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译文孔子谈到季氏,说:“他用八佾在宗庙的厅堂里奏乐舞蹈,如果这样的事情他都能够忍受,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够忍受的呢?”

名家注解朱熹注:“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礼乐,孔子言其此事尚忍为之,则何事不可忍为?或曰:‘忍,容忍也。’盖深疾之之辞。”

张居正注:“盖鲁以相忍为国,凡事惟务姑息含忍,而其弊乃至于下陵其上,臣僭其君,礼法荡然,冠屦倒置如此。盖优柔姑息之过也,故孔子非之。”

3·2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译文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家,祭祀祖先时,他们唱着《诗经·周颂·雍》这篇诗来结束祭礼。孔子说:“《雍》诗上有‘诸侯助祭,天子庄严肃穆’这样的诗句,这首歌怎么能用于三家祭祀的厅堂上呢?”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周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之分所当为,鲁安得独用天子礼乐哉?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其因袭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彻,故仲尼讥之。”

朱熹注:“三家之堂非有此事,亦何取于此义而歌之乎?讥其无知妄作,以取僭窃之罪。”

张居正注:“盖礼所以辨上下之分,不可毫发僭差,人臣而敢僭用君上之礼,则妄心一生,何所不至。攘夺之祸,必由此起。孔子前一节非季氏之舞八佾,此一节讥三家之歌《雍》诗,皆所以立万世人臣之大防也。”

3·3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译文孔子说:“作为一个人却没有仁德之心,怎样来对待礼仪制度呢?作为一个人却没有仁德之心,又怎样来对待音乐呢?”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别无序而不和。”

张居正注:“是礼不虚行,必仁人而后可行也。人而不仁,则其心放逸而不能敬,礼之本先失了。那陈设的玉帛,升降的威仪,不过是虚文耳。礼岂为之用乎?所以说如礼何。乐不徒作,必仁人而后能作也。人而不仁,则其心乖戾而不和。乐之本先失了,那钟鼓之声,羽旄之舞不过是虚器耳,乐岂为之用乎?所以说如乐何。盖礼乐不可斯须而或去,人心不可顷刻而不存,欲用礼乐者,求之心焉可也。”

3·4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译文鲁国人林放问礼的本质。孔子说:“这个问题意义重大啊!礼,与其求形式的奢华,宁可节俭;丧礼,与其求得周全,宁可内心悲哀。”

名家注解朱熹注:“礼贵得中,奢、易则过于文,俭、戚则不及而质,二者皆未合礼。然凡物之理,必先有质而后有文,则质乃礼之本也。”

张居正注:“夫曰宁俭,曰宁戚,皆孔子不得已而矫俗之意。盖天下事物,每自质而趋文。而世之将衰,必多文而灭质。”

3·5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译文孔子说:“夷狄这样文化落后的国家都有个君主,不像中原诸国却没有。”

名家注解程颐、程颢注:“夷狄且有君长,不如诸夏之僭乱,反无上下之分也。”

张居正注:“夫以中国同于夷狄,犹且不可,况反不如乎,可慨也已。孔子此言,其真轻中国而称夷狄哉!盖甚为之词,以见上下之分,不可一日不明于天下也。”

3·6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译文季氏要去祭祀泰山。孔子对学生冉有说:“你不能阻止他吗?”冉有回答说:“不能。”孔子说:“唉!难道说泰山之神还不如林放懂得礼吗?”

名家注解冉求张居正注:“是季氏之祭泰山,非惟分不当为,而且神必不享,则亦何益之有哉!孔子此言,一则要使季氏知其无益,犹可中止。一则要使冉求以不如林放为耻,而知所以自励也。”

3·7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译文孔子说:“君子没有什么可争斗的事情。如果有,一定像射箭一样!先揖让行礼,然后登堂较量;射箭完毕,走下堂来饮酒。这样才是君子之争啊!”

名家注解朱熹注:“君子恭逊,不与人争,惟于射而后有争。然其争也,雍容揖逊乃如此,则其争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争矣。”

3·8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译文子夏问道:“《诗经·卫风·硕人》篇中说‘轻盈的笑脸带着酒窝,笑得多美呀。美丽的大眼睛黑白分明露着妩媚,洁白的质地上画着美丽的花纹。’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孔子回答说:“绘画先有白底,后用色彩绘画。”子夏说:“那么礼是在仁德之后才产生的吧?”孔子说:“能启发我思想的人就是你子夏了,现在我可以和你探讨《诗经》了。”

名家注解张居正注:“盖诗人之言,其旨甚微,而寓意深远。善说诗者,能求之于言语之外,而不拘泥于文字之末,乃为得之,似你这等聪明颖悟,才可与论诗也已,盖深喜之之辞也。按此章之旨,与前章林放问礼之意,大略相同。林放求礼之本,而子夏以礼为后,皆有反本尚质,挽回世道之意。故孔子于林放则以大哉称之,于子夏则以启予许之,此又圣贤耒发之旨也。学者宜致思焉。”

3·9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

译文孔子说:“夏朝的礼仪制度,我能说出来,但是它的后代杞国不足以证明;宋国的礼仪制度,我能说出来,但是它的后代宋国不足以证明。这是因为杞国、宋国的文献不足啊!如果文献充足,那么我就能引用作证明了。”

名家注解朱熹注:“二代之礼,我能言之,而二国不足取以为证,以其文献不足故也。文献若足,则我能取之以证吾言矣。”

3·10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译文孔子说:“禘祭的大典自从第一次用酒洒地来降神之后,我就不想看了。”

名家注解张居正注:“禘,是祭祀之名。古者天子既祭其始祖,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祭于太庙,而以始祖配之,论穆公霸这礼五年一举,叫做神。成王以周公有大勋劳,赐鲁重祭,使鲁国以周公为始祖,以文王为所自出之帝,而以周公配之,故鲁国得禘祭其先。然以诸侯而僭行天子之祭,实为非礼也。灌,是奠酒于地以降神。往字,解做后字。”又注:“夫鲁国本是诸侯,僭用王者之大祭祀,已是失礼,及举祭之时,又不诚敬,是失礼之中又失礼焉。故孔子叹之如此。”

3·11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译文有人向孔子问禘祭的学说。孔子说:“我不知道。知道这个学说的人治理天下,就好像看这个一样容易吧!”他一边说,一边指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名家注解朱熹注:“先王报本追远之意,莫深于褅。非仁孝诚敬之至,不足以与此,非或人之所及也。而不王不褅之法,又鲁之所当讳者,故以‘不知’答之。”又曰:“盖知缔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而治天下不难矣。圣人于此,岂真有所不知也哉?”

张居正注:“幽明只是一理,神人本无二道,幽而知所以事神,则明而治人,亦何难之有哉!然非先王不能作,亦非圣人不能知,如或人者,何足以语此,此孔子所以不轻告之也。”

3·12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译文祭祀祖先时,就好像祖先真的在那里,祭祀神时,就好像神真的在那里。孔子说:“我不参加祭祀,就好像没有祭祀一样。”

名家注解张居正注:“若天子一身,为天地宗庙百神之主,尤不可不致其诚。所以古之帝王,郊庙之祭,必躬必亲,致斋之日,或存或著,然后郊则天神恪,庙则人鬼享,而实受其福也。承大祭者,宜致谨焉。”

3·13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译文卫灵公的大臣王孙贾问孔子说:“俗话说‘与其讨好于房屋西南角的远神,不如讨好灶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孔子说:“不能这样。如果违逆天理得罪于天,什么样的祈祷都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