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

三个星期当中,她们彼此回避,既不写信也不试着约见面。为了谨慎起见,安琪拉不允许自己写信。“白纸黑字”,这个成语说得好,在面对像史蒂芬这种烈火般的人,最好能恪守这个原则。她可是被史蒂芬吓破胆了,因此明白小心谨慎的必要;不过回想起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她觉得相当刺激。如今少了无聊的缓解剂,她看雷夫的眼光变得很不友善;而他这个力不从心、脾气暴躁的可怜家伙,除了隐约的疑心和长期的消化不良,实在也没能做什么逗妻子开心的事——他不仅白天,就连夜晚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絮絮念叨。

他会念叨东尼,因为很不幸地,它认定花园里鼹鼠猖獗:“你要是不能管好那只该死的狗,就让它走。我不许它在我的玫瑰旁边到处挖洞!”说完便开始数落东尼被抱回来以后的一大堆劣行。他会念叨绿色蚜虫的数量太多,还对它们拥有性器官一事愤愤不平:“大自然真蠢!竟然连这种害虫都有生育力!”然后越说越低俗,开始评论起蚜虫经常纵欲过度。但他最常念叨的还是关于史蒂芬,因为他知道这能激怒妻子:“你那个怪胎现在怎么样了?好一阵子没瞧见她了,你们吵架了吗?要是的话那就太好了。她太不像话了,我这辈子没看过这样的女孩,穿着马裤在这里大摇大摆地到处走。她怎么就不能像个普通女人一样骑马?我的老天,不管哪个男人看了都会火冒三丈;这种人应该一生下来就把她弄死,我还真想在全国设立毒气死刑室!”

或者他可能会采取截然不同的策略,抱怨自己最近被忽略了。“每顿饭都迟到……跟着那个女孩到处跑……你根本已经不管我死活了。看看你有多关心我的消化不良!这阵子从牛皮到砖头,我什么都得吃。你给我听好了,我花钱可不是为了这个,这点你要牢牢记住!我花钱是为了准时吃到美味的三餐,准时,听到了没?身为我的妻子,就应该待在饭桌旁留意蛋卷煎得好不好。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亲自下厨?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总是亲自为我煎蛋卷。我可不想吃一堆加了几根西洋芹、黄黄发泡的东西——那会让我想起那只狗呕吐的时候,真是恶心!我也不会再提这件事,下次再发生这种事,就让厨子卷铺盖走人。该死的东西,当初我在纽约发现你饿得半死的时候,你可是很庆幸有我的帮助,结果现在一天到晚跟着那个女孩乱跑。全都怪这只该死的畜生,你才会遇见她!”他会顺势往旁边惊吓不已的东尼踢一脚,最近它已经成了史蒂芬的代表。

但最糟的情况是雷夫开始哭了起来,因为他会说妻子已经不再爱他,另外偶尔也会说长期的消化不良让他很痛苦。有一天,他不得不泪眼婆娑地示弱求爱:“安琪拉,你过来……两手抱着我……过来像以前那样坐在我腿上。”他泪湿的眼睛看起来沮丧却十分贪婪,“用两只手抱住我,假装你关心我……”他总是很固执,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天晚上他穿上最好的丝质睡衣——粉红色的衣料让他的脸色显得土黄。他爬上床时带着安琪拉最痛恨的那种狡猾神情——太色眯眯了。“小姑娘,别忘了这屋里还有个男人呢,你没忘了吧?”接下来是一两个软趴趴的拥抱,加上一大堆男性傲慢的吹嘘;安琪拉叹了口气,躺在床上隐忍着,刹那间想到了史蒂芬。

· 2 ·

史蒂芬躁动不安地在卧室里踱着方步,想着安琪拉·寇斯比——满脑子都是安琪拉那天在花园里说的话,让她备受折磨:“你能娶我吗?”还有另外一句冷酷无情的话:“谁叫你是……很明显是那种人!”

她有点绝望地想:我到底算什么?某种惹人厌的东西吗?这么一想让她痛苦万分,因为她如此深切的爱似乎是神圣的,她不容许那种中伤的言辞来接近她的爱。因此现在的她只能夜复一夜地来回踱步,内心不断思考一个盲目的问题,心神不断撞击一堵空白的墙——一堵无法穿越的不解之墙: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是什么?她的内心退缩了,心神逐渐耗弱,仿佛被一大片黑暗笼罩——没有光线能照亮那片漆黑。

