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浙江大学校歌附说明

大不自多,海纳江河。惟学无际,际于天地。形上谓道兮,形下谓器。礼主别异兮,乐主和同。知其不二兮,尔听斯聪。

国有成均,在浙之滨。昔言求是,实启尔求真。习《坎》示教,始见经纶。无曰已是,无曰遂真。靡革匪因,靡故匪新。何以新之,开物前民。嗟尔髦士,尚其有闻。

念哉典学,思睿观通。有文有质,有农有工。兼总条贯,知至知终。成章乃达,若金之在镕。尚亨于野,无吝于宗。树我邦国,天下来同。

案,今国立大学比于古之辟雍,古者飨射之礼于辟雍行之,因有燕乐歌辞。燕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故歌《鹿鸣》以相宴乐,歌《四牡》《皇皇者华》以相劳苦,厚之至也。食三老五更于太学,必先释奠于先师。今皆无之。学校歌诗,唯用于开学毕业,或因特故开会时,其义不同于古所用歌辞。乃当述立教之意,师弟子相勖勉诰诫之言,义与箴诗为近。辞不厌朴,但取雅正,寓教思无穷之旨,庶几歌者、听者咸可感发兴起,方不失《乐》教之义。《学记》曰:“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此见古者《礼》《乐》之教,浃于人心,然后政成民和,国家以安。明堂为政之所从出,辟雍为教之所由兴,其形于燕飨歌辞者笃厚。深至如此,犹可见政教相通之义,此治化之本也。《论语》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虽多,亦奚以为”,今作乐安歌,宜知此意。

今所拟首章,明教化之本,体用一原,显微无间,道器兼该,礼乐并得,以救时人歧而二之之失。言约义丰,移风易俗之枢机,实系于此。

次章出本校缘起,以求是书院为前身,闻已取“求是”二字为校训。今人人皆知科学所以求真理,其实先儒所谓事物当然之则,即是真理。事物是现象,真理即本体。理散在万事万物,无乎不寓。所谓是者,是指分殊;所谓真者,即理一也。 凡物有个是当处,乃是天地自然之序。物物皆是当,交相为用,不相陵夺,即是天地自然之和。是当犹今俗言停停当当,亦云正当。 序是礼之本,和是乐之本,此真理也。六经无真字,老、庄之书始有之。《易》多言“贞”,贞者,正也。以事言,则谓之正义;以理言,则谓之真理。或曰诚,或曰无妄,皆真义也。是字从“正”,亦贞义也。以西洋哲学真善美三义言之,礼是善,乐是美,兼善与美,斯真矣。《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华严》谓之一真法界,与《易》同旨。 故谓求是乃为求真之启示,当于理之谓是,理即是真,无别有真。《易》曰:“水洊至,习《坎》。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义谓水之洊至,自涓流而汇为江海,顺其就下之性而无骤也。君子观于此象,而习行教化之事,必其德行恒常,然后人从之。本校由求是蜕化而来,今方渐具规模,初见经纶之始,期其展也,大成如水之洊至,故用习《坎》之义。取义于水,亦以其在浙也。“无曰”四句,是诫勉之词,明义理无穷,不可自足,勿矜创获,勿忘古训,乃可日新。“开物成务”,“前民利用”,皆先圣之遗言,今日之当务。“前民”之“前”,即领导之意。 傅说之告高宗曰:“学于古训乃有获。”今日学子,尊今而蔑古,蔽于革而不知因,此其失也。“温故知新”,可以为师教者,所以长善而救其失。此章之言丁宁谆至,所望于浙大者深矣。

末章之意与首章相应。首言体之大,末言用之弘。“念终始典于学”,是《说命》文。典者,常也。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乃终始典学之效。成山假就于始篑,修涂托至于初步,要终者必反始,始终如一也。“思曰睿,睿作圣”,是《洪范》文。“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是《易•系辞》文。“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易•干》文言文。“知至”即始条理事,“知终”即终条理事。“同人于野,亨”,《易•同人》卦辞。“同人于宗,吝”,《同人》六二爻辞。野者,旷远之地,惟廓然大公,斯放之皆准而无睽异之情,故亨。宗者,族党之称,谓私系不忘,则畛域自封,终陷褊狭之过,故吝。学术之有门户,政事之有党争,国际之有侵伐,爱恶相攻,喜怒为用,皆是“同人于宗”,致吝之道。学也者,所以通天下之志,故教学之道,须令心量广大,绝诸偏曲之见,将来造就人才,见诸事业,气象必迥乎不同,方可致亨。又今学校方在播迁之中,远离乡土,亦有“同人于野”之象。大学既为国立,应无地方限制,若谓必当在浙,亦是“同人于宗”, 吝道也。 然此之寓意甚小,无关宏恉,他日平定后还浙,长用此歌,于义无失。

又抗战乃一时事变,恢复为理所固然。学校不摄兵戎,乐章当垂久远。时人或以勾践沼吴为美谈,形之歌咏,以寓复兴之志,亦是引喻失义。若淮夷率服,在泮献功,自系当来之事,故抗战情绪不宜羼入歌辞。文章自有体制,但求是当,无取随人。歌辞中用语多出于经,初学不曾读经者,或不知来历,即不明其意义。又谱入典调,所安声律亦须与词中意旨相应,故欲制谱之师于此歌辞深具了解,方可期于尽善。因不避迂妄,略为注释,如其未当,以俟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