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的晚上照例是奎因家轻松的休闲时光。只有到这个时候,奎因警官才完全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而且这个家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任何人不得谈论公事、分析推理、引述案情,甚至不得阅读侦探小说或是做任何其他破坏悠闲气氛的事情。

因此,吃过晚饭,埃勒里便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他轻手轻脚地拿起分机电话,拨通了巴克雷旅馆的号码,请求对方呼唤霍恩小姐前去受话。

“喂,是埃勒里·奎因在此讲话。是的……今天晚上你想干什么,霍恩小姐?”

她轻轻笑了一声:“这算是个邀请吗?”

“我的嘴很笨,换个说法儿更糟,”埃勒里承认道,“我能不能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

“哦,先生,”她语气肯定地说,“我另有安排。”

“什么?解释一下,你的意思是……”

“有个先生已经邀请我共度周末了。”

“那个一头卷发的男士?”

“你真聪明,奎因先生!猜得不错,是那个卷毛儿的男士。尽管我觉得这用不着多少推理。”接着她停顿了片刻,“有……有什么消息了吗?我已经等烦了……我是说,你今天晚上要见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奎因先生?”

“对我来说,哪天晚上见你都很重要,”埃勒里殷勤地说,“但是我想,有那么一位生着漂亮卷发、枪法又那么高超的男士列在你长长的追求者名单上,我就别再愚蠢地自讨没趣儿了。不,我亲爱的,我找你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改天再说吧。”

“哦,”她说着,沉默片刻,“你知道,今晚柯利要带我去看电影。他特别爱看那类片子。我也……从那时候起,很长时间没有……请你理解。”

“我非常理解,”埃勒里温和地说,“疯狂比尔也跟你们同去吗?”

“他有更好的打算,”她笑道,“他要去跟马斯和其他大人物一起吃饭。他又有新的规划了。可怜的比尔!我真不知道……”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好。”埃勒里可怜巴巴地说,不一会儿就挂上了电话。

他静静地站在卧室里,若有所思地擦拭着眼镜片。然后他开始行动了。

五分钟后他出现在客厅里,衣帽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你上哪儿去?”奎因警官从当天的报纸上抬起头来问道。

“随便走走,”埃勒里轻松地说,“我需要活动活动。我觉得肚子有点儿不舒服。很快就回来。”

奎因警官对他的借口嗤了一下鼻子,重新去看他的娱乐栏目。埃勒里抓了抓迪居那的头发,很快跑了出去。

一个多小时后他回到了家里,满面通红,神经紧张。他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儿才来到客厅,这次没穿外衣。他坐到奎因警官身边的一只扶手椅上,两眼盯着壁炉发愣。

奎因警官把报纸的科学版放下:“遛达得怎么样啊?”

“哦,很舒服。”

奎因警官把脚朝炉火前伸了伸,吸了一摄鼻烟,仍然盯着前方对埃勒里说:“儿子,我要是知道该怎么思考这个案子就太好了。我真是……”

“别提案子的事儿。”猴子一样蹲在椅子上的迪居那警告说。

“提醒得对,”埃勒里说,“谢谢你,迪居那。”

“问题是,”奎因警官接着说,“我已经给困在原地了。但愿……你都知道了什么,儿子?”

埃勒里把烟蒂扔进炉火,平静地把两手交叠着放在腹部:“什么都知道。”他答道。

“什么是什么?”奎因警官茫然地问。

“我是说,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

“哦,”奎因警官松弛下来,“又一个玩笑。当然,你永远是这样,知道一切的一切。你是上帝的宠儿嘛。没有你不精通的东西——就像侦探小说里夸张的那样——千里眼、顺风耳、料事如神、无所不能……哈!”

埃勒里温和地说:“我说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是指霍恩—伍迪命案的事。”

奎因警官不再冷嘲热讽了,默不作声地坐了一会儿。接着他抚弄着下巴上的胡须说:“你……你说的是真的?”

“我发誓,不是真的我不得好死。案子己经了结了。完全结束了。不会再有枝节横生了。我们的事儿办完了。对不起……真相是……”埃勒里叹了口气,“你被它异乎寻常的单纯弄错了。”

奎因警官朝儿子注视良久。埃勒里冷峻的脸上毫无玩笑的神情。而且的确有一种紧张和抑制着的激动,这种情绪逐渐把奎因警官的血液也搅动得燥热起来。尽管他不动声色,两眼却已经开始放光了。

“那么,”他突然问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案?”

“你乐意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埃勒里慢悠悠地说,“比如说现在。我已经越来越厌倦它的神秘了,只想尽快把它从我的意识深处清除干净。”

“那就别闲扯了,赶快行动吧。”奎因警官说着,朝卧室走去。

埃勒里安静地跟在父亲身后,看着奎因警官换上了皮鞋。他自己也抄起一件式样时髦的大衣,两眼炯炯有神。

“我们该去哪儿啊?”奎因警官不快地问道,同时戴上帽子,穿上大衣。

“巴克雷旅店。”

奎因警官怔住了。埃勒里视若无睹地整理着自己的衣帽。

“去巴克雷旅店的什么地方?”

“一个房间。”

“哦!多谢指点。”

他们离开自己的公寓,沿着第十七街朝百老汇走去。

在百老汇的街角上,他们停下脚步等交通灯由红变到绿。奎因警官的双手插在衣袋里:“劳驾,问一句,”他嘲弄地说,“假如问得不过分的话——你认为我们到那些可恶的房间里去要干什么?”

“搜查那个房间,”埃勒里喃喃地说,“有件东西我们疏忽了。”

“在巴克雷还有没搜到的东西?”奎因警官厉声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哦,我得承认当时那似乎没有什么意义。我们搜查了霍恩父女俩的房间和伍迪的房间,也搜了其他的……但是……”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间刚过子夜,“嗯,爸,我想,恐怕我们需要增援。叫上维利吧,那个能干的大家伙。等一等,我给他打个电话。”

他领着父亲急匆匆地穿过马路,走进一家药房。五分钟后他从里边出来了,脸上带着微笑:“他会在那边等着咱们的。走吧,老爹。”

奎因警官继续跟着儿子。

十五分钟后他们跨进了巴克雷旅馆的大堂。这里还相当拥挤。埃勒里在电梯里说:“到第三层,麻烦你。”他们到第三层下了电梯。埃勒里拉着父亲的胳膊沿着狭长的走廊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前停下脚步。维利警官从暗处迎了出来。三个人都没有出声。

埃勒里轻轻叩响了房门。门里传出微弱的说话声和扭动门把手的声音。很快门就开了,露出一张脸——那张阴沉的、突然间变得惊愕的脸——疯狂比尔·格兰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