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2]。中貴多黄金,連雲開甲宅[3]。路逢鬥雞者[4],冠蓋何輝赫[5]!鼻息干虹霓[6],行人皆怵惕[7]。世無洗耳翁[8],誰知堯與蹠[9]!

【注釋】

[1]古風,本指古代風尚、古人風度。以古風作為詩體名,即古詩、古體詩,當自李白始。五代時韋縠所編《才調集》,收李白《古風》三首,即宋蜀刻本《李太白文集·古風五十九首》其十九“泣與親友别”、其二十三“秋露如白玉”、其二十七“燕趙有秀色”。編排先後次序一致,説明此組詩在以前已編成。今存諸本題作《古風五十九首》者,篇目不盡相同,當為各本結集者所為。但可知,此組詩非一時一地之作,亦非一人所編集。此組詩之内容,胡震亨《李詩通》概括為“指言時事”和“感傷己遭”,其實此外還應加上“抒寫抱負”。其體仿《古詩十九首》,繼阮籍《詠懷》、左思《詠史》、郭璞《游仙》、陳子昂《感寓》後的集大成者,此後,《古風》作為古詩同義的詩體名流傳下來(詳見拙著《論李白〈古風五十九首〉》)。此首在宋本《李太白文集·古風五十九首》中列二十四。

[2]“大車”二句:謂大車馳過,灰塵揚起,使正午時的道路為之昏暗。亭午,中午。亭,正、當。阡陌,田間小路。《史記·秦本紀》:“為田開阡陌。”司馬貞《索隱》引《風俗通》:“南北曰阡,東西曰陌;河東以東西為阡,南北為陌。”

[3]“中貴”二句:謂宦官得到皇帝的重賞,構築的高等住宅連雲接霄。中貴,即中貴人,内臣之貴幸者,亦即有權勢的宦官。甲宅,甲等住宅。《舊唐書·宦官傳》:“玄宗尊重宫闈,中官稍稱旨,即授三品將軍,門施棨戟……故帝城中甲第,畿甸上田、果園池沼,中官參半於其間矣。”

[4]鬥雞者:據陳鴻《東城老父傳》記載,唐玄宗喜歡鬥雞游戲,治雞坊於兩宫間。開元間諸王、外戚、公主等養雞成風。童子賈昌因善鬥雞,深受玄宗寵幸:“金帛之賜,日至其家。”開元十三年籠雞三百從封東嶽,父死泰山下,縣官為葬器喪車,乘傳洛陽道,歸葬雍州。十四年三月,衣鬥雞服會玄宗温泉。當時天下號為“神雞童”。時人為之語曰:“生兒不用識文字,鬥雞走狗勝讀書。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

[5]“冠蓋”句:冠蓋,指鬥雞者的衣冠和車蓋。輝赫,顯赫,氣勢熏灼。

[6]“鼻息”句:形容鬥雞者氣焰囂張,不可一世。鼻息,呼吸。干,犯,上衝。虹霓,雲霞。按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云:“君不能狸膏金距學鬥雞,坐令鼻息吹虹霓。”可互參。

[7]怵惕:害怕;恐懼。

[8]洗耳翁:指堯時隱士許由。《高士傳》卷上:“堯又召為九州長,由不欲聞之,洗耳於潁水濱。時其友巢父牽犢欲飲之,見由洗耳,問其故。對曰:‘堯欲召我為九州長,惡聞其聲,是故洗耳。’”後因稱之為洗耳翁。

[9]堯與蹠:堯,傳説中的上古賢君。蹠,“跖”(zhì)的異体字。相傳是春秋末年奴隸造反的領袖。《史記·伯夷列傳》張守節《正義》則曰:“蹠者,黄帝時大盜之名。”據《莊子·盜蹠》記載,蹠曾率“從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諸侯”。由於歷來統治階級對他的憎惡,“蹠”一直被當作惡人的代表。《史記·淮陰侯列傳》載韓信被殺後,漢高祖劉邦獲悉蒯通曾勸韓信反,欲烹殺蒯通。蒯通説:“蹠之狗吠堯,堯非不仁,狗因吠非其主。”詩意謂如今没有像許由那樣清白的人,怎能分清好人與惡人?

【評箋】

趙翼《甌北詩話》卷一:《古風五十九首》非一時之作,年代先後亦無倫次,蓋後人取其無題者彙為一卷耳。如……第十九首“俯視洛陽川,茫茫走胡兵”,則安禄山陷東都時也。二十四首鋪張鬥雞之賈昌,則開元中事也。

王闓運手批《唐詩選》卷一:真有此人,但非跖耳。

按:此詩當是開元年間初次入長安時,目睹宦官窮奢極侈、鬥雞之徒氣焰囂張,深為憤怒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