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诗缵绪卷六      元 刘玉汝 撰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齐人工於歌咏如此诗述贤妃警戒之辞只首二句耳诗人欲表出其事而发扬之故即其辞而明其言此之时鸡犹未鸣乃闻其似者以为真则其心存警畏之意愈益显着矣此其发扬之妙与郑女曰鸡鸣直述其辞者自不同矣

此章三告以上章推之盖亦言之於夜未旦虫未飞之前也古者后夫人鸡鸣去君所羣臣之朝辨色以入若当将旦虫飞之时始告则亦晚矣何足言警畏乎曰甘曰庶辞气和柔尤得告君之体前章上二句贤妃之辞下二句诗人发明之辞此全述贤妃之辞不复发明盖意与前章同不必重述惟述告君之详以见前告非略三告非晚也盖末章承言互意诗有此体

序谓古之贤妃盖於齐不见有贤夫人故以为古传亦从之愚谓自齐封国历几世矣其间未必无贤夫人特不可知其为谁耳此当泛言齐国贤夫人能警戒其君而诗人叙其事以美之亦似可也当此之时齐国之风岂不可谓美哉

子之还兮遭我乎峱之闲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阳兮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

猎有其制亦有其时得其时制亦奚不可哉今齐人交错道路之间往来相遭并驱相从相揖而相称无非以猎而已且其相称誉者无他惟以便利之美盛而已此其习俗固不为美而又称子者一称我者三还不如儇茂不如好昌不如臧述已誉人者略述人誉已者详述已誉人之辞不逮人之誉已者是特借已之誉人显人之誉已者以自夸耳齐人喜夸之俗已见於此矣夸猎已非而又数以自夸夸而不已必将为功利之图则此诗之作岂非霸习之萌乎

俟我於着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於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俟我於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宾主之礼三揖而後升堂亲迎三揖亦用此礼故着诗述男不亲迎惟俟妇至而揖入亦以此三章所言不斥言婿而必称所见之充耳女而未妇辞当如是也亲迎昏礼之所重盖男先於女天地之大义也故冕而亲迎君犹行之况衆人乎今齐国之人废弃此礼为男子者习以为常曾不如妇人之犹知此礼也夫夫者家之主也亲迎者昏之始也当始昏而不谨礼其何以正其家犹幸有知礼之妇则家其庶几乎然妇人从人者也而能如此不终随其夫家之风者鲜矣此东方之日所以继作欤夫子存此所以美此女之贤正为夫之礼以示齐家之道着齐国之风其为劝戒至明至切矣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

小人有欲揜其恶而不可得者矣今彼姝在室人犹或见之至於履我人乌知之而乃自言其然岂斯人真无羞恶之心哉盖风俗已淫人染为常於是有女子之见爱如此者则述之以自夸也夸不可为而又夸人以淫则亦何所不至哉此非周书所谓骄淫矜夸将由恶终者乎夫善恶人知之恶恶而欲揜之犹不若也故不能辩理而欲谨独难矣

东方未明顚倒衣裳顚之倒之自公召之 东方未曦顚倒裳衣倒之顚之自公令之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

序谓刺兴居无节号令不时传从之愚谓此篇兴居无节因号令不时而遂以刺之盖兴居本也号令末也号令为轻兴居为重兴居无节而後号令不时故诗人因号令以刺其兴居前一章先述号令後一章乃述兴居号令见於事故曰召曰令兴居属於身故曰能号令之失显着故直赋而再言之兴居之恶隐微故取比而婉言之因事而言故单举曦明归重而言兼言晨夜此皆齐人婉曲讥刺所以为工者也能辰夜即子产所谓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者也不能辰夜即晋平公淫则生疾医和谓其不节不时者也失之早则罔昼靡明失之暮则罔夜靡晦皆兴居之不能於身者何以知兴居之谓此岂不以此诗在东方之日後南山之前与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艺麻如之何衡从其亩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极止此诗齐人作之以刺齐襄鲁桓前二章刺襄惟取物为比不言所事下言鲁道齐子又若刺鲁者至章末终其辞而後取比刺襄淫行之意隐然可见後二章刺桓则承前鲁道齐子而托物兴词明言取妻之事至章末终其词而刺桓取妻不能防闲之意显然可知盖襄本国之君也刺本国之君则其意隐鲁桓外国之君也刺外国之君则其辞显其体当然也然一篇之意尤在各章末既曰曷又四字盖既者谓昔之已然又者谓今之不然曷者怪而问之也此於末句止设怪问之辞不为答之之语然其所以答者昭然已具於问之中盖伤礼以问故一发问而其情已露不待答也其事已着不必答也中冓之恶不可答也为国讳恶不宜答也故问焉而所答自在其中不必悉言而意已切至此所谓婉曲之妙讥刺之工者也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此诗全比一篇而以三事为比

此诗人见齐人夸诈之萌而戒告之也夸者必诈诈者必夸二者常相因今齐人厌小忽近者夸也务大图远者诈也惟夸故以小者近者为不足矜以是而务大图远则必以诈力行之矣此齐俗之所喜君子之所忧也故此篇则以三事为比田甫田以比厌小务大之事思远人以比忽近图远之心各言无者戒之也末言总角忽弁以比循序渐进而可至远大者教之也言未几突而者极言其易又以四兮字叹咏之所以诱劝之也既一再谆切而戒之诗人之忠厚也当此之时齐犹未霸也其後齐霸而先诈力尚功利後仁义其原已见於此故君子之戒教时人也既得逊之道尤得豫之法圣贤之学犹有存焉如此後来儒者独称齐鲁有以也夫