她会想起马丁,因为当初的他一定就像她现在这样爱得那么深——像疯了一般。她会想起父亲,想起他安慰的话语:“别犯傻了,你没有什么不对劲。”唉,可怜的他想必是弄错了,可怜的他直到死都还大错特错。她还会再次想起自己奇特的童年,努力地回想每个细节。但不一会儿,她的思绪又会不由自主地往前冲,直接陷入悲惨的现在。她愕然发现这份爱的到来竟完全蒙蔽了她的视线,由于注视它的光芒太久,直到现在才看见它的黑影。此外还有一个最锥心刺骨的痛,最深、最终的耻辱。保护——她永远无法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你能娶我吗?”她的爱既不能保护也不能捍卫或给予荣耀,她的双手空空如也。甘愿付出生命的她,只能两手空空地去爱,像个乞丐。她只会贬低她渴望赞扬的,只会玷污她渴望保持纯洁无瑕的。

夜晚逐渐转为黎明,黎明的阳光照进敞开的窗户,同时带来令人无法忍受的鸟鸣:“史蒂芬,看看我们,看看我们,我们好快乐!”远方响起刺耳的叫声,是湖边天鹅粗野刺耳的叫声——不知是哪个不速之客入侵,名叫彼得的天鹅正在保护、捍卫它的伴侣。威廉斯那间舒适小屋的烟囱冒出烟来,很黑很黑,这是清晨的第一缕烟。家,也就是家和两个一起生活的人,因为过着荣耀的生活而受到尊重。这两人年轻时有权相爱,到了老年也没有分开。这两人虽然贫穷却令人无比歆羡,在同侪眼中没有污点、没有耻辱。这两人能够傲然无畏地面对世人,无须害怕世人诅咒。

史蒂芬倒落在床上,内心苦楚彻夜未眠让她筋疲力尽。

· 3 ·

在这凄风苦雨的几个星期中,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陪在史蒂芬身边,那就是忠心又焦虑的扑通,倘若史蒂芬愿意向她倾吐心事,她本可提供许多明智的建议,只是史蒂芬为了安琪拉·寇斯比,硬是将烦恼藏在心里。

灾难即将降临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的扑通,现在就像水蛭一样黏在这女孩身边,但她的操心几乎是白搭——史蒂芬对这样的密切监视感到深恶痛绝。“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下吗?没有,我真的没有生病!”她会突然发脾气。

但扑通看穿了她的心病与病因,因此鲜少让她一人独处。史蒂芬眼中有某种令她害怕的东西,是一种不敢置信、带有疑问、受伤的神情,仿佛试图了解为什么自己非得受这么大的伤害。扑通一次又一次暗暗自责,不该那么明显地表现出对安琪拉·寇斯比的嫌恶,结果现在史蒂芬绝口不谈她,绝口不提她的名字,除非是扑通笨拙地将她扯进来,那时史蒂芬又会转移话题。现在扑通比以前都更加痛恨自己如共犯般的沉默,没能坦白说出来。她如共犯般的沉默害这女孩毫无防护,直接就投入那个女人的怀抱。一个虚荣、浅薄、丝毫不在乎史蒂芬的女人。

有些时候扑通几乎感到绝望,某天晚上她下定很大的决心,要去对女孩说:“史蒂芬,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你可以相信我。”然后提出忠告,并试着为她打气,“你不是不正常,也不惹人厌,更不是疯了。你和每一个人一样都是所谓自然的一部分,只是目前还无法解释——你还没有在天地万物间找到栖身之所。不过总有一天会的,在此之前不要退缩,只要冷静勇敢地面对自己就行了。鼓起勇气,尽可能妥善地处理你的负担。但最重要的是要抬头挺胸,为了那些承受着同样负担的人,你要牢牢守护自尊,为了他们,你要让世人知道,像你和他们这样的人也能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无私而杰出。用你的一生来证明这一点吧——这将会是很了不起的毕生志业,史蒂芬。”

只是这个决心因为安娜而削弱了,她肯定也会成为沉默的共犯。她绝不会饶恕如此大胆的直言不讳。万一被她知道,一定会把扑通赶出家门,到时候史蒂芬便孤单无依了。不行,为了这个女孩,她不敢实话实说,但其实为了她好,现在更应该坦白直言才对。不过倘若有一天史蒂芬自己认为时机到了,可以向朋友吐露心事,扑通便会勇往直前:“史蒂芬,我知道。你可以相信我,史蒂芬。”但愿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没有人比这名娇小的灰衣女子更清楚知道,当一个天生敏感、非常有计划的人首度面对自己的磨难,内心有多么苦闷。没有人更清楚知道倒错者的神经有多么敏感,随时都在伺机发作。超级敏感的神经,其反应之强烈,只有引发该反应的压力可堪比拟。扑通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这便是她为史蒂芬深感忧虑的原因。

但她能做的,至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非常温柔、非常有耐心:“喝了这杯可可吧,史蒂芬,是我自己冲的……”接着微笑补上一句,“我放了四颗糖!”

