勞,多形勢之格,心中千頭萬緒,著之於編,難於稱心。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賢,求賢人之意易,求聖人之意難,至於求聖人不言之意,則爲尤難矣。何時求得聖人未言之隱耶?

「爾雅」二字,不得名義,竊以此亦如轉注、假借之比,必當時通語。漢人好用此二字,所謂「讀應爾雅」、「文章爾雅」。又似即予「譯通」之意。總之以二字爲意,不如俗所謂「近正」之説。《爾雅》一書,專説《説文》之假借、轉注二門。重字同訓,此轉注也;所列無復本義者,假借也。

《詩》稱「尹氏大師」,尹稱氏,與《春秋》同。《春秋》爲孔子貶之,《詩》在先,不應貶,孔子又豈襲《詩》之文而氏之?疑不能通,久之乃悟古經書皆從手寫,先師各從方音而改者多,其中異字且又多譯改之,故有意改寫,以合私文之事,如《後漢·儒林傳》所言是也。《春秋》經學,稱「尹氏」,謂爲譏世卿,貶。《左傳》一本作「君」,杜以爲有世卿,故不從貶「尹氏」之説,直讀爲「君」字。經書「武氏」亦貶也,杜注亦不用其説,以爲以氏稱其常,非貶,故改「尹氏」,不改「武氏」,此隱三年事。於五年《傳》曰:「王使尹氏、武氏助之。」以經連稱氏、傳連稱氏,同爲貶也。《傳》故見二氏,以明譏世卿之説。《毛詩》與《左傳》同師,古學皆以稱「氏」爲平文,此之稱「君」必譯改之故。齊、魯《詩》定亦作「氏」也。其爲先秦以前或漢人所改,則不能定矣。

近人喜言《尚書》,南皮謂治《尚書》最難。實則知古、今之分者,唯陳氏父子乃有成書。《尚書》如今之《古文淵鑑》耳,故《經解》以爲有「疏通知遠」之益,不可以求通。特先師既專門説此,乃取古今禮制附會之,實皆非本義也。當就三代異禮補救之,其中文義顯明者譯改多,晦塞者譯改少。近來金石家、小學家好以文字通假繁省説之,豈無千慮之得?然欲以此法通全經,則萬無此理,或從或違,皆以便其私而已。竊以爲好言古字,用功多而得效少,畢生之力不能通一編;縱使能通,亦燕説耳。故余説《尚書》文義,專取《史記》及漢儒説以爲定,凡所疑闕之處,近人成説可取者亦附焉,不敢於金石文字望通《尚書》也。

壬秋師嘗云,欲將《孝經》成數十百卷巨帙。蓋謂其經文少,傳義微也。余治《孝經》,引《禮記·祭義》、《本孝》諸篇以爲注,更採《緯候》,乃以漢人説補之,其詳備當過於注疏本也。

《詩經》不在文辭,唯取逆志。《詩》意有本詩之意,有學者取詩之意,誦諷罕喻,大似今童蒙所誦《增廣字訓》。編集古語,由人引用,不必與本意相合。人有好用其語者,一日之内數十百引其説,此其取用之效。至於涵泳諷誦,使人不急迫,有温柔敦厚之德,則樂之餘意也。孔、孟、荀及《左傳》、《禮記》所言《詩》意,則全是《增廣字訓》派頭,又頗似今俗所謂抛文者。

余嘗疑《爾雅》一書,其始如《急就篇》,皆有韻以便初學。後來之師從其訓詁,加之解釋,如今《急就篇》注本也。既加注文,則一字數義者又當别出,故更分出解之。後師别解,旁注正文,後來寫本一路鈔之,故訓詁、旁注一同混入經文。然其韻語之跡,猶有可考。有「初哉首基、肇祖元胎、俶落權輿」,基、胎、輿爲均是也。《水經注》舊亦如此,得戴校而經、注乃分,安得有戴氏者一定《爾雅》經、注也?

墨子》亦多《春秋》説。如云「百國春秋」及「觀齊社」之類,不惟多從《王制》説,《非攻篇》 注 所言「嘗藥」、「學問」之事,則直《穀梁》許世子傳文之注脚矣。餘者尚多,《穀梁决事》中當引此爲證也。墨子宋人,傳今學者弟子,學於魯,歸以教授之餘派也。《孔叢子》、《公孫龍子》論名家,引《春秋》「五石」、「六鷁」之説,以爲名家祖。《孔叢》深得《穀梁傳》意,所謂君子之於言,無所苟而已矣,先秦以前師説也。晉人不知此義,或以《孔叢》爲僞撰,非也。諸説必有所本,謂王氏有所羼改,可耳。

嘗欲仿阮文達《詩書古訓》之例,統集先秦以前群經之説,以爲博士之先導。此爲最古精粹,當有出博士上者,名曰《周秦群經遺説》,如《經解》、《表記》、《坊記》諸篇,及《國語》、《左傳》、《逸周書》、《孟》、《荀》、《列》、《莊》、《墨》、《韓》諸子之類,皆在所必録也。再以博士以後之説爲之輔佐,則又取法乎上之意矣。

注  春秋:原作「詩易」,據文意改。

注  詩書:原作「春秋」,據文意改。

注  五殘雜變星:原作「五殘雜星變」,據《漢書·藝文志》改。

注  五星彗客行事占驗:原作「五星客行等占驗」, 據《漢書·藝文志》改。

注  日食月暈雜變行事占驗:原作「日合月暈雜變行事占驗」, 據《漢書·藝文志》改。

注  春秋類:「類」原作「内」,據文意改。

注  明堂陰陽説:原作「五行説」,查《漢書·藝文志》禮類無《五行説》,當爲《明堂陰陽説》五篇,據改。

注  京房災異:《漢書·藝文志》易類著録《孟氏京房》十一篇、《災異孟氏京房》六十六篇,無《京房災異》。

注  乃:原作「句」,據文意改。

注  以經説附入讖記者:「經説」下原衍「讖記」二字,據文意删。

注  何嘗:原作「何常」,據文意改。

注  經師:原作「經」,據文意補。

注  詩緯:原作「詩偉」,據文意改。

注  甘忠可:原作「甘可忠」,據《漢書·眭兩夏侯京翼李傳》改。

注  甘忠可:原作「甘可忠」,據《漢書·眭兩夏侯京翼李傳》改。

注  閏月:原無,據《禮記·玉藻》補。

注  所謂:「謂」字原無,據文意補。

注  非攻篇:原作「非攷篇」,蓋「攷」與「攻」形近而訛,據《墨子》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