卢令令其人美且仁 卢重环其人美且鬈 卢重鋂其人美且偲

此与还略同但彼有自夸意此专誉人而已令令言环声重鋂言环形美言貌美诗惟此篇每章二句而辞尽形容所谓工也

宋公筑台而民怨文王筑台而民乐齐宣王有囿而民以为穽文王有囿而民以为灵事一也而忧乐异者其所以忧所以乐者不在台与囿也举事一循乎天理则台文王之台也囿文王之囿也举事一循乎人欲则台宋公之台也囿齐宣之囿也天理人欲一分而民之喜怒随焉安危治乱举积诸此君天下者岂可不察哉

敝笱在梁其鱼鲂鳏齐子归止其从如云 敝笱在梁其鱼鲂鱮齐子归止其从如雨 敝笱在梁其鱼唯唯齐子归止其从如水

女子既嫁父母终无归宁之义今齐子非以父母而归只言归而越礼之情可知又以见非桓公时事其为讥庄公无疑唯唯合前鱼而言所以结也诗三章者有此体

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四骊济济垂辔弥弥鲁道有荡齐子岂弟 汶水汤汤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翺翔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鲁道有荡齐子游敖

疾驱而往欲会之速也此言未会之情

马和辔柔从容闲暇即杜甫丽人行後来鞍马何逡巡之意岂弟即蓼萧之孔燕岂弟言饮酒乐易耳此言既会而燕享之乐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臧兮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终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以御乱兮

首以猗嗟发叹继以一字昌名娈总称其美然後下文句举一事各以兮字咏叹之惟次章中间两句一兮变文也称美之序首容貌次眉目然後言其威仪技艺趋跄於威仪为末故先言而略舞射於技艺为难而射精尤难故後言射以渐而详首章一句言射次章二句言射末章三句言射射不出正以射中言射以观德故云展我甥兮因以寓微意焉贯则中而力故云以御乱兮诗人行文借意既极工致若又以东莱所论并所论君子偕老诗并观尤见齐人讥刺之婉曲

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

以葛屦为兴盖取叠字与可以字相应又或当时有是故借之以形可以之为不可意亦可通旧说以此为吝啬则是赋矣且佩象揥而屦履霜有所不通故当以为兴与大东不同既使缝裳又使缝要缝襋其吝啬褊急可知然吝啬琐碎已可刺而又加以褊急则甚矣故後明举褊心而专刺之盖以此诗即缝裳女子所作则使此女缝裳者固褊矣而女子未庙见未成妇而即作此诗讥刺人则已亦自堕於褊而不自觉矣已褊而犹以他人为褊则魏人之褊又为何如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此诗本刺俭不中礼然彼其之子则不指其名公路公行公族则显列其官不指其名而极称其美显列其官而各见其贵然而深叹其与贵人不相似使俭者闻之而自反彼既称我之美且贵矣而乃谓我不相似此其故何哉是必俭有不中於礼者是以不似贵人耳於是默然有悟则不中礼之病庶乎其有瘳乎此使人悟意於言後岂非婉曲讥刺之工欤又之子不显其名公路公族不一其职使当时魏人诵之者皆可以自反而自药则诗之所教博矣

兴特取二彼字相应所谓托兴兴辞全不相涉者此尤易见也

园有桃其实之殽心之忧矣我歌且謡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此诗专述己忧而不言所忧为何事其闻吾之歌謡者谓我为骄是固不知我者而谓彼为是则是非不知我之忧矣故再言心之忧矣以重叹人之不我知盖彼非不知我忧乃不知我所忧为真可忧耳然本不难知也是特未之思耳其谓盖亦勿思者欲其思之也然祗言其勿思使人默会此意於言後庶乎其诚能思而思则得之也此亦诗人之婉曲也两言心之忧矣後辞切盖重叹其不我知也两言其谁知之後辞缓盖转言不难知也

此所兴与所咏尤不相干不过托此起辞与前篇同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愼旃哉犹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上愼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愼旃哉犹来无死孝子行役不忘其亲登山而望其亲之所在因想像其亲念已祝已之辞在外而常存此心则必能谨其身不登高临危冒险犯患以贻其亲之忧矣即此以观其人则在家而能事亲事兄也必矣故传以孝子目之然行役者何遽至於死亡况孝子而有此患哉今魏国之行役者皆有死亡之惧不惟已不敢自保虽父母兄亦不敢保其子弟也子弟之为此诗者其意苦其辞哀而其气迫促此其魏国将亡之音欤然孝子之存心如此虽使不幸而死亦非已不谨之所致固不失其为孝也

十亩之闲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郊外乡遂都鄙之地一夫受五亩之宅二亩半在邑二亩半在田舍外有场圃树墙下以桑云十亩者四家所受之场圃也其所谓友盖同仕於朝同居於里出入相友者也云邻圃者以此四家视彼同沟共井之家皆为邻圃矣夫为国而使人不乐仕而思归则其国可知矣然其云行者将去而未即去尚有拳拳不忍即舍其君之意孰谓吝褊之中举无忠厚之人乎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飱兮既言寘河干又言河水清涟所以甚言其车之不得用也亲自伐檀为车而寘河干言自食其力而穷饿然不自耕自猎则终不取其禾与兽言虽穷饿而甘心不悔也盖此人之志维欲自食其力若非其力则宁穷饿而此志终不移故传谓其厉志如此作诗者特指此三事以互明之非专於伐檀则穷饿於耕猎则甘心不悔也读书者当合而观之则有以得诗之指矣以伐檀一事言食力穷饿以耕猎二事言其心不悔盖食力穷饿者事理有必至君子之常事甘心不悔者君子所难能故下文特称其美焉此篇参举而互明又是一体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三岁贯女是必大夫之新得政者至於三岁亦已久矣其欲去也亦曰逝将与前篇之行与同皆有未忍即去其君之意忠厚之道也末章末句变文所以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