这时史蒂芬一定会感到悔恨:“扑通……我太可恶了。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胡说!我知道你喜欢喝甜的可可,所以才放了四颗糖。我们出去散个长长的步好吗?亲爱的,我想散个长步已经想了好几个星期。”

谎话——最最仁慈又自我牺牲的谎话!扑通最讨厌走远路,尤其和史蒂芬一起,她迈着大步,仿佛穿上童话里那双“一步七里格靴”,而且在乡间散步一定专挑没人走过的沟渠和树篱——可不是嘛,最最仁慈又自我牺牲的谎话!因为扑通已经不再年轻,有时候脚会不太舒服,有时候膝盖会忽然一阵刺痛,她敏锐地怀疑是风湿病。然而揪心的恐惧让她不得不紧跟着史蒂芬——恐惧的是那带有疑问、受伤的眼神如今连一刻都没有从女孩的眼中消失过。于是扑通拿出最实用的一双鞋(这是她最重的鞋,据说能防水),一跛一跛勇敢地跟在她要照顾的人身边,后者却经常忽略她的存在。

这整件事当中,最令扑通讶异的,就是安娜显然视若无睹。安娜似乎没有注意到史蒂芬的改变,也不为她担心。这对母女一如往常,对待彼此彬彬有礼,也从不互相干扰。但扑通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的母亲竟然丝毫未察。不过事实便是如此,安娜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心不在焉,任由生命的潮水轻轻将她涌向思绪所寄托的避风港。她这样视若无睹让扑通忧虑不已,以至于愤怒之情往往会转化为怜悯。

她心想:上帝,帮帮她吧,这个悲伤的女人;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太残忍了!接着转念又想:是的,但倘若有一天母亲真的知道了,也请上帝帮帮史蒂芬,到了那天史蒂芬会怎么样呢?

善良又忠实的扑通,夹在这两人之间让她心烦意乱至极,两个人都那么值得同情。除此之外,被史蒂芬从坟墓里挖掘出来的记忆(史蒂芬的痛苦唤醒了平静安然埋藏已久的一份已逝的悲伤),如今也折磨着她。年轻岁月再度回来,带着责备眼神直视着她,让她再好的美德也几乎贱如尘灰。回想起年轻时苦涩的甜蜜,勇敢地不抱希望,她会叹息,然后看着史蒂芬。

有一天早上史蒂芬突如其来地说:“我要出去,不用等我吃午饭了。”她的声音不容分辩或询问。

扑通不作声地点点头。无须询问,她太清楚史蒂芬要上哪儿去。

· 4 ·

史蒂芬再次骑马前往农庄,因为心感屈辱而低着头。去途中,她偶尔羞于自己正在做的事,而脸色绯红;偶尔又因为渴望的痛苦而热泪盈眶。

她将矮脚马交给马厩的一个人之后,便前往古老的香草花园,在那儿看见安琪拉独坐在凉荫下,拿着一本书却没在看。

史蒂芬说:“我回来了。”然后马上又接着说,“只要你让我回来,你要我怎么做都可以。”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是垂着眼睛。

但安琪拉回答道:“你非回来不可……因为我一直都想要你,史蒂芬。”

史蒂芬走过去跪倒在安琪拉身旁,将脸埋在她的腿上,在她们分开的这几星期,再难熬也不曾掉落的泪水,此时不停奔流而出。她把脸贴在安琪拉腿上,像个小孩似的哭泣。

安琪拉让她哭了一会儿,然后捧起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亲吻她:“史蒂芬啊,史蒂芬,你要习惯这个世界。这是个可怕的地方,充满可怕的人,但世界也只有这么一个,而且我们住在里面,不是吗?所以我们只能照着这个世界的方式做,我的史蒂芬。”眼前的人竟然哭得这么怪模怪样又挺凄惨的,一度让安琪拉产生一种非常类似爱的感觉。“别再哭了,别哭了,宝贝。”她轻轻地说,“我们在一起了,其他的种种都不重要了。”

于是一切重新来过。

· 5 ·

史蒂芬留下来吃午餐,因为雷夫到伍斯特去了。他回来的时间比下午茶整整早了两个小时,一回来就发现她们一起待在他的玫瑰花丛间;因为凉荫移出了香草园,她们也跟着移动。“是你啊!”他无意中看见史蒂芬,惊呼道。他的声音是那么不谙世故地充满失望、充满对她再次出现的惊慌,有那么一刹那,她真替他难过。

“是的,是我……”她不太知道该说什么。

他嘴里嘟囔着,转身去拿剪枝刀,不一会儿便开始修剪玫瑰。虽然情绪不佳,他修枝剪叶的手依然很巧,总是刚好剪在叶芽上端,因为这个男人很珍爱他的玫瑰。知道了这一点,史蒂芬必须利用这项喜好,因为现在她有责任骗取他的友谊。很卑鄙的做法,但为了安琪拉不得不如此,免得她为爱受苦。因为那个绝不可能——“你能娶我吗?”

“雷夫,你看这里,”她喊道,“这棵约翰莱恩夫人(1)折断了!要是用韧皮纤维把它扎起来,应该还来得及!”

“天啊,真的吗?”他边说边匆忙赶来,“你到小屋去帮我拿一点来好吗?”

她替他取来韧皮纤维后,两人一起将面颊粉嫩、胸脯丰满的约翰莱恩夫人给绑扎起来。

“好了。”他将捆扎的纤维末端剪断,说道,“这样应该就能把你的腿固定住了,夫人!”附近种了一株很美的卡尔杜鲁斯基夫人,史蒂芬赞美它纯白亮丽,他听了以后显然很开心。他有如一群漂亮孩童的父亲,总是期望听到陌生人称赞自己的孩子,她于是在心里记下了:他喜欢听人赞美他的玫瑰。

他想谈谈卡尔杜鲁斯基夫人:“它真是美!有一种很奇妙的清凉——就像你说的,是它的纯白……”接着又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它让我想到安琪拉。”话一出口,他立刻皱起眉头,而史蒂芬则是死盯着卡尔杜鲁斯基夫人。

当他们走过一个个花坛,他的眉头也跟着纾解开来。“我花了不止三百,”他骄傲地说,“我买下这里的时候,这个花园简直乱七八糟——为了种这些玫瑰,还得混入新土,这些全都是新种的,我开着车跑遍半个英格兰才买到。你看到那片约克与兰开斯特玫瑰树篱了吗?那没有花太多钱,因为已经过时了。可是我喜欢,那种花小小的但十分特别,我觉得……好像有纹章的感觉。”

她附和道:“是啊,我也很喜欢这种花。”她很专心严肃地听他解释这花的起源可追溯到玫瑰战争时期。

“我是说有历史意义。”他解释道,“你知道吗?我喜欢一切古老的东西,只有女人除外。”她想到他这副崭新模样,不禁暗自微笑。

顷刻间,他以吃惊的口气说:“真没想到你也喜欢玫瑰。”

“是的,怎么会不喜欢?我们莫顿也种了不少。你何不明天过去看看?”

“你们的威廉艾伦理查森长得好吗?”他问道。

“应该不错。”

“我的长得不好。我想不通为什么。当然了,今年是因为蚜虫的虫害。你过来看看这些枝子,全被那些可恶的家伙给活生生吞下肚了!”接着他像是跟一个能了解他的朋友说话似的,“我觉得玫瑰很好,你知道我的意思,它有种美德——不管是香气、触感或是生长的方式。以前我办公室的桌上一定都会摆上一些,好像整个地方都亮了起来,非常亮。”

他从口袋掏出一支金色自来水笔,开始将标签上的名称再描写一遍。“对,”他的脸俯视着标签,喃喃自语道,“对,我以前总会在桌上放三四朵。不过伯明翰那地方很蹩脚,不适合玫瑰。”

史蒂芬听着听着,忽然想到所有男人都有某种单纯的性格,能从清纯的事物中获得乐趣,似乎也会渴望与大自然接触。像马丁热爱巨大的原始树木,就连这个恶劣小气的男人也爱他的玫瑰。

安琪拉漫步走过草坪,愉快地喊道:“来吧,你们两个,大厅里已经准备好下午茶了!”史蒂芬畏缩了一下,“来吧,你们两个”这几个字刺激了她,而她知道安琪拉快乐得不得了,因为有一度她趁雷夫听不见的时候悄声地说:“你真聪明,跟他谈起了玫瑰!”

喝茶的时候,雷夫再度陷入愠怒的沉默,似乎很懊悔自己方才的好心情。他吃很多,安琪拉为此感到紧张——她担心他的消化不良又要发作,那么坏脾气通常也会跟着发作。吃完茶点许久之后他仍逗留不去,直到安琪拉说:“对了,雷夫,那个割草机。普拉特要我跟你说那个割草机完全不行,他觉得最好退货。你要不要趁着邮件收走之前写封信说一下呢?”

“好吧……”他低声说,却还是慢吞吞地离开房间。

然后她们望着对方靠拢过去,带着内疚,只要有一点声响就会惊跳起来:“史蒂芬……拜托你小心点……雷夫……”

于是史蒂芬的手从安琪拉的肩膀上缩回,双唇紧闭,因为不能再发出任何抗议,她已经没有权利抗议了。

 

(1) 约翰莱恩夫人和后文中的卡尔杜鲁斯基夫人、威廉艾伦理查森都是月季或玫瑰的品种。